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过近江屋所有亲戚,姑且搜集到十八只。
感觉出奇地少,善一却说这样很好了。这种吉祥物,不是说有就有的。
接下来,他们能找的对象是左邻右舍和店里的顾客。不过,解释近江屋为何想要纸糊犬,实在不容易。正因是吉祥物,人们更想知道理由。近江屋在做某件怪事——传出这样的流言,情况只会更糟糕。
“就说老爷做了个梦,只要搜集纸糊犬,便会发生好事。”
这是五郎兵卫的提议。他们认为是保险的说词,于是付诸行动。可惜,听起来虽煞有其事,但人们不全然会好心地回句“哦,真有意思。好啊,我家的拿去用吧”。
有人会咕哝“什么嘛,近江屋未免太自私”,或是“既然这样,我也要来搜集纸糊犬”。若进一步解释,这是近江屋老板做的梦,只对近江屋有效,反倒更引人猜疑。
不能花钱买纸糊犬的限制,增加搜集的难度。为了生意兴隆,小小的纸糊犬,近江屋竟然想用抢的,一毛也不给——惹来这样的闲话,将有损商誉。
“虽然不能给钱,但送店里的商品当谢礼,应该无妨吧?”
竹次郎急忙跑去请示狛犬。
——睡便溺们。意思是,随便你们。
除了酱油,近江屋还兼卖醋和灯油。他们决定以一合的酒壶分装,请愿意送纸糊犬的人家,挑选一种喜欢的。这也是世人有趣的地方。
“没关系,用不着送礼。”有人会这么推辞。“虽然古怪,但近江屋肯定自有道理。”
善一不禁深深感叹:“五郎,这真的很像神明的考验。”
区区五十只纸糊犬,一旦需要加以搜集,才明白世人的想法千百种。有人信任近江屋,也有人百般猜忌打探。
“神明透过这种方式,判断我是不是正直的人,近江屋是不是做正经生意的店家,值不值得帮助。”
令人振奋的是,山登屋老板接获消息,马上亲自来访。
“考量到日后,在江户市内不能让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不过,若是在江户市外,告知因某个避不开的问题,危及店家的存亡才这么做,应当没关系吧?”
我店里有些驿使,要到不远的外地出差,两、三天内便可返回,不如请他们帮忙找纸糊犬。于是,山登屋的众驿使加入搜寻。
竹哥也四处奔波。
“我去不同地方打零工,以酬劳换取对方家中的纸糊犬。”
原本就打零工为生的他东奔西走,一会儿帮人打扫洗衣,一会儿替人砍柴、汲水、带小孩、跑腿采买、疏通水沟,差事包罗万象,来者不拒,以工资换回纸糊犬。
恰逢今年是狗年,当对方询问原因时,他便回答:
“是用来供养属狗的先父。”
甚至有人夸他孝顺,多给他一些工资。
这段期间,善一隆重穿上礼服,多次前往八幡神社,虔诚膜拜。人脉极广的山登屋老板,到处打听这座名字不详的神社背景,得知叫“兜八幡宫”。
“很久以前,早在有江户町之前,这一带还是荒烟蔓草。历经一场战乱后,神社附近满地头盔。那是在战役中丧命的武士头盔。”
好在没连人头一起落在地上。不,人头已被敌人拿去领赏。
“每到晚上,头盔便会亮起蓝白光芒,如同鬼火。当地人将头盔埋进土里,加以供养。”
没想到,数名镗甲武士出现在村民枕边,向他们道谢。
——若是尊奉八幡神,以头盔当神体,建造神社,我等将永远守护这块土地。
武士许下承诺,村民便依言而行。这就是来由。
“由于是很古老的传说,神官一家似乎已断了子嗣。村长也不清楚此事,是村长家的老爷爷告诉我的。”
那是位九十岁的老爷爷。
“不过,尽管变得像废墟,仍留存至今,得归功于邻近的居民。”
山登屋老板到近江屋说明此事时,美代恰巧在父母身边。
“我和太七经过神社时,也会向神明问安。”
山登屋老板个性温柔,只不过,虽然长得和无赖五郎掌柜一点都不像,那锐利的眼神,连五郎兵卫看了都会吓得拔腿逃跑。他朗声大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缝。
“好在你们平时很用心。”
“老大,问你喔。”
“喂,美代,不能跟着叫老大。”
“无妨。美代,有什么疑问?”
