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最初构想是先概括性论述海军战略要素,以此为导言,进而研讨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战略特点。引自查理大公著作中关于多瑙河重要战略意义的论述,成了导言的主旨,为此我还以热那亚—米兰—莱茵河流域一线和地中海对于17—18世纪历次战争的作用为例证。这些例证从各个方面说明了中央位置和内线的价值。同时,我还探讨了克伦威尔的海上战略,以及集中原理对于战争的意义。
从1887年起,我就已经开始关注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祖国获得了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统治被推翻,门罗主义的推行,都使我加大了关注力度。门罗主义就是为了阻止欧洲对美洲事务的干涉而推出的。美国扩张控制范围的主要目的是,排除欧洲势力,抢先占领地盘。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就是很好的例子。我们也绝不允许古巴被一个海军强国控制。就连杰斐逊总统也把古巴列入美国的扩张规划中,他说,除了古巴,我们不会再前进。
因地理环境因素,我们把美国势力扩张到了巴拿马地峡。这是因从墨西哥手中取得了加利福尼亚,并在该地发现金矿从而加速了太平洋沿岸的发展而产生的。对于一个在两大洋沿岸都有领土的国家来说,这里太重要了。当美国在两大洋海岸拥有政治和贸易权益时,巴拿马地峡对美国也更加重要。随着这些权益的发展,国民对其重要性的认识也与日俱增。美国的对外政策日益关注通航问题和可能影响通航的一些位置问题,因为这些位置可以影响一些交通线,极为重要的位置就是巴拿马海峡。
巴拿马地峡简直就是多瑙河的再现,也是瓦尔泰利纳隘路的重演,而加勒比海就是地中海的再现。哪怕是还没有运河,仅是靠陆路运输时,该地的重要性也丝毫不减,更何况巴拿马运河把水陆交通连接起来,其重要性更不言而喻了。为了海军能在美国东西两侧活动,就必须控制巴拿马运河。丧失了巴拿马运河,就丧失了迅速集中舰队的宝贵时间。多瑙河和瓦尔泰利纳地区的便利,我已经在前文中详细地说明了。巴拿马地峡对于国家和国际都极为重要,但国家利益至上,我们当然希望其他国家能承认美国在此的地位。
二十年过去了,美国的对外关系已经得到全面改观。就与欧洲关系而言,《海-庞斯福特条约》承认了美国在巴拿马的权益。然而该条约的缔结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我们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交涉,以及美国对巴拿马地峡的强烈感情,使条约的结果也极尽苛刻。
美西战争将美国推入欧洲各国的视线内,它们对美国的关注是我们先辈未曾预料到的。我的意思是,因为美西战争,美国的对外关系已经有了变化和进步,而欧洲各国会随时而且出其不意地同我们密切接触。我们必须小心应对欧洲实力均势不断的、毫无规律的变化。
因此,我要承认我的错误,我曾认为没有必要在美国海军学院的课程中加入欧洲局势的内容。较早时候,我曾谨慎地注释[1]。但现在,情况要比当时更为突出,部分原因是美国的对外活动范围扩大了,主要原因则是欧洲本身的内部关系及其对亚洲的关系正剧烈地变动着。这种变动大大影响了欧洲干预美洲或亚洲的能力,尤其是影响到与其相关的海权。
现在,欧洲的对外活动再一次走向敌对竞争。这些敌对竞争是它们对外活动的结果,其根源还是在于德国贸易的发展。贸易发展促使德国拟定了一个宏伟的海军发展规划,从而影响到欧洲乃至美国。我把1897年的欧洲形势的显著特点归纳为:一是法德各拥盟国而对立;英国不再主动插手欧洲大陆事务;奥、德、意三国对抗俄、法联盟,对俄、法深怀敌意的英国则隔岸观火。英国的反对很有意思,它在印度反对俄国,在非洲反对法国。日俄战争失败以及国内动荡,俄国陷入混乱,法国则形单影只。值此陆上安全无虞之际,德国大力发展海军,保护其日益繁忙的贸易。一支强大的德国海军,在摩洛哥与法国针锋相对,种种事件令英国感到危机,促使它捐弃前嫌与法国和俄国结盟。
英国对于门罗主义的态度逐渐软化,最终承认了美国在巴拿马的要求,与美国签订了《海-庞斯福特条约》。这时的大不列颠海军已经无法再左右世界了,除了受到一系列条约的限制,它已经无力再同时支持美国和日本了。然而英国与日本之间互有协议,同美国则没有这种义务。那么英国要与美国互相支援吗?如果支援,又要达到何种程度?一旦日美出现冲突,英国又该如何呢?[2]
虽然暂时还能牵制德国,使其将主要精力放在欧洲,然而一旦英国海军无力对抗德国海军,它必将在世界上掀起风暴。这支海军掌握在一个迟迟没能拥有任何殖民地的国家手中。德国难道就不想在海外扩张领土吗?难道它就不想在海外建立基地支持其贸易吗?难道它就不想建立一个如同大不列颠帝国的版图吗?更不想移民、扩展工业市场、开辟原料产地吗?
