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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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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温书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不是她太过于痴心妄想,以至于生出了不该有的幻觉。

在理清思绪之前,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温书棠下意识回头看去——

阳光好像更毒了一点,那人站在最刺眼的几缕光线里,五官和神情都被虚化,隐隐约约只能分辨出一道挺拔落拓的身影。

个子很高,人也瘦,周遭镀着层暖金色的光晕。

距离逐渐缩减,光影也在变换,穿过这片朦胧,他的模样如画卷般慢慢展露出来。

仿佛精心雕琢过,男生的眉眼极为好看,眉骨高挺,眼睫漆黑,双眼皮褶皱窄且深,眼尾微微上挑,面部轮廓立体而分明。

皮肤冷白,下颌折角凌厉,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足够危险,却又足够让人忍不住靠近。

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依然藏不住比例优渥的身形,书包随意挂在肩上,单手抄兜,浑身上下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散漫。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视线,男生忽然抬眼,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就在目光交汇的前一秒,如梦初醒一般,温书棠仓惶转身,乌黑柔顺的发尾被甩到肩膀前。

心跳强如擂鼓,脑袋里一片混乱,宛若被什么东西定住,她愣在原地,呆滞了足足五秒,连呼吸都被忘掉。

直至身侧覆下阴影,将灼热晃眼的日光遮住,失焦的眸光渐渐恢复清明,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

脊背的紧绷还未褪去,嗅觉又被侵占,完全陌生的薄荷雪松,霸道又强势地攫取着她的气息,像是坠入无边海底。

灰色地面上,那道颀长身影不断靠近,重叠,交缠,最后和她的影子完全贴合在一起。

周嘉让居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指尖用力陷进掌心,传来细密难耐的痛意,温书棠终于能够确认。

这不是梦。

他们……真的遇见了。

她无数次暗自期待的场景,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周嘉让!”

在她胡思乱想的间隙里,斜前方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经典的条纹polo衫,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头发稀疏得有些可怜。

被点名的人不慌不忙,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闫主任,早上好啊。”

他声音很好听,低沉,干净,带着张扬的少年气,只是语调懒洋洋的,听起来没个正形。

“好好好,我好什么好!”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闫振平气不打一处来,“离老远就看见你没穿校服,什么意思,故意和我对着干是吧。”

“哪敢啊。”周嘉让回得毕恭毕敬,但却听不出半点诚意,“我这不是怕迟到,走得比较急,给忘了吗。”

“忘了?”闫振平嗓门拔高几个度,“你怎么不把自己也给忘了?!”

周嘉让没接话,喉咙溢出一声笑。

这笑声太勾人,温书棠悄悄用余光看他。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衣角,还有垂在身侧的手臂,指形修长,骨节分明,虎口处还嵌着一颗黑痣。

再往上,肌肉线条流畅硬朗,青筋脉络微微凸起,带着鲜活蓬勃的力量感。

温书棠眨了下眼,又发现他腕部似乎有刺青,只是这个角度看不真切,她一时无法确定。

怕被察觉,她没敢看更多,老老实实将眼神收回。

闫振平还没数落够,没好气地呵道:“刚开学就这么嚣张,不知上进,等从英才班掉出来你就舒服了?”

“主任。”周嘉让突然开口,不正经的劲儿收了收,挺认真地问,“咱们九中是打算把英才班解散了么?”

闫振平:“?”

“解散什么解散!你别给我转移话题!”

听这意思就是不解散,周嘉让了然地哦了声,贴心解释:“那您不用担心,只要校领导没有取消英才班的打算,那我一时半会应该是掉不出来。”

“……”

闫振平直接被气笑了,抬手推了推眼镜,正准备继续训人,周嘉让却打断了他:“主任。”

“您骂我归骂我。”他不经意往旁边扫了眼,拖腔拖调的,“就别让不相关的同学在这晒着了吧,人家怪无辜的。”

话音落,温书棠瞳孔骤然紧缩。

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令人窒息的心悸也冒出头,像卸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此时被拦在校门口的,除了周嘉让之外,就只有她和林晚听两人。

也就是说……

他注意到自己了吗?

因为周嘉让的存在,本就有很多过路的同学在往这边看,而他这句漫不经心的话,让她更加不自在起来。

他还在看吗?

她的头发是不是乱了?

衣领是不是也没弄好?

站姿会不会——

……

他随时可能瞥过来的目光,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无形刃,温书棠不由得攥紧衣袖,眼睫像被淋湿的羽翼,扑簌簌地止不住轻颤。

周嘉让并不清楚她这些心思,只捕捉到了她那微不可见的逃避。

站在身边的女孩,头颈埋得极低,细软的发丝垂绕过肩,却挡不住她周身的拘谨。

他有这么可怕吗。

眉心拧起,周嘉让神色暗了一瞬。

“你们俩哪个班的?”闫振平背着胳膊,走到温书棠面前,不满意地来回打量,“不知道要穿校服么?”

不等她们回答,他忽而想起来什么:“六中并过来的?”

温书棠小幅度地点点头。

“那快进去吧。”闫振平态度缓和不少,“先去震旦楼报道,那边有老师接待你们。”

默了两秒,温书棠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老师后,落荒而逃般拉着林晚听进去。

女孩的背影很快消失,风中清恬的茉莉香也随之褪去。

蝉鸣聒噪,盛夏的燥热翻涌而起。

闫振平看回周嘉让,变脸似的换上暴躁表情:“你也先进去!等下课再收拾你!”

