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有点赞成芳的话,心里对婆婆不满,闷着头往前走。春鸢一看,奶奶又钻了牛角尖,却无可奈何。夫人已经发了话,不去也得去,回到东院便张罗收拾东西。蔡玠是知道家里打算的,过来看见几个丫头忙活,不置可否。
看样子提前就知道,柳嫣便不满,坐过去道:“大爷早就知道了?”
得到准确的答案之后,柳嫣沉默下来,这段时天气好,她身子也还不错,少有发病,人虽显得病弱,精神头充足,撑着小脸嘟嘴叹气,看着倒有些可怜。
“叹什么气?”蔡玠笑道。
柳嫣不想去庄子上过生,哪怕不办呢,叫她待在家里也行啊,也就跟蔡玠说了,“本来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三仓山打醮,人家都管着家呢,好不容易为了我才匀出来一天功夫,现在说不去了,我又跑到庄子上,倒像耍人家玩儿似的。”
柳嫣平常是万事不关心的,她只需要管着自己一方的小院,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刺史府的交际往来有蒋夫人在前面顶着,蔡玠也没有任何外面的事情需要跟她商量,她自己也对那些不感兴趣,第一次涉及到京城的情况,便跟她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不能办的原因。
柳嫣一听,倒来了点兴致,“三皇子是咱们表兄,又做了太子,那咱们可以去京城了?”
“说不准。”
“别人家有这样的好事,早就大摆宴席了,咱们不但不能张扬,还要躲着,这是什么道理。”京城的事情太遥远了,皇后皇子也从来没有见过,柳嫣想不到那么多,不过确定的是,在杜家奶奶面前这个脸是一定要丢了,下一次见到,还不知怎么损她呢,颇为烦恼。
蔡玠一看柳嫣的脸色,就知道她没往深处琢磨,专注自己的事情去了。继而便想起了另一人,冯敏聪慧,管中窥豹,一叶知秋,从她读书练字的劲头上就可以看得出来,相处这么久,没有讨过衣裳首饰,倒是笔墨要的勤快。
冯敏也听说了大爷要带着大奶奶去庄子上过生,就算下人们不说,芳一定会把这个消息炫耀般地讲给她听,还要强调,大爷只带大奶奶去,闲杂人等,一概没有份儿。不就是不带她嘛?留她一个人在府里,还乐得清闲呢,冯敏虽也想出去玩,却不会当着芳的面表现出来。
柳嫣要出门,她不用每天过来抄经了,高兴还来不及。恭恭敬敬将人送出门,转身回来,仿佛身上一座大山移开了似的,早上只需要去上院点个卯,一整天的时间就都是她的,读会儿书练会儿字,中午踏踏实实睡一觉,被门外小丫头们玩闹的声音吵醒,起床一看几个人围在一起踢毽子呢。
冯敏没什么架子,丫头们把她吵醒了也不怕,反而邀请她一起玩。冯敏在家跟小伙伴们也有诸多游戏,踢毽子是非常在行的,她有时候能踢上百个而保持毽子不落地,甚至能将毽子踢的比树还高,再稳稳接住,刚巧丫头们中也有几个深藏不露的好手,棋逢对手,玩起来跟表演杂耍似的。
围观的一众人等看得惊叹连连,一颗心随着毽子的高飞来往紧张放松,满院子笑声。蔡玠站在西院台阶上,看的差点呆住,一直安静漂亮的小鹌鹑也有笑的那么阳光灿烂的时候,就看她纤腰劲瘦,长腿翻飞,什么刁钻的角度都能将毽子给对手稳稳送回去,还跟自己一队的人配合那么好。
眼看两个人都靠界线过近,当机立断退到后方去防守,对面将毽子往边缘踢,她便一下近一下远,吊着对面满场跑。蔡玠的视线定定落在冯敏身上,静静看着,直到院子里有人发现他的存在,招呼开来。
等冯敏听到动静,一群人都做鸟兽散了,丫头们也不敢跟她玩了,行个礼便匆匆跑了。冯敏将毽子交给春梅,有点诧异,“大爷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嫌我打搅你了?”别以为他没看见她瘪嘴,胆子越发大了,还玩出一身的汗,鼻尖上小小的汗珠凝着,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抬手便给她揩掉了,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做就做了,吓冯敏一跳。
实在是他今天的态度,好的出奇,冯敏摸摸被羽毛抚过一般的鼻尖,小心道:“没有啊,不过想着大爷送奶奶下乡了,最近不会回来了。”
“今天回来有事的,你快去洗漱换衣服,咱们出府去玩。”
一听出府,冯敏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的心绪又起伏了,确认再三他没有骗人,又有点担心夫人那边怎么交代。不过带她出去玩,怎么就那么多顾虑,蔡玠又趁机上手捏了一把她软弹的脸蛋,心上跟着软下去一块,“你怎么这么墨迹,再等一会儿,不用夫人说什么,外面都关门了。”
冯敏这才在春梅的帮忙下简单用热水擦了一下身子,也不用上妆,翠眉黑目,唇红齿白,鲜嫩如朝阳阴影里一朵含露的山茶花。
车子出府一路朝着西市而去,这几市集,又有庙会,塞外的异族百姓带着各自的特产云集于此,庭州、西州两地的商家不甘落后,将市集举办地如火如荼,茶馆酒肆人满为患,车水马龙市井繁华。
云阳城少有这样的热闹,又刚巧是太阳快要西下的午后,挤挤挨挨的摊贩吆喝声充盈着街市,各种香味混杂诱人。
冯敏许久没看过这种热闹了,如鱼入海,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眼看要脱离大队伍自在去了,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比她高的多的男人将她往身边一带,不满道:“你跑什么?这么多人,挤到你怎么办?”
