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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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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克斯开着车,凯特琳一直睁大眼睛,想看到她可能会觉得熟悉的东西,但她越来越气馁。看起来,能记起什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这时,在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形象,像图像霎时被投到了屏幕上,一件什么东西的图像……一只烤得过火的鸡。但凯特琳意识到,这并非她生活在史密斯菲尔德时的记忆片断。

“乔什,”她说,“我记得烧焦了一只鸡……和中国菜。”

过了一会儿,乔什说:“噢,亲爱的,我真不敢相信你还记得这个。”

“是什么?”

“你失踪的那天晚上,和我聊着天,忘记了时间,把正烤着的鸡全烧焦了。我们只好从快乐花园订餐。”

快乐花园是他们在家那边,最喜欢的中餐馆。凯特琳想起了七个月前那个晚上的一些事情,感到很有成就感。要是能记起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我们到了。”比克斯说,放慢了车速。

“经过前面两个街区时,我见到了个空车位。”乔什说。

“没事的,我找到了一个。”比克斯说。

他把探路者开进街角附近的一个残疾人停车位,然后从车门内侧的一个袋子里掏出一个蓝色的残疾人停车塑料标签,挂在后视镜上。他们全都从车里出来时,凯特琳听到乔什叹了一声气。

“快点,跟上,凯蒂,”比克斯说,“你得记住这个地方。”

他们站在人行道上,望着一间砖饰墙面的酒吧。酒吧窗上有霓虹灯啤酒招牌。这些招牌都还没亮起来。门头顶上的那个写的是“突击队”。

凯特琳叹了口气。可叹的是,没有丝毫惊奇地发现,她同样没有认出这地方。“我在这里干活,哈!”

“从你到小镇后的那星期起。”比克斯说。

她摇了摇头。

“好吧,”比克斯说,“别管这个了,我们进去吧,找几个人聊聊。也许有人能告诉我们些有用的东西。除了我,你和这些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这里周围的人更多。也许你跟什么人说过那天晚上你要上哪儿去,碰上了什么事得去仓库。”

“他们还没开门吧,”凯特琳说。

“你在这里工作啊,凯蒂,”比克斯说,“他们会给你开门。见鬼,我们都知道,你给排了今天午餐的班。”

凯特琳点点头,但没有动。乔什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腰上,引着她向门口走去。他拉了一下那大大的、磨损了的黄铜把手,但门是锁着的。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他又用力敲了一下。一张脸出现在窗口处,过了一会儿,听见里边几声噼啪锁响,门开了。一个矮矮的中年妇女站到了门口,她头发干枯,皮肤粗糙,超重不止好几磅。她穿着女侍者的围裙。一点都不奇怪,凯特琳根本就没认出她。

“是你。”这女人说。

凯特琳不知道怎么回应才好,说:“是我啊。”她笑了笑,尽管凯特琳心里明白她和这个女人要么互不待见,要么是可靠的朋友。究竟如何,她不知道。

“你想怎么样?”女人这样问道。她们会是朋友吗?!

凯特琳眼光向下,迅速扫了一眼女人的塑料名牌,说:“嗨,呃,玛莎。我们可以进来吗?”

“进来干吗?我们很忙,你应该知道的。我们半个小时后才开门。”

“是的……当然,我知道。我只是……嗯……我今天当班吗?我忘了查计划表。”

玛莎茫然地盯着她片刻。“两个星期前,你就不来上班了。你不回我的电话。现在你说你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当班?”

“我……什么?两周前我就不来上班了?”

过了一会儿,玛莎说:“你开什么玩笑?”便关上了门。

比克斯看着凯特琳。“你两周前就不上班了?”

“我……我猜是吧。”

“那最近每天晚上你离开家后,到底是去哪儿了?我还都当你是去上晚班了。”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了解她,是不是,比克斯?”乔什问。

“我们不要提这个了,乔什。我们两个说好不提了,还记得吗?”

