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告诉你个秘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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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近似要在短时间内撤出即将沉没的船,又像在警察突袭前,尽可能带走凶器和赃物。

每个人都秩序井然,有条不紊,用排练过的架势收拾。下了楼小麦才知道,蜜柑爸也在。越过沙发,蜜柑爸把旅行包扔给小麦。小麦来到爷爷奶奶房间门口,她还没进去过,正犹豫,蜜柑妈推开门,打头阵进去。重要文件,昨天晚上关奏陈和蜜柑奶奶带走了。现在是住院用的东西。蜜柑妈收拾生活用品,小麦负责一些小物件。

行李打包,堆放在门口。两人回去继续收。

蜜柑爸把车开出来,把门口的东西运到车上。蜜柑妈收拾完最后一波,小麦去关门关窗,确认衣服都收了。下雨水会不会飘进来,电器有没有关闭?集体出门,就是要在意这些。

小麦帮忙搬装满杂物的水桶。她放上去后,蜜柑爸让她先走,自己调整东西位置,关上后备箱。蜜柑妈最后一个出来,反锁家门,又反锁院门。三人一起奔往医院。

直到这时,小麦才开始了解事情经过。

她看了眼手机,关奏陈半夜太着急,到了早晨才发消息,要她和妈妈慢点过来。

三人来到医院,和其他人会和。

爷爷以前就脑出血过,当时吸收回去了,没有大碍。这次动了手术,还没醒来,没有开颅,不用进 ICU。现在在病房里。

蜜柑妈见过大风大浪,性格又很粗犷,一进门就自如地行动,打扫卫生,问能不能开窗帘。小麦却咬紧了牙关。她第一次见到蜜柑爷爷这个样子,才一天不见,昏迷不醒,突然消瘦了好多,头发被剃光了,看起来像陌生人。

但是,在他身边,蜜柑奶奶仍是那个蜜柑奶奶,脊背停的笔直,表情冷漠而端庄,花白的头发最近没染,额头有些稀薄,收拾得干净利索。

小麦知道,蜜柑爷爷也是那个蜜柑爷爷。她走近了,轻轻碰了爷爷的手指。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奏陈回来了。他洗了脸,穿着连帽卫衣,忙了一晚上,头发乱糟糟的,好像蒲公英。小麦跟他对视,不说话。关奏陈撩了撩前发,还是没整理好。可他脸蛋很好看,怎样都可以。

走出去时,她问:“严重吗?”

他说:“就看恢复了。”

关奏陈说的不多,问她吃早饭没有,小麦摇摇头。他就去楼下买吃的了。后来小麦才发现,问在场的关奏陈,还不如问信息灵通、能说会道的蜜柑妈。是蜜柑妈告诉她的,在头上开了一个洞,医生如何如何操作,说得身临其境。

小麦想,蜜柑家有人生病,其他人会怎么做?

关奏陈站在蜜柑奶奶身边,低下头:“四月姐怎么说?”

“她不就那样。忙,回不来。”蜜柑奶奶垂下眼,冷冷地说,“我会请护工。一楼都是广告。你别操心。”

他说:“周转不开马上找我。下午他们回去,我留在这里。反正有电脑就能办公——”

破天荒的,蜜柑奶奶居然没有果断拒绝:“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他抬起眼睛,与她四目相对,“你们帮我那么多,我应该的。”

黄芳拉住他的手。关奏陈覆上另一只手,双手握紧她。

可惜,他们的心愿没能实现。

蜜柑爸、蜜柑妈和关奏陈去买饭,小麦和蜜柑奶奶留守。由前一组人带饭回来,给后一组人吃。小麦和蜜柑奶奶才开始吃,客人就来了。

又或者说,这些人才是主人。

蜜柑爷爷有一些表亲和堂亲,以前也互相来往。他们有后代,后代有后代。甚至,还有和蜜柑奶奶家结识。蜜柑奶奶有兄弟姐妹,过年也会走动。四月姐得知父亲生病,自己过不来,就联系了亲戚帮忙。

他们全都来了。

几个亲戚里,有些人知道一些他们的情况,一过来,就笑着小麦他们打招呼。没来由的,小麦会想起蜜柑爸的妈妈,一见到她和关奏陈,立刻热情呼唤“领导”。但是,这份热情并不单是热情,热情只是它的形式。

他们对蜜柑爷爷和奶奶的情况有一定了解,知道他们和房客一起生活,也知道这群房客有一间公司。环顾除爷爷奶奶外蜜柑家的所有人——困惑的关奏陈、戒备的杨麦、霸气的蜜柑妈、尽量降低存在感的蜜柑爸。最终,他们锁定了蜜柑爸。因为他最符合“首领”的定义。

