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玠醒来有一会儿了,眼前陌生的床帐让他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冯敏的屋子,身边人睡得正香,眉心微蹙,仿佛还有一丝委屈,昨夜里,她后来含着哭腔的哀求声音瞬间从回忆里翻涌出来。蔡玠坐起来,表情难辨,深沉的视线盯着半埋在被子里那张微微泛着红潮的脸,有些出神。
冯敏面朝着外面侧躺,雪白的一截酥臂揽着被角,温润丰泽,泛着自然的光芒,看得人瞬间勾起还未完全消逝的某种快乐余韵。
开始,他揽住人,本是想拉近距离,可指尖的触感柔韧而富有弹性,感觉美妙,区别于病人的低温跟孱弱,健康、充满活力,那种感觉格外吸引人,流连忘返,后来……激动之下,折腾了许久,尤其是发现怎么弄她都只会小声哭,明明快窒息了还用力箍着他……
一回想当时的情景,身上开始泛热,蔡玠暗暗皱眉,将矛头对准昨晚的那壶酒,两三杯对他来说就相当一口解渴的水,也不知母亲准备了多少东西,令他完全失控,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天光微微亮了,院子里洒扫的下人传来走动的声响。蔡玠站起来,长腿迈过地上散乱的几件衣裳,捞起一件干净中衣,遮掩住了结实的腰腹,进后面去洗漱。
他很早以前养成晨练的习惯,一直觉得平平无奇的一套拳法,今天耍得格外畅快,仿佛阻塞的经脉突然通畅了,积攒了许久的压抑感尽数释放,浑身轻快,精神抖擞,筋骨舒展地能打死一头牛。练完拳看见蔡妈妈迎在一边,蔡玠便打算去前院自己的院子冲凉,蔡妈妈跟在他虎虎生威的脚步后,突然道:“姨娘还不知道呢,恐怕正等着爷过去用早饭。”
蔡玠步子慢了下来,随口道:“叫她不必等我,自己用吧。”
就这么一句?刚在一起的第二天早上竟没有一点温情,不怎么耐烦的样子,夫人想抱孙子的愿望还真长远呢,蔡妈妈心里没感叹完,忽又听蔡玠略微迟疑补充道:“今天没什么事,就叫她在院子里歇着吧,晚上我再过去。”
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昨晚折腾她惨了点,刚刚起床的时候还看见她脸上的泪痕粘着头发,嘴唇也因为忍耐咬破了,结成了血痂。不管怎么说她已经成为他的女人,往后还要给蔡家生儿子,在能力范围内,他有责任让她好过点。
冯敏可不知道蔡玠这大发慈悲的一番心理活动,她是真的累。一共就睡了两个更次,蔡玠一走,翠雯就来敲门,忍着浑身的酸软爬起来,身上的痕迹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支着两条软成面条的腿,靠在窗边脸蛋通红看蔡妈妈带人收拾了床铺,又眉开眼笑给她送了不少东西进来。冯敏受宠若惊,正不敢要,蔡妈妈说都是夫人的吩咐,说她伺候大爷很好,往后就这么来。
冯敏心里苦笑,明白蒋夫人最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是一番感激兼之表白的话,将蔡妈妈送走。这么些好东西,见者有份,冯敏给翠雯还有院子里几个干粗活的丫鬟婆子都打赏了,等大家恭喜完,这才关起门自己的心情。
好在最重要的那一遭已经过了,离家前一天娘亲就悄悄跟她说过会发生什么事情,叫她听丈夫的话,疼的话也忍着,以后就不疼了。可她没想到这么疼,就想到蔡玠果然是毫不待见,竟无半点怜惜,明明最后嗓子都哭哑了,他还……
洗漱的时候她就弄了好久才干净,这一天身上都懒懒的,提不起半分力气,好在府里就她这半个主子,没有什么事情,冯敏躲在屋里睡了一天。
蔡玠今天回来早,也没有格外的事情需要办理,想到早上话也没说就走了,这会儿过去还能说说话再用饭,便径直回了后院。不同于每回去东院,屋里屋外都亮亮堂堂的,柳嫣的几个丫头看见他老远便迎上来,西院却是静悄悄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不见,上房门关着,仿佛没有人。
大户人家的奴仆看人下菜碟很严重,他一直以为自己家人口简单,不至于那么龌龊。推开门,还是没有人发现有人来了,蔡玠不客气地朝西屋而去,捞起帘子,炕上一副海棠春睡图便映入眼帘,一件浅印花色的素色长衫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侧腰塌陷下去的弧度柔软,雪白精致的脸孔枕住交叠的手,墨发铺了满身,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香软感觉。
“大爷,你怎么来了?”
一声惊呼吵醒了冯敏,看清立在门口的人,她连忙下地,让出炕边的座位,又去倒茶。蔡玠扭头扫了一眼咋呼的丫头,施施然坐下,接过冯敏的茶,“你屋里就是这样的丫头?”丢下主子跑得不见人影,还一惊一乍的。
冯敏不信他看不出这是柳嫣屋里原本的大丫头,虽然她也不喜欢翠雯,但如果刚跟少爷勾搭上就撵了少奶奶送的丫头,那可真是嫌活的太舒坦了,少不得遮掩一二,“翠雯挺勤快的,是我刚刚想睡会儿,打发她自己出去逛逛。”
看上首的男主人不置可否,冯敏便借口要水洗脸将翠雯打发了下去。翠雯也是被自己吓到了,其实她有意识控制音量的,可看见大爷突然出现在西院实在太吃惊了,毕竟这一个多月,她好几次这个时候回来,都只有冯姨娘一人在啊,而姨娘脾气好,从没说过她。
翠雯心虚地下去了,屋里剩下两个人,蔡玠捡了一本蔡妈妈送过来的书随便翻着。冯敏坐在桌边,微低着头,手指上缠着帕子当自己不存在,可蔡玠一动,她便会看过去,水灵灵的眸子闪着波光,仿佛问他有什么需要。
蔡玠早看出来这丫头挺老实的,没什么坏心眼,他要不开口,她能一直坐下去,只好道:“今天歇的还好吗?”
