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咳了几声,琉璃才忍住了笑意,欠身行了一礼,“世子,请坐。”
麴崇裕狐疑的看了琉璃一眼,又看了看捂着嘴笑得眼睛弯弯的云伊,很想开口问上一句,到底只是清清嗓子,肃容坐了下来,“库狄夫人,麴某此来,一则是为了白叠坊之事。”说着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匣子放到了面前的案几之上。
小檀忙上前抱起放到琉璃跟前。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檀木匣子,底边雕着简洁的莲花图案,琉璃的手指很有些发痒,却也不好立刻打开,只能笑着欠身,“多谢世子还记得此等小事。”
麴崇裕垂眸淡淡的道,“若无库狄夫人,便不会有今日的白叠坊,这是崇裕应做的,当不得一个谢字。只是今年所出有限,大约明年才能略有个样子,还望库狄夫人多多指点。”
琉璃说了声“不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麴崇裕说得不错,西州人如今种白叠不多,白叠坊所收多半还是靠自家职田的那几百亩,更莫说河谷里的织坊九月间才正式开工。纵然以如今细白叠两缗钱一端的价格,可产量所限,所得想来不会太多。真要财源滚滚,的确是有待明年。只是若说到指点么,她还真有一个主意,“世子,依我所见,若是市坊上有合适的生丝,倒是不妨收上一些。”
麴崇裕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夫人或许有所不知,西州的生丝质地不如江南,价格却颇不便宜,若纺成绸缎,还不及蜀州等地所产。”
琉璃笑道,“非为纺织丝绸,我是想把生丝精练后与白叠细线相混,若是能成,所出布料质地或许会更精良。”
拿熟丝和白叠线混在一起织布这算是哪门子织法麴崇裕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只是看着琉璃笑吟吟的脸,想到这几个月来她出的那些效果奇佳的古怪主意,还是点了点头,“崇裕遵命。”
琉璃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如果这主意能成,丝棉的质地可比纯棉的还要舒服却见麴崇裕抬头看了自己两眼,目光中颇有打量之意,“崇裕听闻夫人抱恙,不知如今可已安好”
琉璃有些纳闷,想了想才含糊道,“略感风寒而已。”
麴崇裕点了点头,语气淡然,“崇裕此来,还有一项俗务。裴长史泽被四乡,今日有四五十位村长里老赶到西州,要向长史略表心意。听闻长史不在,则云若能给夫人见个礼也是好的。此事按说不好打扰夫人,只是念及他们天寒地冻赶路不易,崇裕便自作主张把他们都留在了都护府,夫人若是玉体欠安,崇裕回头分说几句也罢。”
琉璃不由一怔,今日是祭灶,的确是西州人互送年礼的日子,如今也未到午时,那些乡民只怕是天未亮便出发了,的确是一片诚心。再说,自己就算有点不舒服,又焉有能到前院来收钱,却不能去都护府见人的道理她还没开口,身边的云伊已脆声道,“姊姊的确是身子不爽,已是两三日不曾好好用饭,也没出过屋门了”
琉璃忙摆手笑道,“哪有那般娇贵又不是要去吃酒游玩,不过是去都护府一趟,总不好教乡老们久等,我这便去。”想了想又道,“小檀,你带上两个人,拿五十份明年的历谱,跟我一道过去。”
云伊忙道,“我也陪姊姊去”
琉璃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兴奋,多半是这几日在家里又觉得闷了,只能笑着点头。云伊不由欢呼一声,跳了起来。
一出院门,迎面便是一阵寒风,琉璃打了个寒战,忙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被寒风扑上的额头里似有什么东西在钝钝的发疼。阴沉沉的天幕下,寒风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分刺骨之意,从披风的缝隙里直透了进来,琉璃纵然穿得不算太少,手指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
云伊却是兴高采烈,叽叽喳喳的跟琉璃说着这几日西州城里的新鲜事,谁家搬新居时摔了跟头,谁家的新媳妇生得美貌,语调又快又急,琉璃听得耳朵都有些嗡嗡的,随口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云伊得意洋洋的道,“是柳姊姊跟我说的她性子好,又肯帮忙,待人从没有半分不耐烦,谁家有事都愿意找她。”
琉璃不由失笑,这话若传到太极宫里,只怕一多半人的眼珠子都会掉地上去。云伊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姊姊你笑什么”
