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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云正容道:“当日乾兄败在猝不及防四字里,若目下公平决战,谁胜谁败,仍难作定论。”

乾罗摇头道:“非也非也,浪兄覆雨剑已达剑随意转、意随心运、心遵神行、技进乎道的化境,乃古往今来剑术所能攀上的峰巅,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小弟获益良多,所以我才能在这短短三年内,突破以往二十年也毫无寸进的境界,浪兄实乃小弟的长师益友。”浪翻云愕然道:“乾兄若以辈分论,足可当我的师公辈有余,乾兄实在太夸奖了。”

乾罗霍地转身,眼中精芒电闪道:“这年纪正是你我间高下的关键,我们的年纪差了三十多年,但你的武功比我只高不低,正代表着你的天分才情,实胜于我,想百年前传鹰大侠,以二十七岁年纪,凭手中一把厚背刀勇闯惊雁宫,先后与蒙古三大高手八师巴、思汉飞、蒙赤行决战争雄,斩杀思汉飞于千军万马之中,于虚悬千丈之上的孤崖跃入虚空,飘然仙去,留下不灭美名,年长年幼,于他何碍?”

浪翻云长笑起身,顺手扳了两壶酒,悠悠来至乾罗身旁,递了一壶给他,道:“说得好,让小弟再敬你一壶。”

“当!”

两壶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同将目光投往滚滚东流的长江逝水,天上明月映照下,江水像有千万条银蛇,挣扎窜动。

乾罗道:“自浪兄十八岁时连败当时黑道十多名不可一世高手,助怒蛟帮建下基业,名震一时,但却从没有人知道浪兄师门来历,就若浪兄是从石头里爆出来的神物,浪兄可否一解小弟心中疑团?”

浪翻云淡淡道:“洞庭湖便是我的良师!”

乾罗愕然,望向与他并排而立的浪翻云,后者投往江水的目光,射出深刻无尽的感情,乾罗蓦地身一震,长叹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说到最后一句时,音量转细,低回无限。浪翻云微笑道:“天下能明此理者,屈指可数,潮涨潮退,晨霜晚露,莫不隐含天地至理,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想当年传鹰大侠观鸟飞行之迹,悟通剑法,后又在雷雨中贯通剑道之极致,以人为师,又怎及以天地为师?”

乾罗霍霍连退三步,一揖至地,正容道:“多谢浪兄指点,他日有成,必乃拜浪兄今日一席话之赐。”

浪翻云长笑退开,道:“来!乾兄请入席,尚有八壶好酒,今晚不醉无归。”

乾罗潇洒一笑,毫不客气,坐回石椅,两人又尽一壶,频呼痛快。

乾罗话题一转道:“小弟今日此来,实有一事,想和浪兄作个商量。

浪翻云道:“能使乾兄头痛者,舍魔师庞斑还有谁人?”

乾罗并不回答,沉吟片晌,喟然道:“当今天下形势,黑道本以中原怒蛟帮、西陲尊信门和小弟位于北方的乾罗山城鼎足而立,三分天下,而白道自庞斑退隐前,饱受摧残,元气大伤,这二十年来偃旗息鼓,默默经营,成立所谓八派联盟,又有慈航静斋和净念禅宗在背后支撑,似弱实强,与黑道成均衡之势,但庞斑这一出山,形势立被打破,至于发展至何局面,确是难以预料。”

浪翻云若无其事地道:“庞斑真的出山了?”

乾罗道:“浪兄飘泊江湖,似入世实出世,故此对江湖最近的大变才尚未有所闻。”

浪翻云首次脸容微变。要知庞斑若要向江湖插手,首先要对付的当然是黑道最大的三股势力,怒蛟帮这被誉为黑道里的白道这第一大帮,自是首当其冲。

乾罗道:“庞斑的首徒方夜羽通过赤尊信的师弟‘人狼’卜敌,成功地控制了尊信门,庞斑亲自出手,击败了‘盗霸’赤尊信,露了一手。”

浪翻云沉声道:“赤尊信是生是死?”

乾罗两眼射出锐利的光芒,瞪着浪翻云一字一字道:“赤尊信负伤突围而逃,不知所踪。”

浪翻云一掌拍在石桌上,喝道:“好!”

