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有什么用?”
青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生硬地哼了一声,声音中还带着几分哽咽地说道:“都是你!老白一定很生气,我刚才为了你打断了它的手,它一生气,肯定以后都不来陪我玩了!”
范蠡有些汗颜,这白猿果然是她的玩伴,可除了道歉之外,他真不知该如何才能安抚她的情绪,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它既然能跟你玩,定然已通灵性,知道你并非故意伤它。或许过些时日,它消了气,还会出来找你玩的。”
“真的?”
青青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好歹有点希望,总好过彻底无望。在这一刻,她与寻常的女娃儿并无不同。从小到大,在这山中多年,她并无其他同龄的朋友,老白虽不会说话,却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范蠡点点头,虽然看不到,但也能想象得出,她此刻那双明澈的眼中,一定有水光溢动,或许没有夷光那般动人心魄的眼神,但那种纯净明朗的生动,同样让人不忍让她难过。
“它若是还生气,等回头我再教你一首曲子,你上来吹给它听,它听了,就知道你来找它了。”
青青莞尔一笑,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忍不住替老白说话,“其实你也别怪老白,我没告诉它会带人上山。这里是它的地盘,连虎霸王都不敢随便来的。老白以前撕过好些毒蛇,所以爪上有些毒,下手总是这样没轻没重的,以前我也曾经被它抓伤过,疼了好长时间才好。那次还是它带我去采的草药,就是现在给你用的这种,你不用担心,几天就能好,连伤疤都不会有的。”
她一说起老白来,眉飞色舞,连口气都变得轻快起来,全然忘了方才还在担心老白不来的事儿。
范蠡听她说得开怀,心结全消,方才安下心来,从袖中摸出一管玉笛,递给她,“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今日在大王那得了这管玉笛,想着你还缺个笛子,就给你送来……”
“我有笛子啊!”青青不以为意,直接拿出自己的青竹笛,“这支笛子就很好啊!”在她眼里,这些东西压根没有什么贵贱优劣之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青竹笛的价值,远非那支玉笛可比。
范蠡看到她清澈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拿着那管玉笛,自嘲地一笑,“也对,只要你喜欢的,就是好的。再好的,人不对,不喜欢,一样没意义。”
青青并没有去想他话里的意思,而是将刚才从树上砍下的一段树枝稍稍修了修,砍掉枝叶分叉,做成了一个极为简陋的拐杖,递给了他,“你拿着,小心点,我送你下山。”
这一次,她被阿娘教训了一番之后,总算记住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让范蠡抓着拐杖的一头,自己抓着另一头,领着他朝山下走去。如此虽然慢一点,但好歹路不算远,下了天目山,苎萝山脚下就有他的随从,若非他执意
要自己一人上山以表诚意,也不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范蠡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这下山的路如此之短,他上山时远远地被青青甩在身后,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她,走了不少的冤枉路。而这会儿有青青带路,自然无比顺畅,畅通无阻地回到苎萝山下,将他交托给等候的随从。
“这药不用换,十二个时辰后,洗掉就差不多了。”青青认真地说道:“你这伤不算重,就是眼睛比较脆弱,最好还是多休息几日,别出门了。”
范蠡不禁苦笑了起来,他何尝不知,她是不想看到他,才故意说得如此严重,可他想着如何让那些武士提高剑技,还准备将这次收拢来那些从吴国逃回的矿奴,安排去铜山采矿炼铁,不仅是剑法上要赶超吴国,还要争取铸造出更多更好的兵甲武器。
他的时间有限,这几年来,几乎没有一夜能安然入睡,唯有让自己疲惫到无法思考,才能放下那些压在心头的巨石,短暂的休息后,再投入新的一日中。如此日日月月年年,直到今日,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方才惊觉眼前这一切的可贵之处,惊觉自己的时间紧迫,若是再耽误下去,只怕不等他打败吴国,她已经在吴宫中耗尽了所有的青春与生命。
青青叮嘱了完他的随从,看着他们扶着范蠡上了辆牛车离去,不禁摇了摇头。