门罗主义使美国将非美洲国家隔离在美洲之外,不让一寸土地落入外人之手。它是一个内容广泛的契约,它得以执行的支柱就是一支胜任的海军。请允许我为“胜任”下一定义。它并不仅仅依赖现在欧洲的实力均势而存在,还必须应对这种均势被打乱后所面临的局面。正如德国宣称要建立一支“具有这样实力的舰队,即使是最强大的海军国家要想同德国交战就势必要甘冒有损其最高权益的危险”。这至少意味着,英国不会再像1898年那样冒险支持美国;也不会在摩洛哥支持法国;也不同日本结成同盟反对德国。德国的言论使因门罗主义而互相疏远的美英两国发表联合声明。这虽是国际政策的范畴,但海军和陆军战略家们却必须考虑,因为国家间的政治关系决定了该国舰队的建立和规模。
我要引用达里厄的一段话来为我的论述佐证:
在战略思想所引起的复杂问题中,没有什么能与建立舰队相提并论,每项规划如不考虑到同大国的国际关系以及本国资源的极限,其建立基础就将脆弱不堪。
我还要重复戈尔茨的话:“我们必须拥有国家的战略,国家的战术。”我要收回我曾说过的一句话,这句话曾一度体现了海军的传统:“政治问题属于政治家而与军人无关。”我也将反对政治与军人无关的论调。
1895年、1897年,我重新总结了欧洲局势,指出当时欧洲形成了实力均势的稳定局面,由此欧洲掀起了一场浩大的殖民运动,所有的强国都投身其中。我曾要求海军战略家注意这个局势,因为美洲国家也有可能卷入其中,而将门罗主义抛在脑后。
然而,巨大的变化发生了,德国工业、贸易、海军实力剧增,陆军实力也持续领先[3],人口增长了50%。俄国趋于衰弱,法国人口处于停滞不前。德国与奥匈帝国结成联盟,其在海上从北海扩展到亚得里亚海,在陆上则拥有一支难以匹敌的军事力量。欧洲实力均势已经不复存在。
伴随着英国对德国新兴工业贸易的嫉恨,以及英国对德国海军发展的戒备,英国放弃了曾经实力均势时期的旁观者身份,转而加入协约国,意图扭转失衡。然而,英国的努力并未收获成果。难以维持的均势,使欧洲殖民国家将注意力转回欧洲,德国则向美国否认了其殖民野心。这时已经进入了殖民稳定、欧洲失衡时期。
我关注的重点在于,德国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英国,而且证明它能超越美国。这两个国家都拥有巨大的财富,如果它们能联合,实力将更雄厚。美国和英国运用资源的效能与德国相比却不值得一提。另一个问题是,英美没有明显的联合动机。结果便是,德国完全可以以一对一的方式对付二者之一。在欧洲,只要奥匈帝国坚持与德国的联合,欧洲其他国家就无法遏制德国。对此,德国人十分清楚。
我的推理表明,德国的海军实力将会成为美国的心腹大患。除了英国海军还能与之一战,德国海军在欧洲已再无其他对手,而当时英国国内的局势如果一直延续,势必会导致英国海军的衰落。英国也就不会贸然对抗德国,除非德国触及英国权益底线。甚至有一天,英国已经无力再阻挡德国了,因为它的国力正日渐衰退,德国国力则蒸蒸日上,而当时,德国的国家体制令民众惯于为国家服务。国家控制民众已经成为时代的特征,日本和德国都因此受益。
当敌人只能从海上接近我们时,拥有一支海上力量保卫国土、支持对外政策是何等重要啊!美国的对外政策为:门罗主义和门户开放。门罗主义已经得到欧洲承认,因为它们已经卷入均势失衡的争斗中。门户开放的战场就是太平洋,巴拿马地峡是美国通往太平洋的门户,通向地峡的交通线则经过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因而人们对该海域的关注力度大大提高。
