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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罗宾

莫里斯·卢布朗Ctrl+D 收藏本站

巴黎市西北方向的郊区前有一条N字形的河流弯弯曲曲地流淌着,它就是塞纳河。一座郁郁葱葱的大森林伫立在河畔,把塞纳河紧紧地拥揽于它的怀抱之中。

这座美丽的大森林就是尽人皆知的塞哲尔莫森林,它里面有一座年代非常久远的古堡,只见这座古堡威风凛凛地屹立在秋天的蓝色苍穹之下。施比兹伯爵是这座古堡的主人。

一天晚上,这座古堡里举办了一场非常隆重的宴会。被邀请赴宴的宾客们,各自搭乘着汽车或马车,从巴黎赶到这里来。头戴黑色礼帽的贵族绅士们和衣着华美的贵妇小姐们不停地出现在车窗外面,而那一辆辆豪华的小轿车如同受到了引诱一般纷纷朝那个石头打造的古堡大门驶去。

施比兹伯爵家族不仅是法国的名门望族,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家族。

在那些前来赴宴的人之中,除了有当地的贵族、企业家以及大地主之外,还有世界驰名的文学家、艺术家、舞蹈家、歌唱家和电影明星等巴黎上层社会的一些知名人物,另外,巴黎社交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也云集于此。

古堡的大厅富丽堂皇,绅士、贵妇、贵族和淑女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高谈阔论,高举着手中的酒杯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热烈。

就在这个时候,此次宴会的女主人——伯爵夫人绰约多姿地出现在了欢声笑语的大厅之中,雍容华贵的公爵夫人面带笑容地走到宾客中间,频频向人们点头示意。

伯爵夫人那如同天鹅般的细腻而修长的脖颈上面,垂着一条沉甸甸的钻石项链。这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在灯光的映衬之下,放射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五彩光华。

众多宾客的目光立刻被这条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给吸引了过来。绅士们停止了交谈,都用惊讶不已的目光注视着这条项链,女士们则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哇!太迷人了……”

“当然啦,它可是那条举世闻名的‘王妃的项链’啊!”

“喔,难道这就是法国大革命时期被革命党推上断头台的马莉·鄂多尼德王妃所拥有的那条项链?”

“正是!”

就在这两位大名鼎鼎的一流歌星低声交谈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一位穿着时髦的贵妇人却细声细语地插了一句:

“可是,这条项链受到过诅咒,十分不祥啊!”

“为什么要这样说?”

“对于这其中的原委,我就知道了。然而,据说马莉·鄂多尼德王妃的诅咒和仇恨附着在这条项链之上,每一个佩戴过它的人都会遭到厄运!”

“真是这样的吗?”

“千真万确!”

“反正我是不会相信这些话的,所谓的谣传只不过是对拥有它的伯爵夫人的一种变相的艳羡和妒嫉而已!”

闻听此言,这位贵妇人情知讨不到好处,只好怏怏不快地回到了她的同伴中间。

“真烦人啊!什么诅咒,什么厄运,什么不祥的钻石项链……”

“不必烦恼!这种谣言并没有被别人证实过,她之所以如此散播谣言,只不过是一颗嫉妒心操纵之下的血口喷人罢了!”

“话虽这样说,可这样的谣言被人们传来传去,也着实够令人讨厌的!”

“尽管那些贵妇和小姐们看上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可她们的内心里暗中都包藏着恶毒的诽谤和强烈的憎恶。就比如说刚才的那位女士吧,尽管她的嘴里如此诽谤这条项链,可内心里不知道对它有多么向往呢!然而,正是由于自己无法得到这条钻石项链,所以只能跑过来跟我们发发牢骚。”

“不错,像我们这种出身平凡的人,根本就没有福分得到如此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幸亏我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得很开,所以心里不会产生对伯爵夫人丝毫的嫉妒,只是迷恋于它的光彩夺目罢了,也就是有点着迷……仅此而已。”

“真是这样啊,假如心里没有痴心妄想的话,也就自然不会被嫉妒所困扰了。”

其中的一个女郎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佩戴的项链,随后,她乐观地笑了笑,因为那是一条廉价的、毫不起眼的普通珍珠项链。

“哇!这条项链也很棒啊!”

“呃,不,它是假的!”

“是吗?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用一条冒牌的项链唬唬人也就足够了。”

两个人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同时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把酒一口气地喝了下去。

伯爵夫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佩戴的钻石项链已经成为了众多宾客所关注的焦点,只见她仍然满面春风,风度翩翩地往来于人群之间,用温文尔雅的口吻跟他们聊着家常。

每当伯爵夫人低下头去与宾客们行礼致意的时候,她脖子上佩戴的项链不仅闪动着迷人的光彩,而且还会发出“叮叮”的悦耳声响。

在一阵狂欢之中,宴会的高潮终于到来了,随后,宾客们意兴阑珊,各自散去。感到筋疲力尽的伯爵夫人,半睁着朦胧的睡眼,被伯爵搀扶进了卧室之中。伯爵温柔款款地对夫人说道:

“你今天晚上真是太劳累了。这条钻石项链不仅为你赢得了良好的赞誉,还把众多宾客的目光深深地吸引到了你的身上。”

伯爵夫人听了丈夫的这番话之后,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然后得意扬扬地把这条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那么,它就拜托给你了!”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会把它送到银行保管起来。看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你赶紧好好地睡上一觉吧!”

说完这句话,伯爵伸手把项链接了过来,转身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第二天早晨,伯爵亲自把这条项链送到了银行。因为这是一件举世闻名的珍宝,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这件宝贝平常的时候都放在银行的金库里。

如此一来,这条项链便根本不可能发生意外的情况,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便发生了一件让整个社会为之震惊的案件,那就是这条钻石项链竟然不翼而飞了!

宴会举办完的一个月之后,巴黎的卡恩帝宫为了欢迎丹麦国王又举办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晚宴。施比兹伯爵夫妇也应邀参加了这次宴会,当然,伯爵夫人按照平时的习惯,戴上了那条钻石项链。

当天晚上,在宴会之上,这条璀璨夺目的项链也如往日一般出尽了风头,所有的到场宾客都给予了它极高的关注和赞誉,尤其是丹麦国王格利思,只见他饶有兴趣地与伯爵夫人高谈阔论,询问着这条项链的来历以及与项链有关的种种传闻。

“你的这条项链美极了!”丹麦国王发自肺腑地赞美着。

伯爵夫人闻听此言兴奋不已,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得意忘形之色。在伯爵夫妇乘车回家的半路上,伯爵夫人虽然紧紧地依靠在伯爵的身边,可心里却飘飘然地不知道身在何处。

甚至在伯爵夫人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她还恋恋不舍地吻了那条项链好几次,并且温柔地抚摸了它好半天,这才交到丈夫的手中。

伯爵小心翼翼地把钻石项链放进了皮革制成的珠宝箱里面,然后在箱子外面上了锁,放在了隔壁的房间里面。

隔壁的房间是伯爵的书房,是他平时用来阅读和思考的地方,同时也是他躲避尘世喧嚣的地方。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而且是从里面紧锁着的。正对着院子的地方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窗户的前面摆放着一个高大的书橱,所以,阳光根本无法照射进来,外人也无法从这扇窗户进到屋子里来。

伯爵非常谨慎地把珠宝箱放到了书架上面的纸箱子里面,并且牢牢地把锁锁好了,之后又把门关好,穿上睡衣躺在了床上。

参加宴会所带来的疲惫,使他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九点多钟伯爵才醒来,起身下床之后,他换好衣服,仆人为他端来了一杯咖啡。伯爵喝完咖啡之后便到跑马场遛马去了。

伯爵跑马归来,走进了夫人的卧房。这个时候,女仆们正围在卧房的梳妆台前,为夫人梳理头发。

“早安!”夫人透过镜子向伯爵问好道。

“早!我要立刻到银行去一趟!”

