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周意是最后到的,一楼和二楼早就住满了,所以他房间的位置在三楼,比较僻静。
走到他门前,李言喻也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吸了口气才轻轻叩了叩门,过了好几秒,才听见里头脚步声渐近。
门开了。
房间里的光线昏昧,只有床头亮着一盏灯。周意插兜倚在门框处,头稍侧,逆光,看不清表情。
“给。”
李言喻摊开手,掌心里托着那盒防晒泥,递过去。
周意垂眸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返身往里走:“拿进来。”
李言喻略微迟疑,但还是走了进去,习惯性地带上门,把防晒泥放在了电视柜上。
“放这儿了,我走了。”她说。
没人回答。
周意坐在床边,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撑在被子上突然间抓握成拳,指节都泛白,将雪白的床单抓出大团皱纹。
空气里响起一声极短促的抽气声,似乎很痛的样子。
“怎么了?”李言喻快步走近。
周意这才微微抬头,背也垮了下去,下颚绷得很紧,一张脸煞白,鬓间挑着一滴晶莹的汗水,砸落在手背上。
“哪里不舒服?”
李言喻蹲下来,难道是晚上的海鲜有问题?
“胃痛。”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李言喻赶紧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周意却没接。她只得讪讪收回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问:“吃药了吗?”
“刚吃完。”
李言喻返身走过去,倒了半杯开水,发现很烫,又加了半杯矿泉水,这才递给他,“多喝热水。”
李言喻没有胃痛的经验,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周意没说什么,接过杯子小口啜饮起来。
她问:“现在去医院?”
周意抬眸看着她,问:“你送我?”
“嗯。”
她点头,这算什么问题?
半晌他才有反应,“不去。”
李言喻一时语塞,没必要连这个也介意吧?
他以为她很闲是吗?
周意解释了一句,“吃完药一会儿就好了。”
李言喻沉吟了一下,礼貌问:“那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本以为他肯定会说没有,她就刚好回去了,没想到周意从胸臆里长长抽出一口气来,大剌剌地吩咐:“开一下电视。”
李言喻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周意拧眉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指挥若定:“换个节目。”
李言喻换了,又转头看他。
周意盯着电视,看了好一会儿,半阖着眼又说:“再换。”
“这是网络电视,你想看什么我给你搜?”李言喻忍不住提醒。
“不知道,先换。”
李言喻好脾气地又换了个台,然后忍不住转头多看了他两眼。
“我得躺着。”他的声音虚弱。
但说完也没动。
李言喻明白了,于是走过去将被子掀开,把枕头放平,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将他搀扶着坐到了床上。
他是不是有点误会了她说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在这伺候他好吗?
“你感觉怎么样?要吃点什么东西,还是?”她问。
周意说,“让我缓缓。”
李言喻颔首,又将杯子里的水添满,站在一边出神。想了想觉得这场面似乎有点莫名其妙,他这是把她当什么使唤呢?
“再换个节目。”
周意盯着电视屏幕,似乎对她的不专心还有点儿不满。
李言喻只好拿起遥控器换了个综艺,还把音量调高了一些,继续莫名其妙地站着,有点茫然,“好点了吗?”
周意没好气地反问,“有那么快吗?”
吼人倒是挺大声的。
“那再多喝点热水。”她声音小了下去,把杯子递过来,看着他。
“不喝。”他拒绝,“把窗帘关一下。”
李言喻走过去,按了窗帘遥控器,屋子里顿时更加昏暗了,又看了看空调的温度,还算合适。
“别直直地杵在那儿,会影响我。”他幽幽吐出一口气。
李言喻只好坐下来,手放在膝盖上,等着他下一步的指示。
“枕头好像不够高。”周意叹了口气。
李言喻额上青筋直冒,还是好脾气地走过去,把另一个枕头也拿来垫在他腰后,将被子拉高,“这样行了吧?”
“嗯。”
等她马上走开了,周意又说:“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她起身问,语调微微上扬,垂眼看他,有点忍不住了。
周意挑刺:“枕头要竖起来,横着硌人。”
李言喻只好帮他重新调整了一下,等他确认好了,才舒出一口气。
“还有什么事情吗?”没事的话她就要回去了,不然接下来十分钟她可能会忍不住要打他好几回。
“我还在想。”他说。
?
你他妈。
在李言喻刚想说“有什么事情你再叫我,我先回去了”的时候,忽然就有人敲门。
“咚咚咚——”
周意微微坐直了身体,扬声问:“谁?”
“周意,是我,”赵寻桥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显得闷闷的,“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你稍等。”
周意说着就掀开被子下了床,要去开门。李言喻瞠目结舌,立马指了指自己,压低声问:“我在这里,你不怕被看见?”