乾罗叹道:“若非赤尊信能身而逃,今晚我也不会和你对坐此处。”

浪翻云点头同意。

他当然明白乾罗的意思,若赤尊信当场身死,那代表了庞斑是无可抗拒的人,乾罗他只好一是乖乖俯首听命,一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但目下赤尊信能突围逃走,显示了庞斑的魔功仍是有隙可寻,局面迥然不同。当然,仅是庞斑能使赤尊信落荒而逃这事实,已使庞斑震慑天下,无人敢持其虎须。

浪翻云淡淡道:“那乾兄的乾罗山城,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乾罗道:“方夜羽亲自来见我,带来了庞斑的亲笔信,要我向他效忠,并要我立时出手对付怒蛟帮,我表面上答应了他,但却以自己内伤未愈为理由,暂时不参与对付贵帮的行动,不过这也拖不了多少时间。”

浪翻云望向天上明月,心中却想起被乾罗抛往水,身不由主随水而去的空壶,空壶是否注满了水,沈入江底?

乾罗的话声继续传入他的耳内道:“十天前,谈应手在抱天览月楼布下陷阱,要刺杀贵帮帮主上官鹰,嘿!想不到英雄出少年,连谈应手这老狐狸也栽了个大筋斗,给上官鹰和翟雨时安然逃去。”

浪翻云脸色木然,沉声道:“谈应手既已出手,他的老相好莫意闲又怎会忍得住不出手做只走狗。”他对莫意闲显然鄙视之极,语气不屑。

乾罗道:“说来也令人难以相信,以逍遥门的追踪之术,到现在仍未能擒下上官鹰,不过我刚接到消息,逍遥门和十恶庄的人正倾巢而出,赶往武昌南面的龙渡江头,似乎掌握了贵帮主的行踪。”

浪翻云闷哼一声道:“若上官鹰等有任何损伤,莫意闲和谈应手两人休想见到明年八月十五的满月。”

天下间或者只有浪翻云和庞斑才有资格说出这等壮语豪言,要知莫谈两人,都属跺跺脚便能令江湖震动的厉害角式。

乾罗沉声道:“浪兄小心一点,若非庞斑答应了亲自出手对付你,就算给他两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你为敌。”

浪翻云长笑起身,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撼,但能轰轰烈烈而生,轰轰烈烈而死,不受他人左右,便不负此生,乾兄以为如何?”

乾罗眼中精芒暴闪,也长笑而起,向浪翻云伸出一手道:“乾某一生肆意行事,心狠手辣,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忠心听命的手下,从无肝胆相照的知己,两年前与兄一战,始知人算不如天算之理,这两年潜修静养里,每念及浪兄,不但没有仇恨,反而敬慕之情日增,连我也不明白如何有这种心路转变,至今晚此刻,明月当头的美景下,才明白乃受浪兄不为名利生死所牵碍的气度所吸引,否则纵能在武技上出入头地,还不是名欲权位的囚徒,可笑呀可笑!”

这不可一世的黑道枭雄,终于在尔虞我诈的一生,第一次破天荒地说出了心底的真话。

浪翻云一伸手,和乾罗的手紧紧交握。

两人四目交投。

这对原本是敌非友的对头,在这奇妙的刹那,产生了别人数世也达不到的了解。

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柏在半昏迷的状态下苏醒过来,身疼痛,头颅若裂,经脉充满着凶焰般的焦躁火毒,滚流窜动,想发狂叫喊,却叫不出声。

赤尊信施法前的警告,催眠似地在心中响起,道:“我毕生凝聚的精气神,将在你体内结成魔种,这魔种具有风暴般的灵力,有若同策四驹,每驹均想奔向一不同方向,略欠定力,必遭车翻人亡之祸,切记切记!”

韩柏至此意识略回,咬紧牙根强忍痛楚,苦守着心头一点灵明。

好一会后,忽地身一寒,口鼻像给物件堵塞,呼吸消。韩柏记起早先赤尊信的解释,知道这是魔种与自己结合后,由死而生的假死过程,不惊反喜。

“啪!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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