“辛苦你了……那么,就拜托你了。”

伯爵转身朝那个小屋子走去,可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

“你把那个东西取出来了吗?”

“哪个东西?你说什么?”

“当然是那个盛放珠宝的箱子啊!”

“什么?珠宝箱……不就在那儿吗?”

“我昨天晚上明明像往常一样把它放到书橱上面的箱子里了!”

伯爵夫人猛地从化妆椅上站了起来,回过头来,只见她这时已经被惊得脸色苍白了。

“我……我并不晓得啊!我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个房间!”

伯爵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这个意外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如此珍贵罕见的稀世之宝——“王妃的项链”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所谓“王妃项链”是指18世纪时,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王妃马莉·鄂多尼德曾经拥有过的项链,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而已。因为王妃是否真的佩戴过这条光彩夺目的项链,却是无据可查的,这不禁令人大为疑惑。

至于被推上断头台的马莉·鄂多尼德所发出的诅咒和愤恨,只不过是一种毫无根据的流言飞语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条钻石项链是由施比兹伯爵的亲戚——意大利知名人士若恩·施比兹柏机赠送给路易十六的王妃马莉·鄂多尼德(所谓的“柏机”是指辅佐罗马宗教事宜的高级主教)的贵重礼物。

柏机原本以为这条项链已经安全地送到了王妃的手上,可事实上却是这条项链在运送的途中被人夺走了。而作案者正是当时在皇宫里颇具名望的勒马德伯爵和他的夫人琼。

这是一对无比贪婪的夫妇,他们与其他的贵族串通一气,共同冒领了这条世所罕见的钻石项链,并且把上面的钻石全部取了下来,将其悉数高价转卖给了一个珠宝商人。

1786年2月,那条被剥去钻石的黄金项链被与他们合伙的贵族抢走了。那些贵族把它带到了意大利,转手卖给了克思登伯爵。

而克思登伯爵正是柏机若恩·施比兹的侄子,他同时也是柏机的遗产继承者。他打算将伯父的遗产完整无缺地保存下去,所以又从那个珠宝商人的手中,以高价把那些珍贵罕有的宝钻重新买了回来。

或许是因为这些钻石已经辗转多人之手,所以有一些珍贵的钻石已不知何时散落于民间,因此,剩下的那配不起来的一部分,伯爵就购买了重量相等但成色稍逊一些的钻石来代替。这样,不管是形状还是价值,“王妃的项链”都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这条项链在施比兹家族中已经珍藏了大约一个世纪。

这段时间里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路易王朝遭到覆灭的噩运,王妃马莉和路易十六同时被革命政府判处极刑,王妃那如花儿一般美丽的生命就这样断送在了革命军的断头台上。

大革命爆发之后,王公贵族们的家产都被没收得干干净净,而他们本人也无法幸免于难。很多贵族都被处以极刑,同时也有很多贵族被流放到了国外的偏远地区。

拿破仑登上王位之后,王公贵族又恢复了往日的雄风,而革命党的情绪则日益低落。那些流亡在外的达官贵人纷纷回到故土家园,收回了原有的领地和家产。而克思登伯爵也把那条钻石项链当作马莉王妃的遗物在家族中传了下来。

现如今,施比兹伯爵从祖上继承了这条钻石项链,并将其当成传家之宝存放在巴黎的银行之中。每当参加盛大的宴会或者出席比较重要的场合,伯爵都会亲手把它从银行里取出来,事后又亲自将其送到银行里存好。

银行的保险库深处地下,这个像橱子一样的保险库是专门用来存放客户们的贵重物品的。而这个保险库的钥匙也是由银行方面和客户各持一把,假如不能同时具有这两把钥匙,保险库便无法打开。

在伯爵发现家传的钻石项链不翼而飞之后,他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向当地的警方报了案。

塞哲尔莫地区的警察局局长布尔罗在得知钻石项链被盗的消息之后,立即带领他的下属前往施比兹伯爵的府邸。局长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伯爵对于整个案件的陈述。

“请你立刻带我们到现场去,我们要检查一番。”

“好的,请随我来。”

于是,伯爵在前面带路,同警察局局长一起来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由于太阳光无法照射进来,所以即便是在大白天,这间屋子里也十分昏暗。

“啪”的一声,伯爵打开了灯。

“案发当日你把这扇门锁上了吗?”

“锁上了!而且里面的门闩也被我闩上了。”

“它被打开过吗?”

“不,是我早上外出的时候拉去的门闩,并且用钥匙才把门打开的。”

“那么,还有其他的可以进入这个房间的入口或者地下通道吗?”

“书橱的后面有一扇窗户。”

因为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因此,为了避免受到外界的干扰,伯爵才在窗户的前面摆放了一个书橱。

书橱看起来十分沉重,因为里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按照常理来看,一两个人是根本无法将其移动的。

“要想将书架挪动而不被我发觉,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伯爵自信满满地说道。

“窗户外面是什么?”

“是一个小小的院子。”

“这个房间的上面还有房间吗?”

“有,那个房间是专门供仆人们居住的。”

于是,局长命令部下将书橱搬开,只见后面那扇紧紧闭合着的小窗户露了出来。

“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伯爵,这里并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而且门上也被闩住了啊!”

局长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之后转过身子站在门口,表情十分焦躁,接着,他向脸色苍白的伯爵夫人问道:

“夫人,昨天晚上有人知道您戴了那条项链吗?”

“这件事情家里的仆人们都知道的。因为每当我出席晚宴或者舞会的时候,我都会佩戴它,这几乎已经成了尽人皆知的事情。”

“你们把钻石项链藏在这间屋子的珠宝箱里,家中的仆人们也知道吗?”

“不,这是我和我丈夫之间的秘密,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任何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吗?”

“是的,任何人……不过……啊!对了……对了……”

“夫人,您说什么?您想到了什么?”

“是的,可是……这种事情……”

“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您都要如实地告诉我。往往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事情,却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所以,希望你们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可是,可是……这与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关系啊!”

“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我想到了艾尼。”

“艾尼?她是谁?”

“她是我上高中时的密友,她家境富裕,生活条件十分优越,但是,因为婚姻上出了一点小问题,她跟她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以至于最后甚至离家出走了。”

“她跟你们一样是贵族吗?”

“不,她并不是贵族出身,只是一个生长在有钱人家庭的迷人女子。可是,她的命运却非常悲惨。不久之前,她的丈夫不幸去世了,她也就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年轻寡妇。现如今,她与一个叫作拉沃尔的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艰辛度日。所以,我就在这座古堡里腾了一个房间让他们母子二人居住。”

“也就是说,你是艾尼母子的救命恩人咯?”

“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她确实是对我感激涕零的,于是主动要求当古堡的管家,帮我处理家务上的事情,而且负责教导年轻的仆人。由于她生性善良、待人和蔼,所以仆人们都非常尊敬她。”

“他们母子二人的房间在二楼吗?”

