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总要拨开,生活的那层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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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野选定了“ZHEN”婚纱设计工作室,为向里定做婚纱。

向野曾在 F&A 就职时,参与过“ZHEN”的品牌定位和推广工作,老板娘肖桢也是她和林樾共同的朋友。

周五下午,向里刚下班就上了向野的车,两姐妹马不停蹄地往潭沙赶。

离向里的婚期只剩下一个多月,留给婚纱定做的时间实在有限,向野想早早帮妹妹把这件事定下来。

肖桢很给向野面子,给向里调出了工作室最顶尖的婚纱设计师,曾为知名女星设计过婚服的粟粟,亲自操刀设计。

向野还特意邀请了尤欢一起参与婚纱设计,从量体裁衣到面料选择,再到款式和设计细节的敲定,周末两天肯定不够用,她已经做好了后续在线上反复沟通的准备。

王鹿鸣正和王昀汇就直播带货的事情,在饭桌上又开启了一番新的争论,看到王鹤鸣突然进了门,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父子,突然停了下来。

“爸,妈……哥,我回来了。”王鹤鸣看他们纷纷望向自己,打了个招呼。

“吃饭了吗?”王昀汇比身边的杨卉先开了口,严厉的语气中带了些父亲的慈爱。

“吃过了,我先上去了。”王鹤鸣语调轻松地回了一句,直接上了楼。

留下王昀汇和王鹿鸣面面相觑,杨卉倒是心里巨石落地,感到欣喜。

王鹤鸣从小就是家里人眼里的“闷葫芦”,不熊不皮,但是倔得很,小时候和他哥打打闹闹受了委屈,十天半个月不理人,是常有的事。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和他哥爆发这么激烈的冲突,家里人看昨天那个阵仗,以为他没个一两个月是不会消气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心平气和地回来了。

“直播带货的事给我马上暂停,我们上庸白茶还没走到这一步,要靠那些哗众取宠的网络主播拼命吆喝才卖得出去。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王昀汇突然放下筷子,回归正题。

“爸,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品牌光靠端着供着能百年长青吗?时代早变了,你能不能也稍微变通一下?”

“你觉得那些网上卖货的能有多了解上庸白茶?他们能说出个什么东西?能给我们的客户传达些什么?一天到晚就是催着别人买买买,这种价值观就不对!”

“我们现在的问题很现实,产品积压,卖不出去,钱都周转不开了还摆什么谱?茶农天天在闹,你看不到吗?”

“为什么那么多产品积压?不都是你激进冒失大搞扩张,能有那么多茶农被你鼓动着种茶吗?你找找根本原因!”

“我不想跟你争,反正带货直播的合同马上要签了。”

“我通知财务了,不会给你们拨这笔丢人现眼的款。”

“爸!”

“你们两父子能不能好好吃顿饭啊?”杨卉放下碗筷,深深地叹气。

饭局上的争端暂时结束,王鹿鸣却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的争执,似乎没有止境。

夏成成又被以前一起混过的兄弟,拉到了夜宵摊。

他开了一罐啤酒,闷头喝了起来,那种背着向野和林樾自作主张的忐忑,快把他逼疯了。

“还是成成好啊,有个好姐姐,少奋斗几十年。看看现在这派头,跟我们坐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有些高攀了。”

头顶一头白毛的年轻小伙,嘴里吧唧吧唧地咂巴着卤水毛豆,把油渍渍的手搭上了夏成成的肩。

“什么时候也给我们在你们公司安排个岗位啊,我最近跑黑车累得要死,那些客人一个比一个刁钻,真的是受够了。真是羡慕成成,可以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上班。”黑车司机说完,猛地推了一下夏成成的后脑勺,像以前一样。

“是啊成成,让我们也沾沾你的光呗。”举着一串牛油的光头随声附和。

“不要忘本啊成成,以前一起打工一起打架的好兄弟,苟富贵要互相旺哦。海山哥现在要靠你帮扯一把,不要让他失望啊。”

“成成是最讲义气的,那时候拘留所方便面那么贵,海山哥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省着钱给他买,这份情他肯定不会忘记的。”