周嘉让扯了扯唇,还是那副痞里痞气的样,只不过眸里少了几分兴致,情绪也莫名变得有点淡。

他用鼻音哼出个嗯,抬腿往校园里走去。

……

匆匆走出几十米后,慌乱的心情勉强平静下来,缠着袖口的手指松掉,温书棠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心底又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沮丧。

她刚刚表现得实在是太差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啊。

他……

算了。

温书棠苦涩地抿了下唇,把这些自怨自艾的想法通通丢掉。

他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他根本不认识自己啊。

震旦楼三楼,会议室被乌泱泱的人群挤满。

门口公示板上贴着他们的分班,密密麻麻的小字,温书棠仰头找了好一会儿,最后在七班那排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目光继续往下,名单上并没有从前班上的同学。

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林晚听被分在四班,苦着一张脸抱住她的手臂:“我在家祈祷了小半个月,怎么还是没和你分到一起。”

温书棠拍拍她肩膀,柔声安慰:“没关系,两个班离得应该不远,我们下课还能见到的。”

“唔……好吧。”

分开之后,温书棠按照指示牌,找到七班的报道处。

七班班主任叫陈曼芸,是英语老师,长卷发,一身米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干练又不失气质。

她正忙着核对资料,抬头瞥到温书棠:“七班的?”

温书棠点头说是,紧接着她递过来一沓表格:“先找个地方把这些都填了。”

“好的老师。”

……

所有人到齐后,陈曼芸带着他们去班级。

毕竟是新学期,气氛难免浮躁,早自习已经开始五分钟了,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在闲聊说笑。

陈曼芸卷起手中课本,在走廊窗台上敲了两下:“整栋楼就属咱们班最吵,一个假期过去都长本事了是吧,是竞赛能拿奖还是总分能上七百啊,一个个的都这么嚣张。”

“这么喜欢讲,要不上来讲几句?”

“……”

等下面彻底安静后,陈曼芸进入正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学期六中合并到我们九中,咱班一共分来了十名新同学。”

“都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这种环节向来是尴尬又无聊,台上人机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台下人象征性地送上掌声。

轮到温书棠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简短的一句话说完,手心却渗了一层冷汗。

“往后大家就都是同学了。”陈曼芸再次叮嘱,“一定要好好相处,互相帮助。”

没浪费太多时间,她快速给众人分了座位,温书棠被分到一组四排。

她抱着书包过去,发现身旁那个位置是空的,只有一些书本堆放在桌面上。

陈曼芸给她解释:“你同桌有事请假了,估计明天才会来学校。”

隔壁班老师过来喊她开会,陈曼芸加快语速交代:“都老实点啊,赶紧把心收一收,暑假作业做成什么样,你们比我心里有数。”

“反正这学期我就带咱们一个班,有大把时间检查作业,要是被我查出什么问题,可别怪我不留情面啊。”

高跟鞋碰地的声音渐远,留下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

早自习还剩三十分钟,温书棠和后桌女生问了下这边的进度,比六中快很多,尤其是物理,差了能有半本书的内容。

九中这边已经讲到选修3-1,她们六中连必修二都没讲完。

物理本来就是她的短板,现在又落下这么大一块,温书棠不禁有些头疼。

腮帮鼓了鼓,她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教辅材料,闷头开始自学。

直到下课铃响,她还有几个点没有看懂,本打算再琢磨一会,后面有人拍了下她肩膀,是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

“温……书棠?”他磕磕绊绊地回想着,“是你吧?老陈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

温书棠合上笔盖:“是我,谢谢。”

起身从班级里出来,走廊里都是嬉闹追逐的学生。

英语组就在她们这层,楼梯拐角的旁侧,温书棠抬手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办公室里人很多,各班课代表忙着来送作业,练习册和试卷堆了满地,门口几个老师聚在一起,激烈商讨着这学期的教学计划。

还没找到陈曼芸在哪,温书棠却在这一片忙乱中瞄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心口又是一紧,她没想到自己会再次遇见周嘉让。

右侧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他没骨头似的倚在隔板上,澄黄的曦光透过窗子,给他蒙上一层暖色调的滤镜。

相比于之前那会儿,他神情中多了几分倦怠,黑睫没什么精神地垂着,看起来像是没太睡醒。

想起早上的狼狈,那股别扭劲儿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温书棠抿唇眨了下眼,缓神去找陈曼芸。

可上天和她开了个大玩笑。

好巧不巧,陈曼芸就在周嘉让对面那个位置上。

脚步停顿片刻,温书棠掐了掐掌心,努力装作他不存在,低头走了过去。

所幸的是,周嘉让并没有发现自己。

“老师。”她喉咙发紧,细若蚊呐,“您找我。”

陈曼芸刚开完教研会,桌上七零八落地散着一堆试卷,不像刚才在班级里那样严肃,她朝温书棠笑了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吧。”

“不用紧张,叫你不是来训话的。”陈曼芸拿起搁在手边的那沓资料,“我看了你从前的档案,成绩非常不错,高一那几次联考,题目难度不小,你都进了全市前百。”

“中考名次也很靠前,我特意查过,按照那一年的情况,正好是在我们九中的录取区间内的。”

陈曼芸顿了顿,不自觉皱起眉:“但最后怎么去了六中啊?”

温书棠被这个问题噎了下。

某些记忆涌上心头,放在膝前的手悄然攥紧,牙齿细细咬在唇肉上,她正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靠在对面的那个人,倏然偏过头来,深邃幽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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