“不,在走廊那边。”

“那个房间里的窗户,是不是也朝向中央的院子?”

“是的!”

夫人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犹豫,但最后终于肯定地回答了一句。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就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沉重起来。伯爵夫人似乎非常担心盗窃的嫌疑会落到自己的闺中密友——艾尼的身上。

“我可以看看那间屋子吗?”局长坚定地问道。

于是,伯爵把局长带到了那个房间。

只见艾尼此时正在忙着缝补衣服,她的身边仰面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此时正有滋有味地沉浸在图书之中,已经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这个房间里既没有铺地毯,也没有安壁炉,甚至连窗帘也没有挂,装修得也非常粗陋简朴。几件厨具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简陋。局长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一酸。

伯爵夫人曾说自己是出于同情,所以才义无反顾地照料艾尼母子二人的生活起居。可是,根据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伯爵夫人刚才所说的显而易见有些夸夸其谈了。伯爵夫人过着的生活是如此地奢侈豪华、衣食无忧,可她却不应该如此对待她的这位好朋友啊!

艾尼一见伯爵和警察局长走进了门,连忙站起身来,表情显得十分惊讶,随后,她面带笑容地向两个人问好。不过,由于她不知道这二人到此来的真正目的,所以睁大了双眼,脸上满是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艾尼给局长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一个正直无私、温柔善良的女人。

局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十分温和平静的声音对她说道:

“由于伯爵夫人的钻石项链不翼而飞,所以我们只好将整个伯爵府搜查一番才能够放心。”

艾尼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惴惴不安的。

“哦,那条钻石项链……”

“你见过吗?”

“见过,有一点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我昨天晚上服侍伯爵夫人更衣的时候,那条项链还是我亲手为夫人戴上的呢!”

“是吗?你为她戴上的……那么……你有没有想到,窃贼很有可能通过你的房间进入到伯爵存放钻石项链的屋子?”

局长一边说着,一边用猎犬一般锐利的目光凝视着艾尼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善良的艾尼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成为了嫌疑犯,她仍然露出温柔的笑容,心平气和地说道:“警官,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因为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我始终都没有从这个房间里出去过,更何况那个小屋子平常总是门窗紧闭的。你瞧,那个小屋子的窗户现在不是关得好好的吗?”

艾尼起身离座,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窗户外面就是庭院,而对面则是伯爵的书房,屋子的墙壁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户。

局长把头伸出窗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扭过头来说道:“不错,是紧关着的,可是,你又是怎么想到窃贼会从那个房间的窗户进入到里面的呢?”

局长全神贯注地盯着艾尼。

“因为那个房间里放着那条价值连城的钻石项链。”

“你是怎么知道的?”局长突然用非常强硬的口气询问道。

“因为……因为在很久以前,我听夫人说过……”

艾尼刚说完,神色突然变得十分慌乱。因为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已经被警方当成了嫌疑犯。只见她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儿子抱在了胸前。

自从伯爵和局长进门以来,这个小男孩就一直用机警不安的眼神盯着这两个人的脸庞。当母亲把他紧紧拥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忍不住低声说道:“妈妈……”

这个男孩似乎是想要保护他的母亲,只见他以怒气冲冲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局长和伯爵。

当伯爵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他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孩子,好了,好了,不用担心,你的母亲是不会有危险的……艾尼,你也不用害怕……局长,我可以向你保证,艾尼绝对是一位心地善良、诚实忠心的女人,她是不会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我可以为她担保。”

“哦,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绝不是坏人。凭借着我在警界多年的工作经验和阅历,凭借着我们敏锐的眼光,好坏真伪基本上是一看便知。

“到目前为止,我们所说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假定而已,她有可能是全然没有察觉到窃贼的偷偷潜入,也有可能是当窃贼从她的房间经过时,由于受到惊吓而默许了贼人的潜入……呃,抱歉,打扰了,我这就告辞了!”

局长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局长回到警察局之后,立刻把这件离奇的盗窃案向地区检察官作了一番汇报。

检察官受理了这件案子。几天之后,警方对伯爵府邸的里里外外进行了一番极为彻底的搜查,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而伯爵府里的每一个佣人都接受了一番严格的审查。除此之外,警察们还调查了小屋子里的门闩和窗户的具体情况,甚至把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然而,警方连一丁点儿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仆人之中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门闩也与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这就说明从外面是绝对无法打开那个小窗户的。

“这……可是……哦,看来那个叫艾尼的年轻妇人还是最大的嫌疑人啊!”

检察官对艾尼充满了怀疑。

于是,检察官把审查的重点放到了艾尼的身上。警方将她的日常生活和行为习惯都作了一番详细的研究。

调查结果表明,最近三年以来,她仅仅外出过四次;而且,这仅有的四次外出也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或者是游山玩水,而是受到夫人的派遣,外出办理了几件事情。

根据仆人们所说,艾尼在伯爵府担当女管家的这段期间里,不仅勤勤恳恳,而且忠于职守。另外,这个女人生性温柔,气质高雅,给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平日里除了教导督促年轻的仆人们之外,还要负责照料夫人的很多日常琐事。因此,她只要一有闲暇的时间,就会忙着缝补衣物,往往从大清早开始劳作,一直到半夜三更,她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换上睡袍上床休息。

“她是一个特别会为夫人出谋划策,并且心思缜密的人。”仆人们都这样赞美着她。

“像艾尼这样的一位心地善良、无私正直的妇女,是绝对不会去偷窃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宝物的。如此看来,盗窃走钻石项链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她了。”

于是,检察官渐渐地打消了对一贫如洗的艾尼的怀疑。

可是,那个窃贼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潜入房间把钻石项链偷走,又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呢?他又是如何得知那条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藏在那个房间里呢?

只有伯爵、伯爵夫人和艾尼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其余的仆人对此事均是一无所知的,这可真是一个扑朔迷离、迷雾重重的案件啊!

还有另外一件事,窃贼为什么能够进到完好无损的且从里面锁紧的房间呢?那么,在他逃走之后,为什么那个藏项链的房间的门闩还能像往日一样完好如初呢?

照这样看来,这个谜团真是越来越离奇了啊!

四个多月的审查就这样过去了,结果是一无所获,案情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不要说盗窃犯了,就连嫌疑人也没有找到一个。

检察官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于是,他暗地里布置了很多警力,让他们对伯爵家的财政状况和家庭背景进行了严密的调查。

调查结果令人大为意外,从表面上看来,伯爵一家的生活尽管锦衣玉食、奢华无比,可实际上他们家的财政早已出现了赤字,负债累累,债主经常催促他们偿还债务。

因此,伯爵夫妇或许是由于被财政状况所逼迫,所以不得不偷偷地卖掉了那条钻石项链。然而,像伯爵家这样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不仅会遭受到他人的耻笑,甚至还有可能会使家族声誉蒙羞,因此,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谎称项链遭窃的。

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之后,检察官便停止了调查工作。然而,在社会上得知伯爵夫人的钻石项链遭窃的消息之后,伯爵的很多债主都感到十分恐慌。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原本以为他会把那条钻石项链卖掉以偿清债务,所以都静下心来耐心地等待,然而,现如今那条项链已经被人偷走了,所以我们也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于是,所有的债主都开始迫不及待地催促伯爵偿还债务。伯爵迫不得已,只好把家传的大片土地出让或者作资产抵押。如此一来,那些债主的怒气和惊恐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假如伯爵没有这些祖上传下来的不动产的话,那就难免会遭到家破人亡的打击。

从此,伯爵变得忧心忡忡,而夫人似乎也陷入到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状态当中,时常动不动就为了一些无所谓的小事情而对仆人们大呼小叫的,对艾尼母子的态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过多久,这对母子便被赶出了伯爵府。

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艾尼,一只手拉着年仅6岁的儿子拉沃尔,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满面泪痕、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唉,真是太可怜了!艾尼举目无亲,又带着一个年幼的儿子,她能到哪里去呢?她以后又该如何维持生计呢?”

