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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天桥刚从镇上回来,一进门就开怀大笑,还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好事,好事呀。”

“什么好事呀,爹?”曹本从房里出来,打着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曹天桥喝了口茶,乐呵呵地说:“镇长大人已经批准曹家今年主持南北镇一年一度的茶王大赛。卢次伦啊卢次伦,过去每年的茶王大赛都被你掌控,风水轮流转,今儿总算是转到曹家了。”

曹本闻言,顿时也精神大振,忙不迭地说:“爹,这样说来,咱们可以借茶王大赛大捞一笔了?”

“臭小子,整天只知道去赌场、逛窑子,茶王大赛赚的那点儿银子算什么,这只是个噱头,更重要的是,每年主持茶王大赛的赢家都会成为县署和省政府的茶叶特供商,如此一来,就能获得政府的大力支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曹家被姓卢的压制了这么多年,这下总算是找到机会出头了。”曹天桥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这次机会难得,阿本,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替爹分担一些事情了。”

曹本嬉皮笑脸地说道:“爹,茶庄的生意我一向都不插手的,您还是别难为我了。”

“混账东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败家子。”曹天桥被气得破口大骂。曹本却不愠不火地笑道:“爹,您别发火嘛,行行行,这次我听您的,您说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曹天桥听他如此一说,心里舒坦了些,但嘴上仍骂道:“茶王大赛下个月就要举行了,这次曹家一定不能输。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门,明儿一早跟我一起去拜访卢老爷。”

“什么,爹,您不是老糊涂了吧,卢家可是咱们的死对头。”

曹天桥高深莫测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卢家跟曹家虽然是死对头,但在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次咱们举行茶王大赛,还需要借卢家一臂之力。”

“曹家还要卢家帮忙?真搞不懂。”

曹天桥脸上浮现出淡然的笑容,谁知还没缓过神,曹本又往外走去,他阴沉着脸呵斥道:“臭小子,又干什么去?”

“爹,我有事,去去就回。”

曹天桥还想说什么,曹本已经直奔赌场。

曹本哼着小曲儿,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没想到会撞见三娘,也就是曹天桥的三姨太胥晴儿。他立马眼前一亮,满脸堆笑,凑上去嬉皮笑脸地问:“三娘,你这是去哪儿了?”

三娘生得一副好模样,年方二十,唇红齿白,此时嫣然一笑,眉宇间藏着一丝怪异的神情。她故作矜持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到她,这才细声细语地说:“死鬼,现在想起三娘了啊。”

曹本贼眉鼠眼地瞅着四周,故意咳嗽了两声,大声说:“我爹派我出来办点事儿。”

三娘向他抛了个媚眼儿,晃悠着腰肢离去。曹本往相反的方向走,但他没去赌场,而是在镇子上绕了半天,东瞅瞅,西看看,假装逛街似的,然后一溜烟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这是离街道不远的一处小偏房,毫不起眼。曹本若无其事地推门进去,刚一关上门,就被一个女人从背后搂住了。紧接着他转身把女人抱住,推到床上乱亲乱摸,一番云雨。

“三娘,我可想死你了。”曹本搂着的女子正是刚刚在街头相遇的三娘,因为担心在家里偷情被发现,所以二人为了长远之计,干脆把苟且之地从家里搬了出来。

三娘娇喘着气息,还沉浸在兴头里。这个女人在曹天桥身上得不到的东西,只能从他儿子这里取得,她早已沉浸在这种偷情的快乐里不能自拔。

曹本对这个三娘可谓情有独钟,自从三娘被父亲纳为小妾,他就一直在暗中偷窥。没想到曹本的行为被敏感的三娘捕捉到,从年老力衰的曹天桥那里得不到满足的她,开始主动勾引曹本。这两个人一拍即合,背着曹天桥暗地里就勾搭上了。

“这不是老爷看得紧嘛,平日里也不大让三娘自个儿出门,三娘想你想得心窝子都痛了,你可倒好,整日里在赌坊和窑子里寻乐子,早把三娘抛到脑后去了吧。”三娘娇滴滴地责怪道。

曹本握着她的手色眯眯地笑道:“三娘,我这不是身不由己吗?要是你能天天陪我,我哪能去光顾那些窑姐儿呀?”

