“小辰。”
“恩?”
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到门外就站著不动,只低头看著我。
“今天是情人节。”
“哦……”我模糊地。
“很高兴和你一起过。”
“……”
塞进手里的盒子光凭触感我猜不出是什麽。
“给你的礼物,讨厌的话,丢掉也可以,我明年还是会继续送。”
“……”我讷讷地缩了一下。
“你记得我在等就好。”
“……”
“可以要回礼吗?”
“……”我想到提早买好的应付小朋友们的人情巧克力,刚要转身去拿,眼前一晃,反应过来的时候嘴唇上温暖潮湿的触感鲜明,整个人被包进怀里,动弹不得,探进唇缝的舌尖也没法推出去,只能被压著吮吸亲吻,眼睛本能地闭紧,全身紧绷。
等他从我口腔里退出来,我比平时更木讷了一些,怔怔的没有半点声音,他反复摸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嘴唇,我都没有反应。
“下一次,就得等到明年吗?”嗓音嘶哑,低沈得很。
我往後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太过吃惊,没来得及想好该怎麽应对,只本能地顺势用力关上门,把那个人的脸挡在门外。
一直认为他只是在补偿,提及欲望,感觉好象天方夜潭。
我已经老得谈不上爱情了。
这种年纪说情爱,只会招人笑而已。
尤其是他和我。
他做过的那些,在我步履蹒跚地复健的时候,都已经听他说得很清楚,当时的感觉,现在想不起来了。
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再说爱情,真是太远太远了。
盒子里装的是枚戒指,我惊讶地拿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觉得难以置信。
改天该带去退回给他,请他不要这麽轻率,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他好象忘记这已经是二十年以後,忘记我们和当年那两个厮守著幸福不已的年轻男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自觉又想起他。的确,他依旧高大强壮,精力充沛,不比以前差多少,目前单身,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就会怀念那些比较遥远的回忆吧,所以突然想到我,打算重温一下。
而我现在却是这麽一个糟老头。
无声叹口气翻过身,晚上睡不著,白天总打瞌睡,越来越糟糕,好象除了看起来还年轻,整个人都老化了。
没有欲望的生活,究竟是容易幸福呢,还是容易腐朽?
不管是哪种答案,总之缺乏锻炼的生活导致多病这才是正解。
第二天起来就感冒鼻塞,用掉一半卷纸。
自我厌恶达到最高点,吃了储存的感冒药,晕晕沈沈又睡过大半天时间,总算醒过来。
眼皮上那层浓重的睡意花了不少力气才抹去,坐起来发一会呆,意识清楚了,饥饿感更是贴著肚皮栩栩如生,只好套上衣服,准备去为自己弄点东西裹腹。
发现冰箱空空如也,而且依旧是坏的,稍微心酸了一下,单身老男人的日子真的不大好过,要是有个人陪著就好。
折腾了大半辈子,最後孑然一身,大概我以前那几十年,实在活得不怎麽高明。
也许去捡只流浪猫回来养也不错……可我能记得给它喂食麽?