“拉沃尔这个孩子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饱经了世间的艰辛。”

“是啊!艾尼母子真是太不幸了!”

艾尼母子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那些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仆人们,双眼之中满是恋恋不舍和愁苦不堪。他们步履蹒跚,失望至极。拉沃尔时不时地扭回头去,可是,他这时连摆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此之后的几个月里,伯爵把祖上传下来的土地全部卖光了,以此来偿还债务;不仅如此,伯爵还大幅度地削减了仆人的数量,用这个方法来减小日常的生活开支。

这天,伯爵夫人突然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艾尼寄来的。

“哦,艾尼……”

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对密友的思念之情,连忙把信拆开,读了起来。她反反复复地把这封信读了好几遍,可她仍然不能读懂这封信中所写的内容。这可真是一封像谜一样的书信啊!

夫人: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假如没有您的帮助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熬过那些艰辛的岁月。

在这个贫穷偏僻的小山村里,对我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来说,那笔钱简直就像上天的恩赐一样宝贵。可是,直到现在,我的心里也一直存有疑虑:您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呢?

自从出了您家的大门之后,我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对于以前的朋友,以及府邸中的仆人们,我也没有向他们透露过关于这件事的一个字啊!我住在遥远的乡村,可夫人是如何知道我现在的住址的呢?而且还寄给了我这么多的一笔钱,真让我感觉恍若在梦中一般啊。

因为您在信的结尾并没有签上自己的名字,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好心人寄来的这封信,不过,后来经过一番细细的斟酌,我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夫人您之外,再也没有对我如此关怀体贴的人了。您是故意不写上自己的姓名的,我认为这是夫人您一贯的作风。

夫人,对于您的关怀和体贴,我内心里由衷地感动,因此,请允许我在这里向您表达最真挚的感谢。

我要感谢的不仅仅是您在钱财上对我的帮助,更重要的是您的关怀和体贴,所以,我虔诚地向上帝祈祷,希望神明能够赐福于您!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对您的感谢之情了!

艾尼

“哦,她肯定是搞错了!”

伯爵夫人在大惊之余也感到非常莫名其妙。自己已经被堆积如山的债务害得苦不堪言了,又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财拿去救济艾尼呢?可是,她为什么要写这封感谢信呢?

于是,伯爵夫人立刻给艾尼写了一封回信,信里的大致内容是说,自己并没有给她寄过钱,肯定是她自己搞错了。

然而,没过多久,夫人又收到了艾尼的回信。

夫人:

看完了您的那封回信之后,我心中感到万分惊诧,因为除了夫人您以外,还会有谁那么好心眼地寄给我一大笔钱呢?

这笔钱既不是用挂号寄来的,也没有用汇兑,而是夹在平常的信封里面邮寄过来,而且里面的钞票是两张面值为1000法郎的纸币。为了证实这件事情,我将这个信封随信奉上,请您过目,真伪立刻就能辨别清楚。

艾尼

附带的信封上盖着巴黎邮局的邮戳,既没有写明寄信人的住址,也没有写明寄信人的姓名,而信封上的收件人一栏写的是“艾尼女士”这几个字,从笔迹上来看,与伯爵夫人的十分相像。

伯爵夫人压根就没有给艾尼寄过钱,可是,她的心里却感到非常不自在。于是,伯爵夫人将这些信件交给了警方。

由于这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信件,因此,尽管警方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可还是没有找出寄信人的真实姓名。

一年之后,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艾尼又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并夹着两千法郎的信件。

从那以后的五六年时间里,艾尼每年都会准时收到两千法郎的钱款。只不过到了第五年和第六年,给她寄来的钱变成了四千法郎。因为在这两年之中,艾尼身染重病,再也无法劳作了。

当时有这么一项规定,凡是挂号信件,必须标明寄信人的姓名和住址。因此,所以信件都使用“艾克弟”这个名字寄了出去,寄件的邮局是“塞哲尔莫”,刚好在巴黎的西北地区,与伯爵的府邸属于同一家邮局。

但是,第二封书信是从远离“塞哲尔莫”的“苏勒姆”邮局寄出的,寄信人一栏写的是“倍亚尔”。经过警方的一番严密搜查,终于确定寄件的邮局管辖区内并无此人,显而易见,寄信人这一栏用的是化名。

艾尼在第六年如期收到那4000法郎之后,她身上的疾病没过多久便开始加重,后来终于抱病而亡了。

“到底是谁给我寄的钱呢?那个好心人究竟是谁啊?”

这是她在弥留之际还在不断念叨着的两句话,然而,除了医院病房里看护她的护士以外,又有谁能听得到呢?在艾尼去世后的第二年,钱款没有照例寄来,而寄钱人也神秘地失踪了。

从此之后,一直过了十九年,那个给艾尼寄钱的神秘人物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同时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艾尼过世之后,也就是那条钻石项链失窃二十五年之后的某一天的正午,在塞哲尔莫森林环抱之中的施比兹伯爵的豪华府邸中,一场小型宴会正在举行。

在过去的这二十五年里,施比兹伯爵殚精竭虑,一点一点地抹平了财政赤字,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而他们夫妇二人的生活也渐渐地变得富裕起来。

由于伯爵夫人十分钟爱极度奢华的生活,再加上她自小生得美若天仙、巧舌如簧,在交际界也享有盛名,所以,她现如今又一如往昔地穿梭于宴会和舞场之中。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脖子上现在已经没有了那条光彩夺目的钻石项链。

尽管伯爵夫人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年轻美丽了,可岁月磨砺和生活锤炼的痕迹早已把她塑造成了一位稳重端庄的成熟贵妇,尤其是她那种饱满而又风韵犹存的美,着实使她更加引人注目。

这天的宴会场面并不如何隆重,应邀赴宴的女士只有伯爵的两位千金和一位表妹;至于男士嘛,也只不过是塞哲尔莫地区的审判长艾萨比、议员博萨以及伯爵的老朋友路哲尔。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还有一位风流倜傥的绅士,他的名字叫弗里沙,他年纪很轻,但却已经有了一副运动员一样的健壮体魄。

这位潇洒英俊的绅士,是前一段时间,伯爵夫妇到意大利度假旅行时,在西西里岛遇上的。

晚宴过后,大家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家常。渐渐地,他们谈论的话题也随着香烟的烟圈而逐步扩散了。

在不知不觉之中,他们把话题扯到了与“王妃的项链”有关的那个盗窃案、谜一样的书信以及不知名的汇款人上面。

“弗里沙先生,您是如何看待这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案的呢?”

伯爵夫人的话音刚落,众位宾客们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弗里沙的脸庞。显而易见,弗里沙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些局促不安,就连双颊也变得通红了。

“不!我并没有什么看法!”