“我们三个都不提了。”凯特琳补了一句。

乔什又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他便一直大声地敲下去,直到门再开了。这次门开得是快了些,却是怒气冲冲地从内拽开的。矮胖的小玛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门口站着一个挺着大肚的男子,手臂粗壮,一脸怒容,齿间咬着一根牙签。

“凯蒂,搞什么鬼?”男人说,“你不来上班,不接电话,就是拍屁股走人了。那我就不知道你现在过来想干什么。”他用手指指着比克斯,那手指看上去就像一根脂肪雪茄,说:“我要帮你这个朋友摆脱困难,还要在桌子底下偷偷给那个付工钱。”

比克斯耸了耸肩。“嘿,他是我的朋友,他还是你的表弟。”

那人回头看着凯特琳。“你不能找我来要钱。我付过了你最后那晚的工钱,每晚收工后我都给你钱的。那你现在来这里干吗?”

凯特琳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乔什开了口。“哦,我很抱歉,如果凯特琳……呃,如果凯蒂不上工给你添了什么麻烦的话。事实上,她出事了。头部受了伤,现在她的记忆出问题了。”

那人眯起眼睛。“你开玩笑,对吗?”

“不是。”乔什回答道。

“她看起来还不错的。”

“嗯,她不太好,真不太好。她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我们真的希望有人能帮她补上那些记忆。”

那个男人用舌头将口中的牙签移来移去。最后,他说:“我们在忙着准备午餐。抱歉了。”

“哦,让他们进来吧,”玛莎出现在男人身后,说道,“她又不是回来要她的工作。是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是,我不要。”凯特琳说。

“那就让他们进来,乔。”

乔安静了片刻,然后轻声说:“我们可不想找麻烦,玛莎。”

“不可能是她,”玛莎同样轻声回道,“也许看起来像她,但我们知道的,不可能是她。想问什么,就让他们问什么吧。如果有帮助,很好。如果没有,这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可能我们不该想要帮他们,”乔说,“可能,那会给我们惹来麻烦。”

“哦,就只是让他们进来,可以吗?”

凯特琳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末了,乔哼了一声,退后闪身,他们三人便进了酒吧。凯特琳困惑地环顾四周。酒吧里,图表和零零碎碎的东西都给贴到墙上装饰墙面——一个老旧的木制雪橇、一副旧棒球手套、一支古老的木桨——但没有什么是她熟悉的。她正在习惯眼前的这一切。

“我得去开油炸锅,”乔说,“这边交给你了,玛莎。别耗太久。”

乔说着穿过墙上开的一扇门,消失了。玛莎走向暗木吧台进到里面。吧台上散落着擦布,她抓起一条,开始擦吧台潮湿的玻璃。凯特琳坐到了一张凳子上,乔什和比克斯一左一右,坐在她的两边。

“你听到那男人说的了,”玛莎说着,用力去擦玻璃上一块难弄干净的污垢。“有话快说。”她又抬头看了看凯特琳,一刹那间脸上的表情软化了。“抱歉,你头受了伤。”接着,又恢复了一副硬邦邦的嘴脸,这显然才是她脸面上的自然状态。

凯特琳开口了。“呃,你……和乔说到了麻烦,什么麻烦?”

“没什么,”玛莎用一种无意多言的语气回道,“现在问你的问题,问过了我答了你就走,好吗?你要知道什么?”

凯特琳知道她该准备好问题的,因为对方的答案便是他们来此的理由,但她还没有。她想了一会儿。她要知道什么呢?

“两周前,我就没来上班了吗?”她终于问出来。

“这我们已经讲清楚了的。”玛莎说。

“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问我?”

“是啊,我最后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留下了什么迹象表明不会回来工作?”

“没给我留。”玛莎说。她眯起眼睛看着凯特琳。“你真的伤了头吗?”

凯特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我显得有什么不正常吗?你知道的,在我没来上班之前那阵子。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有九个服务生给我干活……嗯,从你放我鸽子起就是九个……加上四个调酒师和两个轮流在厨房给乔打下手的家伙,”玛莎说,“我真的没法留心每个人的小情绪。”

“你还记得有人告诉过你,我有点表现得跟常人不同,或者有什么类似的说法吗?”

玛莎回想着,撅起嘴唇,做了个古怪的表情。“听着,”她最后说,“我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抱怨你。他们都喜欢你。你的同事,顾客,没有人说过一句你的不是。从来没有人说你是装腔作势或别的什么。行了吧?”

