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饶命!”
卫泽听司时久一说出“风流”二字,便知自己犯下大错,再蠢也知道如今再无转圜御敌,当即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地求饶道:“小的奉命行事,也只是想求得孔师手书,并未想过行凶伤人,还望大人看在我家大王面上,饶过我等性命!”
“你家大王?”司时久呵呵一笑,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家大王是哪位啊?”
卫泽一下被噎住,总不能说,自己是卫王派来的吧?想了想,他还是含糊地说道:“小的是卫国子民,我家大王……自然……自然是卫王……”
“是卫王让你来的?”司时久冷笑一声。
卫泽立刻拼命摇头,说道:“是小的仰慕孔老夫子,想要偷书……只因小的一番向学之心……”
“呸!还向学?这些王八鳖子也是向学的?”后面传来一阵粗鲁的叫骂声,接着便是咕噜噗通的一阵乱响,混杂着闷哼着被什么东西堵住的哀嚎,要多乱有多乱。
卫泽跪伏在地上,偷着回头看了一眼,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那后面说话的,竟是原本与他同帐的另外两人,带着一队人,将十多个五花大绑的汉子丢在地上,那些人浑身上下都是泥水不说,还被黑乎乎的破布堵着嘴,一个个瞪着眼珠子看着他,呜呜地想骂人都骂不出来。
他这才知道,司时久故意放他在营地,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如今他们的生死尽在人手,再想狡辩,已是枉然。
赵无忧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瘫倒在地上,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这些废物,也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也就司时久才有这心情陪他们玩,“人交给你处理,我回去休息了!”
“怎么处理?”司时久眯了眯眼,“杀了?”
卫泽瘫在地上一个哆嗦,只觉得身下一热,方才半天没放出多少水来,这会儿却真是吓得屁滚尿流,连求饶的话都喊不出来了。
“随你!”赵无忧晒然一笑,补充道:“不嫌脏了手的话!”
他招招手,带着自己的人回营,司时久走到卫泽面前,抬脚踢了他一下,忽然捂住了鼻子,看了眼他身下,嫌弃地撇撇嘴,冲着丁海说道:“都绑上堵好嘴,扔湖里泡泡,能不能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省得脏了你们的手。”
“喏!”丁海咧开嘴大笑了一阵,伸手如同拎小鸡般抓起卫泽,三两下就将他捆了起来,招呼着其他人,将方才从大野泽芦苇丛中逮到的人又丢回湖里,只是湖边的水浅泥多,他们大半个身子陷在泥里,还有一半栽在芦苇丛中,被刺刮的脸上生疼,身下却凉飕飕的被水泡着,那难受劲,这辈子也就这一遭了。
知道自己不用死了,那些人挣扎在泥水里,看着卫泽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要不是这个蠢货,他们也不至于一头扎进人家的陷阱来,被扔在这里听天由命。
卫泽叫苦不迭,哪怕夜晚里的月光并不明亮,他也能看出原来的同伴们,如今望着他时,那种愤恨到想要撕了他吞噬下去的怒
火,一股恐惧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只怕自己没死在那些阴险狡诈的孙家兵手中,反倒要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只得拼命地挣扎,如同一条泥鳅般,在泥水里扑腾着,想要爬上岸去,顾不得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只要能离开这里,这会儿让他做什么都行。
“噗嗤!”岸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脆生生的,轻飘飘的,落入卫泽耳中,却不啻于天籁一般。
他努力地昂起头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舌头都被堵嘴的破布压得又麻又痛,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可等他看清那月光下纤瘦的人影,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青青见他在泥水里打滚挣扎,手脚都被绑着,只能用一种古怪滑稽的姿势向前一耸一耸地挣扎,不觉好笑,方才笑出声,便见他望向自己,满眼的哀求之色,原本清俊的脸庞,这会儿已沾满泥水,狼狈不堪,倒像是个真正的十六七岁少年了。
“要我放了你?”青青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问道:“能说说,你们原本打算干什么?杀人?抢书?还是……放火?”
司时久说过,车队最怕的不是那些有勇无谋的卫军骑兵,而是里应外合的奸细,露营在湖畔,引水备用,才能避免被人偷营放火。她记在心里,也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那个心。
卫泽拼命地摇头,嘴上忽然一松,堵嘴的破布已被她扯掉,他立刻痛哭流涕地叫道:“姑娘救命啊!小的真没想过放火,你们要把我扔这里,回头我就得被他们弄死了啊!”
