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早婚早育不可取更何况三年抱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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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挺好,除了一些细小的磕碰外没有任何毛病。

二十分钟后,程思敏在充斥着煤油味儿的仓库里蹭了一身的黑灰,但她收获颇丰,与周燕合力把沙发装进小货车后,她还看中了一张塞在角落里的实木高低床。

床是全新的,只有存放痕迹,虽然程思敏家里未来只会居住一名人类,不需要两张床,但是架不住她那颗想要花小钱用好货的心。

以前因为要还贷款,钱不凑手,她没有对自己的小公寓进行装修,直接拎包入住。

开发商当年自带的装修老土又廉价,她心里是一万个不喜欢的,总是幻想着日后赚了大钱要从头到尾对房屋重新大改造。源于这个,她没有给自己买过很贵的家居用品,反正之后焕新时也会被浪费,何必追求品质,过渡期,凑合用就行。

不到五十块钱的三合板置物柜,九块九买一送一的塑料垃圾桶,贴满浴室瓷砖的塑料挂钩,还有洗了很多遍还是会在皮肤上留下颜色的廉价床品。

她买房后从未邀请过同事到她家做客,因为她的房子拿不出手,只有外在的钢筋水泥是最结实的,内里添置的物品都像大灰狼一吹就飞的破稻草。

结果显而易见,程思敏没能一夜暴富,现在她才渐渐觉出味儿来,人生就是一日接一日,根本没有过渡期这么一说。总是渴望辛苦的时间快进,反而损失了所有的当下。

消极度日谁不会?苦中作乐才叫本事。

就算没有很多钱,她起码也有资格享受一下二手的实木家具吧?实在不行,她也可以让贝贝当她的下铺床友,不算铺张。

如此想着,程思敏开始了新一轮的买货交涉,她将八百块原原本本地付到时应姥爷的手机里,巧笑倩兮,“老人家,那张您家用不着的高低床打算卖多少钱?合适的话,我也一并拉走。”

姥爷正在捣鼓他微信钱包里那八百元,近几年快捷支付发展迅速,连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都开始只收微信转账,用现金的客户慢腾腾地招人烦,他不爱受那个冷眼,专门花了两周的时间在微信绑定了自己的银行卡,学会了拿手机扫码付账。

不过有一说一,他学得一般。这会儿正在将程思敏转给他的钱分四个红包发给时应。

姥爷看了看程思敏,狐疑道:“你要高低床干什么?这是儿童款的,长度不够,加上上下梯才两米。”

程思敏脸色一红,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高个子老头也不懂她一届矮子的处境,就她这身高,床长一米七她都能睡好,哪用得着两米。

听出老人似乎不想卖床,她换了个说法,“唔,没事儿,也就是给俩小个子的睡。能便宜些最好,您看我手头也不宽裕。”

姥爷不知道程思敏说的俩小的是她和她的宠物狗,又望了望她,感觉她岁数不大就带着俩孩子挺不容易,不然哪能来买二手家具,随即动了恻隐之心:“那我问问我外孙。看他现在忙完了没有。”

时应人站在二楼楼道那块破玻璃处往下看,瞧了半天也不见程思敏走,这会儿他姥爷电话又来了,他接起来,不等他姥爷叫他名字便先声发人:“姥爷!”

他声音太大,把他姥爷吓了一跳,接着那口气,语速极快道:“钱我收着了,交易完了就让她快点儿把东西拉走吧,天色不早,您也该休息了。”

姥爷瞅着电子表上的时间,中央一套新闻联播刚结束,他还没看八点档的电视剧呢,之后他还要陪着老伴儿听戏曲,远不到睡觉的功夫。

他背过身,走到墙根下头娓娓道来,“哎,不是,这丫头说家里还有俩孩子,想把你那个高低床也带走。那床小了,你也用不上,要不也卖给她呗?”

半晌,时应没吭声,姥爷以为讯号断了,对着话筒大声“歪”了好几句,才得到时应的回答。

时应的动静比刚才更低了,像是还有点儿跟谁闹别扭,“行,卖呗,卖谁不是卖,早婚早育多不易啊更何况大学毕业三年抱俩,您跟她说那床送她了,赶紧走吧。”

“啊?”姥爷没想到他外孙如此善良,要把素未谋面的二胎妈妈当扶贫对象,“也不至于不要钱吧。你看要不管她要个三五百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有阵子特喜欢这种床,你妈说家里就你一个孩子没用处,你非要买,你妈不给买,你还抹眼泪。你小子真倔,最后硬是用自己攒的压岁钱买回家去了。”

心里像是突然被插了根刺,那刺不利,但挺碍事。时应挪开落在程思敏身上的目光,转而上楼梯,他这次走得快,没两步就到他姥爷家门口了。

他身上被垃圾桶熏得怪臭的,很想回自己出租屋里洗个澡,可是程思敏堵在楼下一直不走,他都回不了家。该死的垃圾桶,平白让他心烦。

他最近怕是走了臭运吧,明天是不是得找个庙拜拜?

为了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他不仅没反驳姥爷说他小时候是个哭包的事实,而且还行云流水地说瞎话,“姥爷,那床一点儿也不好,看着没问题,实际上有暗疾。她拉回去一样还得花钱修,您别舍不得啦,就当给咱清地方了。”

“不说了啊,我借您的卫生间冲个澡。您太阳能今天上水了吧?”

