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40章 想好了

喜酌Ctrl+D 收藏本站

翌日,程思敏写了一封长达上千字的绝交信,书信里例举种种时应亏待她的细节。她是怎么样对他好,一片丹心,但他又是怎么样对不起她。

一封信,程思敏絮絮叨叨,写了三个多小时才完成,因为前几封废稿上的钢笔字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她可不想到友谊的最后一刻还被时应看不起。

大课间,她在楼道里拦住时应,盯着他的腿,把写着“绝交”两个大字的信封交给他。

时应一开始是不接的,他站在距离她一臂的地方,眼中暗淡无光,盯了她一阵,最终也只问了她两句话。

“想好了?”

“嗯。”

“不和我做朋友了?”

“嗯。”

随后,时应点点头,拿过她的信,看都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自那之后,直到几个月后时应转学,两个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残忍,十年的友谊,不费吹灰之力,就此终结。

不知道楼道内的时应是不是也想到了那天,友谊断桥的第十年,昔日的少男少女早已长大成人,两人清浅地呼吸着,站在原地都没动。

因为空间实在太安静,很快,楼道的声控灯灭了。

程思敏以为自己会听到时应离开的脚步声,但时应没走,好像还在等她说话。

确实,成年的人世界里充斥着圆滑世故,做人讲究留一线,大约是不必制造那么多宿敌,现在的时应变了,比以往要大方得体得多。

黑暗中,程思敏甩了甩头,终于没那么不自在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并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过期的自卑与敏感不能再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于是她朝着时应的方向很直白地问了一句:“时应,你在生气吗?因为这段时间我躲着你。”

被猜中了心事,时应脸上终于有融雪的痕迹,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打了个响指,楼道的壁灯瞬时亮起来,在光亮中,他先是注意到程思敏的拇指正在食指的关节上反复捋动。

程思敏小时候考试一有不会写的题就会做这种小动作。

原来在她心里,他也是一道难解的题吗?

因为领会到这个层面,时应面容稍霁,他自己舒服了,就不那么刻薄待人,主动抬眼,面上露出个好颜色:“嗯,有点吧。主要还是饿了。”

人也是动物,饱受饥饿时确实很难保持温和。

“那我请你吃饭吧,就算是赔罪?”即便是在大城市奋斗过几年,看过灯火辉煌人流如织,程思敏确实也不能算作很新潮的都市人,她至今也不太会用别的法子讨好异性。

单凭这点看,他们很像旧社会的包办夫妻,女方除了给男方弄点吃的,惴惴不安的心脏再无处安放。

可时应偏偏很吃这套,利索地答应了一声,便提步往 1203 的方向走。

“今天又剩什么东西吃不完了?昨天我还闻见楼道里全是韭菜鸡蛋的味儿。你别是又开始包包子了?”

“没有,我做的韭菜盒子。味道很大吗?韭菜可能太老了吧。”两人的对话也像遍地可见的寻常夫妻,程思敏顺着他的话接上,还没品出这里头的熟稔有多奇怪,下一秒时应已经走到她跟前,右手绕过她的身体,去拉她家的门。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挨得太近,程思敏屏住呼吸,但没用,还是从他敞开的外套内汲取到一股玫瑰夹杂着生姜的味道。

时应洗过澡,衣服上喷着冥府之路。

花香是甜的,姜是辛辣,配合时应凛冽的侧脸,有极致烘托暧昧的奇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干柴烈火,这是干什么?他俩可不是夫妻,包办的也不是。

程思敏仰着头,正面是时应突出膨大的喉结,后面是冰冷坚硬的防盗门,思及上次时应进她家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画面,她瞳仁乱颤,就在防盗门即将把她挤进时应怀里时,程思敏突然半蹲着身体,像只兔子,一头从时应的腋下钻出去了。

时应回过头挑眉看她,她也呲着牙看时应,脑筋转得飞快道:“韭菜盒子就剩俩了,我明天还吃早点呢,再说这回做得也不太好,有点糊,还破皮了你知道吧。哎!时应!咱们出去吃呗,我请你吃点好的。”

“自从搬回来我好久没上外头吃了。嘴还怪馋的,哈哈。”

程思敏找借口不让时应进她家,时应耸肩,看起来也没所谓,倒是把门又扯开了十几公分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成,拿钥匙呗。我在外面等你。”

“嗯。那你稍等我两分钟。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程思敏绕开他进门拿钥匙,背包,装纸巾,贝贝尾巴夹在两腿之间,将头从门缝里探出来朝着时应挤眼睛。

如果说狗会做表情,那贝贝现在正在尽全力表现委屈,时应摸了摸它的头,拇指在他眉上的两个白点上挨个揉按了几下,似乎领会到了贝贝的意思,又隔着门跟程思敏打商量:“要不把狗也带上吧,省得你走了它又叫。”

这楼里的住户可不像他这么爱屋及乌,生活压力大的人容易极端,为了避免无辜受害,最好还是注意点。

“行呀,今天它还没出门呢,我正好带它遛遛。”

两人一狗下楼时都有点紧张感,程思敏是因为怕时应狮子大张口带她去贵价的西餐厅里买单,时应则是对自己即将载客的交通工具不太满意。

至于贝贝,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挨个闻电线杆了,尾巴还是垂在地上,闷头跟着他俩走,兴致不高。

他们三刚走出小区大门,时应就本本分分地给程思敏打了个预防针。

“我姥爷那车有点旧啊,代步工具,别嫌弃。”

