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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桐原先生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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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研次回来了,也同样陷入了恐慌。

“怎么回事,这是……”弟弟噘着嘴巴,眼神在游移。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这样啊。”面对说话的我,弟弟夸张地皱起眉。

“怎么回事?”

“别老问同一个问题,烦人。”

弟弟摸摸书包,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用圆珠笔潦草地划拉了几下后递给我。

“我刚才说的是,姐,嘴巴动得再慢点,不然弄不明白。”

我有些不好意思,就一字一顿慢慢地动着嘴唇:“知,道,了。”

研次则用手指拽着耳垂,问妈妈:“妈,妈,也,一,样,吗?”

妈妈点点头,呆立在那儿。我指指妈妈身后。电磁炉上的水壶已经烧开了,热水正往外溢。妈妈慌忙关掉电源。

“还以为那水壶还会噼噼响吧。”我朝妈妈的后背说道。

可奇怪的是,动静仍能很好地感受到。我觉得弟弟正在吵嚷,就回过头来。

弟弟已打开电视。红色的电源指示灯好好地亮着,调一调频道,每当有频道时指示的绿灯也会亮。可就是听不见声音。

“难道是集体中耳发炎?”

我摇摇头,传递着我的回应——“我没弄明白你刚才说什么。”研次又在笔记本的碎纸上写起来。字很难看。

“我说的是集体中耳发炎吗。”

我潦草地作着回答:“不可能有这种荒唐事。还有,中耳炎是这么写的,笨蛋。”

研次从我手里夺过圆珠笔写道:“疯女人。”

我把手提包朝弟弟身上扔去。用信用卡买的古琦包撞到了墙上,搭扣开了,里面的东西全洒到了地板上。一切看上去就像是抹去了声音的电视剧的一幕。接着画面切换成了“请稍候”,在电视台维修故障期间,古典音乐传来……

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由于嘴唇动得太快,最初我根本没弄懂她究竟在说什么。

“说,得,慢,一,点。”我像作发音练习的未来主持人一样动着嘴巴。妈妈点点头,把手按在额头上,让心情平静下来。

“奶,奶,怎,么,样,了?”

“我,去,看,看。”

我答应一声,来到走廊上。

轻轻打开拉门往里一瞧,只见奶奶正在看外国警察电视剧的重播。我凑上前去把手放到奶奶肩上,她抬起昏昏欲睡的脸看看我。

“奶,奶。”

我忽然觉得不自然。因为平时跟奶奶说话,都是用固定的调子。

“啊?”奶奶把一只手放在耳朵上。这也跟平时一样。

“奶,奶,耳,朵,没,异,常,吗?”

“听不见啊,道子。”

奶奶露出假牙笑了。这假牙总是三天两头就忘记放在哪儿,每每都会令弟弟和我尖叫不已。若是顺手单独放在某个地方,就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了。

“那个……”我在奶奶旁边蹲下来。

奶奶摸着我的头发。

“道子,毛这么长了。”

我有些扫兴。虽然现在顾不上这些,可“毛这么长了”这句还是令我很意外。我倒希望奶奶说“头发这么长了”。若是“毛”,听起来就像是研次喜欢的奇怪地方的东西长长了一样。

“奶,奶,也,听,不,见,吧?”

“听不见啊。”奶奶摇摇头,不安地皱起眉。结果肯定是这样的。我跟奶奶在一起的生活也不是摆样子,若是平常,这声音再大一些绝对能听见。凭喉咙的感觉就能知道。

“道子,听不见啊,真奇怪。”奶奶像孩子一样低头纳闷起来。

我忽然很想哭。是啊,奶奶,我们全都听不见了。

啊,看来昨夜那件事真的是征兆。我们全都犯下错了。也许再也无法听到声音了。这种念头顿时涌上来,下嘴唇不禁颤抖起来。

“道子怎么了?用不着哭。”

奶奶抱着我的头。奇怪的是,奶奶并没有完全把握事态,也不是有意放慢语速说的,可我却能读懂她的唇语。

因为习惯了。奶奶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这就是奶奶的生活。

这时,我和奶奶忽然被人推了一下,差点都摔倒在榻榻米上。接着,推我的手又使劲拉住我的胳膊。是研次。

“疼死我了,你干什么啊!”

研次拽着我朝玄关走去。穿过走廊,来到玄关,穿着袜子就往外面走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这个野蛮人。”

我哑然开口道。“你这个野蛮人”这句居然清晰地传入耳朵。

我和研次都在外面。街灯亮着。一个骑在亮着灯的自行车上的人吓了一跳,打量着我们姐弟俩,穿了过去。

“啊,姐弟俩吵架啊?”对门的阿姨拉着购物车笑着朝商店街方向走去。

“听见了吧?”研次发出简单的声音。

“听见了啊。”我回答道,“怎么回事,这是……”

“一到外面就听到了。”

研次朝家的方向挥挥手。

“但一进入那里面就听不到了。”

我抬头望望房子。抹灰的墙壁上到处浮出污痕。窗边摆放着花盆,一半左右都干枯了。北侧一处雨水管弯成了“く”形从屋顶脱落下来。

那是处旧房子,却无疑是我的家。直到昨天,至少如果除去昨夜那段时间,谁都一直毫无异样地生活至今的家。

“你们光着脚站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身后传来爸爸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穿着灰色夹克的爸爸一只手提着装午饭的保温桶。

“回来了,爸。”我条件反射般说道。打招呼这玩意儿可真是奇怪,即使在葬礼上见面也要说“你好”。

爸爸绷着脸观察我。

没等我作解释,研次又拉着妈妈的手从玄关里出来了。脚刚跨到外面,妈妈就惊叫一声:“听到了!”

爸爸差一点就发火了。

“这怎么回事?是中了魔法吗?怎么全都光着脚出来了?”

奶奶也来到了玄关处,扶着墙,抓着木屐鞋箱,正要穿凉鞋。妈妈连忙跑过去搭把手。

“爸,您要不相信就什么都别问,先进去试试。”

爸爸紧盯着我。大概是觉得我不像是开玩笑吧,就把保温桶递给我,朝玄关走去,样子俨然是家里出现了怪兽,要是带着个保温桶同其打斗会成为累赘似的。

爸爸消失在家里后,剩下的四人都像等待判决似的站在那儿。这时邻家的男主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问道:“大杉太太,煤气泄漏吗?”

妈妈笑着回答:“抱歉。”虽然并不清楚有什么好抱歉的,可邻家男主人似乎领悟了,缩回脸去。

爸爸回来了,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研次回答。

“咦,比刚才更清楚了。”奶奶说。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

“所以啊,连老爸都听不见了吧?一进到家里就……”

“你说什么听不见了?”

我们面面相觑。妈妈的脸色就像漂白了的抹布一样。

研次第一个动了起来,冲进家里,接着又跑了出来。

“好好的啊。”研次报告说,“听得很清楚。”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爸爸说着,努努下巴催促我们,“先进去再说。成何体统!”

我们像挨了呵斥的驮着东西的马一样缓缓地动了起来。邻家男主人又露出了头。拉着购物车的对门阿姨大概是购物回来了吧,也驻足端详着我们。一直拎着保温桶的我忽然间觉得很滑稽。

“你拿着这个。”我把保温桶塞进研次手里,走进玄关。刚返回厨房,远处就传来了警笛声。

是煤气公司的抢险车。随即门外就传来了“大杉先生家是在这边吗?煤气泄漏是哪边?有人通报说听到了啾啾泄漏的声音”。

我抱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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