只是进来时看她睡得实在香甜,很像之前母亲屋里那只波斯猫,美丽慵懒,才有此一问,冯敏脸却红了,镇定点头,“挺好的。”
蔡玠望着那一片粉云,也想到了些令人不自在的东西,转移话题道:“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冯敏一一回了,虽然已经经历过很亲密的事情,到底还不熟,一个冷淡,一个谨慎,没一会儿气氛又冷了。冯敏深吸一口气,想到夫人送来的那些礼物,试探道:“爷在看什么书?”
“不算书,朝廷的邸报。”身处边关,但蔡家毕竟是后族,当初被贬离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迟早要回去,是以一直关注着时局变化,真要回去了,他们这一房后继无人确实是个问题,蔡玠面色柔和几分,“识字吗?”
“认识几个,不多,小时候哥哥上学堂教我的,后来哥哥入伍,就没人教了。”冯敏小心将话递了出去,她还是很想认字的,是以自己都没发觉眼神带了几分期颐。
美人的眼神柔软遗憾,看得人一个不小心恐就会陷下去,蔡玠半靠着抱枕,姿态舒张懒散,但因为人实在精神清俊,格外好看,下巴点点桌子,“写几个看看。”
简单的文房四宝就在里间的架子上,蔡玠亲自磨墨,冯敏受宠若惊,努力回想着好几年前的握笔姿势,一笔一划开始写,可她到底半吊子水准,那字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都是给面子了。蔡玠冷漠着一张俊脸,一时无言,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进步空间很大。”
冯敏也觉得惭愧,不但字写得丑,认都认不全,对上那求知若渴的眼神,蔡玠深觉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叫翠雯将里屋书桌收拾出来,令冯敏坐下,从坐姿到握笔开始纠正,盯着人一笔一划开始教。
有时候冯敏写不好,他便站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怎么运笔,怎么用手腕使力,毫无保留。这一写,就是一个时辰,直到翠雯含着同情的眼光来请吃饭,两人才结束严师笨徒的教学模式。
翠雯是真觉得冯敏奇葩,就算想跟大爷套近乎也不用请大爷教写字吧,还不如做件衣裳绣个荷包呢,时间白白浪费了不说,一写不好大爷就飕飕放冷气,她真的不怕吗?
冯敏当然怕了,不过她怕的是蔡玠不肯教她,凶算什么,教哥哥的那位老夫子遇到不好好学的学生,戒尺把手心都打肿呢。现成的学习条件,她什么都不用付出,还能学到东西,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刺史府,金银衣物带不走,可学到的东西会永远跟随她。
哪怕被布置了五天背诵一篇小文章,一天十张大字的任务,冯敏还是开心,甚至感觉高不可攀的大爷变得亲近了许多,相处间她话也多了一点,也不那么拘谨了。吃完饭,蔡玠没有留宿,冯敏恭恭敬敬将人送到门口,便风风火火回去练她的字了,之后果然每天雷打不动,至少在书桌前坐一个时辰。
有时候蔡玠回来凳子还没有坐热,就见娇滴滴的美人,羞答答凑过来,捧着一叠大字,等他过目。蔡玠微愣,难得有点好笑,一一点评了一番,将不好的圈出来,叫她重新练。冯敏谦虚受了,这才放下那股狂热的学习劲头,捡起自己的本职工作,伺候大爷洗漱用饭。
蔡玠在外游学那几年,养成了自己动手的习惯,一般不叫丫头伺候,自己就换了舒服的袍子,吃饭前这段时间他习惯看看各地的邸报。冯敏就捧着一本话本,倚在桌边,一面看故事,一面也认些字,遇到不熟的就问现成的老师。她记性好,盯着那个字,指头在桌上写几次,便记个,下一次遇到再巩固一下,也就拿下了。
几次下来,两人倒都习惯了这种模式,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屋里点上少量的烛火。冯敏歪着身子,专注地盯著书本,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被烛光打下一片阴影,遇到费解的地方,要么黛眉微蹙,要么轻抿红唇,宜喜宜嗔,宜动宜静。
蔡玠不经意从书中抬起头,活生生的美人图便将眼睛的疲劳完全洗去,等再投入书本,连字都可爱了些,有时他看入迷,杯子空了,再去拿时,却又是满满的一杯。
不得不说,跟冯敏相处起来很舒服,好像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又完全不会觉得碍眼或者碍事,总是出现在最恰当的地方。他最开始踏足西院,是带着挑剔来的,只要她有一次惹到他,绝对会立马被冷落,将近十天来,竟完全没有。
没有人能完全迎合另一个人的脾气,除非那个人刻意俯身将就,蔡玠很明白,也清楚冯敏为什么这么做,她真的很懂事很聪明。他想,容忍她在刺史府待五年,或许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尤其是,她可以将他的某方面喂得很饱。活了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那方面不是很感兴趣,跟柳嫣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少,能自己解决他一般不喜欢麻烦别人,可自从碰过冯敏,如同沉睡的饕鬄被唤醒,少吃一口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