在我以加勒比海为案例阐述海军战略的某些原理时,大多数人对海权以及海军战略的认识几乎为零。他们对海洋漠不关心,就连远见卓识的俾斯麦也不例外。取得阿尔萨斯和洛林,已达成了他的愿望,于是他转而致力于国内事务,他对外关系的规划并未伸展到欧洲以外。
德国现在的行为与俾斯麦对于海洋的漠不关心形成鲜明的对比。自1887年以来,新兴的海军强国为日本、德国、美国。现在,每个欧洲国家都清楚地意识到未来发展的趋势在海外。在相对稳定的局势下,欧洲应该成为海外冒险的基地,而冒险的目标则是那些落后的国家和地区。这些冒险必须依靠海军力量。
海权将决定世界局势的发展,这一观点已经逐渐被人们接受并发展,而以海权为主题的著作也增加了。这意味着,人们对海权理论进行了系统化的归纳,整理了资料,阐释了海权的原理及其应用。近几年来,那些天才发展了人们早已熟知的原理,并且将之系统化,通过例证阐释这些原理以及运用,最后将其确立为公认的理论规范。我们可以从海军军人函文中、海军通史中、政治家的活动和交往中,找到大量实例,并且理出它与国际权益之间的联系。
在某种程度上,海战可以看作是阐释原理的实例。然而,那些最引人入胜的海军战役,其指挥者往往是陆军军人偏多。克伦威尔就曾把改组舰队的任务委托给三位陆军上校,彻底地改造德雷克、霍金斯和雷利的海军。克伦威尔的做法,在于用陆军体制改造海军,而罗伯特·布莱克和蒙克则是这项运动的先驱。
直到威廉三世时,海军才彻底与陆军脱离。不管是威廉三世还是马尔伯勒都认为陆军和海军都是战争的构成要素,在这两位杰出陆军军人所指挥的一些战役中,陆军和海军曾相互配合取得战果。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中,老皮特亲自制订了陆海军协同行动的计划。在美国独立战争和拿破仑的历次战争中,罗德尼、圣文森特和纳尔逊等人都成了杰出的战略家。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之前,英方的战役部署完全符合战略要求。
我们可以从历史战例中,与战争相关的函文中,海军人物笔记和传记中,推出“海军战略”。这些素材很丰富,却无法提供战略。可能因为帆船动力很不稳定,所以战争艺术在海军的运用中较少。海军将领无法从航程中推断出航行时间,但是陆军将领却可以靠里程推算出行军时间。纳尔逊在追击维尔纳夫时,一阵偏东风就让敌人顺利逃脱。海战不像陆战,它总是令人把握不定。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中,风使纳尔逊无法实施既定计划,尽管他最后成功了。舰船受风力、流速影响如此之大,致使很多一流海军军官热衷于舰船操纵,而直接漠视了海军战略的研究,这种风气一度广为流行。
蒸汽舰队还未出现时,我们可以从1870年的普法战争、1877年的俄土战争中获取养分。自本部讲稿完成以来,发生的中日甲午战争、美西战争、日俄战争,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的探讨实例。[4]