琉璃摇了摇头,太阳穴处却突突的跳了起来,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云伊忙挽住了她的胳膊,“姊姊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琉璃不敢再摇头,只笑了笑,“还好,咱们快些走。”
麴崇裕回头看了她们一眼,眉头微微一皱,一言不发的加快了脚步。
从曲水坊到都护府不过一两百步的距离,今日路却似乎分外的长,琉璃越走脚下越虚,那感觉陌生得几乎怪异。好容易到了都护府,果然院子里已站了好几十位乡绅打扮的人,一见他们便涌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好。琉璃定了定神,一眼看去,好些面孔颇为眼熟,应是前些日子见过各村村长。她忙打起了精神,一面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他们的身份姓氏,一面笑盈盈的还礼。
有人被琉璃一口叫出身份,脸上顿时放出光彩,“夫人竟还记得小人,小的几个儿媳一直念着夫人,特意做了几双鞋袜,望夫人莫嫌粗陋”琉璃笑着谢过,让小檀收了,问了问这位村长几个孙子可还好,又换来了一番感激的唠叨。
麴崇裕负手站在一边,看着琉璃言笑晏晏的与各位乡老寒暄,适才的苍白脸色几乎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心里倒也有几分佩服。待得琉璃将这数十位村长里老所送的节礼一一收下,又回赠了历谱,目送众人心满意足的告辞而去,早已过去了两刻多钟,跟着琉璃前来的小檀几个都满手拿了各种土产,云伊则颇有些好奇的拿着其中几样直问琉璃,“姊姊,这是做什么用的。”
琉璃慢慢的松了口气,这才感觉的到在院子里站得久了,那寒意几乎渗到了骨子里,眼前的景物似乎开始晃动,她反手扶住了云伊的胳膊,“咱们回家”
云伊笑道,“这便回去么”一眼瞥见琉璃的脸色,唬了一大跳,“姊姊”
琉璃低声道,“我没事。”
云伊忙扶住了她,麴崇裕本来缓步过来,准备送琉璃一行人出府门,看见琉璃全无血色的脸,心头微震,脚步一顿,倒是琉璃向他点头笑了笑,“多谢世子,我先告辞了。”声音极为平缓,只是比平日低了许多。
麴崇裕眉头一皱,微微欠身,“崇裕还是送夫人一程。”
琉璃不欲多说,转身往回便走,只觉得街道倾斜,地面起伏,每一步迈出去都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身子。路上似乎有人在跟自己打招呼,身边云伊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古怪,只是那些声音传到她耳朵里都是嗡嗡的一片。她只能胡乱点头微笑,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了稳住脚步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自家的院门,咬着牙提步跨过了门槛,走过院子,又上了台阶,眼见门帘在眼前打起,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心神这才一松,耳边似乎传来了几声惊叫,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阿燕急忙忙的走到外间,将有些发热的布巾扔到冷水中,待浸透之后又拧了一把,回身便往床边走,却听小檀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声音已带上了一丝哭音,“娘子又开始发抖了。”
阿燕顾不得放下布巾,几步抢到床前,只见琉璃适才还烧得通红的脸颊颜色已转为苍白,坐在床边的云伊把手伸进丝被里摸了一摸,脸色比琉璃更白了三分,“姊姊的手又是冰冷了”
阿燕脸色也有些白了,忙将放到一边的另一床被子抱了过来,轻轻盖在上面,只是琉璃的脸色却越来越白,不住的轻轻颤抖。阿燕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紧紧的揪了一起,往外看了一眼,跺脚道,“怎么还没送药过来,小檀,你好好守着娘子,我去看看。”
她急冲冲的奔到外院的堂屋,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一片喧哗,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声道,“此症甚是明显,寒热交替,乃木气郁结,中气滞结之病也,当以理气为第一”,又有人冷笑了一声,“华老此言差矣,患者分明是邪热内盛,应发汗利下才是”。阿燕忙挑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里头适才给娘子诊过脉的三四个西州名医斗眼鸡般互相瞪着,一个声音比一个高,看这模样,竟是药方都还未开出来。安三郎与麴崇裕站在一边,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阿燕顾不得许多,忙走到安三郎面前,礼都顾不上行,“娘子又发冷了,这药什么时辰才能熬出来”