约是听到了时应刚才在楼道里和丈夫通话,三楼的房门被提前打开,只是虚掩着,一推就开。

反手将门重新锁上,时应进门后很快注意到侧卧的门开着,里头没开灯,从他的方向只能看到堆满报纸和工具组的书桌旁有个朦胧的影子。

那黑影佝偻着,像只越冬蛹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也像是晨雾中连绵的山脉,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消融。

时应的姥姥正坐在床边,一遍遍描绘着影子的边缘,不厌其烦地叫她起来吃些东西。

这间老房子是半山市最古老的分配住房,也是李湘群作为家中的独生女长大的地方,侧卧原本就是她年少时的闺房,后因她不顾父母阻挠,坚持和当时的男友时开基恋爱同居而空了出来。

时应对这个房间的布局记忆还停留在小学。

那时候他和姥姥姥爷的关系还很亲密,虽然不喜欢女婿,但架不住隔代亲的吸引力,李湘群婚后生下小孩与父母的关系缓解不少,经常带着时应过来走动。

她热恋时从国营单位跳槽到时开基的私企做工程预算员,婚后两个人蜜里调油,公司又越办越好,李湘群隔山差五跟着时开基出差应酬,也会将没人照顾的时应送过来留宿。

侧卧的小房间里全是时应姥姥给他买的玩具和零食,也少不了他姥爷购入的海量古诗和古文,别的小朋友睡前听童话故事,他睡前姥爷给他读七言绝句,听得稀里糊涂没关系,美其名曰文学素养要从娃娃抓起。

姥爷对时应的期许颇高,还给他定下了十岁前,必须能熟练背诵五百首诗词的阶段性目标。

时应十分争气,七岁就背下了整册的《唐诗三百首》,不过他姥爷的 KPI 没达成,次年李湘群决定辞掉工作回家专心抚养时应,因为这件事,李家人再次大动干戈。

吵得最凶的那一次,时应的姥爷对着女儿放狠话,他说,他养她这么大,培养她念大学,为她的工作拉着老脸到处求情,不是为了让她日后做成功男人背后的矮子。

“你自己说你活着对社会的贡献是什么?恋爱时就昏了头,一门心思跟着男人跑,人家叫你换工作你就换,人家叫你辞职你就辞,我是这么教你的?你妈是这么给你做的榜样?”

说到愤慨处,老头使劲儿拍大腿。“你妈当年大着肚子还在跑现场处理图纸,到退休了人家还上赶着返聘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的?”

“你除了好吃懒做还会干什么?你以为你那个瘪三靠得住?我就把话放在这儿,你不听我的你要倒大霉的!”

在这种猛火攻势下,李湘群也不甘示弱。

她一把抢过躲在母亲身后的儿子,取了门后的外套给他套,声音冷冰冰地,掷地有声,“瞧您这话说的,我是今天才倒了霉的吗?我从小就倒霉。”

“爹不疼妈不爱,别人家都有妈妈下厨,爸爸撑腰,再不济有个兄弟姐妹陪着一起长,我有什么?我好好的出生在沽城,你俩非把我带到这破地方,借口工作忙,从小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烂房子里。我那么小,自己在家里踩着板凳学做饭,手上烫了一串大水泡。中学得肺炎,在教室里昏倒了,烧到四十度有人管过我吗?”

“上班上班,工作永远那么重要。好像国家真缺你俩似的。别说你根本没教过我,要我说,我妈这榜样才叫一个坏。”

“谁说好女人就得当男的用,女的怎么就那么惨,生孩子遭一回罪,为了像社会证明自己不是废物,还硬要在工作上格外努力,凭什么?你要是有本事,我妈还用怀着孕去工作?那还不是让穷逼的。”

“一天天的看不起人,工程师了不起?还不是个破打工的,让自己老婆受罪的才是混蛋!”

那天大人们说过的话时应记得一清二楚,他妈给他系围巾的时候,长指甲狠狠划了一下他的耳朵。小孩子皮肤嫩,立刻被旋掉了一块油皮儿,时应捂着耳朵,又惊又惧,珍珠似的泪珠子哗啦啦地掉在外套上。

父女俩的脾气相仿,两把火对着烧,谁也不肯让,骂得不可开交。

姥姥怎么打圆场都不行,他姥爷气急了冲过来就要抢孩子,说他的女儿不配当妈。楼下一直在轿车里等候的时开基不耐其烦上了楼,一推开门,就看到岳父正和妻子在撕扯孩子。

因为不合,他原本就很少见岳父一家,后赚了大钱,前呼后拥,长了不少脾气。

他阴沉着脸,二话不说,一脚踢飞了岳父再补上两拳,也不管老爷子鼻孔流血,被餐椅绊倒摔伤了后腰,抱起孩子搂着李湘群就下了楼。

从那之后直到出国留学,时应没再进过这个家,一来是不被父母允许,二来是他也害怕面对被他爹打了一顿的姥爷。

他想得很简单,他是他爹的儿子,人虽然不是他打的,但他姥爷肯定也恨上他了,对于讨厌他的人,他一向是选择主动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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