“狛犬先生又叫‘阿吽’吧?”
“你真清楚,没错。”
哪个是“阿”,哪是是“吽”?美代侧头寻思。
“跟我搭话的,是阿先生,还是吽先生?”
老大沉默片刻,“合起来统称‘阿吽先生’,不就行了吗?”
当真是“睡便溺们”。
之前在谈要事时,中途睡着而没听到重点的太七,也信守承诺,并未泄漏赌博眼的秘密。他还补上一句话,众人不禁松口气。
“各位,不好意思,其实我没发现那东西。飞来时,只有爹和哥哥看见。”
太好了。
“我们的代理房东说,近江屋的仓库四周整晚燃着篝火,不晓得是不是遭小偷,十分担心。”
“不如将错就错吧。”
赌博眼吵闹的异状,所幸左邻右舍尚未察觉。
背着竹篓的纸糊犬积少成多。山登屋最资深的驿使阿辰,一次带回八只。
“我去了南总一趟。”
他到村长家送信,一提及纸糊犬……
“村长脸色骤变,追问:该不会是要用来对付赌博眼吧?他非常惊讶。”
村长知道赌博眼,小时候听过相关的故事。
“那是村里寺院的住持,赌上性命收妖的故事。当时也艰辛地搜集纸糊犬。”
小孩不能靠近,否则会变得手脚不干净——连这个传言都一模一样。
“村长说‘等一下,在你重新绑好草鞋鞋带之前,我会尽量帮忙多搜集’,一次就给我八只。”
阿辰笑着补充,正因是那个地方,所以该称做八犬士。于是,近江屋趁机改唤纸糊犬为“犬士先生”。
犬士们聚集在近江屋招待宾客用的厅房。美代不时潜入,望着大小、新旧、脏污程度各不相同的纸糊犬,背着竹篓、整齐排列的模样,甚至会叫几声“汪、汪”,暗暗窃笑。
犬士们睁大眼,像在等候。说来神奇,待在这个厅房,对三号仓库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就不以为意了。
耗费七天,终于凑齐五十只犬士。
善一与山登屋老板再次穿上礼服,带着竹哥赶往兜八幡,不到两刻钟便返回。
“明天,明天动手。”得赶紧召集人手。
“从我们的亲戚中,男女各找二十五人。男丁握着算盘,女眷持装白米的钵或碗,守在靠近仓库的厅房。拉门和防雨门紧闭,不得往外张望。”
兜八幡神社要在鸟居后方设两座篝火,包围正殿。
“此事就由山登屋安排吧,我会在一旁监督。”
语毕,老大立即返回山登屋。
“半夜子时钟响,我会打开三号仓库的门锁。”
只打开门锁,大门保持原状。接着,善一得冲回厅房,混进众男丁,拿起算盘。
“然后,阿吽先生会‘汪、汪’大吼两声。一听到这个暗号……”
众男丁就甩动算盘,女眷们则搓洗容器里的米。
“不用水洗没关系吗?”香苗干劲十足地问。
“没关系。关键是甩动算盘和搓米,赌博眼最怕这种声响。”
要专注地甩动算盘、搓米,发出声响。脑袋不必多想,更不需要念诵“阿弥陀佛”。得净空内心,不停动作,累了也不能休息。这是与赌博眼的对决,想战胜就不能停手。
“那犬士们怎么办?”
没错,这点很重要。
“只有犬士们所在的厅房要敞开防雨门和拉门。天黑前,记得将背上的竹篓全部翻面。”
一般来说,纸糊犬背上的竹篓是开口朝下。狛犬嘱咐他们把竹篓翻面朝上。
“明天是半月。”香苗望着天色筒明的苍穹。“月亮的圆缺不要紧吗?施法时,不都会选在满月或新月吗?”