“哪儿的话,你真是有些过于谦虚了啊!你那犀利的眼光和准确无误的判断能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请千万不要拒绝,让在座的各位一饱耳福如何?大家认为怎么样?”

伯爵刚说完这句话,在场的宾客便都不约而同地随声附和着,大家起哄似的拍着双手,催促弗里沙快些发表意见。

大家之所以这样做,那是因为弗里沙的父亲是西西里岛知名的审判官,而弗里沙本人也经常协助父亲处理一些扑朔迷离、疑云重重的案件。

“我刚才还听你说,你曾经帮助令尊侦破了许多离奇怪案呢,因此我们大家都热切地期盼着你能发表一下高见啊!”

如此一来,弗里沙脸上的窘迫和紧张又加重了几分。

“不,那全都是家父的功劳。家父不仅是一位精明强干的专家,而且他心思缜密、做起事来勇猛果敢。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遵照家父的指令行事罢了,所以,那一切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具体的行动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破案……”

伯爵夫人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可是,你在那些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啊!”

“那是自然,我或多或少地会帮上家父的忙,这是有助于侦破工作的,我并不否认这一点。而由我找出线索,从而帮助父亲侦破案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我并不是名侦探福尔摩斯,更不是李科特(小说中的著名侦探)……如果准确地来说,我只不过是华生(福尔摩斯的助手)而已。更何况我对于这桩离奇的项链被盗案还知之甚少呢……”

“施比兹伯爵,请你快些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道来吧!”路哲尔捋着花白的胡须,对施比兹高声叫道。

“一直以来,我都将二十五年前的那桩盗窃案当成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一场命中注定的厄运,并尽可能地将其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伯爵说这句话时神情落寞,伤感之情表露无疑,但他毕竟禁不起大家的一再催促,只好将项链盗窃案的前因后果大致地复述了一遍。

弗里沙专心致志地听着,偶尔在叙述过程中对与案情有关的情况间或在中间对与事件有关系的重点提出几个问题,在伯爵全部讲述完毕之后,他说道:“真是太奇怪了!当伯爵听过之后,说:“太怪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弗里沙微笑着说道:“这件案子似乎并不怎么难以解决啊!”

“愿闻其详!”

艾萨比审判长用不屑一顾的语气笑着说道。他的神情已然表明:

“哼!连我这个审判长也无法解开的谜案,凭你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就想破解吗?”

看到审判长一脸的不屑和嘲讽,弗里沙强忍住怒火,用温文尔雅且彬彬有礼的语气说道:

“我的确是一个没什么见识、没什么阅历的毛头小子,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可是,在我看来,但凡这一类的案件,只要能够把案犯实施盗窃的第一个步骤找出来,只要能够明白案犯是如何下手作案的,便可以顺顺利利地将这个谜团解开。”

“嗯,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审判长在心里不由得叫了声好,与此同时,他举起咖啡杯,一饮而尽。

“在这件案子中,第一个谜就在于窃贼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把那个珠宝箱盗走的。我敢说一般人都会认为小偷肯定是从那个房间的房门潜入的。可是,房门已经从里面牢牢地锁住了,如果想从外边把门打开,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由此可以断定,窃贼唯一的一个有可能潜入的途径就是窗户。”

“可是,窗户始终是紧闭着的啊!”

施比兹伯爵喃喃自语道。

弗里沙如同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只见他接着说道:“盗贼破窗而入……”

“窗户是紧紧关闭着的,而且窗户是从里面牢牢锁住的!”伯爵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儿。

弗里沙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但是,难道就没有旋转窗吗?”

“有的……可也是紧紧闭合的啊!”

“没错,是闭合的。可是,窃贼先是把它打开,钻了进去,把钻石项链偷出来之后,他又原路返回,并且把窗户复原了。”

“窃贼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呢?”

“假如用绳子去拉,那么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窗户打开。”

“嗯,我平日里为了保证新鲜空气的流通,每次都用拉绳把窗户打开,而休息的时候再将它关好。”

“普通的旋转窗,为了便于开窗,拉绳上都有一个铁环……你们这儿的窗户,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错,我家的窗户上也有拉绳和铁环。”

“那么,那个小铁环是挂在窗户旁边的那根柱子上吗?”

“是的!”

“这就是了。窃贼划裂了窗户上的一块玻璃,从那个缝隙里把一根细长的铁丝伸了进来,就像吊钩那样挂住了这个小小的铁环,之后用力一拉,旋转窗便打开了……窃贼正是通过这样的方法进到窗户里面的。”

“哇!是啊!这样解释得通啊……”

在座的宾客一阵喧哗,可施比兹伯爵却浑不在意地笑着说道:

“哦,这可真是一个好办法啊,可在我这里却完全行不通。”

“为什么要这样说?”

“这是因为窗户的玻璃上面并没有被划过的痕迹……这里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被窃贼破坏过。”

“不,绝对有!”弗里沙坚决地说道。

“弗里沙先生,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居然是如此固执的一个人。假如有裂缝的话,早就应该被发现了。然而,案发的当天早上,我、局长和检察官都曾细致地检查过窗户,可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缝隙啊!”

“那是因为你们所谓的检查并不彻底,同时也不细致,只要你仔细地观察一会儿,你就一定会发现,在贴紧窗框的地方,有一条自上而下的笔直的裂缝。由于这条裂缝是与窗框平行的,而且又离得很近,所以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就无法发现。”

“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不过,自从那起盗窃案发生之后,那个小房间便被视为了不祥之地,所以一直到现在,那个房间的门都紧紧地关闭着,甚至连我自己也没有进去过,更不要说家中普通的仆人了。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中,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进过那个房间,而那个房间也就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好吧!……我立刻就到那个房间里去查看一番,看看窗户上是否真的有你所说的那个裂缝……”

施比兹伯爵走出门去。然而,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回来了。但伯爵脸上的表情此时已经显得无比激动。

“唉,真让人难以想象啊!各位,正像弗里沙先生所说的那样,那个房间的窗户上果然有一道裂缝……”

“啊?”在场的所有宾客都不约而同地大叫了一声。

这时,伯爵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只见她一脸茫然地起身离座。

伯爵也感到匪夷所思,他转过头来,向弗里沙询问道:

“弗里沙先生,这真是太令人吃惊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扇窗户上面有裂缝的呢?莫非你去过那个房间吗?”

“我根本就没有到过那间屋子,这只不过是我根据我的推理而得出的结论而已。通过准确无误的推理和细致缜密的思维过程,最终得到的结果也应该是正确的。”

“哦,你的推断确实是准确至极,实在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那么,对于窃贼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潜入房间,也请你推理一下,然后再对我们阐述明白好不好?”