安三郎也是一脸焦急,看了看那几位名医,还未开口,麴崇裕突然怒喝了一声,“你们到底会不会治,能不能治”
正吵得面红耳赤的医师们一呆,有人道,“自是能治不过是热邪内郁,宣泄出去便可。”旁边有人立即道,“分明应当理气,如何能宣热”还有人想说话,麴崇裕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杀气,“住口”他目光锋利的看向了最后一个诊脉,又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四,“韩医师,你以为如何”
韩四抬起头来,神情先是有些犹疑,随即便坚定起来,“夫人,得的是伤寒之症,如今是寒热交替,只怕晚间便会厥逆,如今应当赶紧通脉散寒,若是晚了,只怕不治”
安三郎脸色顿时大变,“你说什么”麴崇裕也是一呆,连几位医师都停止了争吵,有人嗤笑一声,“你才多大,也敢这般虚言唬人,夫人的寒热之症虽是重些,怎便不能治了伤寒又焉有如此迅猛发作的”
韩四也不理他们,只是看向阿燕,“夫人是不是身子一贯虚弱畏寒,这几日先是头疼身重,随后便是不思饮食今日又受了寒邪”
阿燕早已呆在了那里,听到这句才忙点头,“正是”想了想又忙道,“韩医师,我们娘子身子骨虽然看着弱,却是从不得病的,你是不是诊错了”
韩四叹了口气,“坏便坏从不得病上。”说着走到已备好纸墨案几边,提笔刷刷的写了下去。有的医师满脸讥讽的走了过去,大声念道,“当归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炙甘草二两,通草二两,大枣二十五枚”,又冷笑道,“夫人有高热之症,竟还用此热药,所谓庸医害命,莫过于此。你只怕是治牛羊治得多了。”
韩四木着脸拿起了纸签,“长史于韩四如再生父母,韩某学浅,或许救不得夫人,但若按你们的治法,夫人必无生理”他回头定定的看向安三郎,“东家,你且信韩四这一回,将这药用水三升煎至一升,先让夫人服下,若是错了,韩四听凭东家发落”
安三郎眉头紧皱,猛然跺了跺脚,“好便听你的,无论如何,你定要保她无事”说着也不管别的医师议论纷纷,拿起韩四的方子便走出门去。
另外几位医师脸色都甚是难看,背起药囊先后离去,安三郎在外面吩咐了伙计,又挑帘走了进来,皱眉对韩四道,“你真有把握”
韩四用力点头,“我见过两回。”
安三郎忙道,“那两回如何”
韩四的头低了下去,“一个我花了三日,救了回来,一个”他抬头瞅了阿燕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又忙道,“夫人的症状虽然凶险,到底年纪还轻,如今还有三分治得。”
阿燕脸色立时更白了几分,韩四讷讷的不知说什么才好,麴崇裕已缓缓的道,“依你所见,夫人的病,是因为今日受的寒邪”
韩四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寒邪不过是个引子,夫人体质过于虚寒,又是心神耗损,伤于劳倦,这场病便无今日寒邪,迟早也会发作出来。”
阿燕皱眉看了他一眼,韩四舌头不由有些打结,“夫人早、早些年是不是得过大病,又失于调养,受了阴寒”
阿燕茫然摇了摇头,一旁的安三郎忙道,“正是大约是永徽二年年初,她曾大病过数月,后来又颇受了些饥寒,只是后来身子看着还好。”
韩四神色略黯,“夫人这些年难道不曾看过医者也从不曾保养过其实以夫人的状况,若是看着不好,时不时小病一场,倒也罢了,便是这般一直不曾病过,其实全是靠一口心气撑着,一旦松下来,便是病如山倒。”
阿燕站在那里,眼前慢慢的有些模糊,娘子之前如何她虽不曾亲见,却也听小檀说过,自己跟了夫人之后更不必说,这些年来,她可不是一步都不能行差走错一时都不敢松懈大意原来娘子不是不会得病,只是不敢病也不能病,好容易如今尘埃落定,却是把这些年欠下的都一气发了出来她咬牙忍住了眼里的酸涩,声音沉稳的问道,“韩医师,服药之前,婢子们还能做些什么”
韩四想了想,“夫人此病不怕发热,只怕寒厥,最忌汗出阳绝,你回去多用些暖囊温着些,若是寒气过了膝部肘部,快些过来知会我。”
阿燕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隐隐听见身后传来麴崇裕严厉的声音,“再派两匹快马去军营,务必找到裴长史”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熬好的药才终于送到了后院。琉璃却一直昏昏沉沉,一碗药汁竟是喂不了几口,便又悉数吐了出来,阿燕和小檀分别喂了几次,不但没下去多少药,还吐湿了枕被,众人赶紧换了一回。
