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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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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人,先想起另外的大事,他退居一射之地,将朝政拱手相让,避开机锋的同时,却把劲敌给显出来了,若是父皇病中糊涂,叫人撺掇着改了主意,于他可是大不妙。太子也没瞒着表弟,“老二近来很办了几件大事,其他的倒在其次,明月岛一直是父皇的心结,老二点兵要去收复,父皇龙颜大悦,下旨给大司农叫全力支持呢。”

皇帝重病的当口,哪个皇子那么没心眼远离京都,二皇子此举一来邀宠,二来,说不定就想推个竞争者出去,太子对此有准备,二皇子若敢将矛头对准他,他绝叫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蔡玠却觉得太子太过紧张了,圣上已经渐渐将权柄转移给东宫,很显然心里是有成算的,至于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想越过太子,还很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文事上不占优势,武备方面同样落后。

洛阳城最重要的军备便是负责京畿防务的北军五营,皇城的生杀大权大半掌握在这五营手里,现下这五营,副参军乃是蔡玠的父亲蔡文清,就算他手里没有十足十的权柄,可五营中的屯骑校尉营校尉是太子的帝师陈邕之三子陈武,太子妃娘家的族叔丁全任步兵校尉营校尉,这两营完全可说是太子党,另外三营也不是不可以争取。

经过表弟一分析,太子恍然道:“想必就是手里没有兵权,老二才打起了明月岛的主意,征讨就得要兵要粮,现成的理由了!可惜,薛宪最是个滑头,谁也不肯得罪,他从北面带回的兵马就算不肯交给我,也一定不会交给老二,这算盘落空了。”

所以,其实太子是稳坐钓鱼台的,只要皇后在后宫稳住圣上,留意风吹动,他自己在外面将军备握在手中,余时事事慎密周全,踏实侍奉病重的圣上,友爱弟兄,勤理朝政,朝中的大臣也绝对会拥护占尽天时地利的中宫嫡出。

思量停当,太子呼出一口气,转头打量外家的这位表弟,戏谑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回京,引起了多少注意,十二公主在宫里见了你一次,在母后面前提了好几次,那么多大家贵女,哪一个不比你后宅那位强。外祖父那么雷厉风行的人,怎么你跟舅舅倒是一个模子的尊崇儒道,君子之风能吃吗?别人只会踩着你的涵养得寸进尺。”

太子的那位老师陈邕虽是个文人,颇有几分杀伐果断,教出个太子也是风风火火的,蔡玠无奈道:“表哥别笑话我了,后姹女子跟外面的男人怎么能一样,我并不想将任何人上绝路。”

“那就由着别人你?”

“也没人我。”他想要的那个人得不到,后院虚不虚空都无所谓,是以有足够的时间给柳嫣考虑,如果到最后他还是不能改变任何东西,至少他自己是可控的,之前跟母亲说的远游并非一时气话。

“这样,我叫你表嫂挑两个美姬送给你总行吧?你看看洛阳稍微有点家资的人家,谁像你跟舅舅。”如今的风气,蓄奴养婢也是家族实力的一种体现,越是豪贵的人家,不仅姬妾成群,奴仆充盈,修建的私家庄园大如城池,自养的戏班、自建的家庙道观堪比皇家,只有蔡家低调的寒酸。

正是深秋,太子的书房外面却是绿植如云,一片盎然,端庄华贵的太子妃领着一群奴仆进来,留众人在门外等候,自己踏进了书房,见太子独坐在书桌前临帖,笑道:“后头席面好了,表弟呢?”

“走了。”太子笔力迥劲勾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放下笔,拿起宣纸端详。

“怎么走了?不是说好留下吃饭吗?”

“说起来你不信,他自己落荒而逃的。”不就是两个美人,又不是洪水猛兽,再想想表弟宁肯得罪他这个太子表哥,也不肯要人,又好气又好笑。

听罢太子的解释,太子妃笑道:“可见表弟待殿下亲切,外头的人哪个敢拒绝太子的赏赐,只有自己兄弟才这么心直口快。”

“可不是,我生气吧,心里又觉得妥帖。”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很少能听到真话,他跟表弟就算没有从小一起长大,好在脾性相投,比亲兄弟还好些,“我这个表弟,人是够聪颖足智,若是自小养在洛阳,早得父皇重用了。不过在我身边做事,我也不能亏待,就是性子执拗的很,圆滑不足,而且也有点感情用事。”

“怎生说?”太子妃第一次听太子提起蔡玠的不好,之前可是一直夸的。

太子是知道表弟身边的儿子是西北时纳妾生的,也听母后说过娘家的事,表弟对那位妾很是青睐,他刚就想着表弟不肯接受旁人是不是还念着人家,半开玩笑道:“就那么喜欢?”

“你道他怎么说?”太子一副恨铁不成钢,“‘曾经沧海难为水’,真是没出息,一个女人也值得他千里之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哪个成大事的男人这么儿女情长的。”

“这才是好男人呢。”太子妃却有不同意见,“表弟这样的,才值得女人身心相托呢,有些男人身边妻妾成群,那是好的时候,一旦不好,你看他能留下几个?”

太子佯装吃味,“表弟是好男人,我就不是了?”