这群人直奔蜜柑爸而来,脸上堆满笑容,嘴里吐出问候。

蜜柑爸一脸懵逼。

他们对蜜柑爸说:“钰婷在国外,我们肯定要出几个人来照顾的。”

蜜柑爸左边的蜜柑妈说:“那敢情好,妈……阿姨用不着自己请护工了。”

蜜柑爸连连点头。

他们对蜜柑爸说:“你们怎么这么客气,还来探病。这怎么好意思。”

蜜柑爸右边的关奏陈说:“本来就住在一起,平时都互相照顾,当然要来。”

蜜柑爸频频赞同。

一部分人和他们寒暄,另有几位,单独找蜜柑奶奶,关切地询问情况——爷爷和房客熟不熟,有没有单独相处。前几年,哪里有过儿女不知情,老人写了遗赠协议书,遗产全归保姆的案例。

他们本来分开两边谈,偏偏蜜柑家人太多,拖不住所有人。

他们能找关奏陈和小麦聊工作,能抓住蜜柑爸教他弄停车券,可蜜柑妈行为历来不受控。

裕平耳朵和眼睛都很好,别人跟她搭话,她上一秒还热情,下一秒就不回应了,侧过头,认真辨认门外的声音。她沉默时,关奏陈立即看向她,等待她的下一步。突然间,蜜柑妈勃然大怒,扭头破口大骂:“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

因为,同一时间,门外传来另一个人的低吼。

“你们是觉得我老年痴呆了是吧?!”

病房门猛地推开,撞到墙壁,发出一声巨响。黄芳怒气冲冲走进来。

裕平迎上去。长期共同生活,不仅能增进人的了解,还会促使协同。一瞬间,中年女人和老年女人的想法意外的重合。真想立刻收拾东西回家。只要一声吆喝,他们都会忙活起来,一下就好了,有人打包,有人开车,有人拿东西,马上就能走。可是,不行。蜜柑爷爷还躺在病床上。

最终,黄芳走到关奏陈身边,关奏陈说:“让他们来吧。”

她说:“你们先回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说了相同方向的话。

小麦知道,奶奶现在接受的帮助不完全是帮助,更多的是一种联系。欠与被欠,是一种维持关系的凭证。家以外是这样,家族内部也是如此。人情的往来把各个人、各个小家维系在一起。蜜柑奶奶不止她一个人,还要为爷爷和四月姐考虑,拂了亲戚的面子,之后万一真需要帮助,或者其他人需要亲戚帮助,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回去时,关奏陈坐在小麦前面的座位。他不说话,单手撑着脸,静静看着车窗外。

下车后,他倒是没什么异常,还在说家里的茶要补了。小麦拉了拉他的衣袖,叫他去楼梯间。她问他:“你没有不高兴吧?”

“没有,”关奏陈和颜悦色地回答,“只是生气了。”

这叫没有?小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起,爷爷说过,关奏陈很少生气,从不发脾气。现在想来,指不定是没表现出来,也有可能,是那些事都并不触及他的底线。

她说:“为什么看不出来?”

尽管是一贯的没表情,可他说得很轻松:“‘为什么看不出来’?假如愤怒值有一百,我现在应该是九十九。”

小麦随口说:“什么?游戏吗?游戏里,愤怒值满就会放大招。”

“但不是因为这个。”关奏陈说明给她听,“我和她的交情很深。爷爷奶奶跟其他人不一样,这种算不了什么。最近事太多,我才这样的。”

小麦态度立即变软了:“很累了吧?挺过这段时间休息下。”

他无缘无故低下头,仿佛要听她说话,可她又没话要说。小麦愣了几秒,试探性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关奏陈被摸着头,眼睛往下压,看起来有点可怜。她正会心微笑,他就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吻了她。

抵着额头,他扶住她的肩,两人悄悄沉默着。他松开她。他们进了办公的房间。坐下后,关奏陈打开电脑,更新个系统。小麦被刚才的坦白鼓舞,忍不住将压在心里好久的事问出口:“之前沈纵希来,是不是本来有个策划?”

“什么?”关奏陈眨眼,摆出听不懂的表情。

是不是搞错了?虽然有两个人都那样说。小麦说:“就是……我听沈纵希说……他本来要代替你在蜜柑家……”

关奏陈不动声色地笑了:“你究竟跟他待了多久啊?”

