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一想到阿娘前阵子担心自己的婚事,简直恨不得在越王的婚嫁令限期到来之前,随便给她找个男子嫁了,就怕她一时冲动,听到离锋如此“诚意”求娶,一口答应下来,那她就真的头痛了。
趁着阿娘还没答应,她赶紧将人拖进房中,急急说道:“阿娘,我真不想嫁,你可千万不要答应他!”
韩薇看着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拍开她的手,缓缓走到长榻前坐下,看都没看她一眼,“以离锋公子的家世人品,莫说是你,就算是求娶一国公主,也绰绰有余……”
“那就让他娶公主好了!”青青一听,就急忙抢着说道:“我这样的乡野村姑登不得大雅之堂,可配不起堂堂秦国公子。”
韩薇抬起头来,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谁说你是乡野村姑了?你阿爹是晋国赵家嫡支子弟,虽为庶出,也是世家子弟。只不过……”她顿了顿,看着青青张口结舌的模样,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秦国公子身份太过尊贵,王室中规矩繁复,确非良配。”
青青被她这一起一落的,弄得心情忽上忽下,最终听到“确非良配”四个字,一颗心才终于落到实处,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抱怨起来,“阿娘,你这是故意在吓我吧?害得我以为你真要把我嫁出去……”
韩薇冷哼了一声,说道:“嫁是要嫁,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嫁的。正因为此人身份尊贵,这婚嫁大事,并非他一人能做主。就连寻常世家,都讲求门当户对,更罔论一国公子。不论他为何求娶,最终回国之后,都要由秦王和王后做主,这里面的诸多关系,就你这点心眼儿,哪里能在那种地方活得下去……”
“我才不怕什么大王王后,我只是不想嫁他而已……”青青不忿地说道:“我若愿意,什么样的地方,我都能活得好好的。”
韩薇看着她,轻叹道:“傻丫头,有的地方,并非靠武力就能所向无敌。这世上还有规矩,要遵道守礼,单是一个孝字,就足以困住你所有手脚。更罔论,若是你一朝心动,情生意动之际,再厉害的剑法,也敌不过一个情字……”
青青听得懵懵懂懂,见阿娘如此忧虑,忍不住抱住她,认真地说道:“阿娘,我只孝顺阿娘,阿娘才不会为难我的,对不对?至于什么情字,我不碰就是了……”
韩薇听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禁哭笑不得,看她一脸认真,全然不似作伪,也知道她这些年为了照顾她,除了上山牧羊,学剑练功之外,几乎很少与外人来往,见过的男子更是屈指可数,对男女之情尚是一片空白,也不知日后她情窦初开之时,再想起现在说的话,会不会后悔。
“青青,有的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阿娘原本想着,聂冉那孩子跟着你聂大叔长大,人品心性都不错,若是你们……”
“他已经走了!”青青一听阿娘又提起聂冉,赶紧打断,脱口而出地说道:“就算他不走,他也早有心悦之人,阿娘你可千
万别跟聂大叔提这事啊!”
“走了?”韩薇一怔,疑惑地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走了?也没跟我说一声……”
“啊……哦……他有点急事先走,让我转告您一声。”青青胡乱支应了一句,便转移她的关注点,“昨日范大人说会召钺哥回来,为越国铸造兵甲。”
“真的?”
韩薇一听,果真忽略了聂冉,急忙问道:“你不是说你师兄身上有什么蛊毒,离不得姑苏城么?若是回来,会不会有事啊?”
青青叹了口气,说道:“范大人没明说,可依我看来,那离心蛊分子母蛊虫,本就是靠人力操纵,虽无解药,但只要子母蛊虫不离不弃,自然不会有事。我正好看看,钺哥回来之时,还有什么人一起回来。”
韩薇松了口气,轻叹道:“只要能回来就好,欧大娘盼了这么多年,好歹能再看到儿子,可你阿爹……”她一提起赵戬,就一阵心酸,又忍不住落下泪来,“若你阿爹能熬到今日,看到你长这么大,一定会很开心……”
青青一看阿娘又开始哭了,顿时无比头痛,哄了好一会儿,好容易哄得她放下心事,回房休息。她正准备去找问晷再捞点鱼回来,晚上熬点汤给阿娘,一出门,却看到离锋依然站在院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温和,满眼期待地望着她,似乎从她进去到现在,连一步都未曾挪动过。
她不禁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地望向他,“我都忘了……你怎么还没走?”