“不,此后的事情已经不需要推理了,只凭借着我的想象就可以了。事情的大致过程应该是这样的:

“案发当日,窃贼肯定事先得到了消息,得知在巴黎的卡恩帝宫殿要举行欢迎丹麦国王格利思的盛大宴会,而窃贼也知道,按照以往的惯例,伯爵去赴宴的时候,是肯定会让夫人佩戴上那条光彩夺目的项链的。

“显而易见,那个窃贼很清楚这条钻石项链平时都存放在银行的保险库里面,假如伯爵夫妇赴宴并且回来得很晚的话,那么伯爵当晚就一定会把这条钻石项链放在那个小房间里。

“伯爵夫妇外出赴宴之后,窃贼就用精致巧妙的技术在那扇小窗户的玻璃上划了一道缝隙。窃贼使用的工具是非常小巧玲珑的尺子和玻璃刀,所以他才能沿着窗框从上到下笔直地切出一道缝儿。

“那扇窗户的玻璃被自上而下地划出一道裂缝之后,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按,这块薄薄的玻璃立刻就会缩进去,而在手指离开之后,玻璃马上又会恢复原状。而且,这道缝隙用肉眼几乎是看不出来的。这个聪明的窃贼正是用了这样的方法才把窗户打开的。

“在此之后,他又把作案用的梯子藏到了院子中的树林里,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就绪之后,窃贼回到了家中。

“一直到半夜十二点之后,伯爵夫妇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古堡。伯爵仍然照例将盛放着钻石项链的珠宝箱藏在了那个小房间的纸箱子里。这个时候,那个窃贼正藏在院子中的树林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屋的窗户。

“在一团漆黑之中,伯爵点燃了一盏灯,他把珠宝箱放好之后,转身便离开了。趁着这个机会,窃贼来到了玻璃窗前,从那道缝隙里把一根细长的铁丝伸了进来,然后将旋转窗绳子上的铁环紧紧钩住,用力朝下面拉,这样,旋转窗便被打开了。

“旋转窗被打开之后,假如没有人拉动绳子上的铁环的话,窗户是根本无法关上的。于是,窃贼把准备好的梯子放到窗户下面,然后再通过旋转窗钻进了屋子里面。”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旋转窗上只有一道狭窄的缝隙,即便是一个身材特别瘦小的人也无法钻进去。更不要说窗户前面还横着一个书橱了,肯定是进不去的!”

“所以说,窃贼并不是成年人。”

“啊?你说……”

在座的宾客们似乎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尖声叫道。

“正是这样!只有小孩儿才最有可能从窗户潜入屋中……”伯爵低沉地说道。

弗里沙不紧不慢、从容自若地对人们解释说:

“不错,窃贼确实是个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那个小孩将脑袋钻进旋转窗内,但是,由于窗户的前面摆放着一个沉重的书橱,所以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身子也探了进去,接着,他把手也伸了过去,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手伸进书架上的箱子里面了。

“这个小孩儿心里非常清楚,珠宝箱就放在那个纸箱子里面,于是,他奋不顾身地伸手搜寻。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厚重的珠宝箱,这让他立刻激动万分。接着,他一把将那个珠宝箱给抓了过来,然后钻出了旋转窗,又沿着梯子下来,并且把梯子安放好。

“在他把一切都恢复原状之后,他便把那个钻石项链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哪里?是院子外面的那些农家吗?”

“不,他的房间就在这座院子里面。”

“你说什么?”

“不仅就在这个院子里面,而且还不怎么远,因为那正是年轻妇人艾尼的房间。”

“啊?”众位宾客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艾尼不是有一个儿子吗?”

“是的!他的名字叫拉沃尔,那个时候大约有六七岁的样子。”

“正是6岁!”夫人无比激动地叫道。

“偷窃宝物的窃贼正是那个叫拉沃尔的男孩儿!大家能相信吗?哦,根本不可能……他平时那么腼腆……跟同龄的孩子比,他是最懂事的……平日里只是沉浸在图书里……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真的无法相信……真的是他吗……”

伯爵夫人的惊讶之情表露无疑。

“不,不可能。那样一个年幼的孩子,根本就不具备盗窃钻石项链的动机,肯定是他母亲艾尼指使他作案的。”

“不,他母亲艾尼对本案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弗里沙无比坚定地说道。由于他的情绪比较激动,所以连嗓音都变了,于是,大家都用迷惑不解的眼神注视着他。

“艾尼是无辜的。不管怎样,她都是绝对不会去偷窃主人的东西的。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拉沃尔偷了别人的钻石项链。假如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没准一气之下会杀掉儿子,然后再自刎谢罪的。艾尼是一位气质高雅、冰清玉洁、勇敢正直的伟大女性,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受到大家的尊敬和赞扬吧。

“甚至连一点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她也不愿意去参与。自从她被伯爵夫妇赶出家门之后,生活过得异常清苦,甚至有时饥一顿饱一顿的,然而,这令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却都被她咬紧牙关挺了过去。弥留之际的她仍然淳朴正直,不嫉恨任何的一个人,只是满含着幽怨和落寞,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世……”

弗里沙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丝凄凉和幽怨,甚至连嗓音也开始颤抖不已。

“可是,他们母子二人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啊!假如是拉沃尔偷窃了钻石项链,那么艾尼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拉沃尔的母亲艾尼对这个钻石项链盗窃案确实是一无所知的,她从头到尾都被蒙在了鼓里。那个男孩趁着母亲劳作一天后沉沉睡去的机会,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子里,并从那扇窗户偷到了珠宝箱,所以,身为母亲的艾尼绝对是无罪的。”

弗里沙的话语中充满了对艾尼的同情和怜悯。

“请大家千万不要误会艾尼。”

“好吧,好吧,谁是谁非,我们暂不讨论。弗里沙,你也不要太激动了……那么……那个小男孩拉沃尔把辛辛苦苦偷盗来的钻石项链究竟藏在什么地方了?”

伯爵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古里古怪的,于是便转换了话题,催促弗里沙继续说下去。而弗里沙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所以笑了笑说道:“或许是放在了书本匣的下面吧!当时,假如警长和检察官能耐着性子地去搜一搜艾尼儿子的东西的话,我想案子大概也就破了。”

“哦,这句话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如此说来,关于‘王妃的项链’的盗窃案之谜,我们已经成功地破解了。然而,现在仍然有一个问题摆在我们的面前,那就是到底是谁每年寄钱给无依无靠的艾尼,这个问题又该如何解释呢?”

“弗里沙先生,你头脑灵活、思维缜密、推理巧妙、判断准确,那么,你又是如何看待那个寄钱救助艾尼的神秘人物的呢?”

伯爵的话音刚落,周围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对伯爵的话表示赞同。

“那个每年寄给艾尼两千法郎巨款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谁呢?”

“就是她的儿子拉沃尔!”弗里沙斩钉截铁地说道。

“在拉沃尔和他的母亲艾尼一起被驱逐出伯爵府之后,便流浪到了巴黎郊区的一个偏远乡村里,过着十分艰辛的生活。

“拉沃尔不仅生性善良,而且非常孝顺母亲,他是为了母亲才定下计策去偷盗钻石项链的。之后,拉沃尔将上面的钻石取下来几颗,拿到附近的珠宝古玩店去变卖。可是,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又哪儿来的钻石变卖呢?于是,珠宝店的老板便对拉沃尔起了疑心。

“不过,这条项链当年在赠送给王妃马莉·鄂多尼德的半路上,已经被皇室中的败类贵族给冒领了。与此同时,那些人还把项链上的钻石摘下来变卖掉了。后来,又有人出高价将那些钻石赎了回来,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补充上了成色稍差的一些钻石。

“而且,当初打造这条项链的工匠的手艺是十分高超的,所以,仅凭一个小孩子的力气,也只能把那几颗较为逊色的钻石摘下来。所以,拉沃尔拿到珠宝店去变卖的,正是一些劣等的便宜货。