面对丈夫似酸似挑逗的话,太子妃风情万种斜过去一眼,眼含克制的爱慕,“殿下后宅百花盛开,却公正严明,自然也算好男人。”

这话可不能叫太子满意,揽住媳妇凑在一起说了一句不正经的悄悄话,太子妃面色飞上薄红,不轻不重擂了丈夫一拳,惹得太子大笑,夫妻俩手把手回后院用膳去了。

再说蔡玠回到家,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蔡大宝差不多也睡醒了,叫陈妈妈抱上来找爹爹,小家伙被放在书房隔间铺了厚羊绒毯的地上,四处乱爬,小玩具扔了满地,自己玩一会儿不开心了,歪在地上朝着爹爹的方向,昂昂叫唤。蔡玠听见了,丢下笔坐去儿子身边,拿一个纯色青玉做成的九连环教儿子解,解是解不开的,啃一手的口水才是常态。

蔡玠如今照顾儿子已是得心应手,拉起儿子的奶兜擦掉口水,捏着儿子的小下巴,拉开看牙,蔡大宝急着玩玩具,把头摆的像拨浪鼓。陈妈妈守在一边,笑道:“小少爷还不满一岁呢,等年后就长的快了,大爷不用急。”

蔡玠放下手,他第一次养孩子,刚开始也做过一些囧事,早被陈妈妈看笑话习惯了,只把儿子沉甸甸软乎乎的小身子抱进怀里,父子俩低着一模一样的俊秀侧脸,叽叽咕咕用彼此才能懂的方式交流。陈妈妈看的叹气,到底说孩子最亲近亲生父母呢,她跟小少爷在一处的时间不比大爷短,有时候还不如大爷更快领略小少爷的意思。

而小少爷那么个小人,懂什么呢?偏生就跟大爷在一起的时候最肆无忌惮,又最亲近依赖,有时父子俩在毯子上一个看书一个玩耍,她走开那么一会儿,回来便见大爷张开手脚睡得正香,而小少爷玩累了,爬过去趴在爹爹肩膀上,小身子靠着爹爹手臂,屁股一拱一拱,很快就睡着了。比乳娘哄睡的时候好伺候多了。

又是一,天上元宵,地上灯夕,大户人家的灯火比街上的还要热闹繁盛,即使深居在院子里,也能从空气中嗅到无边的欢乐笑闹,柳嫣听到外面燃放炮竹的声音,慢慢撑起身子叫春鸢。春鸢端着托盘进来,将热好的药放下,“奶奶可算睡醒了,这药热了好几次,再热就失去药性了。”

闻到那味道,令人作呕,柳嫣推开盘子,“前面有没有人来请我?”

听见这话,春鸢只想叹气,之前有什么事情夫人总会差人过来请奶奶,奶奶因着跟大爷赌气,一次两次不去,夫人也着了恼,尤其跟奶奶娘家李夫人生过那回气,今这样全家团圆的子也将奶奶扔在一边不管了,简直摆在明面上的不待见了。

要春鸢说句公道话,奶奶自然也有错,从来只有媳妇侍奉讨好婆婆的,像今这样的子,人家不来请,身为蔡家正经的奶奶,自己打扮的鲜鲜亮亮过去,蒋夫人绝不会说什么,在外人面前只有慈爱维护的。奶奶为什么就非要等着人来请呢?今时不同往啊。

春鸢笑道:“想是念着奶奶身子不好,就没人来请,不过厨房那边送了好大一桌席面过来,您起来瞧瞧,是不是?”

柳嫣视线越过隔间的门望向堂屋,确实好大一桌精致美味的佳肴,连装菜的盘子也是花团锦簇的,一如她身处的蔡家,多么富贵尊荣的一大家人,又是多么的冷冰无情。这段子她说到做到,她宁愿死在蔡家,也不肯出这个门,他们就真当她是死了,老的小的一个没来瞧过一眼,她所有的怨与恨,不得不化为对自己的怜悯。

是不是就算她真的死了,也不过一口薄棺埋了,人家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柳嫣摸摸自己骨头突出的手臂,身上干瘪泛着病色的肌肤,越加没有一丝出门去见人的欲望,只想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就这样慢慢地躺死过去。

正睡的迷迷糊糊,耳边一阵清晰的哭泣传来,柳嫣不记得自己又睡了几,睁开眼睛看见来人,苍白的唇轻启,“娘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李夫人听女儿这样说,越加悲伤不能自已,索性道:“那你就放任自己病下去吧,反正娘也活不成了,不如随你一道去,咱们娘俩到了底下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怎么了?”柳嫣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

自从之前那件事,不但李夫人跟蒋夫人生了嫌隙,柳大人跟蔡大人也闹得非常不愉快,后宅的女人们还能互相不来往了事,男人们同在一个朝堂,柳大人又多有仰仗亲家的地方,结果女婿父子一个赛一个冷淡,他自回京便在一个六品小官位置上磨子,近些时候雪上加霜,南方老家来信,活了八十有六的老父亲去世,家族请他回去治丧。

“你父亲兢兢业业全靠自己走到现在,本来失了助益就艰难,再回去丁忧三年,再难起复了。”其实柳大人也猜到李夫人为什么隐瞒胎毒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老夫老妻没法为了陈年往事翻脸,李夫人的几个儿女都争气,谁能料想原本最为可靠的大女儿不但失了助益,反成了累赘。

这都是李夫人做的孽,柳大人在家里敲敲打打,没一个好脸色,后院又不安宁,反叫人挑唆的闹着休妻。都过了大半辈子,要真落得个被休的下场,她也没什么脸面活下去了。

“娘打算代你父亲回去丁忧守丧,你父亲只要想办法活动活动,朝廷是允许夺情免忧的。”要活动,能依仗的只有蔡家,可闹到现在想要人家帮你,自家就得有诚意,李夫人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只能来劝女儿。

“乖女儿,跟娘走吧,咱们去南方娘给你找大夫看病,有我在一,绝不叫任何人欺辱你,娘知道你不甘心也舍不得,是娘害了你,娘下辈子守着你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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