身边四五个大男人,吵吵嚷嚷,夏成成只是喝着酒,耐着性子听他们胡侃。

他最近常常觉得自己很不“讲义气”,以前最爱凑热闹的这种兄弟聚会,现在却觉得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异常无聊。

他们嘴里的海山哥,就是“腊家烟火”的老板。

在夏成成曾经少不经事,四处跑蹿的年纪里,海山哥曾经给了他很多充满江湖义气的“照顾”。从小缺爱的孩子,别人稍微给你一点甜,你就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那时候的夏成成信誓旦旦:海山哥,以后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先顶一会儿。

可能心里还是隐隐希望着,和过去那个浑浑噩噩的自己割裂,夏成成没有第一时间跟这群人分享自己入职樾野文化的事。

当海山听送快递的朋友说夏成成在樾野文化上班时,他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说自己家的腊货加工厂也想走走直播带货的路子,让夏成成务必要帮忙。

夏成成不是不知道海山和亲戚合开的那个作坊,规模不大,问题不少。海山那几个经常为一点蝇头小利打破头的亲戚,也是一副副黑心肠,比熏过的腊肉还黑。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腊货厂办了这么多年,没出过什么大岔子,也没听说谁吃他们家腊货吃出了病灾。

也许是烟熏火燎的腊货,那最上面的一层黑,盖住了下面的无数层黑吧。

夏成成很清楚,向野和林樾不可能答应为这种品牌带货,所以把“腊家烟火”的资料放在一堆本地的大品牌中间,他没想到向野会那么快发现“腊家烟火”的问题。

但是包票都打出去了,海山的牛皮也吹出去了,这群兄弟都在等着夏成成一人得道,带他们鸡犬升天。

他被他们高高地架了起来,骑虎难下。

夏成成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曾经和现在,完全处在两个世界。向野当初把他一把从那个世界里拽了出来,而现在,这些人却又拼命地想要把他拽回去。

他时常懊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懂事一点,好好上学,认真工作,不必大富大贵但是至少光明磊落。这几个月里,他和向野、林樾一起,感受到了为事业奋斗的充实和快乐。虽然那些黑历史是他抹不去的过去,他却也真的憧憬过,在樾野文化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那天晚上,当海山带着一群过去的“兄弟”,出现在公司门口时,他觉得自己的未来,突然就笼上了一层霾。

周六的一整个上午,向野和向里,还有外援尤欢,都泡在“ZHEN”婚纱的旗舰店里,向里量好了尺寸之后,几个人围着几本布料样本和成品画册,你一言我一语,热烈地讨论。

肖桢知道向野到了自己的地盘,带了点私心,特意赶过来叙旧。

看到几个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肖桢建议:“向野,要不让妹妹先试试这些现有款,我们找找最适合妹妹的元素和风格。下午等设计师过来了,可以更高效地沟通。”

“向里,要不你去试试?”向野觉得这是个好提议,画册上看来选去,总是不如多试试更加直观。

肖桢的助理陪着向里挑选着心仪的款,然后走进了试衣间。

尤欢走到了门外的吸烟区抽烟,肖桢眼波一转,立马坐到向野身边。

“向野,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不行,你不要这么锲而不舍好不好?每回碰到你都要提一嘴。”

“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你能不能赏个薄面啊?这样,你妹妹的婚纱我免费送,我还可以付你费用。”

“千万别,我妹妹的婚纱你该收多少钱,就收我多少钱。我不占你便宜,你也别打我主意。”

肖桢叹气,知道说不动向野,看到抱着婚纱走进试衣间的向里,突然计上心头。

她走到向里身边,一边帮向里整理婚纱,一边柔声问道:“妹妹,你想不想跟你姐一起拍一套姐妹婚纱照啊?”

“我可以跟我姐一起拍?真的吗?”

