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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三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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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地方,大副。”舰长说着,放下望远镜。

大副透过雨幕向外窥视:“算不上什么休假胜地,是吧,长官?依我说,太荒凉了。”

“没错。”留着灰白胡子的舰长是位老派的海军军官,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就曾与德国人在海上交过手。不过,他已经学会不去计较大副说起话来的油腔滑调,因为这小子是个十分出色的海员。

这个“小子”年过三十,按照这次战争的标准,已经称得上是老兵了,他根本不晓得自己从舰长的宽宏大量中获得了多少好处。这时巡洋舰爬上了一个海浪陡斜的侧面,舰身倾斜着,然后又钻进了波谷,他紧握住一根栏杆,才稳住自己。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长官,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绕岛巡航。”

“太棒了,长官。”

“还有就是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U型潜艇的影子。”

“在这种天气,我们不大可能在水面附近找到什么潜艇——就算真的有,不到口水吐得到的距离也不会看得见。”

“今天夜里——最迟明天,暴风雨就会停了。”舰长开始往烟斗里装烟草。

“你这么认为吗?”

“我敢肯定。”

“凭着海上的本能吗?”

舰长咕哝着说:“不,是天气预报。”

巡洋舰绕过一个岬角,他们看到一个小海湾,那儿还有个小码头。上面,在悬崖顶上,一栋方形的小房子在风雨中屹立着。

舰长指点着说:“我们只要条件允许,就立即派一队人登陆。”

大副点点头:“没什么两样……”

“你说什么?”

“我得说,每绕岛一周,要花我们一小时。”

“那又怎样?”

“那样,除非我们特别走运,而且刚好在恰当的时间赶在恰当的地点……”

“否则那艘U型潜艇会浮出海面,接走他的人,再沉下去,我们连个水花都不会看得见。”舰长帮大副把话说完。

“是的。”

舰长用他多年来在海上风浪中练就的那一招点燃了烟斗。他连吸了几口,然后喷出满肺腔的烟。

“我们顺其自然吧!”他说着,从鼻孔里吐出烟。

岛的东端还有一栋小房子。舰长用望远镜观察着,发现房子那儿有一根大型的无线电天线。

“报务员!”他喊道,“看看能不能与那些房子联络上。用皇家观察队的频率。”

“是的,长官。”

那栋房子出了视野时,报务员说道:“没有回答,长官。”

“算了,报务员。”舰长说,“那不重要。”

阿伯丁港海岸警备队快艇上的水兵们坐在甲板上,一边玩着半便士一把的“二十一点”,一边拿高级军官的低能来开玩笑。

“要牌。”杰克·史密斯说,虽然从名字看不出,他其实是个苏格兰人。

“瘦子”艾尔伯特·巴利什是个胖胖的伦敦人,他发给了史密斯一张J。

“我爆了。”史密斯说。

“瘦子”捞过他的赌注,“有一个半便士了,”他装出疑惑的样子说,“但愿我能活着花掉这笔钱。”

史密斯抹去一个舷窗内壁上的小水珠,向外望着港湾里上下浮动的船只。

“看咱们的船长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评论说,“还让人以为我们要去的是柏林,而不是风暴岛呢。”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是盟军反攻的尖刀。”“瘦子”翻开自己的牌,是一张十,他又给自己发了张K,说,“我二十一点,给钱吧。”

史密斯说:“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开小差的吗?那么,抓他应该是宪兵队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瘦子”一边洗牌一边说道:“让我来告诉你们他是干什么的吧,他是个逃跑的战俘。”

大家不相信地齐声嘲笑。

“好吧,你们不信就随你们的便。等我们抓住他的时候,注意他的口音好了。”他把牌放下,“我问你们:有什么船会到风暴岛去?”

“只有那艘送货船。”有人回答。

“对啊,他要是开小差的,他只有乘那艘船才能回陆上来。所以,宪兵们只要等查理的定期送货船到岛上去的时候,在这边等着那个开小差的一下船就抓住他就行了。我们就没理由坐在这儿,等着天气一好就起锚,光一般地开出去,除非……”他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除非他另有办法离开那座岛。”

“比如说?”

“一艘U型潜艇。”

“瞎说。”史密斯轻蔑地说。别的人只是哄堂大笑。

“瘦子”又发起牌。这次史密斯赢了,但别人都输了。

“我还赢着一先令多呢,”“瘦子”说,“我想我要退休到德文郡那座漂亮的小别墅去。我们当然抓不到他。”

“那个开小差的?”

“那个战俘。”

“为什么?”

