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回消息,时应心里正难受呢,这一刀直接让老赵给捅到心窝子里去了,他抿着唇没抬眼,直接把手机重新搁在桌上,挑了一块子已经泡软的面条送嘴里。
老赵没得到回复,嚼了半颗蒜,大口喝着肉臊汤,仔细打量了对面这小子几眼,突然发现时应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时应长得好,大约是现在小姑娘都喜欢的那种美少年的风格,老赵第一次见他就有这种认知。
但是这些日子俩人经常不刷牙不洗脸在酒庄里干粗活,他对时应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早就祛魅了。他年轻时还认为自己很风流倜傥酷似黎明呢,遭不住风吹日晒的,现在比同龄人还老上十岁。
男人么,就是要阳刚,就是得不怕丑,那才叫英雄气概。
可时应昨天还胡子拉碴,满脸黄气,今天看起来焕然一新,不仅脸白净了,嘴唇红润,连头发好像都精心整理,异常蓬松,做过造型。
老赵呼噜呼噜地把碗里的蒿子面倒进嘴里,皱着眉嗅了嗅,空气中除了羊肉的膻味还有点木质香,这味道分明是从时应身上飘来的。
“小时,你这脸咋这么白,还有,这周围啥味啊,你喷香水了?”
“上班就上班,你搞这么骚是干什么呢。这酒庄里,除了我,谁还看你啊?”
时应一口面没咽下去差点呛死,抽出一张纸巾压着唇角,对待这个老莽夫,嘴里也没有好话。
不过他那难听的话还没说出来,手机突然亮了,他一瞅见程思敏的头像,饭也不吃了,端着碗就往后厨内的水池边儿走,他才懒得和老赵这个光棍解释什么叫人为悦己者容。
老赵倒不骚,浑身恶臭,怪不得他五十多了还单着,头臭脚臭腋下臭,大白天就开始嚼大蒜,就他这种人,一张嘴能把驴熏倒,他前妻不跑谁跑,男的也受不了啊。
老赵还在后面二五四六得吆喝他,时应把自己的碗筷洗净搁在边上,甩干手指回程思敏的消息。
针对昨天他给程思敏发的万元转账。程思敏非但没收,反而给他退回了。
再加上他给程思敏朋友圈的点赞,评论,也没得他想要的那种极致暧昧的反馈,程思敏倒还是那么亲切,关怀地问了他一句:“时应,你犯病了是吧?”
还行,回了总比不回强,没叫他一条消息等到明年去。程思敏对他还是挺不错的。
心里舒服多了,还有点感动呢,时应想了想,回她:“没呀。”
“怎么这么问。”
什么怎么这么问?黄河苑内程思敏正坐在马桶上刷牙,嘴里的泡沫随着谩骂声从口中喷出来,几枚迷你泡泡短暂地脱离了地球引力,竟然像热气球一样朝着天花板上飘。
贝贝站在卫生间的门口,把程思敏的举动当做互动游戏,不停朝着空中的泡泡“咔咔”乱咬。
程思敏起身漱口,懒得和时应打字废话,语音含糊不清地发给他:“你转我钱干嘛?半夜不睡觉评论我朋友圈干嘛?喝着假酒了是吧?。”
喝到假酒也是有可能的,人生三大苦,求不得、怨憎会、爱离别,时应好像全占了,要不是他酒量特好,根本不醉,他真的会想借酒浇愁。
语音信息的声音才播放了一遍,时应又点了一遍,程思敏骂他的声音沙沙绵绵的,像冒完泡的冰汽水,估计是刚睡醒,语音才播放了一半,时应余光里出现一颗半秃的头。
亏他眼疾手快,立刻把公放关了,他才不要和别人分享程思敏的语音。
老赵眯着眼,上下看了看时应今天这一身利落的西装,哼了一声道:“创业期可不兴谈恋爱啊,搞对象只会影响我们赚钱的速度。”
“我哪谈了?”那恋爱是那么好谈上的吗?老赵还想成世界首富呢,他成了吗?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没谈好吧。”反正现在没谈,说着,时应不耐烦地整理了一下衬衣上的水晶袖扣,扑克脸上线,不苟言笑道:“我下午带名片去跑会场,博览会最后一天了,总要碰碰运气吧。还有之前跟您闹掰的商会会长,副会长,我都要去拜访一下,看看最近还有什么好项目。”
老赵的酒庄要谋发展,必须要打破信息茧房,现在已经不是国内葡萄酒行业高速发展的年代了,像老赵这样故步自封,只能一步步走向灭亡。
“那个愣怂。我刚干葡萄酒的时候,他毛都没长齐呢!凭啥拜访他。就凭他升官快,假大空,会搞办公室斗争?”
