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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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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凯特琳叫道,“你说什么?七个月?”

这话听起来完全不着边际。片刻间,她还以为她丈夫可能是假装的,要和她开个玩笑。但是他看上去是那么……震惊,表情又如此严肃。她怀疑他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比如中风什么的。末了,她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是她自己而不是他,出了错。

“啊,凯特琳!”乔什说,“你只是忘了时间?莫名其妙地七个月就——”

他忽然顿住,瞪大了眼睛。

“这是血吗?”他问。

凯特琳低头去看。她的低胸紧身毛衣是栗色的,所以乍看一眼,很难辨认出那些深红色的斑点。但它们就在那里,落在她的腹部和袖子上。现在,她也看到了深色牛仔裤裤腿上的红棕色小斑点。她回过头,望着乔什。

“天啊,凯特琳,”他说着,飞快地靠上来,“你受伤了。”

“我没觉得受了伤。”

“我的上帝,出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

他敏捷地、安慰似的触了一下她的胳膊,然后缓慢地轻轻掀起她的毛衣。瞥见毛衣下的情形前,他的脸甚至还抽搐了一下。凯特琳一直盯住他的脸,她不想看到伤口。乔什皱起了眉头。他的手还提拉着她的衣服,他仔细检视她身体的两侧,然后去看她的背。

“什么伤口也没有,”他说,“这不是你的血。”

她并不是很吃惊。她没觉得受了伤。当然,那回避了问题的实质——

“是谁的血?”乔什问。

她希望她能知道。

淋浴似乎让凯特琳的头脑清楚了些许。她低头站在水流下,让热水冲洗全身,水汽渗进了呼吸之中。她累了,但她不再感到麻痹。她走出淋浴间,发现乔什已将她最喜欢的那件满是茶杯图案的法兰绒睡衣放在了卫生间台面上。她擦干了身子,溜进了那堆茶杯下面,感觉很奇妙。

她走到盥洗盆前,用毛巾的一角在蒙着水汽的镜子上擦出一个小圈。就在这时,她几乎尖叫了起来。

镜中,正看着她的那人不是凯特琳。

她向后退去,撞到身后的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趋身向前又看了看镜子,水汽又覆满了镜面。她用毛巾在上边清出另一小块地方,然后再吸了一口气,更深地吸了口气,将视线投向镜子。

见鬼,到底是谁?

她的金发不见了。镜中人染了红发。

要是在淋浴洗头之前她不是如此迷惑的话,可能就会注意到,她的一头秀发比平时保持的长度短了恰到好处的四英寸。现在她的头发不再及肩,成了齐耳短发。

凯特琳俯身靠近镜子,仔细察看她的脸。她瘦了些。过去没人说她超重,现在她仍然看起来很健康,但可以从她的双颊看出她的体重下降了。她把手伸到身侧掂量。轻了五磅,也许十磅。这是你一旦开始健身,就可以看得出来的减重。体重在哪里减了?

时间到哪里去了?

乔什说她已经失踪了七个月。

七个月。

凯特琳走出浴室的时候,乔什正坐在床上,等着她。门一打开,他便向她走来,拥她入怀,紧抱着她,仿佛他从未打算让她走。她也紧紧拥抱着他,感觉很好。他亲吻她潮湿的头发。她吸了吸他身上的气味。

在这个一生中最为持久,最是意味深长的拥抱过后,凯特琳说:“我要喝茶。”

下到楼下,乔什用蜂蜜和柠檬给她泡茶,她坐在厨房桌子边;然后,他跟着她走进客厅。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乔什坐在一旁。不是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而是贴她的身坐着。

“感觉还好吗?”他问道。他看上去想要显得轻松随意,但凯特琳可以感觉到他在探究她。事到如今,她想,这很自然。

“我没事。”她说,尽管说出的只有几分实情。她觉得身体还不错,精神方面就不是这么乐观了。她抿了一口茶,捧紧了两手掌中的超大号茶杯。

“在你淋浴的时候,”乔什说,“我把你穿的一身衣服捡进洗衣袋了。我还出门去看了停在车道上的车,发现前排座位上有个健身包。”

他朝搁在房间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的黑色帆布包点了点头。凯特琳看着它。似乎很熟悉。

“谢谢。”她说。

“谈谈吗?”他轻声问道,试图显出不是那么一门心思地正盯着她。

她耸耸肩。她不知道她能说多少。所有的事情,她都一无所知。

“好吧,”他说,“我来说。在你七个月前离开的时候……”

“真有那么久吗?”