“不会的,我从小就在这一带玩,熟得很。”她的眼睛亮亮的,从出来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对比之下,府里时还真是一只焉头巴脑的鹌鹑,他就想将她的笑容多留一会儿,“我没有怎么来过,你不该尽尽地主之谊,带我逛逛吗?”
西市都是贫家穷户住的地方,大多是从乡下搬来的,他没来过实属正常,冯敏就不好跑了,跟在蔡玠身边,给他介绍各种吃食。他自己没怎么吃,给她买了一堆,都是她喜欢,以前没有钱买的,拿着东西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俩还拉着手,从那一会儿握着就没放开,活像恩爱的小夫妻俩。冯敏这看看那瞅瞅,瞅见前面眼熟的一幕,便悄悄捏了捏蔡玠的手,示意他低头。他弯腰下去,感觉温热的气息喷在侧脸上,“你右前方穿麻葛短打的那个黑脸男人,是个扒手,你带钱袋了吗?”
声音拂过,耳朵酥酥的,一直酥到心里,蔡玠也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是她家附近有名的‘神偷’啊,冯敏当然知道了,但不妨碍卖个关子,“我猜的,你信吗?”
蔡玠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喉结滚动,扭开视线,从善如流道:“我不信,咱们打个赌,你了,我请你去城里最好的酒楼里吃最好的席面。若我了,我也不要你请我吃席面,总要送我个礼物。”
冯敏神秘笑了笑,胸有成竹。派了个人跟着那人,两个人逛着到了一家书肆,一楼满坑满谷的书装满了几个落地大书架,掌柜的一看这一行穿着不俗,气质非凡,忙将人请上二楼的雅间,奉上茶水点心,将店里最好的笔墨都送了上来,还有一方价值不菲的甘南州禄心砚。
甘南州的洮砚举国闻名,在读书人中尤其受追捧。冯敏只在书上看到过说洮砚如何如何好,甘南就在庭州,虽靠近原产地,价格也是望尘莫及的,一饱眼福之后,便将砚台放了回去,免得越看越想要。
将她恋恋不舍的神态看在眼里,蔡玠好笑之余叫来掌柜的,把砚台包起来,等人答应着去了,轻描淡写道:“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并挑好,咱们好去吃饭。”
冯敏惊了,砚台被掌柜的拿走,连门也关上了,她想拒绝也不能,“怎么想到送我砚台呢?家里还有好几方呢,我就是天天写,好几年也用不完。”
“你不喜欢吗?拿着看了那么久,喜欢就买回家,还要考虑什么?”就像他,喜欢就要抓在手里,一步一步攻心,直到占为己有,一样的道理。
他笑着将她拉过去,坐在自己腿上,微抬着她下巴,两人目光相对,她微微的无措跟他的笃定对比强烈。
在冯敏自小的观念里,东西都要用烂了才换的,只图实用,不求喜好,要是买一堆一样的东西浪费银钱,那是败家。刺史府自然财大气粗,她也见惯了奢靡,可她还是保持着一惯的勤俭节约,而且他突然送她这么重的礼,总觉得不好。
在她略微纠结的目光下,他缓缓低头,含了一下她水润饱满的红唇,重重吸了一口,放松一点进一步含住、吮吸,舌尖描着她的唇形,微微撬开轻合的牙关,长驱直入,纠缠住那小舌头,霸道攻克,尽情品尝她的甘甜美好。吻的冯敏满面红霞,气息吁吁了,难舍难分地离开,“再去挑两样喜欢的,连院子里的丫头都惦记着给买了好吃的,你自己倒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去?”
勉强回神的冯敏想说她的东西够用了,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全是她倒影的眸子,心头一跳,便将话都咽了回去,又挑了两支笔,满载而归。买完东西出来,离队的随从也回来了,冯敏打赌了,但坚决不肯再敲竹杠,在外面简单吃了一顿,打道回府。
大奶奶虽不在府里,却惦记着,去庄子上第二,叫人送了不少新鲜野味回来,上院小厨房将最好的鹿肉挑出来,做成锅子驱寒。晚上,冯敏这里得了新鲜的兔肉,做得香辣爽口,冯敏叫了春梅一起吃,正巧上次从家里带了一坛杨梅酒,还没有开封。
晚秋的沉沉暮色下,就着甜酒,吃着兔肉,解决了晚饭。春梅先下桌,将几处的窗扉放下,屋里点了驱虫的艾,忽想起炕上还有几批缎子没有料理,扭头问冯敏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冯敏的衣裳都是够穿的,府里每个季度四套好衣裳,还有上院、东院格外送的,穿不过来,不需要再自己花钱废料子去做。蔡妈妈突然送来这几匹料子,是极好的,说是这两收拾库房,恰好捡出来的,都是京中送来,放了许久,再不用叫虫子蛀坏了可惜。
蔡妈妈管着蔡玠前院的房屋,收捡库房自然是蔡玠的私人库房,能送到她这里肯定也经过了主人的首肯。就是说,这些东西都是蔡玠给她的,好端端的为什么送她东西?也不知道东院有没有,冯敏不能马虎,是以一直放着没动,等春梅再提起,只好道:“收进柜子里吧,一时想不到做什么好,等我想到了再说。”
蒋夫人生辰也快了,还有刺史大人,逢年过节的,对长辈总要有所孝敬,闺阁之中,不过一些针线功夫。她正烦恼准备些什么,有了这些料子倒有些眉目了,春梅道:“这匹青松的滑软舒服,用来做中衣倒不错,姨娘还没给大爷做过衣裳呢,像东院那边,大奶奶可是经常给爷做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