三娘噘嘴道:“老爷今儿一大早就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我这才敢溜出来透透气儿。”三娘带着抱怨的口气说道,“也不知遇到了什么高兴事儿,很久没见老爷这个样子了。”

曹本随口说道:“除了生意上的事儿,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高兴的。”

三娘微微一愣,眉头轻轻扬起,好像不经意地说道:“倒是什么高兴事儿呀?”

“没什么,就是镇上把今年茶王大赛的主办权交给了曹家。”曹本漫不经心地说,“我爹为这个跟卢家争斗了这么多年,今年终于赢了一把,你说他能不乐吗?”

“曹家今年主办茶王大赛?”三娘嘀咕道。曹本见她神色有些不对,疑惑地问:“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是值得高兴。”三娘赶紧说,“出门挺久了,该回去了。”

曹本叹息道:“真不舍得你走,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三娘滚进他怀里,眼睛看向远处,眼神迷离。

张六佬一直躲在屋子外面不远处等着曹本离开,却先看到了三娘。虽然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不久之后又看到了曹本,张六佬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

曹本离开巷子,然后前往赌坊,没想到在半道上又遇见了张六佬。其实张六佬是故意撞见他的。他鄙夷地看了张六佬一眼,正想要绕过去,却没想到被拦住,当即不快地喝骂道:“你这个杀猪佬,走路没长眼吗?敢挡曹爷的路,不想活了?”

张六佬面带笑容,装作很猥琐的样子说:“曹少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么说咱们也在一张赌桌上混过,有点事儿想求你……”

“你小子算哪根葱,跟我套近乎?别烦本少爷,滚开!”曹本冲他翻着白眼,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又骂道,“别以为自己沾上卢家就飞黄腾达了,杀猪的就是杀猪的,就算你变成狗,也还是个杀猪的,有什么区别呢?哦,对了,实话告诉你,回去转告姓卢的,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南北镇的这个……”他伸出了大拇指。张六佬想说什么,曹本突然转身怒视着他吼道:“再跟着我,小心揍你。”

张六佬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动怒,也没离开,反而想跟着曹本进赌坊,可一转身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他迟疑了一下,只好无奈地走了过去。

卢玉莲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赌坊的大门,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过不再……”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赌钱的。”他语无伦次地辩解起来。卢玉莲走过来笑着说:“知道你是路过。”

“对,对,路过……”张六佬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又问她来这儿干什么。

“我也是刚巧路过呀。”她笑了起来。张六佬往赌坊里瞅了瞅,她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问:“怎么,手真痒了?”

“不是,我看到一个老朋友,正好有事找他。”

她撇了撇嘴,点了点头道:“行,那你去吧,我先走了。”

张六佬刚进赌坊,孙长贵便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说:“哎哟六爷,那不是卢家大小姐吗?刚见您跟她聊得那么火热,看来传言不假……”

张六佬没理会他,而是盯着赌桌上曹本的背影说:“孙老板,有件事要麻烦你。”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能替六爷效力是我的荣幸。还是为了曹少爷?”孙长贵嘴上像抹了蜜似的。张六佬低声说:“你跟曹少爷熟,这件事我不好当面跟他说,而且也许说来他也不会信,所以想让你帮忙转告他。”

“说吧,什么事儿?”孙长贵面带异色。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张六佬保证道。

孙长贵上次帮张六佬没拿到钱,心里毕竟有些不舒服,但是现在张六佬的身份不一样了,所以还得巴结,只好答应试试。不过他又问道:“六爷,不是我说,那曹少爷您也知根知底,有什么事犯得着跟他谈吗?再说了,那可是个殷实户,你跟他也八竿子打不着呀。”

张六佬干笑了两声,道:“孙老板,你这是在套六爷的底?”

孙长贵确实是这个意思,想知道张六佬到底为何非要缠上曹本。张六佬见他涎着脸,便猜准自己摸透了他的心思,于是假装满面愁容,叹息道:“你有所不知,曹家都快大难临头了。”

孙长贵一愣,问:“曹家不是好好的吗,能有什么难?”