说到葡萄酒协会的会长孙启阳,老赵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去年他最后一次参加商会的沙龙,葡萄酒产业园区的负责人与商会牵手,提出一套对贺兰山下所有酒庄的改造计划。
这次与会纲领要对西城葡萄酒产业的全面升级,其中除了文旅,互联网+,会长还特地提出,要加强所有酒庄和各地领头酒商的深度合作。
装修民宿,搞 VR,做网站都要用钱,这也就算了,园区内有定向补贴,问题是散户酒庄挣点钱已经很困难了,商会竟然还要求他们和代理分销的酒商签订控股协议,长期接受酒商对他们酒水品类的指导和定级。
也就是说,以后,他们种什么葡萄,酿什么酒,再加上酒水的定价权,全都要交给专业人士来做,美其名曰上价值。
去年的老赵还很刚愎自用,大资本想动他的股份,那是死都不可能,更何况还要未来长达七年间对他酿酒的工艺指手画脚。
因为对待酒庄今后发展的意见不合,比他小十岁的孙会长当众点名批评了老赵。
会后大家坐在包厢里吃饭品酒话家常,本来这是个很好的缓和矛盾的机会,谁知酒过三巡,老赵一言不合突然和副会长因为葡萄品种的问题呛了几句。
有关植物学科,老赵说得分明没错,可是在场的酒庄老板们全都支支吾吾,你一言我一语地拉偏架,谴责老赵讲话的态度有问题,需要虚心再求教。
就因为和会长不对付,往日在团体中被视为老大哥的老赵,突然成了羊群之中的黑羊。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当众摔了两瓶酒后愤然离场。
想起那天的事,老赵还气得发抖,那帮搞酒庄的人往日都是他的哥们弟兄,谁知道利益面前,见风使舵才是人性,谁还和他谈友情?
可是人家做错了吗?如今没了商会和园区的扶持,他的路确实越走越窄,这才让时应站到了他的面前。
时应也知道他的脾气,于是用顺毛驴的办法哄他道,“赵总,我说我去,放心,赔笑脸的事儿不叫您干。您就在酒庄坐稳,把您采摘的葡萄处理好吧。”
“今年要是能跑出一条销售渠道,生产线咱们还得收回来。到时候有你忙的。”
吃下了定心丸,老赵颠儿颠儿地披上雨衣跑去生产间看工。
时应一边回程思敏的消息,一边从后厨门边儿找了把破伞,对着天上的细雨一撑,拎了一只水桶往不远处的种植地里走。
除了露天养殖的葡萄外,老赵还有几拢塑料大棚,里头杂七杂八种的都是特殊品种的葡萄和香料植物。
时应西装革履地摘葡萄,很有种斯文败类做果农的反差感,从大棚里挑了十几串最漂亮的葡萄做点缀,时应拎着水桶走回酒窖开始划拉老赵的酒。
林林总总终于凑出几个像样的礼品篮,他开始把东西往自己的破夏利上拎。
下午一点,时应开车往西城省会去,程思敏在家熬桂圆红糖小米粥。
窗外下小雨,窗内煮热食,空气中温热的甜香与清冷的泥土气息缓缓对流,手机里,两个人十几分钟前的对话还在她脑子里来回盘旋。
关于转账,时应说他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她做的饺子很好吃,正好他平常也不开火,晚上下班常吃外卖对身体不好,他想在程思敏这儿预存些饭费。
如果程思敏下次饭做多了的话,他也不挑,什么都能吃。食材,手工费全算进去,俩人就当是纯粹的饭塔子。
作为回报,如果程思敏平常去超市买东西搬不动,又或者说出远门需要他代为照看宠物,他都十分愿意效劳。
互助互利,共同发展,是好事。
也就犹豫了粥水滚开的功夫,程思敏欣然同意,但大少爷不知人间疾苦,拿一万块钱存饭费实在太夸张了,程思敏自从开火做饭后,每天都在社交软件上记录一人食的用钱成本。
只要不出去买现成的,一个人做饭吃真的用不了很多。
她这个月有蛋有肉有蔬菜,加上狗伙食费,一共才五百。
在心里算了笔账,程思敏叫时应给她先发六百块,吃满三十顿剩饭再算账,多退少补。
时应也挺体面,多转了四百,声称自己吃得多,不能叫她平白无故地受损失。
看在钱的面子上,程思敏还颇为殷勤地拍了一张小米粥的照片问他:“在煮粥,还准备炸点花生凉拌洋葱和木耳,晚上你还吃饺子吗,要不你再凑合吃一顿,把冻饺子打扫打扫。家里还有咸鸭蛋,我给你切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