青青朝湖里还泡着的十几个大汉看了一眼,那些人立刻低下头去,宁可将脑袋埋进泥水里,也不敢与她对视。
这些人,都是那日追随战戊的卫军,亲眼看着这个貌似纯良的少女只一剑,就斩断了自家主将的脖子,那把剑如同一道闪电,快得不可思议,血花喷溅而起的时候,怕是连战戊自己,都没想到一切已经结束。
那一幕,已经成为他们的噩梦,原以为今夜偷营可以报仇雪恨,却没想到连自己也搭了进来。
青青只看了一眼,倒也没将他们与白天冲阵的那些人联系起来,只是看到他们如此“心虚”的模样,不觉好笑,扭头问道:“那我放了你,你能去哪呢?”她已看出,这少年开口向她求饶之际,已成了那些人的死敌,一旦脱困,必然会先杀了他。她虽见不得这种软骨头,但也不至于要他的性命。
毕竟,就连司时久也只是惩治他们一番,并未打算真的杀人。
上阵对敌之时,那是你死我活之事,心软只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可除此之外,师父和阿娘都曾千叮万嘱,不可仗着自己的剑术肆意行事,青青看着他那般年轻的面孔,终于还是点点头,拔剑一晃,卫泽连看都没看清她如何出手,便觉得浑身一松,那麻绳已经断成不知多少截,他忙不迭地叩首谢恩,可一抬头,她却已不见了人影。
卫泽扭头看了眼那些还挣扎在泥水里的同伴,犹豫了一下,还是顾不得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营地。
青
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冲着司时久问道:“为什么要放他走?这人贪生怕死,刻薄奸猾,一看就不似好人。”
司时久冲着湖边那些还在蠕动的卫人努努嘴,轻笑道:“他跑了,那些人就只会惦记着他,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头也要找他算账,便顾不得我们。你也说了他是小人,小人自然该交给恶人去收拾,又何必脏了我们自己的手?若真被那些人逮到,只怕他会觉得,一剑杀了他,最是痛快,求死不得,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青青瞪着眼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眼真多,还好孙奕之与你不像。”
司时久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憋了好一会儿,方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心眼多?孙奕之就少了?自家少将军那心思多的,他们十个捆一起也赶不上,也只有这个愚蠢的山村丫头,才会觉得少将军光明磊落……不过这话若是回去转告了少将军,他定会高兴,只是不知少将军此番赶回吴国救太子友,行事可否顺利。
一想到吴国宫中之事,司时久的心情越发糟糕,太子友与孙奕之自幼一同学文习武,他都随侍在侧,自然了解自家少将军对太子友的情义,吴王夫差如今刚愎自用,暴烈嗜杀,孙、伍两家都已毁于他手,若是少将军肯扶持太子夺位,也算是替孙、伍两家报仇雪恨。只是不知太子友到底相通了没有,他若不肯,那孙家和白衣军留在姑苏的人,可就麻烦了。
青青回到营地,却见赵无忧正站在一面木箱堆砌成的墙前,不知在摸索什么,立刻瞪起眼来,冲上去拍掉了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干什么?不是说过,你得先去鲁国求得孔老夫子同意,才能抄录这些书卷吗?你若是敢偷书,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赵无忧苦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却也知道言而有信。我并非想动里面的书,而是想看看这箱子是如何打造,竟能有这般用处。若是能带回晋国,家主一定会很喜欢。青青,你跟我回家时,可能带几个这种箱子?”他看出这箱子的用处,只要能带几个回去,拆解开来,交给族中那些专门负责制造机关武器的子弟,或许也能仿造出来。
青青迟疑了一下,若这箱子是单纯的书箱,给他也就给了,可这里面的夹层中,还藏着不少龟甲龙骨,那才是他们此行真正要运动的宝物,若是给了赵无忧,他必然会拆开研究,到时候发现了夹层,再联想起他们去过玄宫空手而归之事,泄露消息,以后只怕麻烦源源不断。
毕竟,他是赵家人,赵氏子弟,为了家族荣耀,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这等关系重大之事,他又岂能隐瞒不报?
到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东西不是我的,我也做不得主,你还是到了地方以后,自己去问孔老夫子吧!”
赵无忧见她油盐不进,就是不肯帮忙,亦是无奈,心底却隐隐有些怀疑,这些木箱,难不成到了鲁国之后,还另有他用?区区书箱而已,几百个里挑几个给他,又有何难?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