“唉,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实话告诉你吧,卢家之前不是遭山匪了吗,那些山匪没被赶尽杀绝,这会儿又想打曹家的主意呢。本来这也不关我的事儿,但老话儿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以前是个杀猪佬,手上沾了不少血,这会儿不是想着要还愿赎罪吗?”

孙长贵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过了许久才说:“难不成六爷真想做这个好人?您现在可是卢家的人,这镇上谁不知道卢曹两家是死对头,老死不相往来,您这样做,要是让卢老爷知道……”

“所以为了省去麻烦,我让你帮忙转告嘛。”

“您是咋知道这事儿的?六爷您又知道那些山匪这会儿躲在哪儿?”孙长贵追问起来。

张六佬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此时事关重大,兴许曹老爷会给你赏银……”

孙长贵一想这话有理,于是等张六佬走后,找机会把曹本从赌桌上叫了下来,神神秘秘地说:“曹少爷,您还是先别玩了,有天大的事儿要发生了。”

曹本正在兴头上,当即不快地骂道:“啥天大的事儿呀?就算是要命的事儿,也得等爷先玩完再说。”说完就想回桌上去,却被孙长贵扯着,他的火暴性子一下就蹿了上来,怒吼道:“放、放手,再不放手爷抽你。”

孙长贵哭丧着脸说:“曹少爷,真有天大的事儿要跟您说呀,快死人的事儿呢。”

曹本怒问道:“是你快死了,还是我快死了?”

“哎呀,没跟您闹着玩,您还是赶紧回去跟曹老爷说一声,免得来不及了。”

“孙长贵,你小子吃错药了吧?”曹本一把掀开他,又反身回到了桌上。孙长贵闷闷不乐地盯着他看了半天,喃喃地说道:“天灾不由人呀。”

话说这孙二奎一边待在茶花楼里风流快活,一边等待张六佬,但张六佬没来,却等来了另一个人,那就是田金标。当田金标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揉了揉眼睛,慌忙转身想去枕头下取枪,却被田金标的手下给拦住了。

孙二奎的脸上瞬间便浮现出了笑容,他转过身去,涎着脸问:“田大当家,今儿怎么有空下山了,快坐,快坐……”

田金标一屁股坐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奎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孙二奎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是吗?二奎要知道大当家到处找我,我早自个儿上山拜见您去了。”

“孙二奎,你小子滑溜溜的,要是我不来找你,你肯自个儿上山去?”田金标扫视了房间一眼,“这儿可比山寨舒坦多了,有吃有喝,还有美人儿相陪,换作是我,恐怕也是不愿走的。”

“哪里哪里,其实那天我一离开山寨就后悔了,唉,您说我就是混碗饭吃,跟谁不一样,何况像您这么英明的大当家……”孙二奎拍马屁的功夫可是一流,但田金标却不吃这一套,低沉地说:“少跟我耍嘴皮子,跟我回山寨去吧。”

孙二奎极不情愿,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个手上有家伙,只好假装应允,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承蒙大当家厚爱,二奎求之不得呀。”

张六佬在院子里看见吴天泽正在训斥保安团,正要躲开,却被吴天泽无意中回头看到。吴天泽当即不快地喝问道:“张六佬,你这整天的不在庄上待着,干吗去了?”

张六佬强颜欢笑道:“老爷安排我去办点事儿……”

“老爷让你办的事儿,我怎么会不知道?”吴天泽更加不快。恰在此时,陈十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说:“我可以帮他证明。”

吴天泽一时无语。陈十三把张六佬拉到一边,笑问道:“老爷让你帮忙做的事咋样?”

张六佬从未见他对自己笑得如此坦诚,也不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有些发怵,嘀咕道:“老爷不让我跟别人说。”

“我是别人吗?赶紧说,老爷让你做的事到底怎么样了?”陈十三的口气立即变了,充满了威胁。张六佬却笑呵呵地反问道:“十三爷,老爷到底让我做什么呀?”