凯特琳点了点头。她接下来还能问什么呢?她希望这里有人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能提供某种线索,解释她怎么醒来就有一把枪,有假手,满身是血。为什么两晚前她会出现在仓库。但考虑到凯特琳两周前就不上班了,她又能找到哪个能够帮助他们洞察她近期行为表现的人呢。

在这里,凯特琳原来的疑问无解,反增添了新的迷惑。

“听着,”玛莎说,“开门之前,我真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跟你说了,凯蒂,你看上去不错,每个人都和你处得挺好,所以我不知道有什么我可以告诉你的。你跟珍妮谈过了吗?我问她你在哪里,可她说她不知道,她这话我真难相信。”

“珍妮?”凯特琳问道,看着比克斯。

他点了点头。“你们是朋友。”

凯特琳转向玛莎,她正睁眼盯着她。

“是真的,嗯?”玛莎说,“你真的不记得了,是吗?”

凯特琳摇了摇头。她又望向比克斯。“我们有珍妮的电话号码吗?”

“很可能存在你的手机里,”比克斯说,“可你弄丢了手机,对吧?”

她点了点头,转向玛莎。玛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到吧台里面拿了一本活页笔记本出来。她打开来翻了几页,然后将本子调了个头伸出去,手指着一处给凯特琳看。凯特琳身体前倾,觉得身旁的男人们都在做同样动作。她看着那一页。在顶上,用蓝墨水写着“员工”,还加了道下划线。下面记了十多个名字和电话号码。其中一个名字被划掉了。是凯特琳……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凯蒂。玛莎正指着珍妮·斯蒂沃这个名字旁边的一个电话号码。凯特琳对它毫无印象。

“能给我一支笔一张纸记下来吗?”凯特琳问道。

“不用了,”乔什马上说。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触碰手机屏,拍了那页纸的照片。他快速地在手机屏上打开来看,确认拍清楚了。然后笑着说,“这年头谁还要拿纸笔记东西?”

凯特琳快速扫视着表单上其他名字,暗暗希望其中有一个是熟悉的。她的眼神在掠过自己被一笔划掉的名字时黯然失色……那也就是,凯蒂的名字。这时,她意识到乔什为什么要抢上来拍下快照。

“好吧,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玛莎说。她看着凯特琳,脸色再次显出一闪而逝的柔和。“就像我说的,抱歉你头受了伤。希望你能把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谢谢你,”凯特琳说,“我很感激。抱歉……呃,不来上班了。”

她站了起来,在乔什和比克斯之间擦身而过,向门口走去。乔什跟上了她。到了门口,她转过身来,见比克斯仍然坐在吧台那里。

“比克斯?”她说。

“就来。”他朝身后叫道。

凯特琳返回他身边。

“你要我带你到门口吗?”玛莎问。比克斯伸手将吧台上的一碗混合坚果揽到面前。凯特琳看着他从碗里抓起一小把坚果,一粒一粒地扔进嘴里,她禁不住去想那些坚果是否还新鲜。它们是今天早上才从密封罐里倒出来的,还是昨晚剩下的。“玛莎,我就只是想知道,”比克斯说,“干吗你和饼干都在说不希望惹麻烦?”

“你是说乔吗?”玛莎问。

“当然啦。”

“没什么。”

“胡说,”比克斯说,“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玛莎再说了一遍。“我告诉你。”

“嗯,好像你们在担心惹麻烦,你们觉得凯蒂来这里可能就要引出麻烦来。那么,我们就坐在这里,直到你们开门?事实上,当你的客人开始三三两两地进门,凯蒂一定会去迎接他们,跟他们说今天你是如何难以置信地给了她帮助,让我们待在这里消遣,给了我们电话号码,等等。”

玛莎怒视着比克斯。

大美人

THE PRETTIEST ONE

 

“或许,出于某种原因,你们宁愿人们不知道她今天来这里,你们还帮了我们的忙?”

“你个婊子养的,”玛莎说,“我们给你开门……给她……想多少帮她一点……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感谢?”