“这是我房间,我怕什么?”周意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你要是怕就藏起来。”
狗男人。
李言喻心惊肉跳,飞快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供容身的遮蔽物——
这里不像酒店,既没有封闭式衣柜,也没有卫生间,连张桌子也没有。
她灵机一动,看向了那个拱起的被窝,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爬上去把自己兜头盖住了。
总比直接撞见强。
周意去而复返,拍了拍她的背,神情愉悦:“你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你在我床上是不是?”
李言喻立马探出一颗脑袋,焦急地问:“那怎么办?”
“办法也不是没有。”周意卖起了关子。
“你别开门就是最好的办法。”
“我都答应了。”
“那还有什么办法?”李言喻睁大眼,忍不住掀开被子呼了口气,被窝里好闷。
“等下你就知道了。”也没说清到底是什么办法,周意含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转身就去开门了。
李言喻咬牙切齿,心如死灰,扯过被子罩住自己。
简直是农夫与蛇。
正当她忐忑不已的时候,门开了,然后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刺过来,床的半边倏地沉下去一大块。
有人上来了。
她还没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被窝里多出了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那双手精准地捞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然后她整个人直接匍匐到了一双腿上,头差点挨到了他的腹部。
电视的声音很大,将一切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吞掉了,包括李言喻从鼻尖发出的闷哼。
虽然她明白,他把她拉在腿上是为了帮她,但也觉得这个行为多少有点恶作剧,只连忙避开了他的重要部位,霎时满脸通红。
救命!
谁来救救她啊,好尬啊!
随后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很轻的关门声,赵寻桥走了进来,隔得老远问:“你这么早就睡了?”
“今天比较累。”周意说。
赵寻桥点点头,“确实,今天你真的辛苦了,教了我们很多。”
“都是朋友,别客气。”周意很谦虚。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问,”赵寻桥开门见山,语气稍显迟疑,“你觉得,李言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周意明知故问。
赵寻桥打量着他的表情,“就从男人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自从察觉到周意对自己有些微妙的敌意之后,赵寻桥就进一步发现,周意对李言喻有点不同寻常。说不好是亲近还是不亲近,他似乎超乎寻常地关注她。
比如就像群里他发的视频,他给每个人都拍了,而且都拍的差不多,但就是没有李言喻的。
是到底没有拍?
还是拍了没有发?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怎么想都很反常对不对。
周意素来是个很温和、知分寸的人,但他对李言喻总有点说不清的不耐。就怕这种一反常态的急躁,才是真心在意的表现。
又或者,那俩人表面上是针尖对麦芒,实则根本就是蜜里调油,在调情呢。
赵寻桥怕他们俩真有点什么,结果他又扎进来,三个人肯定很难受。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胜算似乎不大。所以他才来试探试探,看看周意的反应,再做定夺。
“哦,一个女人。”周意说。
“只是这样?”
“嗯。”
赵寻桥又说:“我想追她,你能不能帮忙做一下僚机?”
“可以啊。”
李言喻听见周意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有点漫不经心,心里烦。
“但你想追她,也不该先来问我。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你该去问问她的意见。”周意补了一句。
然后,李言喻敏锐地发现被子里有了什么动静,是一只大手探了过来,在她腰上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即便她已经足够克制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是小幅度地颤了颤。
心里一边尖叫,一边伸手过去捉住那只手,一把攥紧,紧紧压在床单上,不让他动。
那只手果然就顺从地安静了下来,任她攥着、压着,再也没有使坏。
腰上后知后觉地窜起一股热烈的麻痒,说不清还有什么别的感觉,被窝里的热度烫得惊人,烫得她心里一团乱麻。
赵寻桥将一切动静尽收眼底,心里迷惑,问:“现在还不到十点,你这么早就睡了?”
“嗯,今天很累。”
周意语带笑意,对对面的男人有什么发现,表现得满不在乎。
“是有点,”赵寻桥一脸狐疑,盯着床上那不同寻常的一团,斟酌道,“空调的温度也不低,你盖那么厚的被子不热吗?”
李言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不动,被子里的温度节节攀升,几乎要将她融化。
“我没穿裤子,总不能直接露给你看吧。”周意说。
这话一出,李言喻就下意识将视线上移,他腹部的被子盖得写意,透出晦暗的光亮,正好能让她看清那条灰色睡裤底下的形状。
李言喻立刻闭上眼睛,操!她在想什么啊!
赵寻桥闻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憋出一句:“不过你说得对,我是该去问问她本人的想法。”
“嗯。”
“那就不打扰你了。”赵寻桥起身。
周意客套:“早点休息。”
俄顷,门开了,然后又重重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