陈十三一时语塞,继而脸上却又堆满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六佬啊,你也知道庄上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儿,老爷忙得头都大了,我也只是想帮忙做点事儿,帮老爷分担一些……”

张六佬傻笑道:“我明白十三爷您的心意,可是老爷真不让我说。要不这样,您跟我去见老爷,我当着老爷的面给您说。”

陈十三那张脸比老天变得都快,瞬间就布满了阴云。他正要发火,却见卢玉莲搀扶着卢氏从对面慢悠悠地走过来,只好收敛了怒火,一脸笑容地凑过去问安。卢玉莲却说:“那不是六佬吗?快叫他过来。”

“叫他干什么,找他有事儿?”陈十三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我娘有话要问他。”

陈十三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只好去追张六佬。张六佬回身问:“十三爷,您还有事儿?”

“夫人叫你过去。”陈十三眯缝着眼笑着说,“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

“啥?”

“啥什么啥,你才傻,快过去,别让大娘等着。”陈十三推了他一把,他还没到近前,卢玉莲就冲他喊道:“六佬,快过来,俺娘找你问话呢。”

“六佬给夫人请安。”张六佬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卢氏摆了摆手,慈祥地说:“罢了罢了,走,去那边凉亭坐会儿。”

张六佬跟在后面,卢玉莲搀扶着卢氏,三人慢慢走向不远处的凉亭。院落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这边,但却神态各异:有艳羡,有妒忌,当然也有仇恨。而这一切,张六佬虽然没亲眼所见,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脚步轻盈,竟然有些飘飘然。

卢氏坐下后,卢玉莲站在身后给她轻揉着肩膀。张六佬对面而立,却站立不安。卢玉莲“扑哧”笑出声来,更让他面色难堪。

“坐吧,这儿没外人,别站着。”卢氏开口后,他才坐下。卢玉莲见他惴惴不安,突然大大咧咧地说:“怕什么,我娘又不吃人。”

卢氏假装骂道:“死丫头,没大没小,有这么取笑娘的吗?”

“娘,是您说的,这儿又没外人……”卢玉莲说完这话,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顿时就红了脸,垂着眼不敢再说话。

卢氏看着面红耳赤的张六佬,故意咳嗽了几声。卢玉莲忙说:“娘,外面风大,还是回屋里去吧。”

“再坐会儿吧,成天待在房里都快闷死了,出来透透气精神好多了。”卢氏看向张六佬,张六佬忙道:“是,是,听说您身体不好,出来多走走,总归是有好处的。”

卢氏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地说:“我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这身子骨啊,说不定哪天就没用了。”

“夫人您快别这么说,您精神好着呢。”张六佬安慰道。卢玉莲突然眼圈一红,也说:“娘,您可别吓女儿……”

“娘没吓你,娘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娘不怕天灾人祸,就担心你呀。”卢氏一席话说得卢玉莲泪眼婆娑。张六佬当真不知如何是好了,一时手足无措。

卢氏又叹息道:“庄上遭遇山匪的事,对老爷打击太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暗地里着急。你们别看老爷平日里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元气大伤,要不然这次也不会遭了洋人的口舌。”

卢玉莲别过脸去,只怪自己是女儿身,不能替父亲分担太多。

张六佬感激卢次伦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要不然现在他还窝在肉铺里杀猪卖肉,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不禁安慰道:“您放一万个心,我答应老爷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就算是拼了这条命……”

“说得这么严重,我爹到底让你做什么呀?”卢玉莲迫不及待地问。张六佬不好说,只好看向卢氏,卢氏笑着说:“你一个女儿家,就别过问生意上的事了。”

卢玉莲脸色虽然不快,但没吱声。

卢氏突然问:“六佬,你是鹤峰人吧?”