“你会这么说,表示常看鬼故事绘本。”
善一调侃道,香苗顿时羞红脸。
“对付赌博眼,与月光的亮度无关。大概是赌博不必分月夜或暗夜吧。”
不过,要是下雨便得延期。
“为什么?”
“犬士们会淋湿。”
毕竟是纸糊而成,非常怕水。
阿吽先生会先吼一声当信号,算盘和搓米声旋即响起。不久,阿吽先生会再吼一声“汪”。
“到时要点亮家中所有灯光,门可以打开,愈多人旁观愈好。”
——活许灰大干次净,胆庸不找海怕。
或许会大感吃惊,但用不着害怕。阿吽先生说道。
那一晚终于到来。
美代是个孩子,帮不上忙。
竹次郎先生不是近江屋的亲戚,照理不用参与,不过多亏你的帮忙,才会有今天,请务必在一旁见证。应善一的请求,竹哥与美代待在现场。
听闻此事后,小新心生害怕,躲在壁橱里簌簌发抖,改由竹哥背起小一郎。他背得有模有样。
“我很习惯带孩子。”
关上防雨门的厅房里,只点一盏烛火。竹哥哄孩子颇有一套,小一郎随即沉沉入睡。
美代心跳加遽,始终静不下来。她忽站忽坐,一会儿走向防雨门,一会儿又离开,一刻不得闲。
“还要等多久?”
“就要开始了。”
竹哥一脸疲惫。“美代,你不困吗?”
“我睡不着。”
“你担子真大。”
“幸好没下雨。”
“是啊。既然要动手,愈早愈好。”
竹哥打了个大哈欠,此时,子时的钟声响起。
美代连忙挨向竹哥。
紧接着——
“吼、吼!”传来两声狗叫,是阿吽先生。
“这叫声直接传进心底呢。”竹哥乌龟似地缩起脖子。
“喂,开始喽。”
指令也传进美代耳中。二十五个算盘沙沙作响,二十五个钵碗中的白米,也发出哗啦声响。
“阿金姐要张罗五十人份的饭菜不容易呀。看这热闹的场面,大伙肯定会满身大汗。”
竹哥摩挲着鼻子低语。
“接下来才辛苦。”
“为什么?”
“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搞不好整晚都得这样。”
要一直搓米,甩动算盘吗?
沙沙沙沙、哗啦哗啦。沙沙沙沙、哗啦哗啦,明明隔好几道拉门和走廊,还是能清楚听见。
当他们屏息等候时,忽然听见卡啦卡啦的怪声。
“在摇晃。”
屋子在摇晃,所以防雨门和拉门才会发出声响。
竹哥按住烛台,“赌博眼生气了。”
美代挨得更近,“竹哥。”
“怎么?”
“我有点怕。”
“我更怕,美代果然好胆量。”
摇晃的情形刚减弱,便换成打木桩般的“咚、略”巨响。戛然而止后,又是一阵摇晃。
“害怕就睡觉吧。”
“我哪睡得着。”
“不然闭上眼睛。”
咚!咚!
“小新躲在壁橱里,不晓得会不会尿裤子。”
“去瞧瞧吧。”
打开壁橱,小新夹在棉被中间睡得不省人事,嘴边还淌着口水。
傻蛋一个,这样反倒好。
“真拿小男生没办法。”
“男人也一样啊,所以女人得能干点才行。”
竹哥的话声发颤,舌头不太灵光。
“刚刚那句话,用你的乡音讲一遍。”
“男任夜赐一羊啊,梭衣女任得能干点猜性。”
美代想笑,却笑不出来。屋子持续摇晃,嘎吱作响,并传出哭喊声。
起初,美代以为是父母他们的哀号,心脏猛然一跳,但马上明白并非如此。那哭喊声是从三号仓库传出。
嗓音柔弱,毫不刚硬,可惜充满不祥之气。
而且极度哀戚,光听就难过。
另外,还有一件怪事。美代突然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乱响。今天要熬夜,她晚饭明明吃得很饱。
小一郎睡醒,放声大哭。竹哥站起,不断哄着“乖、乖”,轻拍他的屁股。
“连小婴儿也感到不对劲。”
竹哥的肚子一样咕噜作响。
“竹哥,我饿了。”
“我也是。”
真奇怪,竹哥低喃。
美代怕得无法站立,在胸前紧紧握拳,缩着身子。
此时,传来一种轻柔、温暖的触感。毛茸茸的东西轻抚美代的背,紧贴着她。
哇,好巨大。背后有某个巨大的东西黏着我。
是阿吽先生。
怎么知道的,她也不清楚。毛茸茸的,应该是狗毛吧,她马上联想到这一点。
——庸不找海怕。
意思是,用不着害怕。
美代深吸口气,重重吐出,靠向那毛茸茸的温热之物。那毛茸茸的温热之物也紧紧包覆美代娇小的臂膀。
“喂,竹哥。”
竹哥轻轻摇晃背后的小一郎,安静地来回踱步。
“阿吽先生来了,在这里。”
竹哥停下脚步,低头望着美代。
“啊?”