向里当然觉得这个提议很新鲜,她也特别希望和自己的姐姐留下一些特别的回忆和画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安排摄影师,绝对是全潭沙最好的摄影师。不管你们是想出外景还是棚内拍,我一定全力满足。”肖桢看到向里的反应,觉得自己这招棋走得太英明了。

等向里兴冲冲跟向野说完拍姐妹婚纱照的提议,向野无可奈何地看着肖桢:“你还真是老奸巨猾啊!”

肖桢一直想让向野帮她的工作室拍一套宣传照,但是每次都会被向野断然拒绝,这次也算是托向里的福,玩了一波亲情绑架,得偿所愿了。

“桢姐,赵小姐说今天取婚纱,在来的路上了。”助理小曼在肖桢耳边说完这句话,肖桢立马面露难色。

“交付日期定的是今天吗?”

“不是,是前天,她前天好像有事来不了,所以说今天过来取。”

“行,我知道了,你提前装好啊,小心点弄。”

肖桢不光是向野的朋友,当初“ZHEN”和 F&A 的合作就是李弋促成的,她和李弋也算有交情,所以赵励励的婚纱也是在这里加急定做的。

肖桢那天看到李弋走进来说要定做婚纱,身边站的人却不是向野时,她当时对李弋还有些不太客气。

“尤欢?你怎么在这儿?”

被赵励励三催四请来“ZHEN”取婚纱的李弋,看到站在门口抽烟的尤欢,一脸纳闷。

尤欢看到李弋也是吓得一愣:“李总,你怎么在这儿?”

“励励让我过来取婚纱。”李弋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李总!抽烟吗?”尤欢想到向野马上要亲眼看到李弋来取赵励励的婚纱,这得多心塞?

李弋接了尤欢递过来的烟,尤欢为向野拖延了一根烟的时间,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当看到长发过肩的向野,一袭白色抹胸婚纱搭配白色拖尾长头纱,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肖桢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对的。

“向野,你选结婚对象,性别可不可以不要卡得太死?我觉得我还可以争取一下。”

向野提着裙摆,本来还因为穿上婚纱觉得有些别扭,听完肖桢这几句话顿时放声大笑。

“我进去了,你以后少抽点烟。”李弋把烟头按进烟灰缸,对尤欢扔下一句老板对员工的关心,推门走了进去。

突然看到试衣镜前提着婚纱大笑的向野时,那一瞬间,李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站在一排排的嫁衣之间,脸上是无忧无虑的喜悦。

他曾经也想象过,向野为自己穿上婚纱的样子,可是每一种想象,都美不过眼前的这一幕真实。

那一刻,李弋突然发现,原来心动和心痛是可以同时发生的。

“李先生,您好,赵小姐的婚纱我们已经包好了,她确定不用先试穿一下吗?”

小曼见李弋走进来,立马上前招呼。听到门口来了人,肖桢和向野循声望了过去。

李弋黯然地望着向野,内心是揪扯的难过,眼里浮上了一层难掩的失落。他喉结动了动,故作轻松:“你要结婚了?”

向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有些意外,她掀开头纱,也许是想到了王鹤鸣,从心里溢出来的欢喜盛放在脸上:“快了。”

“哦,那祝你……”李弋话没说完,却突然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尤欢看到眼眶泛红的李弋快步走出来时,惊愕得差点被自己的烟头烫到。

“李先生……”小曼看着突然离开的客人,转而又无奈地看向肖桢:“桢姐,他婚纱还没拿呢。”

李弋坐进车里,突然无声痛哭。曾经觉得理所当然,伸手可摘的幸福,没办法再回头时,才幡然悔悟。

他脑子里的回忆,无序地播放着,为了工作对向野疾言厉色的画面,和别的女人亲昵时被向野撞破的瞬间,他觥筹交错时她还在堆积如山的工作里熬夜,他衣柜里的衬衣,鞋架上的鞋,一件件,一双双,他曾经视若无睹的关切……

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悔不当初?为什么她还在身边的时候,没有对她好一点?

后来,很多个苦闷的深夜里,李弋都会把车开到“ZHEN”婚纱旗舰店的街对面,靠在车边,仰望着对面巨幅广告上对着镜头笑靥浅浅的向野,抽完一根又一根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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