张六佬愣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卢氏又问。

张六佬佯装看天,悻悻地说:“没人了,就我一个。”

卢氏点了点头,还想问什么,卢玉莲突然插话道:“娘,您问这么多干吗呢?六佬,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吧。”

张六佬起身离去之后,卢氏突然笑了起来,卢玉莲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娇羞地说:“娘,你头发被风吹乱了,赶紧进屋去吧。”

“玉莲,娘跟你说件正事儿。”

卢玉莲没吱声,卢氏才继续说:“米家之前上门提亲的事儿……”

“娘,您应下了?”卢玉莲慌忙打断了卢氏的话。卢氏摸着她的手背说:“你是娘的心头肉,娘还能不明白你的心思?娘看得出来,你对六佬有意思,但是这事儿娘还没跟你爹提过,你爹的意思还是米家更好。”

卢玉莲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连连说:“我不,打死我也不嫁。”

“联姻讲的是门当户对,你跟六佬……”

“我不管,除非我这辈子不嫁。”卢玉莲的口气很坚决。卢氏微微叹息道:“你们父女俩的性子一个样,娘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

卢玉莲沉吟了半晌,道:“娘,六佬救过我的命,要不是他,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您跟爹了,我发过誓,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

卢氏没作声,但眼里闪烁着淡淡的光。

“娘,您也看到了,六佬是个好人。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您把米家的亲给退了吧。”她从没见过米家少爷,对这段婚姻充满了未知和恐惧感。卢氏想起她和卢次伦年轻时候的情景,不禁莞尔一笑,起身说:“风大,扶娘进屋去吧。”

张六佬这边几乎没进展,但也得跟卢次伦那边汇报情况。当他刚走近大堂,耳边就传来卢次伦的声音:“胡扯,谁让你这么做的?”

“老爷,我只是对那小子不放心,所以才暗地里……”说话者是吴天泽。卢次伦接着骂道:“你呀,总是这么耐不住性子。那件事我已经安排六佬去处理了,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在中间插一杠子算什么事呀?还有,你说你发现曹少爷跟曹天桥的三姨太暗地里有不轨行为,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吴天泽一直跟着张六佬,所以才发现这个秘密。他抱着抢功的心理,所以先于张六佬跑来打小报告。

卢次伦脑子中闪过曹天桥三姨太的面孔,顿时有些失神,但很快又说:“天泽啊,这件事就此打住。咱们卢家跟曹家虽然是生意上的对手,但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在这上面耍手段,那不成卑鄙小人了吗?”

吴天泽的神色稍有缓和。卢次伦叹息道:“你在茶庄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在跟山匪的交火中还被射伤,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听我的话,这件事以后你就别再插手了,带好保安队,这就是对茶庄最大的贡献。”

张六佬听了里面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当吴天泽从屋里出来看到他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眼神中满含着复杂的含义。

“哎,六佬,你来了,我正要找你。”卢次伦和颜悦色地说。张六佬带着抱歉的口吻说:“老爷,我来是想跟您汇报事情的进展。”

“嗯,你不用说,看样子还没什么进展吧。”卢次伦先入为主。张六佬脸上有些挂不住,之前还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会儿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卢次伦突然又问:“去过厂子吗?”

张六佬被问得一愣,卢次伦接着说:“咱们茶庄在郊区有个茶厂,所有的成品茶叶都是在那儿生产出来的,有时间过去转转吧。”

张六佬突然咧嘴一笑,道:“去过了。”

“去过了?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谁带你去的?”卢次伦明白那儿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进去的地方,所以才这样问。

张六佬不好隐瞒,只好实话实说。

“真是玉莲带你去的?”卢次伦虽然嘴上这么问,其实心里已经确定,干笑道,“既然去过了也好,那我问你,有什么想法?”

张六佬没想到老爷会这样问他,摸着脑瓜,喃喃地说:“挺好的,大小姐带我去的时候,还没走近就闻到了炒茶的香味。老爷,那地方可真好,四面环山,还有大片的茶园……”

卢次伦大笑道:“看你是个粗人,没想到内心如此细腻。进过学堂吗?”

“认得几个字。”

卢次伦点了点头,又说:“不要紧,有心者到哪儿都一样,好好干吧。对了,之前让你处理的事,暂时停下来别管了,我另有安排。”

“老爷,我这边很快就会有……”

“行了,曹天桥不是善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去招惹他,这件事我再想办法。”卢次伦的话让张六佬有些失望,他本想在这件事上再立一功,令自己能在卢家立足,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要半路夭折了。

卢次伦起身的时候,突然捂着腰部,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要支撑不住,重又坐了回去。

张六佬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扶住他,急切地问:“老爷,您怎么了?”