蒸汽机使舰队运动稳定和准确。现在,不管是顶风还是逆流,航行时间都可以估算出来。这可能还要比陆军将领的计算更加容易些。海军战略形成的条件也渐渐成熟,甚至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我们必须抓住已经经受考验的主要海战原则,并且用次要细则充实它。遵循这些原则便可判断出一些人士的主张是否与已经确立的真理一致,断定其正确还是荒谬。
当有人主张将战斗舰队分开部署在美国两洋海岸时,我们就能准确地指出曾经发生过的教训。我们可以提醒他,1652—1654年荷兰和英国就曾分兵北海和地中海,还有在特拉法尔加战役之前康华里将舰队分成两部分,俄国将舰队分别部署在波罗的海和旅顺口。
将探索和创立的原理归纳并分类,能使思维简明扼要又方向明确,进而被人们广泛地理解。蒸汽机为海军行动做出了极大贡献,它方便了海军的行动,直接影响了海军战略和战术的制定。在陆上,交通起最重要的控制作用,而在海上,蒸汽舰船依靠储煤提供动力。陆军在急行军中所能携带的给养延续的时间可能不如海军依靠煤炭而航行的时间,但二者的性质却是相同的,归根结底,它们的动力分别是粮食和煤炭,而不是人的腿和发动机。
依靠风力航行的时代结束了,装载供四五个月所需的粮食和淡水即可不停地在海洋上追踪敌人的时代也结束了。1803—1805年,纳尔逊常在舰上备有粮食和淡水,也就是说他可三个月不依靠交通运输。在蒸汽时代,想要多载煤,船只吃水的问题就会造成战术障碍,降低航速;如果不增大吨位,就只能牺牲装甲和舰炮,这对战术更不利。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的教训就在眼前,在航程仅千余海里时,他竟然下令各舰满装煤炭。他之所以这样做,只能是归咎于缺煤对他产生的心理影响。明知战斗无法避免,他却如此轻率,令舰船缺乏战斗力,造成了舰队的巨大损失。
由于蒸汽机所带来的巨大变革,全面系统地论述海上战略并确定明确的原理已经刻不容缓。这项工作是创办海军学院的目的之一。战争艺术的原理不多,却包含了许多要点,海军学院的原则只有一个,研究战争艺术并阐明其原理。理解海军历史的途径就在这些原理之中。通过这些原理,我们能洞察历次海军战役的成败原因。海军战略家充分掌握这些原理,就可从前人的实践中吸取教训。通过研究案例,我们可加深了解,拓展眼界,提高对事件关键的领悟能力和理解速度。
戈尔兹伯勒海军上将曾对我谈到他在法庭上的一件趣事。他为律师对一件疑难案件的辩论所迷惑。当他巧遇主持开庭的法官时,他说:“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总是能从控辩双方貌似都有理的话语中找到出路?”法官回答道:“牢牢记住那一件或两件值得决定性思考的事实或原则,将其他旁枝末节都抛开,便可轻易地裁决了。”这就是领会原理之后通过研究形成的习惯见解。决定性思考基本上符合于构成军事态势“钥匙”[5]的主导特点。决定性思考被大量令人迷惑的事件掩盖,抓住它,就能容易地了解特定实例中的决定性因素,越发善于判断军事实例,快速地判断紧急军情。
我认为陆战实例对海军研究人员是很有价值的。首先,陆战拥有更多的资料,因为陆战比海战多得多,而且人们已经从大量陆战实例中引出了基本原理。其次,动力的发展,消除了海军和陆军运动之间的差别,使我们能从杰出的军事著作家中找到基础,并在此基础上创立新的结构。空中楼阁是毫无用处的,我们要在坚实的地基上去创立新的结构。不用畏惧,差异是肯定存在的,谁都不会把新房看成旧屋。海战和陆战原理有着极大的相似,对照就可领会它们的共同特点。