凯特琳觉得她是对的。他们敞开了大门,尽力相助。她不喜欢这种对他们突然变脸的做法。

“比克斯……”她说。

他不睬她,只是看着玛莎。玛莎怒目以对。玛莎今早之前的样子凯特琳不记得了,但她敢打赌,很多人会在这副怒容下退避三舍。但比克斯嚼着满口的坚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最后,玛莎说: “见鬼,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很要命。拿去,走人吧。”她说着从收银机旁边抓起一张报纸,越过吧台塞到比克斯手上。

比克斯没走开,而是打开报纸,一面面翻着,直到他见了那则消息才停下来。凯特琳在他的肩上方弯下身子,看着报纸。第六版上有一个通栏标题——寻找仓库杀人案中的女人。文章旁边是两张警方的画像,一张是个男人,另一张是个女人。凯特琳的眼睛盯着那张女人的画像。说不上画得纤毫毕见,但看上去——凯特琳不得不承认——非常像她。粗粗看过那张只能是自己的脸的画像,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就移到那张男人的画像上,这一张画得远比她的那一张详细清楚。她不禁猛吸了一口气。

“凯特琳?”乔什说。

她认出了他。昨晚他一直在她的梦中。她不记得以前在她的生活中曾见过他——说的是她现实中的生活——但他一直在她的噩梦里。昨晚她就像是第一百万次从妖怪手心逃离。然而,这一回她手里有枪。她转身向妖怪开火,击中了他的要害。但当妖怪倒在地上,他是……嗯,他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画像上的人。凯特琳细细察看着画像。勿庸置疑,左边脸颊上添了一个弹孔,他真是酷似——她噩梦中的男人。凯特琳开枪杀死了那个人。她并非蓄意而为,只想射击那妖怪。事实上,她也就是这么做的。她清楚地记得在梦的那一片断中妖怪向她冲了过来,他的长腿大步迈开,她开了枪。她觉得会打中他的腹部,但当她站在尸体的上方低头下探时,她见到警方画像中那仰倒在地被洞穿了脸颊,他目光呆滞,死死盯着她。没错,是他。凯特琳确定无疑。这意味着……

“我杀了那人。”她低声说。

“上帝,凯特琳!”乔什说。

“哇,凯蒂,说话得当心。”比克斯急忙说。

玛莎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我……我不记得干过那事,”凯特琳说,“不是真的。但我梦见我杀了他。”

“亲爱的,”乔什说,语气平静,让人安心,“梦到并不意味你做过。”

“那张脸,我还能知道什么别的什么吗?”凯特琳问,先看了看乔什,又望向比克斯,然后再看着乔什。“我不记得之前曾看到过这张脸,但我记得在我的梦里见过。起先脸上没有弹孔,接着我朝他开了枪……我向这妖怪开了枪,但接着妖怪就变成了他。他死了,是我杀了他。”

玛莎细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惊得两道眉毛竖在了那满是疤痕的额头上。

“她不知道她说什么,”乔什对玛莎说,“我是说,你听到她说话了,对吧?说的是妖怪?噩梦?这显然是因为她头部受了伤。”

玛莎点点头,但凯特琳知道她不相信。然而对凯特琳来说,不管照片上那个家伙是谁,不管她曾因什么样的缘由,那天晚上她确定无疑在仓库里开枪杀了他。虽说她不记得了,但她的下意识仍在,它在她昨晚睡着后向她重演了现场的一幕。当然,稍稍扭曲了些许事实,就如同众所周知的噩梦一样,但最重要的事实在梦中却是一目了然的。

“我杀了他。”她说。

比克斯说:“凯蒂,我想你该住口了。”

“我们走吧,亲爱的,”乔什说,轻轻拉着她的手肘,转身向着门口。“我们能留着这个吗?”乔什说,抓起了报纸。

“别客气。”玛莎说。

出门的半道上,比克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我们一出了门,你不会马上就叫警察吧?”

“你觉得我需要做这种广告吗?”玛莎说。

“有些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坏事是最好的广告。”

“我不确定会同意这说法。如果奥萨马·本·拉登在放倒纽约双塔之前,帮衬过我们酒吧,我也不会拿这事到处瞎吹的。”

比克斯点点头。“是的,但凯蒂不是本·拉登。”

“不,她不是,”玛莎说,“我不会挂在脸上,但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凯蒂。如果报上的那人是你,如果你在仓库那里头犯了什么事情……嗯,我猜你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即使你不再记得了。我会闭上嘴。乔也是。我不能替这里的其他人打包票。可能你的哪个同事,或哪个顾客会认出画像里那人是你,但就乔和我而言,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凯特琳终究露出了个微笑,纯粹是意志力使然,然后她走出了酒吧,乔什和比克斯尾随其后。他们回到比克斯的探路者里,无人说话。然后,凯特琳说:“我认为是时候去找警察了。”

“见鬼,”比克斯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能相信他们。一旦你被拘留,他们就不会继续寻找真凶了。”

“我就是真凶。”凯特琳说。

“不,你不是。”比克斯说。

“你为什么那么想,比克斯?”凯特琳问道,她的声音突然透出几分嘲弄,这叫她后悔,语气却已无法缓和。“因为你很了解我吗?见鬼,你认识的那个凯蒂甚至是假的。她见到你以前并不存在。她对你撒谎,至少在过去的两周里,守着了她的一堆秘密。这么一来,你还敢说我没有杀人吗?”