卢次伦感到腰部好像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一阵又痛又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忍了许久,痛苦稍微减轻了些,这才摆了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老了,毛病多。”

张六佬悬着的心落了地,说:“老爷,我听大小姐说您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茶庄遇到了那么多困难,您可一定要挺住。”

卢次伦示意他先出去,他欠了欠身,说:“有什么事您叫我。”

卢次伦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卢次伦没想到曹天桥会带着他儿子前来拜访,还真有点受宠若惊,一时猜不透这两个人前来的目的,只好以礼相待。

“卢老爷,别来无恙呀!”曹天桥拱手道。卢次伦见他客气,自己身为主人也应尽主人之责,豪爽地拱手说道:“今儿是什么风把曹老爷吹来了。”

曹天桥老谋深算地笑道:“久未相见,甚是想念,这不就带着犬子躬身上门来拜见了。”

卢次伦哪能看不出他心里有事,所以大笑道:“卢某汗颜,该是我去登门拜访才对。来,快落座。”

曹天桥一向不喝泰和合的茶叶,但此次登门拜访,总不能拿着杯子不喝吧,喝了一口,假心假意地赞叹道:“真是好茶,不愧是泰和合出产的,果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曹老爷见笑了。”卢次伦话音刚落,谁知曹本却揶揄道:“茶是好茶,但跟曹家的相比,却好像差了点什么。”

卢次伦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曹天桥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笑着说:“乱讲,泰和合出产的茶叶可是闻名国内外,连洋人都十分珍爱,哪里轮到你指手画脚?年轻人不会讲话,卢老爷莫见怪。”

曹本不再吱声,但脸上显露出不屑的表情。

说完客套话,话锋一转,到了正题上。当卢次伦从曹天桥嘴里听说今年茶王大赛的主办权被镇长给了曹家时,一开始还有些讶异,但很快就释然了,面带微笑说:“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贺。”

“您可千万别误会,我这次来,可不是为了炫耀。”曹天桥嘴上如此说,眼里的笑容却出卖了他。卢次伦大笑道:“曹老爷这算是过谦的话吗?卢某可是发自内心、诚心诚意地恭喜您呀。”

“茶王大赛可是咱们南北镇上一年一度的大事、喜事,卢老爷连续主办了几届大会,效果非常不错。镇长大人说了,今年卢家事儿太多,恐怕卢老爷您抽不开身,所以才让曹某来主持。但如此盛会,曹某恐怕经验不足,故而今日特来拜见,是想卢老爷多多支持。”曹天桥这话避重就轻,乍听起来还挺有道理,可是细细一品,才发觉其中暗流很多。这不明摆着说卢家不再适合主办茶王大赛了吗?还把镇长给搬出来压人,这可真是一步好棋。

曹本又插话道:“卢老爷是南北镇的贵人,要说这么多年,您靠着南北镇的茶园也大富大贵了,可也不能穷了乡亲,是吧?我跟爹这次来拜会您,主要还是想请卢老爷您赏个脸,到时候号召八方四邻的乡亲、南来北往的客商,还有达官贵人都来凑个热闹,不损了镇长的颜面才对呀。”

卢次伦算是听懂了,这些年来卢家积累下来的关系和人脉,这时候都要搬出来借给曹家,而曹家只是挂了个主办茶王大赛的名头而已,事情到最后还得由卢家来帮着操办。

“当然当然,就算没镇长出面,我还能不给曹老爷面子?”卢次伦正说着,卢玉莲突然闯了进来,端着茶杯正往嘴里送的曹本一见到她,立马两眼放光,身体微微前倾,好像要站起来的样子。

“爹,有客人呀。”卢玉莲扫了曹本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卢次伦忙说:“快过来,这位是曹老爷,这位是曹少爷。”

“见过曹老爷,见过曹少爷。”她一一打过招呼。曹天桥讶异地说:“哎哟,卢老爷,没想到小姐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记得上次见面,小姐还是个孩子。”

曹本也在一边瞪眼盯着卢玉莲。卢次伦看出了端倪,笑了笑,说:“玉莲,爹跟曹老爷谈点事儿,没什么事儿你先出去吧。”

