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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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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蛮手里支着一根打草棍儿,漫无目的地走出了营地。

夜凉如冰,一轮明月斜照山头,皓月银辉笼罩着森然阒寂的树林,不知不觉,蛮蛮已经不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起初她只是觉得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离得越远越好,一面走,一面垂着眸子,心里痛痛快快地骂着陆象行,王八蛋不守信,不配当男人。

骂得直抒胸臆、酣畅淋漓,终于爽快了少许。

夜风吹来,身上一片寒凉彻骨,蛮蛮突然醒回神,抬起头,只见周遭的环境变得已然陌生,顿时惊恐地哆嗦了起来。

这里没有蛩鸣,连飞鸟都绝迹,四下里只有风吹干草,发出的窸窣声。

寒风灌着耳朵,在空荡荡的林中发出久久不绝的回荡的声响。

蛮蛮慌乱间,颤抖着小手拔腿就跑。

从那黑魆魆的不见五指的夜色深处,露出了一双冒着精光的野兽的眼睛。

陆象行听到小苹那句“想不开”,血液倏然凉了半截。

那尾云公主,娇气柔弱,像一朵漂亮的菟丝子花,她若果真因为她的爽约而去想不开了,那他……

陆象行来不及细想,一臂攥住了小苹的胳膊,只将瘦弱的小苹抓得肩胛骨仿佛嘎吱嘎吱响,疼得她眼泪汪汪,陆象行厉声道:“你没看到她出去么!”

小苹比陆象行更懊悔,心里早把自己骂了一百遍了,两行热泪涌下来:“我……我太粗心了,没看到……”

话音未落,陆象行已经得到答案,根本不再滞留片刻,疾步冲出了帘门。

小苹泪流满面:长安不是人待的地方,这里的人没有一个好人,要是公主这回香消玉殒在长安,我也不活了,就殉了主去了!

陆象行的心跳得很快。

也许就像当年凤凰山大火,他单人匹马冲进那片岩洞,怀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情,在那片废墟里一遍又一遍摸索着少女的时候。

今夜,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要冲出胸腔,窜到喉咙口了,咽部的皮肉一寸寸发紧。

他发不出声,思绪乱到连把副将唤醒都忘记了。

到营地上牵了自己的马匹时,幸而虞信跟了来,陆象行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把左子骞叫醒,去找夫人!”

马场外栖息着陆象行的骑兵,足足有四五十人,陆象行不愿惊动那些长安人士,以免为蛮蛮惹来一些闲言蜚语,单这些人,分四个方向去找,左右不过是在山中,她不会离开太远。

虞信抱拳:“遵命。将军,夫人今日因您不来,很是……伤怀。她今日也不曾击鞠,一个人下马离开了马场,之后,末将听到了一些议论声。”

那些议论的声音,笑话着蛮蛮痴人妄想,而陆将军从没把她放在过眼里。

陆象行大概能想得到。在第五安世提醒他之后,他就洞悉了蛮蛮这一年多以来在长安的处境,太后赐婚,骠骑之妻,依然无法盖过“尾云出身”四个字。

他大抵也是糊涂,才会忘记了人性的傲慢。

连他自己,亦复如是,更不用提那些与蛮蛮不相关的人。

陆象行策马就近驶入一条山路,这山道崎岖狭窄,道旁都是蓬乱草深,因在冰天雪地的时节,草木水分不多,大多呈委败状,四散纷呈,只有一些终年常绿的林木,在月色下油光发亮。

他心乱如麻,脑中不断想到那种柔软明媚,似芙蓉沁芳、海棠醉日的脸蛋。

她总是温声软语,怯生生的声音,一道道甜丝丝的“夫君”,犹如魔咒一般,缭在他的耳边。

倘或这次她真有不测,他难辞其咎。

身为她的夫君,未尽护佑之责,失约令她难堪,她定是对他恨急了。

一想到那样喜欢他,拿命来爱他的尾云公主,会对他露出嫌恶、憎恨的表情,陆象行便感到肋间一阵紧张,憋胀不适得很。

倚马而望,林间树木葳蕤,茂密丛生,可是上哪儿见那个娇滴滴的尾云公主?

正当陆象行一筹莫展,心一阵下沉之际,从那密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娇呼声。

“别过来!啊——”

仅凭一个声音,陆象行瞬时血液沸腾,面色一喜,他立刻翻身下马,取下马背上的弓箭,沿着声音发出的声音疾行而去。

道狭草深,那惊慌失措的呼救声近在咫尺之间。

风吹来,有熟悉的野兽的气息,在此出没。

陆象行心一阵凛,仿佛天地倒转,时空漫溯,一切回到了三年前的凤凰山中。

在看清,那长鼻拱开草叶,从黑夜中刺出两片獠牙的野猪时,陆象行毫不迟疑,张弓便是一箭飞射而出。

箭矢正中野猪的身体,奈何那一身膘,皮糙肉厚,比顽石还要坚硬,这一箭只将它射伤,激怒了它,野猪发出了一声惨叫。

瞬间它放弃了继续追逐蛮蛮。

蛮蛮被一条横过脚腕的草茎绊倒,人噗通摔进了荆棘里,小手被刺划得尖锐疼痛。

但来不及顾惜这一点点好皮囊,只要不整个让那野猪吞了就好。

她爬起来准备继续逃跑,利用灌木丛掩盖身形,逼着野猪窜进丛林中,把它划伤,好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时间。

她用打草棍儿乒乒乓乓一阵乱打给自己开路,身后的野猪却愈来愈近,直到逼到,蛮蛮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而尖利的獠牙抵在自己后腰上时,野猪遽然而止,发出来凄厉的惨叫。

蛮蛮听到声音,从荆棘从中回眸。

月光如练,通幽而深邃的林中,陆象行一箭一箭,既稳又准,将那野猪的头、颈、臀,每一个计划之中的部位都射中。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蛮蛮奇异般地不再感到害怕了,那根藏在心里,绷得紧紧的弦,好像骤然地松了。

那野猪吃了痛,发疯起来,扬起四蹄凶神恶煞地撞向陆象行。

陆象行比它更凶神恶煞。

蛮蛮只看到那野猪窜向他时,跳得高高的,用獠牙去刺杀他。

她慌乱间唤了一声:“陆象行!”