边胡思乱想著,边盘算该喂自己什麽,突然灵光一闪。上次工读生给我一张餐券,是家蛮昂贵的餐厅,不知道他怎麽弄到的,只叫我有空就去帮他用掉;我一直夹在钱包里忘记拿出来,今天倒派上用场。
节俭了很久,反而是靠替我打工拿微薄时薪的工读生来奢侈一把,自己也觉得好笑。
不过现在我的自尊心很少出来作怪了,独自坐在角落里吃著送上来的套餐,很是坦然,有著美味茶树菇的热汤喝起来很舒服,从喉咙到胃都像被熨过一遍似的,平整暖和,人也精神了不少。
所谓幸福的生活,我也只要这样,就好。
餐厅里有轻微的骚动,好象是服务生添茶的时候不小心弄翻了杯子,经理立刻出来道歉,表示支付衣服干洗费用,并免费赠送哪道菜之类。和我的角落有好几张桌子的距离,看不清楚,只听得到声音。
客人倒很有风度,大大方方说没关系,有个明朗的嗓音用不大的音量玩笑似的抱怨:“还不是你乱放电,被烫了也活该。”
我是真的被烫到了,心脏通通乱跳,顾不得擦手上的汤汁就站起来,拼命往那边望。
只是听著像而已,也只是那麽短短的一句。
而且这麽多年了,他的声音可能已经改变不少,或者刚才听到的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可我还是忍不住挺直了背,伸长脖子努力想看清楚。那桌是两个人,说话的男人面朝著我的方向,但脸被挡住了,只看得见他的头发,当然不是我记忆里张扬的颜色,可我总觉得那是属於他的。
接著他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带来的失望真是无法言喻,虽然原本就只是“也许”而已,并没抱太大的希望,但提到喉口的心脏一下子跌落回去,那种感觉还是不好受。
如果亦晨的腿现在可以站著,那该多好。
眼睛羡慕地从那人的腿往上移了移,又看了他一眼。这回他的脸全无遮挡,清楚地落在我视野里。
和记得的,的确不一样,眉眼没了以前哪种随时随地都要飞起的感觉,但还是英挺,嘴角也是准备微笑的弧度,可年少轻狂的神情已经被磨得几乎全然不见了。
我听到自己失态地绊倒椅子的声响,然後那个人也不经意地朝这边抬起眼睛。
“亦晨,”我说,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可笑,“亦晨。”
朝他跑过去的动作可能比声音更要可笑得多。但我根本顾不得,我只怕自己是在做梦,稍微慢一点,就醒了,他又要从我眼前消失不见。
“亦晨,亦晨。”我真是太狼狈了,除了反复叫这个名字,什麽别的音节也发不出来。被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抱住,也不懂得该怎麽反应,只是机械地反复摸他的脸,触感是真实的,跟梦里面不一样,有温度,他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哥哥!”
只要有这一声就够了,其他人的我模糊著听不见,秦朗在背後说些什麽,经理在耳边“扑”地一下打开香槟以後说了什麽,我都不清楚。
“哥哥……”
我只能用力再用力地抱住他,生怕再次把他弄丢,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因为萎缩而细瘦无力的胳膊。
等稍微冷静下来,不再死抓著他,糊里糊涂只顾说自己想说的,还颠颠倒倒口齿不清的时候,已经是坐在酒店房间里了,双手都在弟弟手心里,被他搂著的感觉真温暖。 [!--empirenews.page--]
他看起来很健康,脸色不错,也有精神,从头到脚都没什麽缺失,走路的样子平稳潇洒得不得了,腿的确是没问题──这个在半小时之内他和秦朗反复向我保证了有二十次。
这就好,知道他这样我就很高兴了,而且他也轻而易举向我证明了他的力气有多大──方才在餐厅里他居然把我举起来,兄弟俩一起丢脸。
亦晨还是以前的亦晨,虽然被磨平了棱角,沈稳很多,但仍然是我热情倔强又嚣张的弟弟。
只要看他在秦朗面前有多拽就知道了。
比如说,我猜支付酒店房钱的人应该是秦朗,弟弟却扬起下巴指挥他:“自己去再开一个房间,不要妨碍到我们。”
集风流倜傥和窝囊畏缩於一身的秦大少爷,只来得及说一句:“我也二十多年没见小辰了,大家叙旧不可以吗?”,在等到答案之前就被我弟弟的眼神杀伤杀败,乖乖举手投降,收拾好东西出门去。
太多年没有再和弟弟同床睡过,兄弟俩在柔软厚实的棉被下面紧贴著躺在一起,感觉有点不自在,但都乐不可支。
要把这麽漫长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全说完,一个晚上似乎远远不够,我也糊涂著不知道该从哪件开始说才好,脑子里一塞满就开始乱,只好闭上嘴光听他讲,他问,我才答,而且还要先思考很久才说得清楚。
最初的兴奋过去,弟弟也觉察出我的异样,捧住我的脸认真和我对视了一会儿:“哥哥,你出了什麽事吗?”
“啊,生病……”我含糊支吾著,“生了场病,有点久,所以变得笨了些……”
不知道为什麽会想维护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