卢玉莲退了出去,但曹本的两只眼睛仍旧停在她身上,良久没回过神来。

“曹老爷,咱们继续说……”卢次伦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卢老爷,有客人吗?”话音刚落,马本成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屋内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马本成却已经认出了曹天桥,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哎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咱们南北镇的两位大老爷居然都在。”

“原来是马团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卢次伦起身。曹天桥也起身拱手道:“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马团长,幸会幸会。”

马本成平日里骄纵惯了,加上这次来泰和合茶庄正是为了上次囚犯魏子被暗杀的事,所以态度极度嚣张,把枪套往后拔了拔,昂首挺胸,一脸神气地笑道:“幸会个屁呀,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曹老爷主持今年茶王大赛呢。”

曹天桥从他的话中嗅出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忙讪笑道:“马团长是大忙人,今儿前来拜访卢老爷,定然是有要事相谈,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别,马某今日前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再说大家都是老友,如果不介意,你们谈你们的事,我在一旁喝喝茶就成。”马本成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曹天桥和卢次伦对视了一眼,明显有话想说,但全都咽进了肚里。这才真正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只能憋着。

“既然马团长如此有雅兴,那曹某就真说了。”曹天桥看着马本成道。马本成装作没听见似的,只是缓缓地转动着脑袋。

卢次伦接着说:“曹老爷这边如果需要卢某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就是。”

“行,有您这句话就够了,那曹某就此告辞。”曹天桥起身。马本成皱着眉头问:“这就完了?”

“是啊,您来之前,我们差不多都谈完了。”曹天桥道,“马团长,您跟卢老爷有什么事接着谈吧,曹某告辞。”

“行,去吧。”马本成阴阳怪气地挥了挥手,等曹家父子二人离开之后,才转向卢次伦说,“卢老爷,咱们长话短说,马某这次来所为何事,您应该猜到了吧?”

卢次伦跟他打起了太极:“马团长是大忙人,有什么事只要派人过来吱一声,卢某过去便是。”

“卢老爷,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也别跟我兜圈子。实话告诉你,东窗事发,大事不好了。”马本成夸大其词,面色很担忧。

卢次伦早就猜到他为何事而来,此时听了他的话,心又悬了起来,惊问道:“马团长何出此言?”

“这样跟你说吧,那件事发生以后,镇长考虑到对本镇影响不好,所以决定暂时先把事情瞒下来。不过,人在做,天在看,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到最后还是出了问题。”马本成声音凝重,“这事儿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县城,知事下令,一定要严查到底。你也知道,像这种事,虽然死的是个囚犯,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现在县里怪罪下来,镇长大人和我可都难逃干系,弄不好镇长大人乌纱帽难保啊!”

卢次伦万万没料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卢老爷,你是明白事理的人,此事因你卢家而起,所以最后还得由你来解决。”

卢次伦忙道:“马团长,卢某这么多年仰仗您跟镇长的颜面,我这个外来人才能在南北镇立足,这会儿没想又闯了天大的祸,可又要麻烦您了。求您跟镇长高抬贵手,为卢某指一条明路。”

马本成微微一笑,颐指气使地说:“事儿出了,得赶紧想办法解决才对。卢老爷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明白事理的主儿,那马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说了吧,要想把这件事给处理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县里一干人都需要打点。”

卢次伦一听这话,长长地松了口气。

马本成斜眼瞟了他一眼,叹息道:“马某知道卢老爷最不缺的就是大洋,但这件事人命关天,事关重大,可不是一丁点儿大洋就能摆平的。”

卢次伦重重地说:“我理解,我理解,这样吧,马团长您开个价。”

马本成伸出一个巴掌,卢次伦问:“五千?”

马本成摇头,卢次伦又问:“五万?”他没想到马本成居然仍然以摇头作答,顿时就被惊住,小心翼翼地问:“那您说……”

“五十万大洋,保证把这件事压得干干净净,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马本成话音刚落,卢次伦顿时感到一阵心绞痛。他按住心脏的位置,紧咬着牙关,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马本成不悦,冷笑着问:“怎么了,卢老爷,你不会是想拒绝吧?”

卢次伦感觉身上像被压着一座大山,沉吟半晌,无奈地叹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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