“有这么久了。”

上帝啊。“我想不起来,乔什。这七个月里的任何事情,我都想不起来。”

他皱了皱眉,然后不自在地笑了笑。凯特琳觉得他好像在费劲揣测她的诚实。嗯,为什么他不可以呢?整件事情够疯狂的。与她对视了长长的一阵子,他收回目光,落向桌面。

“亲爱的。”他开口了,声音异于平常。他感到难过,也许吧。他开始说别的事情,然后停了下来。

0大美人

THE PRETTIEST ONE0

她的心在往下沉。他不相信她。

最后,他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说:“你已经走了半年多。”当他再抬起头,眼眶湿润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凯特琳。每个人都以为你死了。”

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凯特琳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对不起,”她说,“我无法想象你曾经经历的一切。”

见鬼,她还无法想象她自己经历了什么。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乔什问。

她摇了摇头。“真糟糕。刚才在楼上,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都没认出来。我满身是血回了家。是谁的血?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还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她试图集中精力回想。一个停车场,和……

“我发现了一辆车子。”她说。

“停在外面的那辆吗?谁的车?”

“我不知道。但我发现钥匙在我的口袋里,还有,就在——”一个可怕的想法霎时浮现脑海。她的手摇晃起来,几乎让杯里的热茶溢出,洒到她的大腿上。“你认为……你认为车是谁的,血就是这人的?”

“凯特琳……”

“你认为我干下了——”

“不,”他急忙说。“当然不会。不是你,凯特琳。不可能。”

“但是——”

“不是你,亲爱的。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我们把车那事放下一会儿。你只不过是上了那车,这就是我们现在要知道的。接着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91号州际公路的标志牌,就开车回家。”

“当时你在哪儿?哪个镇上?”

“我不确定。我……不记得了。我觉得,我可能一开始开车就知道的,我好像看到一些标志。可我莫名其妙就忘了。我的意识现在……还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知道是向北开的。”

他点了点头。“好吧,但在你发现车之前呢?你记得起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她摇了摇头。“什么都记不起来。”

“凯特琳,”乔什轻声说,“你记得你住在哪里。你记得我。还记得别的事吗?”

她点了点头。她还没能思虑清楚所有的一切,可她当然记得桩桩件件的事情。实际上,她几乎能记得此前发生的所有事。她记得她母亲的歌声,她的父亲永远会在他的口袋里放一卷“救生圈”薄荷糖。她很容易就回忆起那些年间各种各样的圣诞清晨。她记得起她抽的第一支也是此生唯一一支香烟,高中的舞会,她在查理·格兰杰那里失去了童贞。她记起了驾照怎样到手,和她的大学室友怎么会了面,听她的大学男友要命的摇滚乐队的演奏。她记得她二十岁那年可怕的一日,她接到消息,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她记得在星巴克邂逅乔什,两周后,当他们在另一家星巴克偶遇对方时,他约了她出去。她毫不费力地记起了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在床上过的第一夜,他们的婚礼。她记得她在房地产办公室的工作,还有他们搬进这所房子的时候,乔什怎样试图说服她买下特别丑的斗牛犬小狗,末了却徒劳无功。

她记得所有的这些。但过去的七个月显然是……荡然无存。好像有人拍下她一生的故事,却撕碎了整整一个章节。

“你还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乔什问,“记得起的,你发现汽车前最后的一件事?”

她闭上了眼睛。

“我买了一只新钱包。一只黄色的钱包。”

她睁开眼睛。

“没错,”他说,“你把它拿给我看了。是你失踪一周前的事情。”

她又闭上眼睛。他是对的。她现在记起来了。她在一个星期三买下了钱包。那天她下班后去了健身房,在回家的路上,停在一家她一直都想进去看看的小精品店。“我记得我和弗兰克在上班时争吵。我觉得他竭力要拉拢我手上的一个客户。”

“你告诉过我那事。是在你消失前一两天。”

她一直闭着眼睛,全神贯注。“我记得奔跑当中我跌倒了,在岩石上弄伤了我的脚踝。”

“是的,伤得不轻。你一回家我就给你包扎。这事发生在你……离开的前一晚。”

她低头看着她裸露的脚踝,见到一处淡淡的疤痕。过去的伤全都愈合了。“我记得……我记得跟你动手了。”

他沉默了片刻。“没错,”他点点头,阴沉地说。“我们吵架,你就离开了。你真是疯了,你离开后就……就没有回家。”

“我不记得我们为什么事情争吵。”她说。

他耸耸肩,难过地黯然一笑。“现在,那事好像过去很久了。但曾经发生过,失控了。我记得很清楚。你没回到家里,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只是……走了。”他摇了摇头。

他看上去很伤心。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去吻他。然后她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她闭上眼睛,感觉黑夜开始从她的意识中消逝。

这七个月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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