“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又是什么事?”
“竹哥在江户待了十年,虽没忘记乡音,却也学会江户用语吧?”
“唔,没错。”
“明明很久以前就待在江户,怎么改不掉乡音?阿吽先生学不会江户用语吗?”
美代半是问竹哥,半是问背上毛茸茸的阿吽先生。
竹哥摇晃着背后的小一郎应道。
“因为祂是石头打造的。”
“嗯。”
“脑袋比较硬吧。”
美代噗哧一笑,某个东西舔了下她的头顶。
“哦。”站在美代身旁的竹哥双目圆睁,抬起一脚。“真的耶,是阿吽先生。”
“我就说吧。毛茸茸的很舒服,对不对?竹哥,你坐嘛。阿吽先生很巨大,你一起靠过来也不要紧。”
竹哥战战兢兢坐下。忽然,小一郎一脸开心,仿佛有人在逗他玩,咯咯直笑。
“阿吽先生真会逗孩子。”
他靠向阿吽先生,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也不觉得冷,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沙沙沙沙、哗啦哗啦、沙沙沙沙、哗啦哗啦、卡啦卡啦、嘎吱嘎吱……此刻,这些声响听在耳里,犹如摇篮曲般柔和。
不知不觉,美代打起盹。
“我说……”
“嗯?”竹哥突然开口,美代吓一跳,倏地醒来。
“什么?”
“你睡了吗?不好意思。”
只是个无聊的往事,竹哥解释道。明明不困,他却眯起双眼。
“我的故乡登土岐到处是山,土地贫瘠,无法开垦水田。”
美代注视着竹哥,不发一语。在烛火照耀下,他黝黑的脸庞,益发显得灰暗。
“当初有切石场时,日子勉强过得去。可是,登土岐石挖掘殆尽后,再也没东西开采。我出生不久,还遭遇土石流。”
那是一座贫穷、粮食短缺的村庄。
“大家都弃耕逃散。”
“逃散?”
“意思是,村里的人全逃走了。”
所以,我才不能说自己是登土岐人。
“父母严厉叮嘱,万一泄漏登土岐人的身分,我也会被处以磔刑。”
“磔刑是什么?逃走就会受到这种惩罚吗?”
“我不知道。”竹哥摇摇头,揉着眼睛。
“当时我只是个孩子,他们没告诉我。不过,我猜应该是……”
有人想去找领主告御状吧。
“但最后没成功,村民才会相约一起逃亡。”
再这样下去,横竖都会活活饿死。
“赌博眼也是在人们饿得无法生存的地方创造出的。”
在有人活活饿死的地方。
“所以,才会一直哭喊着肚子饿吧。”
竹哥和美代的肚子又咕噜咕噜作响。
“竹哥。”
“嗯?”