接着蛮蛮便似乎看到,那团跳得高高的黑影落在了地上,陆象行的身影快得她根本看不清。

野猪在地面匍匐、挣扎、反击,可拼尽手段,依然奈何男人不得。

陆象行拾起地面的羽箭,屈膝跪住猪蹄,大掌按住野猪的后颈,眼风一凝,将那支箭重重刺进了野猪的颈部。

血液飞溅,再用力一搅,伤口豁开,血涌如泉。

不到片刻,那肥厚凶猛的野猪便一动不动了。

稍等,野猪尸身冷透了,陆象行从地面起身,朝着蛮蛮所在的荆棘丛走去。

冬季的草干,陆象行取下腰间的火石,将她身旁的枯草点燃,火光明明灭灭,一闪一烁照见荆棘从中余悸未消、胸脯激烈起伏的尾云公主。

单薄纤细的身体,衣衫上满是荆棘划破的痕迹,小脸上也被割了两道口子,渗出了细细的血痕。

陆象行迈入荆棘从中,一步,一步,朝着蛮蛮走来。

蛮蛮握着那根打草棍儿,眼珠失去了转动的能力。

直至他来到身旁,接过她的打草棍,扔在了一旁,接着,蛮蛮便双脚离了地。

她被他一只手便扛上了肩。

活像只人形沙包。

“……”

她还在期待被抱着回去呢。

“陆象行,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救。”

不蒸馒头争口气,蛮蛮梗着一口气道。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他不来,她今夜是凶多吉少,多半是要填了野猪的肚子。

可怎么能这样认输呀!

陆象行带她出荆棘丛,肩上的尾云公主虽然嘴硬,但行动上并不抗拒,可见,也只是嘴硬罢了。

他微微翘起嘴唇:“我把你丢在地上,你又该骂我了。”

有过一次经验了,他哪里敢丢。

骂他,骂他不是应该的么?

是谁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却又爽约的?

蛮蛮踢了他一脚,这一脚,又中某个熟悉的部位。

陆象行吃了痛,“嘶”一声,蛮蛮则如愿以偿落了地。

离营地不远了,也出了灌木丛,蛮蛮脚下踩着柔软的泥地,睨了他几眼,看到他这一副冷冰冰像块木头的脸孔,心里的委屈愈演愈烈。

终于忍不住,蛮蛮抱住了自己,坐倒在树下,哭了起来。

那哭,还不似小孩儿嚎啕,哭得既隐忍,又委屈,抽抽搭搭的,声音不响,但每一声落在陆象行的耳朵里都宛如雷鸣。

他皱着眉,朝她走了过去,蹲在她身侧。

大掌握住他的皓腕,试图将她的小手从脸颊上挪开,才挪开一条缝隙,她便狠狠甩开他。

陆象行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斟酌片刻,低声道:“我并非刻意耍你,今日你更衣去后,陛下突然鱼服潜行回到长安,秘密召我前去相见。”

蛮蛮哽咽,捂着脸蛋哼哧:“你骗鬼!陛下,陛下好几个月都不在长安!”

“封禅之后,陛下于归途中遇刺……”

陆象行正要继续往下解释,忽想到她尾云公主的身份,刺客身份未明,不宜声张,陆象行抿唇,咽回了那声音。

蛮蛮哼唧着,不愿听他狡辩。

“别编故事,我不信!”

陆象行要拨开她的小手,令她露出眼睛。

谁知只要肌肤相亲,她就剧烈地抵挡,又推又咬。

眼眸红肿,软嗓艰涩。

哭声踉踉跄跄,自舌尖蜿蜒。

陆象行胸口一荡,突生一股冲动,便似有股澎湃的血气支使着他,将她两只柔荑掰开,一低头,炙热的唇便抵住她的芳唇。

蛮蛮瞪大了明眸,像只炸了毛的猫。

陆象行的吻,比起她在营地旁那个跳起来够到的,蜻蜓点水的吻不知激烈了多少倍。

蛮蛮感到自己的舌头仿佛都要被吸到他的嘴里去了。

又烫,又热,心如小鹿乱撞。

眼眸扑扇了两下,睫羽沿着他的鼻梁擦过,如灯笼草的绒毛,触感细腻温婉。

她睁开眼睛,周遭火光隐隐,照着他俊美的面容,高起的眉骨,深邃的双目,挺拔的鼻梁,健康平整的皮肤。

喉结伴随亲吻的深入,上下地滚动,润如玉珠,这绝美的男色,好看到让蛮蛮色令智昏的地步。

小苹的话跃入脑海。

如果带得走,如果能把孩儿的爹打包一并带回尾云国,其实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老陆:老婆终于开始考虑把我也打包了,再接再厉!

蛮蛮:哼,女人在亲热时的甜言蜜语,一个字都不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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