随着日头西沉,她的高烧并未再发,手脚却一直冷了上去,渐渐过了肘部和膝盖。韩四得了消息,忙赶了过来,不时凝神搭脉,眼见药水不进,他的一张脸也越来越白。云伊默默的坐在床边,两只手都伸在被子里捂住琉璃的一只手;小檀红着眼守在一旁,便是拿起一杯水,手也是抖的;只有阿燕还算镇定,不时将已略冷下来的热囊又加上少许热水,只是自己的手被烫了两下却是全无知觉。
到了掌灯之后,眼见琉璃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四肢都是一片冰冷,被子已加到了三床,被子里又用了好几个热水囊,她依然是不住发抖,身子也慢慢蜷了起来。韩四忙又写了方子,只有甘草、干姜、生姜、附子四味药,让小婢女送到前面,好让前院的药铺伙计赶紧煎出来。小檀忍不住道,“韩医师,这般喂不下去,换药又有何用,你可还有什么法子”
韩四黯然道,“若是男子,可以先用艾灸温阳通经,再推拿下药。”
云伊忙道,“那便赶紧用,你还等什么”
韩四声音更低,“要、要先脱去中衣。”
云伊不由也呆住了,屋里几个人相视一眼,脸色都是有些发灰:西州虽不是长安,却也没有女子脱去中衣让医师艾灸的道理,若真这般做了,传出去还了得
一片死寂之中,只听急促脚步声响,门帘砰的一声被撞开,一屋子人回过头来,都看见了一张苍白僵硬的面孔。
裴行俭的衣着几乎有些狼狈,黑色的披风上有大片泥灰的痕迹,袍角也撕破了两处,目光定定的看着床头,几步到了床前,低声叫了一句“琉璃”,声音已全然嘶哑,随即才抬头看向韩四,“她怎么样了”
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就如戴上了一张白蜡面具,一双眸子里却仿佛有火焰灼烧,韩四立时低下了头,“韩四无能,夫人,用不下药。”
裴行俭怔怔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也无法呼吸,一双眼睛完全的暗淡了下去,只是下意识的转头看着琉璃,好一会儿才猛然透出一口气来,连声音都变得僵硬起来,“还有没有,什么法子”
韩四咬了咬牙,“或可艾灸。”
裴行俭眼睛蓦然亮了起来,“烦劳韩医师一试”
韩四迟疑道,“艾灸,需去衣炙肌,穴位在背后与下腹。”
裴行俭微微一怔,郑重的欠身行了一礼,说的依然是那七个字,“烦劳韩医师一试”
韩四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长长的出了口气,转头看向阿燕,“多切几片姜片,每片都铜钱大小,再加两盆炭火”
两盆燃得正旺的炭火被搬进了里屋,原本便极为暖和的屋子愈发热了起来,韩四的额头上更满是汗水,裴行俭已脱去披风与外袍,不知在何处被擦得血迹斑斑的手掌也用热水浸泡清洗过一遍,这才伸在被中,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将琉璃的中衣解了下来,又托起她的头,推开枕头,慢慢的将她翻了个身。
大红的丝被退下来一些,露出的脊背消瘦见骨,裴行俭的眼神不由一黯,韩四神色倒是镇定了下来,先将刺穿了几个小孔的姜片放在脖颈和肩胛之下的几处穴位上,又在姜片上点燃了艾条。青烟袅袅中,艾条换了一炷又一炷,足足七炷之后,才取下姜片,直起身子,转过背去。
裴行俭并不迟疑,伸手将琉璃轻轻翻转过来,见她的双唇似乎多了一丝血色,不由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来,只是掀起玉色裹弦,看到那条素色褒裤时,一直稳定的手指还是一颤。阿燕和小檀相视一眼,脸色也变得有些僵硬。裴行俭略定了定神,给琉璃的胸口盖上了另一床被子,低声道,“烦劳告知穴位处所,我来试上一试。”
韩四神色一松,“神阙在脐中,气海在脐下二指,关元在脐下四指,也是需换七炷艾条。”
裴行俭点头,拿起备好的姜片、艾条等物,照着韩四适才的手法,一一在相应位置贴上姜片,点燃了艾条。待到七炷燃尽,帮琉璃覆被着衣时,裴行俭的脸上的线条也松动了一点,“韩医师,她的手足似乎不是那般冰寒了。”
韩四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喜色,转过身来,“那便好,请长史扶起夫人,我来给夫人推拿喂药”
不知是适才的艾灸,还是韩四配合着汤匙喂药的速率在背脊上的推拿,这一次,一碗药竟是顺顺利利的喂了下去。喂到最后两口,一直昏昏沉沉的琉璃突然皱起眉头,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裴行俭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的面孔,忙挪了挪手臂,让她在自己的肩头靠得更稳一些,凝神听了片刻,抬起头时,整张脸也有了一丝生气,“快端杯温水过来。”
他的声音依然沙哑,却带上了些许柔和的笑意,“她说,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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