“好深奥,我听不懂。”
竹哥呵呵轻笑,轻捏美代的脸颊。
“不懂也没关系。”
美代点点头,背后毛茸茸的温热之物突然离开。
“汪!”不知何处传来荡气回肠的响亮犬吠,传递四方。
沙沙声静止,哗啦声止歇。竹哥一僵,接着飞奔向前,打开拉门与防雨门。美代紧跟在后,来到可望见仓库的走廊上。
眼前出现难以置信的景象。
三号仓库的双开门不晓得何时被打开,犬士们陆续走出,排成两列穿越庭院,朝后院的木门前进。
大只的犬士快步前行。小只的犬士则踩着小碎步。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来到后门,纷纷从门上跃过,前往大路。
美代目瞪口呆,不禁双手捂嘴。
月光下,看得出犬士们背上的竹篓里,装着白色的浑圆之物。每个竹篓各装一颗。
是眼珠。赌博眼四散的眼珠。尽管四分五裂,那些眼珠仍动个不停。
隐约传来一股腥味。定睛细瞧,犬士们嘴角沾着红黑色污渍,像咬过什么活体。
聚在近江屋的人们拥出外廊,挤向后院,怔怔目送犬士的队伍离去。
美代的父母也在人群中。只见母亲双手合十,父亲伸手覆上母亲的手,两人紧紧相拥。
最后一只犬士跃出木门后,三号仓库的篝火倏然熄灭。一阵风吹来,净化周遭的一切。
只剩天际皎洁的半月,照着敞开的仓库及近江屋众人。
“啊……”善一双腿一软。
“我肚子饿得好难受。”
其他人不约而同瘫坐在地,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美代听见阿吽先生的话声。
——噢,方心了、方心了。
大概是“放心了”的意思。
——悠空宰来万。
这句话猜不出来。之后她询问竹哥,才晓得是“有空再来玩”。
坐镇兜八幡神社的山登屋老板,目睹从近江屋走出的犬士们,背着竹篓里的眼珠,轻盈一跃,在空中画出圆弧,跳入篝火。每当一只犬士跳入,篝火就会窜起一道烈焰,狭小的神社内亮如白昼。
隔着正殿的门,火光一路照亮深处。
山登屋老板看到许多隐隐生辉的头盔。
饱餐一顿后,待太阳升起,善一带着竹哥拜见阿吽先生,听取指示。
“祂说,只要把三号仓库擦拭干净,摆放盐一天即可。”
他们把先前和赌博眼一起关在仓库的酱油,连同木桶沉入河底。
“此外,为了供养成为赌博眼祭品的牺牲者,往后这一整年,我会天天在家里的佛坛供奉白饭。”
善一有些语塞。
“因为它原本也是人。”
赌博眼从此消失。近江屋自誓约中解脱,化解灾厄。
五十名男女,不停甩动算盘、搓米,持续一个半时辰(三小时)。众男丁好几天手不能抬,五郎兵卫也伤到腰,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在下太大意了。”
女眷们则是刮破指甲,满是裂痕。她们搓洗的白米,几乎都染上淡淡血色。近江屋家中的两大支柱——香苗与阿金,也握着彼此的手哭泣。待手指的伤痊愈,她们比以前更常展露笑颜,不过对很多事仍和往常一样严格。
近江屋向村长提出重建兜八幡神社正殿的申请,据传山登屋也出不少力。
“这是我们地方的神明,也向街坊邻居们募捐吧。不必多解释,大伙一定都会赞成。”
此外,善一认为这是难得的缘分,询问竹次郎有没有意愿到他店里工作。
“不过,得先征求山登屋老板的同意。”
老大赞同,竹哥却没点头。
“我还是四处打零工比较自在。”
“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往后,你应该会想拥有自己的家庭。”
“到时再说吧。”
竹哥笑着补上一句,不管靠什么为生,绝不会当赌徒。
美代请竹哥帮忙,还把太七和他哥哥们全拉来,花了两天,将阿吽擦得晶亮无比。竹哥所言不假,登土岐石果真是漂亮的青灰色。由于年代久远,虽不像钻石那般晶亮,但阿吽先生焕然一新,足以吸引过路人的目光。
还有一件事。美代行经兜八幡神社,行礼问安时,都会加上一句惹人好奇的话。
像“早安”、“我走喽”、“我回来了”之类的问候语,大伙都听得懂。不过,美代会接着大声说:
“阿红线生,握们尽天一羊品安悟羊,锅得亨凯乐。”
意思是——阿吽先生,我们今天一样平安无恙,过得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