“可是,这家珠宝店的老板却是一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在他看来,这些钻石是小偷盗来之后指使这个男孩来变卖的,所以他拼命地压低价钱,最后竟然只用两千法郎就把它买了下来。与此同时,警方也被他成功地瞒了过去,于是,他最后悄悄地把钻石交易了出去。

“这样一来,拉沃尔就能把所得的钱款邮寄给他的母亲艾尼了。”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个小男孩怎么会如此地聪慧呢?说不定是他的母亲艾尼指使他到那个房间里偷了钻石项链,然后又把出售的方法教给了他。”

由于伯爵夫人对艾尼心存芥蒂,所以断言是艾尼偷走的项链。

“不,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假如真像你所想象的那样,那她怎么还可能写信向你致谢……你的回信上写明了你并不知晓借钱之事,可她却执迷不悟,始终坚持是你所为,且除了你之外不会有其他人。在她看来,你之所以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肯定是在你那好乐善施、善良仁慈的品性驱使之下才那么做的。所以,她除了对你感激不尽之外,还对你怀有钦佩和尊敬。六年之后,她的病情已经恶化得非常严重了。甚至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你对她的恩情,不停地为你祈求平安吉祥,在把这一切做完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悄悄离开了这个人世。”

说完这一番话,弗里沙神情黯然,泪如泉涌,而在座的每一位宾客也无不动容,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阵阵的呜咽声突然传了过来,那是伯爵夫人正在失声痛哭,只见她用手帕捂着脸,呜咽着说道:

“哎……艾尼……艾尼……都是我不好……艾尼……请你原谅我吧,艾尼……”

伯爵夫人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夫人,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艾尼地下有知的话,也一定会感到非常高兴和欣慰的。”

弗里沙的声音既低沉又沙哑。

在一个漫长幽静的春夜里,我的挚友亚森·罗宾坐在我的书房里面,他一边抽着哈瓦那雪茄,一边对我讲述着“王妃的项链”和那个怀念母亲的男孩的故事。

“唉,这可真是一对让人怜悯的母子啊!不过,那个男孩的所作所为真是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他不仅头脑灵活,而且行为不端,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等他长大之后,他将会变成一个怎样胡作非为的人啊……唉,这个叫做拉沃尔的孩子,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听完我说的这句话,罗宾微微一笑,他说道:

“不错,那个男孩天生就是一个集天才的智慧和黑暗的心灵于一身的人,所以,他未来注定不会有太大的出息的。”

说着,罗宾闭上了左眼,而另一只眼则调皮地冲我眨了眨。

“那个男孩最终长成了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

罗宾用手指天真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头。

“你说什么?你就是那个叫拉沃尔的男孩子吗?”我不禁感到惊恐万分。

罗宾把一支雪茄烟抽完,把它扔到了烟灰缸里,接着说道:

“是的!我就是那个男孩拉沃尔。自从我的母亲去世之后,我的生活一直都困苦不堪,手头十分拮据,始终在贫困线上挣扎着。由于当我还是一个年仅6岁的孩子时就已经可以用巧妙绝伦的手段窃取那条珍珠项链,所以人们逐渐地就都用‘怪盗亚森·罗宾’这个称呼来叫我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让你明白,我并不是一个小贼。

“想当年,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我,在生活的重压下备受折磨和煎熬。后来,我们母子二人得到了母亲高中时代的密友伯爵夫人的救济,于是,我们一起搬进了她的古堡之中。对于这件事情,我对伯爵夫人是心存感激的。然而,从根本上来讲,伯爵夫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义举,只不过是虚荣心在作怪而已。她纯粹就是为了获得美好的声誉,想让社会上的人们称赞她是一位乐于助人、品格高尚的女士,所以她才把我们母子二人接进府邸之中的。

“从表面上看来,伯爵夫人是一个既温柔又体贴的人,可暗地里她却对我的母亲无比吝啬。尽管她对外宣称我母亲在府邸里担任管家并教导监督其他仆人的工作,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把我的母亲当作婢女一样呼来唤去,随意差使。

“在外人面前,母亲总是满脸堆笑地辛苦劳作着,可当她一回到房间之后,自己就暗自垂泪。每当我看到此情此景,我就抱住她,伤心欲绝地说:

“‘妈妈,妈妈,究竟出什么事了,妈妈?’

“可是,她每次都擦去泪水,强作欢笑地对我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说完便把我抱在胸口,然而,那一幕却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尽管我当时年纪尚幼,但对于母亲的悲伤之情却感同身受,我真的无法再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忍受痛苦了。

“每当我回想到那令人心酸的一幕,我的心就像被毒蛇咬噬一样。因为从小就饱尝了人世间的变故和人情的冷暖,所以我对于那些正在忍受饥寒困苦的人们自然而然地就会燃起一股怜悯和热忱,而对于那些追逐名利的虚伪小人,不仅憎恶不已,而且痛恨万分。

“所以,我就窃取那些以权谋私、为富不仁的不义之辈,剥削穷苦百姓或下层贫民的、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实业家,榨压百姓、谋求私利的政客或议员等人的不义之财,然后再把所得来的巨额财富分给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的穷苦百姓。”

“哇!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在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你会化名为弗里沙,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后获得与伯爵夫妇接近的机会,并且借机造访他们的府邸。”

“是这样的。那是因为我必须要让每一个知情的人都知道我的母亲是清白无辜的。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我要让伯爵夫妇彻底明白我母亲艾尼的人品究竟是怎么样的。由于受到了这件盗窃案的拖累,他们夫妇二人始终认为我母亲就是盗窃钻石项链的小偷。

“警察局长和检察官先后组织了严密的搜查,结果证明我母亲与这起盗窃案没有丝毫的关系,再加上我母亲根本无法进入到那个房间里面,而且她的房间中也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母亲身上的嫌疑也就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然而,伯爵夫人却固执地认为我母亲就是盗宝的窃贼。

“由于发生了这件案子,伯爵的很多债主都上门要求他偿还债务,于是,伯爵夫妇变卖了房产和田地,几乎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面对着如此突如其来的打击,伯爵夫人一时间难以承受,以至于得了神经衰弱的疾病。

“在夫人看来,她之所以会遭受到那样的打击,完全是我母亲艾尼一手造成的,所以,她从此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凌辱我的母亲,而母亲生性温柔、心地善良,最后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于是只好眼含着屈辱的泪水,带着年幼的我,一步步地走出了伯爵的府邸。

“母亲当年的那副悲痛欲绝、落寞伤感的模样,就像利剑一样深深地刺伤了我幼小的心灵。当时,我们母子二人的眼泪,就像倾盆大雨一样倾泻不止。

“我用手背捂着潮湿红肿的双眼,母亲则拉着我的小手,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高大的府邸大门。而当我回头朝大门望去的时候,看到很多仆人都站立在大门下或者院子中为我们送行。

“当年,我和母亲全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那一幕至今还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留在我的脑海之中。”

说这句话的时候,亚森·罗宾那含满泪水的双眸始终在盯着烟灰缸内烟雾缭绕的香烟散发出的蓝色烟雾出神。

“当年的那一幕情景,我永远也无法忘怀。我当时之所以会窃取钻石项链,主要是为了给母亲带去些许快乐和欣慰……唉!这或许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纯真念头吧。后来,我把那些钻石一个个地摘了下来,然后再一个个地变卖,并把所得的钱款分文不少地寄给母亲。