“亲爱的,”乔什说,“仅此一次,我同意他的观点。你没杀任何人。”

“哦,你觉得你了解我吗?”凯特琳说,转身盯着坐在后座的乔什。“你知道这些年来,在你认识的这个凯特琳、这个嫁给你的凯特琳身子里头,潜伏着一个暴打台球,狂饮啤酒的女人吗?她会逃走,会跟一个在酒吧里遇到的男人同居吗?你了解我怎么会这样吗,乔什?”

她的情绪糟透了,竟会对着为她挂心的两个人,说出了这一番伤人的话。只有这两个人了解她——尽管对她的近况他们都所知无几。她陷入沉默,坐在那里感到羞愧。她不配得到一个男人出手相助,更不配有两个男人同时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前行。

“你们……”她想说话。

“你是对的,凯特琳,”乔什说,“很明显,我不像我所想的那样了解你。但我仍然坚信你不会杀人,除非你别无选择。如果你杀了那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如果你真做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有一个正当的理由。我敢用我的命来赌。”

凯特琳知道,他会这么做的。如果不是赔上他的生命,那么至少会赔上他的自由。他会成为某人的从犯,他们都认定了此人杀了人。

“一定是满月之夜让人发疯,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比克斯说,“因为我发现自己又一次同意了乔什的话。”他笑了笑。“凯蒂,你变不了冷血杀手。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是怎样混进那仓库里,又是怎么出来的,但如果你扣了扳机,我肯定你别无选择。我也愿意拿乔什的命来赌。”

乔什哼了一声,凯特琳不禁笑了。

“好吧,”凯特琳说,“假设我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向那个人开枪。就像我昨天说的,难道我不该去警察局自首,让他们来调查此案?他们没法查明事实真相吗?如果真相水落石出,就还我自由,那好极了;如果情况正相反,我也是罪有应得。”

比克斯摇摇头。“一旦他们把你关了起来,你认为他们还会像逮到你之前一样拼命干吗?要懂人性,凯蒂。他们会让你承认,你相信自己杀了那家伙。还可能会要你提供血衣和手枪。接下来他们干吗还要劳神费力地去查案子?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礼物包装好了,还系着红丝带呢。”

“他说对了,”乔什说,“我一点儿都不想和警察对着干,但事情就是这样,似乎他们一旦有了所有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不会真的去深挖细查了。这案子他们可能找不到动机,但他们会迫不及待地找动机吗?就像比克斯说的,如果他们拿到了武器,有了你衣服上死者的血,那么下一件好事,就是你的招供了。”

凯特琳闭上眼睛,让头靠在座位上。“你们在说什么?我还得继续逃吗?从比克斯的朋友那里弄假身份,在什么地方建立另一个新身份?可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什说。

“我是,”比克斯插话道,“如果这个假正经不跟你一起逃,我发誓我肯定会的。”

“我没说我和她不会继续奔走——”

凯特琳睁开了眼睛。“别说了。”

“嗯,你是在说你会吗?”比克斯挑战乔什,“因为我没听到。但那正是我愿意做的——”

“哇,”乔什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或我不会——”

“别说了,”凯特琳又叫,这一次提高了声调,于是那两人都沉默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继续逃了。我不想这样生活,总是被人看不起。我也不能拽着你们中的一个和我去过这样的生活。”

“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吗?”乔什问,“听上去像是还可以选择的?我是你丈夫啊。”

凯特琳叹了口气。“我知道,乔什。我不是故意的……听着,忘了继续逃跑这码事吧。那还没发生。”

“请告诉我,你不会把自己交给警察。”比克斯说。

“我不会,”她说,“至少目前不会。”