“就……就一会儿啊!”小麦没底气地心虚。她不认为,恋爱了就是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但是,背着伴侣,跟对自己告白的对象去吃饭,确实是她大意了。

“可能有吧,但我没听说。他们企业下的博主,流程很多。有时候一个环节出问题,项目就全黄了。”关奏陈侧过头,脸色很明朗,反而引得人惴惴不安,“他还说了我什么坏话?”

“他不是说你坏话啦!”这倒是实话。

小麦算是相信了。关奏陈成了嫉妒狂魔,她也不好追问。但她相信他。因为关奏陈没有理由撒谎。

关奏陈说:“听他们说会长在办公室摔 STANLEY 水壶骂我,好吓人。”

“啊?”小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他怎么那么暴力?”

“还好 STANLEY 用火烧都烧不坏。”

“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小麦略有些无言,她说,“我记得你们早期还一起玩。”

那真是相当早期的事。关奏陈还没创建“蜜柑喵的日常”这一频道,“蜜柑喵”有了些人气,受邀参加某个游戏的亚太地区发布会。活动在外地,他借住在会长家,两个人录了期视频,关奏陈给会长收藏的高达做战损。这个夏天,他们还一起去了京都的任天堂中心,也拍了视频。

他说:“我们音乐理念不同。”

“你们又不是乐队。他为什么骂你?”

会长要求博主放弃自己想点子,直接拍 AI 写的策划,还拿他为蜜柑家量身打造的竞品“苹果家”当成功案例。比起人脑去想新创意,AI 打造的爆点奇美拉更快、更高效、更能赚钱。关奏陈当着几位股东驳他,让他下不来台。

——这种事,关奏陈不想说。

于是他瞎编:“他喜欢我,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眼里只有小麦。”

“那他这是由爱生恨?他肯定会对付你!”偏偏小麦爱得很盲目,她真的相信,“神奇直被他批暗广,你有没有什么料?”和她谈恋爱算吗?小麦略微心虚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谈恋爱只是中性事件。

会长对付神奇直,还安排黑通稿,害她流水掉了好多。

“没事,”工作的事,关奏陈做得密不透风,“我来把学生会的掰碎了吃掉。”

之前小麦浏览匿名版,有看到关于蜜柑喵的帖子,有早有晚。有人会拿陌生男性的照片说是他整容前,有人会编排他父母,有人说他睡粉,有人更加直白、明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关橘死了”“接关橘暴毙”“蜜柑喵死一户口本”。

关奏陈心态良好。

他活着,他没死。许愿他暴毙那群人还许愿自己暴富呢,你看他们能暴富吗?一户口本都只他一个人,死了又怎么?

就因为这种常态,小麦知道,他确实不以为意,是真的压根不担心。做了能做的准备,其余的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麦自觉不怕被骂,在她看来,不影响生活就行,可说到底,还是不喜欢被骂。但关奏陈的不害怕更偏激一点。他可能是无所谓。哈哈,爱骂就骂吧,哪天没钱了就告你们喔。小麦有种预感,即便被逼去跳崖,在这个人心中,“我不想跳”也比“我怕死”要多。

与当着奶奶的面所说的不同,工作堆积如山,足够不吃不睡做到下个月。关奏陈就要回去。电脑更新完毕,他关机,到了要走的时候。小麦问他说:“什么时候再有空呢?”

“后天我来接你。我们去看爷爷奶奶。”

“好。”

小麦还坐着,关奏陈站起来,手渐渐从她手心里滑出去。整个过程中,他都望着她,虽然没在看她的眼睛,但是一样的珍爱。他把手收回去。

最近的工作很多,足够小麦做,但是,时不时的,心情不是很痛快。

这种感觉还很持久,断断续续,找不到由来。假如是第一次体验,小麦肯定要去看医生了。但她不陌生。

参考以往的经验,小麦知道,就像苦夏、上火流鼻血,自己的心情也是如此。偶尔会有那种时候,当下的情绪和遭遇对不上。

一个月前被辅导员批评,当时她毫无反应,被大学室友称赞“你是铁人啊”。一个月后,她会心情低落很久,即便什么都没发生。最初小麦也不明所以,但她好歹活了几十年,有总结经验的技能。

她反复盘问自己,感受自己的想法。久而久之,小麦依稀找到了规律。或许是因为憋得太厉害,太滥用忍耐,感觉错乱了,情绪会有失调的时候。

面对这种失调,暂时,小麦没有应对策略。

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反正也有要做的事,身体还能动,过日子没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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