离锋微微一笑,并未在意她的忽略冷落,依旧淡然地说道:“我在等伯母的答复。”
“不用等了!”青青这次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毫不客气地说道:“我阿娘说了,公子厚爱只能心领了,青青不过是乡野村姑,配不起公子,请回吧!”
离锋定定地望着她,毫不退缩,一字一句地说道:“越王已封你为越女,以国封号,身为越国剑士教习,岂能说是乡野村姑?”
“什么意思?”青青一怔,忽然有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那是越王封的,与我何干?何况……你不顾身份求娶,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的剑法……”
离锋轻叹道:“我已说过,离锋心悦姑娘,不单单是剑法,还因为你便是你。离锋知道此番求亲过于冒失草率,可若非情势所迫,离锋本该回国禀告父王母后,依礼前来求亲。只是这路途遥远,若是一去一回耽误了时日,越王将你指婚于人,岂非悔之晚矣?”
“等一等!”青青不是第一次听说越王指婚之事,只是如此确定的说法,加上他言之凿凿的神色,终于让她重视起来,“谁说越王要给我指婚?指婚给谁?”
离锋看着她,正色道:“正是越王亲口所说,赐你封号,便是为了提升你的身份,以便与范大夫相配……”
“范大夫?范蠡?”青青惊呼一声,“怎么可能?他明明喜欢的是……”她忽然想起施夷光的身份,硬
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依然狠狠地咬了咬牙,不信地说道:“我这昨日才见过范大夫,他根本不曾说过此事,我不信!”
离锋摇了摇头,说道:“我今日亦见过范蠡,他的确未有此意。可越王如此说法,就算他无意,又岂会违背越王旨意?”
“越王?”
青青皱起眉来,想起那日见到勾践时,他热切的态度和充满野心的眼神,绝非表面上礼贤下士谦虚谨慎的模样,当日大肆封赏的急切招揽之意,让她想起来就浑身发麻,再一想到他居然要将自己许配给范蠡,就越发恼火起来。
“正是越王。”离锋说道:“身为一国之君,所出之言,岂容违逆?还请姑娘三思!”
青青当真左思右想,可莫说三思,就算三思再三思,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公子美意。只是对我而言,公子与范大夫并无不同,或能为友,可若论及婚嫁,请恕青青无礼,就算大王亲至,我说不嫁,便是不嫁!”
她的声音并不大,语气却无比坚定,字字冷硬,如冰珠碎玉,砸在离锋心头,让他心中一冷,终究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拱手一礼,“既然如此,请恕离锋冒昧。日后姑娘如有需要,可命人前去诸暨城如意楼传讯与我。告辞!”
青青也不再多言,回了一礼,见他终于转身而去,方走出赵家,门外不远处的竹林中便走出一队黑甲骑,牵着他的坐骑迎上前去。离锋上马之后,又忍不住回头朝她看了一眼,见她只是拱手送客,并无它意,不禁苦笑一声,策马而去,再未回头。
总算送走了这尊大神,青青刚松了口气,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一再有人提起越王指婚之事,显然并非空穴来风,尤其是这次离锋说得如此确定,甚至说出越王指婚之人竟是范蠡,更让她无比烦躁,一转头,却迎上了问晷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都听到了?”
问晷点点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你又没让我回避,说得那么大声,我想听不到都很难。更何况……怎么说,我也是你十六哥,你的婚事,我自然也要关心一二。”
青青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多谢关心!只不过,此事无需你费心,你还是好好练你的剑,再过几日,我和阿娘跟你一起回晋国。”
“真的?”问晷双目一亮,他每日里耐着性子跟韩薇说话,从赵家说到韩家,从魏氏说到智氏,这几家本就是姻亲,关系错综复杂,他从六岁离开,至今十二年未曾回国,所知之事不过一鳞半爪,这些日子下来,几乎被问得干干净净,再这样下去,他几乎都想不出话题来哄得韩薇开心。想不到终于守的云开,等到她们肯跟他回家之日。
若是能带青青母女回去,对赵家而言,他的功劳,甚至比在九歌中夺得东君之位更重,也不枉他死里逃生,忍辱负重地在这里熬了这些时日。一想到诸国梦寐以求的孙武兵书和神剑剑谱触手可得,他不禁心头发热,恨不得立刻就能带她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