吴越之间所差的,不单单是士兵的兵甲武器和战力,还有军威与军纪、领兵之将……吴国这些年来,征战不休,从楚国越国到齐国,一场场硬仗打下来,孙武不仅仅给自己打出了不败兵圣的名号,也练就出一支精兵强将。如今的吴军,就算没了他,也一样是让诸国头疼的虎狼之师。
而越国,从战败之后,至今尚未有一员能与之匹敌的战将。
机关算尽,到最后沙场上拼的,还是真正从血与火中磨练出的实力。
青青送走了他们,赶紧又上山去打了两只山鸡和一只野兔,或许是因为她许久没回来,这几个月山上的小动物没了她这个天敌,长得格外肥硕,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足够她们母女和欧大娘好好地吃上几顿。
欧大娘一早就来陪着韩薇,帮着她收拾屋子,做些简单的针线活,她虽没有韩薇那般精细灵秀的女红,但也能给她打个下手帮帮忙,青青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两人也习惯了作伴,这会儿青青回来,拎着一堆东西回来,她们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青青也怕她们长久不沾荤腥,吃多了积食,只用山上采的蘑菇炖了只山鸡,然后将剩下的野味都剖洗干净,熏烤腌制成腊味。她不喜欢跟阿娘学做女红,反倒对这些庖厨之事学的极快,从八九岁开始,家里的饭菜几乎都是她亲自动手,尤其是炮制这些野味,就连欧大娘都比不上她的水平。
欧大娘吃的赞不绝口,韩薇却是满腹心事,吃什么都没胃口,随意吃了点,等欧大娘一走,就将
青青叫回房中询问。
“你见过范蠡了?为何今日外面多了许多陌生面孔?”
青青扶着她坐下,有些头疼地说道:“阿娘,腿长在人家身上,我总不能给人打断了不让他们来吧?”
韩薇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还不是你将他们招惹来的?若非你在吴国招摇,让人知道了你的来历,还跟孙武扯上了关系……唉,青青,若是实在不行,也顾不得你欧大哥,咱们早些离开这里吧!否则,我总觉得心中不安,怕要发生什么事……”
“阿娘你莫要担心。”青青只得劝慰道:“范蠡找过我,我答应他们可以在我练剑之时旁观,敢来与我比剑也行,但我是不会去教他们剑法,更不会随他们入宫或是从军……”
“真的?这样……行吗?”韩薇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办法,既避免了被越王强行征召,又不用入宫服役,眼下看来,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看她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口气,也不禁有些担心,“他们若是看不明白呢?会不会缠着你问啊?你毕竟是个女娃儿,跟那些粗野鲁莽的男人在一起总归不好……”
“他们不敢烦我的。”
青青唇角一弯,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她没告诉阿娘,今早但凡敢来挑衅她的,基本上不是断了兵器震裂虎口,就是干脆断了手臂,连剑都拿不起来。她给他们的教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有找她麻烦的机会。
“阿娘,你就放心好了。我是看在西施姐姐和师兄的面上,才给他们这个机会,能学多少是他们的事。等我解决了师兄的事,咱们就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韩薇苦笑了一下,轻叹一声,“还能去哪里?你阿爹身死异乡,尸骨无存,到如今,我总要回去一趟,就算不能带他回去,也得替他拜祭先祖,以告他在天之灵。”
“回去?去哪里?”青青一下就来了精神,“阿娘你上次都没说清,我们到底从哪里来的?还有,跟孙大将军有什么关系吗?为何他会认得阿爹和祖母?”
韩薇怔忪了一下,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忽然发觉,这个女儿,在她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长得比她还告了,就连她跪坐在自己膝前,她都要抬起手好高,才能摸到她的发心。
“青青都长这么大了,阿娘也该告诉你一些事,以后若是阿娘不能陪在你身边时,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莫要再被人随随便便几句好话,就被人哄了去……”
“阿娘!”青青伏在她膝头,撒娇似地蹭了蹭,不满地说道:“我才不要离开阿娘。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要带着阿娘一起!还有这把剑,这是阿爹的心血……”
韩薇看到她拿出血滢剑,眼神暗了暗,幽幽地叹息一声。
“若是没有这把剑,或许,你阿爹还能好好地陪在我们身边。说到底,还是这把剑,害了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