通常认为战略仅限于军事联合,该联合包含一个或多个独立或互相依赖的战场,而战场则是真实的或直接的战争场所。但是这却与海军战略不同。一位法国著作家说:“海军战略与陆军战略不同的是,不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它都是必需的。的确,在和平时期海军战略可以通过购买和缔结和约,在一个国家内取得战争时期可能无法取得的优势位置,而赢得决定性胜利。它善于利用任何机会在岸上选定一个点,伺机达成占领。”
海军战略的特殊性质缘于海军能够直接到达领属关系未明或政治力量薄弱的地区,陆军却只能依靠海军才能到达这些地区。如果陆军想要在这些地方作战,也要依靠海军控制海洋。一个国家如果想要控制这种地区,必须占领位置合适的基地。在和平时期,贸易往往需要拥有这样的属地。正如这位法国著作家所说,一旦时机成熟便将其占有。
在欧洲,奥匈帝国趁土耳其政局动荡,将力量推进至爱琴海,这里将是奥匈帝国未来贸易所需要的目的地。往前推,英国在十年和平时期占领了塞浦路斯和埃及,尽管法国和俄国长期不满,但最终它们做出了让步。
近年来,法国占领了突尼斯以及港口比塞大[6]。德国从中国租借了胶州湾,又购买了加罗林群岛及其他一些太平洋岛屿。为此,这位法国著作家说:“海军战略的最终目的是在和平时期和战胜时期奠定、维护、强化国家的海权。”我对于这个道理能否还用于陆上战略有些疑问。然而,陆上战略所关注的陆战区域已经为人所知,而且已经固定。大部分海上战略据点,却是在和平时期未经冲突而占有的,如美国的夏威夷群岛。之所以不通过战争就可以占有,是因为其拥有者无力反抗,或是拥有者为了同海军强国建立政治联系而割让的。
海上作战的位置总是远离海军的国家,是否可以由此推断海上作战的地理范围比陆上作战的广呢?谢尔曼将军为我审阅这部讲稿的初稿时,曾对这个情况惊诧不已。海外基地、通往那个遥远目标长达几百海里的交通线,舰队的运动,这些要素构成了一幅雄伟的海上行军画面,给人以深刻印象。
从当前各国海军的部署调整,可以从中得出和平时期的海军战略。这种调整绝大部分是由战略中心之间的距离决定的,例如,美国的大西洋海岸和太平洋海岸战略中心,英国的英吉利海峡和地中海的战略中心。这种情况是由于环境条件,是国际条件变化,还是不同时代海军军人对战略的理解所造成的,对于这些原因,如果仔细分析,将是很有用处的。我能肯定的是,集中的必要性得到确认,应该归功于研究工作的进步,明智的、正确的理解,以及正确评判了和平时期分散兵力配置的危险。然而,它也是国际局势变化的直接结果,如英国舰队在本土水域集中,是对德国海军发展的直接反映。增强查塔姆造船厂和在罗赛斯创建新的基地,就是英国海军部署变动的必然结果,两者都证明了海军战略位置是在和平时期建立或发展起来的。
美国战斗舰队集中于单一指挥下和集中成一个整体,不仅体现了海军领导人对简明原理的运用,而且还具有特殊的指导价值,因为国际关系尚未迫使我国的战斗舰队集中于大西洋或是太平洋。对这一原理的运动,并不是因国际环境所致。众所周知,这是在海军学院举行的演习中首先形成的。当前,美国舰队集中于大西洋,纯属出于我们的主要危险来自欧洲这一传统观念。要知道,环境是会改变的,国际关系的发展将决定集中的地点。请特别注意一下情况:当战斗舰队环球游弋时,曾经一度体现海军政策的小型中队和分散舰船已不再出现。