“瘦子”拍了拍脑袋:“动动脑筋嘛。风暴一停,我们在这儿,而U型潜艇却在那座岛的海湾水下。这么说谁先到达到那儿?当然是德国鬼子喽。”

“那我们还何必白忙这一趟呢?”史密斯说。

“因为发号施令的人没有你这么机灵,巴利什。”他又发了一圈牌,“下注吧。你们会看到我是对的。我敢用一赌五的盘口,赌我们会从风暴岛空手而归。有人应赌吗?一赔十怎么样?嗯?”

“别赌那个了,”史密斯说,“发牌吧。”

“瘦子”发起牌来。

空军中队长彼得金·布连金索普笔直地站在地图前,对着全房间讲话。

“我们三架飞机一组,”他开始说,“第一组天气一好马上起飞。我们的目标是——”他用教鞭指点着地图。

“——是这里。风暴岛。到那里之后,要在低空盘旋二十分钟,寻找U型潜艇。二十分钟之后,返回基地。”他停顿了一下。

“你们有逻辑头脑的人现在可以推断出来,为达到持续不断的监视,第二组应该分秒不差地在第一组起飞后二十分钟之后起飞,依次类推。有问题吗?”

空军中尉朗曼说:“长官。”

“怎么样?”

“如果我们看到了那艘U型潜艇,该采取什么行动?”

“当然要扫射,投上几枚炸弹。给它制造些麻烦。”

“我们飞的都是战斗机,长官——我们对牵制一艘U型潜艇无能为力。那是军舰的事,对不对?”

布连金索普叹了口气:“你们有谁能想出打赢这场战争的更好办法,欢迎直接写信给温斯顿·丘吉尔先生,地址是伦敦西南区唐宁街十号。现在,除了朗曼提的这个愚蠢意见之外,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大家都没问题了。

布劳格斯坐在紧急起飞室靠在炉火边的一把软椅上,听着雨水敲打屋顶的声响,继续打着瞌睡。

飞行员们都沉默不语。他们都坐在他周围:有些和他一样在打盹;有些在读书;有些在玩牌。墙角里一名戴眼镜的领航员正在学习俄语。

布劳格斯半眯着眼打量房间。这时,又进来了一个飞行员,布劳格斯可以马上判断出来,他还没有被战争磨炼得过分老成。他长着一张嫩脸,常挂着笑容,似乎一周也用不着刮一次脸。他身上的夹克敞着怀,飞行帽拿在手里,径直朝布劳格斯走来。

“布劳格斯探长吗?”

“我是。”

“帅呆了。我是你的飞行员。查理斯·卡尔德。”

“好的。”布劳格斯和他握了手。

“风筝已经准备好了,引擎声像鸟鸣一样甜蜜。那是一架水上飞机,我想你知道。”

“对。”

“帅呆了!我们在海上降落,滑行到离海岸十码的地方,让你乘小艇上岸。”

“然后你就等着我回来。”

“没错。好啦,我们只需要等天气了。”

“对。我在全国各地已经追捕这家伙六天六夜了,所以一有机会我就补充睡眠。希望你不会介意。”

“当然不!”那飞行员坐下去,从他的夹克下面取出一本厚书。

“我也需要补充我的教育。”他说,“《战争与和平》。”

布劳格斯说:“帅呆了。”说完便闭上了眼。

高德里曼和他的舅舅特里上校并肩坐在地图室里,边啜饮咖啡,边把香烟灰掉进他俩中间地板上的一只灭火筒里。高德里曼在重复他讲过的话。

“我再也想不出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了。”他说。

“你已经这样讲过了。”

“巡洋舰已经在那里,飞机也只在几分钟的航程之外待命,所以那艘潜艇一浮出海面,就会在我们的炮火之下。”

“只要能发现它。”

“巡洋舰会尽快派出一队人登岛。布劳格斯随后就到,海岸警备队会担任后援。”

“可是他们谁也确保不了及时到达那里。”

“我知道。”高德里曼困乏地说,“我们已经做了一切能做的了,但这够吗?”

特里又点燃一支香烟:“岛上的居民怎么样?”

“那里只有两栋房子。牧场主和他太太住在一栋里,他们有个小孩;另一栋里住着一个老牧工。牧工有一部无线电,他是皇家观察队的,但我们和他联络不上,他很可能把无线电的旋钮始终对准着‘发射’的位置。他年纪很大了。”

“那个牧场主可能可以起些作用,”特里说,“要是他够聪明的话,说不定可以牵制那个间谍。”

高德里曼摇了摇头:“那可怜的小伙子是个坐轮椅的。”

“亲爱的上帝,我们没分到半点好运气,对不对?”

“对,”高德里曼说,“‘针’占尽了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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