“当我的母亲重病缠身,以至于再也无法劳作的时候,我便卖掉了两颗宝贵的钻石,将两倍的钱款寄给母亲,不过,即便是一块小小的饼干,我也不曾为自己买过。

“等到了第六个年头上,母亲的病情持续恶化。那个时候,一个叫做辟克娣娃的妇人来到了我们母子的身边。她从小便在乡村中生长,所以生得体格健壮、身体结实,在我出生后的不久,她还当过我的奶妈呢。

“当时,我的父亲仍然在世,我们一家人幸福安康,其乐融融,过着非常愉快的生活。由于我母亲的身子羸弱,所以奶水不足,于是便从乡下请了辟克娣娃来做奶妈。

“辟克娣娃也是一位命运多舛的妇人。她年纪轻轻便失去了丈夫,没过多长时间,刚刚出生的女儿也不幸夭折了,于是,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困苦不堪了。所以,我父亲一听说这个情况,立刻把她请到了家中。

“尽管她一个字也不识,可为人却温柔谦和、淳朴忠厚、忠于职守,更重要的是,她就把我当成她的亲生儿子一样。

“父亲去世之后,我家的生活也变得非常困难了,万不得已把奶妈辟克娣娃辞退了。几年之后,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母子二人正过着困苦不堪的生活,所以,她千里迢迢地跑到偏远的乡下来找我们俩。

“我们母子二人生活的窘状都被辟克娣娃看在眼里,甚至比传言中的还要凄惨悲凉,这个时候,她感到吃惊不已,并尽自己的全力诚诚恳恳地帮助我们。

“真是日久见人心啊!我母亲被她的这种急人所急的真情厚谊感动得泪如泉涌。因此,她打算给奶妈一些报酬以示感谢,可是却被辟克娣娃拒绝了,她这样说道:

“‘不,不,夫人,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帮助你们母子的……’

“于是,在她的坚决态度面前,我母亲也就不再坚持了。我母亲告诉我说:‘六年之前,辟克娣娃还在乡下过着非常清苦的生活,所以我们那时才把她请来做你的奶妈。六年后的今天,她居然对先前的恩情念念不忘,千里迢迢地跑来帮助我们。拉沃尔,你可千万不能忘了她的恩情啊……’

“‘哦!她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救助我们的天使啊……’母亲时不时地流着眼泪这样对我说道。

“然而,就在那一年,母亲含恨离开了人世,当时,辟克娣娃抱着我嘘唏不已:

“‘唉!我不幸的宝贝啊……’

“泪水沿着她那修长的脸颊流了下来。

“从那个时候起,辟克娣娃奶妈就如同生母一样将我抚养了起来。”

“喔!她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料长大,她可真是一个温柔谦恭、淳朴善良的奶妈啊!”

“是的!辟克娣娃奶妈关心我胜过关心她自己,即便是我后来成了尽人皆知的江洋大盗,她也依然疼爱我如同往常一样。”

“‘亲爱的,你要老老实实地做人,可千万不能胡作非为啊!’

“尽管她如此不厌其烦、语重心长地反复规劝我。可我生性顽劣,很不安分,所以也就听不进去她的规劝了。

“‘唉!你啊,真是没办法!’她总是这样抱怨着,可是却仍然处处护着我。

“在辟克娣娃奶妈悉心的照料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终于长大成人了。在这些年当中,我既当过店员,也做过擦鞋工,我用自己的辛勤劳作换得了微薄的工资。这个时候,我才终于真正地体会到劳动人民的艰辛和凄苦。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决定要为穷人做一些事情。时间一长,在人们的眼中,我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洋大盗了。

“当然,我自己的内心里也十分清楚,做强盗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那阴暗的劣根性是根本无法克制的……非但无法克制,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于是,我最终成了一名大盗。

“但是,我偷盗的对象全都是一些无恶不作且吝啬无比的富贵人家。然后再把所得的钱财,偷偷地送给那些在贫困线上挣扎过活的穷苦百姓。

“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方设法地与伯爵夫妇建立良好亲密的关系,以便能够借机为我的母亲洗刷冤屈和耻辱,并消除伯爵夫人对母亲的芥蒂。

“二十五年之后,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降临到了我的头上。伯爵夫妇到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度假,于是,我便利用了这样的一个与他们接近的机会,并且被他们邀请去参加晚宴。

“接着,为了将大家的话题引到二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件钻石项链盗窃案上,我说了一个谎,对大家宣称我的父亲是西西里岛首府布罗莫的著名审判官,他曾经破解过各式各样的扑朔迷离、古怪离奇的案子,而我则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曾经在他侦破案件的过程中为他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没过多长时间,这件盗宝奇案和神秘的寄钱人就立刻成了大家谈话的焦点。

“这个时候,我暗暗地为自己的计策得逞而感到万分欣喜。于是,我立刻抓住了这个有利的时机,将明显而确凿的证据罗列出来,指证拉沃尔就是盗窃项链的案犯,而艾尼则并没有参与其中,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作案事实。

“可令人无可奈何的是,伯爵夫人仍然一口咬定我的母亲就是盗宝贼,而且反复强调正是艾尼指使拉沃尔作案并变卖钻石的。在我列举了大量的事实证据,并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释之下,她才勉强认同了我的说法。”

“你之所以要做那些事情,完全是为了替母亲讨回公道,洗刷屈辱,同时也想与伯爵夫妇冰释前嫌,是这样的吗?”

“是的,正是这样的。我当时坦白地说自己就是当年的拉沃尔,同时我也希望伯爵夫妇能够原谅我。”

“他们一定大吃一惊吧!”

“他们不仅大吃一惊,而且伯爵夫人还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屋子正中央。不过,在我把所有内情都对夫人讲述清楚之后,她又对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不已了。

“伯爵夫人不仅出身名门望族,而且生性高傲,盛气凌人,然而,她的心地还是善良的。当时,她抓住我的双手,哽咽着反而向我赔罪,求我原谅她欺负凌辱我母亲的过错。

“随后,我把盛放着钻石项链的红色珠宝箱递到了伯爵夫人的手上。当然,这条项链上的几颗钻石已经被卖掉了。

“不过,多亏了被我卖掉的只是一些成色稍差的钻石,而那些价值连城的宝钻和价格高昂的黄金链子都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了。”

“如此一来,伯爵一家的损失也就不那么大了吧?”

“是的。不仅如此,伯爵夫人还告诉我说,为了赔罪,她甘愿将这条项链供奉在我母亲的灵位之前。听了伯爵夫人的这番表白,母亲九泉之下有知,也应该倍感欣慰了吧,说不定还会为夫人的一腔热忱而感激涕零呢。”

“像你母亲艾尼女士这样温柔善良、正直无私的人,一定会升入天堂的。在那个地方,永远也没有阴险狡诈和忧愁痛苦,有的只是无忧无虑、美满幸福、平安喜乐。或许就在此时此刻,你的母亲正在天堂的花园里开心地对你说:‘拉沃尔,谢谢你……’”

罗宾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摆放在烟灰缸上的那支哈瓦那雪茄已经熄灭了,只留下一股清凉悠远的暗香在空气中轻轻荡漾着。我和罗宾都默然无语,只是盯着那支雪茄。

过了好半天,罗宾起身离座。

“再坐一会儿吧!”我热情地挽留他,可他还是把自己的礼帽拿了起来,并对我说道:

“不了,辟克娣娃奶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呢!”

说完这句话,他一转身走出了门,始终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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