“那你想做什么?”乔什问。

凯特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一口。“尽管有证据——也就是说,我有把枪,我的衣服上满是血,还有,我在仓库附近醒来,在我的梦中看见谋杀案受害者的脸……见鬼,我甚至在梦里朝他开枪,差不多这样吧——嗯,尽管都是非常令人信服的证据,你们似乎还相信我不会杀人,至少不是冷血谋杀。”现在,两人一齐点了点头。“那我就愿意自私地,暂时给你们个疑罪从无。但我们都得承认,证据似乎表明我出于某种原因向那家伙开了枪,对吧?”两人又点点头,但这回少了些狂热。“好吧,”凯特琳继续说道,“那我们暂时假设,我有理由朝那家伙开枪——”

“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乔什插嘴道。

“如果我做了,”凯特琳表示同意,点点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想法找出为什么我可能向他开枪。如果我们弄清了这个,就可以决定在哪个适当的时间去见警察。”

“不必如此,”比克斯说,“我不在乎你为什么要开枪。”

“好吧,我在乎,”凯特琳说,“如果是冷血谋杀,我就去自首,你们拦不住我。”

“如果不是呢?”乔什问。

“如果不是,如果我杀他在某种程度上是正当的,接下来,我们会把所知的一切告诉警察。他们不会无视那个证明我别无选择、只能开枪的证据。他们不能这样做。”

“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到警察那儿去?”比克斯说。

凯特琳点了点头。“我是要这样的。但我宁愿去时手握一把证据,表明我是正当防卫诸如此类的。但如果我们找不到这类东西,或者发现我就只是个杀人犯,再简单再明显不过,好吧……我仍然要进局子去的。”

“我觉得那是个坏主意,凯蒂。”比克斯说。

凯特琳又转过头去看乔什。他的脸上挂着一丝心酸的笑。她知道是为什么。他可能并不像他自以为的那样,了解她透彻无遗。正如她所说的,他无法知晓这些年来有另一个人隐藏在她身体内。但他仍然可说对她知根知底。他知道这是她最终会决定去做的事情。他也知道他根本无法阻止她。

“你给自己办事留多长时间?”他问道,“直到去自首?”

“嘿,别误会了我的意思,”她说,“我不着急。我们就放手去查吧,把我做过了什么弄个水落石出,怎么落到了这步田地。找出答案总比两手空空,一头雾水强。”

“我们可别忘了,”比克斯说,“是否自首的决定,可能并不完全取决于你,不管怎么说,凯蒂。毕竟警察正满世界找你。现在你的脸已经出现在报纸上,人们还要需有多长时间才能认出你来,向警察通风报信呢?”

这个问题,真是难以回答。

“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比克斯问,“我们再看看你一直藏在衣橱盒子里的那张名单吧。好好想想有哪些因素促使你写下它。我想,我们已经知道谁是妖怪了,虽然还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你梦里的妖怪会出现在名单上。但也许如果我们问问周围的人,就能搞清这‘独眼杰克’是何方神圣。在我们知道他是谁以后,也许会摸出名单上其他的人是谁。‘独眼杰克’叫什么名字?叫鲍勃吗?”

“鲍勃,对的。”乔什说。

“但按那地址去找了,一无所获,对吗?”凯特琳说,“进了个死胡同。是谁说了那名单能派用场的?”

比克斯说:“好吧,我说过我们得用它。我们攥在手里的就只有它了。”

“我同意我们该用它,”乔什说,“但不能全靠它。我们现在找出了你的朋友,亲爱的,那位珍妮什么的,你该给她打电话。看她是不是能够告诉我们什么。如果你们关系挺好,也许你对她吐露过什么秘密,告诉过她一些曾经发生的事情。”

凯特琳点了点头。“对的。我们也有——”

“玛莎的员工名单。”乔什抢着替她说了。

“我知道你也盯着那份名单。于是你拍了张照片,而不是让我把珍妮的号码记下来。起先我还不明白这一点,”她承认,“但在你拍下那张照片后,我读着剩下的名字,看看其中的有没有我记得起来的,那时我就知道得盯着它了。”

乔什从他前面凯特琳的座位下抽出他的平板电脑,他们进酒吧的时候,他把它搁在了那儿。接着,他把它放在膝盖上,开始打字。

“你看到什么?”比克斯问道。

“我的名字。”凯特琳说。

“怎么样?”

“请稍等,伙计们,”乔什说,手指敲击平板电脑的屏幕。“不会花很长时间。可能不行,”他说,像是自言自语,“但也许行。也许……有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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