程思敏满不在乎,摆了摆手,甚至还想替他省点汽油:“我说咱俩骑电动车就行,没必要开车,现在汽油多贵啊。吃个饭,兜一圈,油钱不得五六块。”

时应闻言,脑子里冒出一副两人一狗共乘小电驴的情形,他眉头立刻颦起来了,神经病啊,他可丢不起那人,于是坚持婉拒道:“还是开车吧,开车好一点。”

夏利再破起码比在大街上表演杂技好些,落魄公子还是愿意起范儿。

步行十分钟,时应用车钥匙扭开了驾驶位的门锁,随后绕到车后方接过狗绳给贝贝开门。

程思敏见贝贝在后排成功落座,这才上了副驾驶瞎白话:“这车挺好的呀,也没多旧吧。你看你这人就是爱谦虚。正是现在流行的复古风呢。”

时应侧目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夸大其词地奉承自己,也不揭穿,点着火,一面倒车一面声若有所思地问她:“是吗?真这么好啊,我倒眼拙。”

“可不是么!”一听有人捧哏,程思敏又来劲了,插上安全带,抬头仔细看了看车内饰,“一看你姥爷就爱干净。这车里一点异味都没有,棚顶这绒布,车座这帆布都是那爱脏的材质,用了这么多年还是原色呢。”

“比好多网约车强太多了,现在有的男司机特别不讲究卫生,里头一股酸臭味,也不经常洗车。”

“你看你姥爷多勤快,这车不得再开上十年?要我说十年都绰绰有余。”

说着程思敏在头顶的阅读灯上瞅见一块细小的黑影,她不假思索,立刻伸手去戳。

“诶?这有个蚊子!别咬着你,看我捏死它。”

车内昏暗,程思敏眼花,车里头蚊子是没有的,那处黑是一道塑料老化后的裂缝。

无奈她力气又大,下一秒,本就变质酥脆的灯罩从她食指按住的地方破了个大洞,乳黄色的塑料颗粒簌簌掉了一车,完全天要下雨似的止不住,淅淅沥沥,直到灯罩彻底消失,露出一个 led 的小灯泡。

时应眼神望了望自己外套上的塑料渣子又将目光收回来,平稳地开着车,没张嘴。

程思敏就保持着那个伸着手戳灯罩的姿势,半晌,她胳膊都酸了,尴尬地将手收回身侧,拍了拍时应胳膊上的塑料渣。

渣子太小,还是圆形,噼里啪啦,到处乱蹦,等她忙活半天,才发现自己把大部分塑料渣拍到了时应的两腿之间。

那地方她可没办法,总不能现在上手去掏吧。

红绿灯的间隙,程思敏缩回座位里,绝望地闭上眼睛,声音干巴巴的:“时应,一会儿吃完饭我再请你洗个车吧。”

一顿饭少说两百块,洗个车再添五十,真他妈血亏,还不如让他去家里吃冷掉的韭菜盒子呢。她本人根本是古希腊掌管火候的神,怎么可能把韭菜盒子煎糊呢!

那不过是不让他进门的借口,跟昔日他声称他家阿姨正在拖地一样。

时应转过头,没批准她装死,眸光闪动,语气挪掖,“夸啊,刚不还说我姥爷这车又好又新吗,怎么不夸了?没听够呢。”

程思敏这回老实了,她把眼睛睁开,手动摇下车窗,瞅外面的风景撇嘴。

“嗯,不夸了,其实这车确实挺旧的,回头你赚了钱还是给你姥爷换辆新的吧。你听听,一过减速带到处都响,别等会儿把车轱辘也震掉了。”

半山市的大街上回荡着时应山涧流水般爽利的笑声,程思敏揉了揉耳朵,嫌他的声音吵,跟后排的贝贝一样,把半个头伸到车窗外面呲风。

车在街上转了一大圈,两人硬是没找到一家能带狗吃饭的餐厅。

时应载着程思敏和贝贝兜兜转转,记起老赵之前说过附近有家老字号的特色暖锅,干脆顺着市西的桃园路拐进了城中村碰运气。

城中村内养狗的住户不少,大多都在街上放养,社会化完善,看到陌生人也不惊不乍,所以带狗吃饭不是问题。

时应在昏暗的宽巷慢慢地行,视线在车窗外地搜寻,路过几条趴在店门口睡觉的土狗,时应终于在几栋待拆迁的危房对面看到老赵说的那家餐厅。

红色的招牌,黄色的灯光,成捆的啤酒摆在店门外,人声鼎沸,还在营业。

进城中村之前,程思敏还趴车窗上惬意的眯着眼睛。

可车头一拐,看到熟悉的街道的店面,她立刻警觉靠后,一把将座椅放倒。

时应在暖锅店门口停车熄火,贝贝立刻着急地在后座转圈要下车。

再侧目,时应看到程思敏竟然直挺挺地躺在车座上,整张脸隐在车身投下黑影中。他又气又笑,直接上手去解她的安全带朝她说:“喂!到地儿怎么还睡上了?”

“又怕花钱是吧?”

安全带解开了,程思敏还是一动不动,时应干脆回身,左手撑着车门往下勾住座椅调节器,俯身去扳她的身后的靠背。

“程思敏,别闹了。我还真能让你请客啊?这顿我付账,车也不用你洗呀。听话,坐起来。”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