不断地集中,这是海军战略又一个与陆军战略不同的特征。这说明,海军具有陆军所不具备的机动能力。一支配置优良的舰队,能以陆军无法比拟的速度快速到达确定的战略位置。机动能力意味着快速,快速则意味着行动距离的增大,这就便于战胜兵力分散或毫无戒备的敌人。正如日本的鱼雷艇在旅顺口外突袭毫无准备的俄国舰队时,它们是从数百海里之外赶来发起攻击的。
查理大公的名言:“对战略据点的占有决定着作战的成功。”拿破仑以“战争就是处置位置”来表述。我们应该警惕,人们对海军问题已经形成一种顽固的偏见。通过阅读,我才理解到,每占据一个港口海军力量就会增加的看法是如此普遍。海军力量当然包括战略据点,但其最大组成部分应该是机动。如果占据了很多港口而将兵力分散在各港口,倒不如没有港口的好。正如若米尼说的,如果没有把握控制整个战场,那么最好占据那些能控制战场大部分的据点。所以,运用到海军战略中,应该依靠海军已取得的据点,从能控制得住的位置向敌人推进。在推进中,延伸交通线时应保证前进位置上的兵力的安全。
古巴是一个绝佳的前进位置。美国能够控制墨西哥湾,取决于能否在古巴岛上占据一个位置。西班牙控制古巴时期,美国无奈地以彭萨科拉和密西西比河为海军作战基地。如果美国同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开战,古巴保持中立,那么敌人就能冲入墨西哥湾,敌人的后方和交通线也不会有太大危险,因为美国这时还没有控制关塔那摩,也就不能在此建立海军基地攻击敌舰队。如果敌方与我方兵力相等,敌方想要驻泊于墨西哥湾内或进入加勒比海向巴拿马地峡推进,那么占有关塔那摩就拥有绝对性优势。从这里,它可干扰和切断对方的补给。对墨西哥湾海岸而言,基韦斯特就相当于关塔那摩。这两处结合就能整体防御墨西哥海湾地区,这比在该区域建立多点防御更为有效。对巴拿马运河地区的影响而言,关塔那摩优于基韦斯特。敌人可能甘冒损失数艘巡洋舰的风险骚扰关塔那摩。
英国对法国各港口的封锁,证明了海军前进位置的重要性。因为封锁,英国贸易的安全得以保障,法国对不列颠诸岛的进攻才被遏制住。现在,英国又把战斗舰队集中于本土水域,显而易见地,这是为了对抗北海的德国舰队而进行的部署。一旦战争爆发,这里总有一支优于德国的舰队,可以掩护来自大西洋的英国交通线[7]。英国的部署切断了与波罗的海联系之外的所有德国海上交通线,还掩护了不列颠诸岛。
相信我提供的实例已经充分说明了占领前进位置的理由。有了前进位置,舰队既有可靠的位置为依托,又拥有严密的交通线与本土联系,贸易、运输、补给均不是问题。当双方兵力大致相当时,敌人便不会冒险进入这样的海域。如同德国不敢进入大西洋,美国的敌人不敢进入墨西哥湾一样。英国对法国的封锁一直推进到靠近法国海岸,掩护了大西洋通往不列颠诸岛的所有交通线。英国的这种封锁,保卫了英国本土安全,使大英帝国的贸易损失率每年保持低于3%。
对德国来说,不列颠诸岛正位于它的前进位置。这里对北海的控制恰似古巴对墨西哥湾的控制。德国的巡洋舰要想切断英国的贸易交通线必须冲破北海的防卫,而这又远离了德国的作战基地。
当然,对前进位置后方以及其交通线的防卫,并不能完全杜绝补给船或贸易船免遭攻击。对于这种攻击,即使使用轻型舰或者与对方施行这种袭击所使用的相同的巡洋舰也不能完全杜绝。
若米尼说:“出色的袭击部队总能打乱护航队,不论其所取路线的方向如何,若其方向是一条来自基地中心至作战前线中心的垂直线,多少能少遭受一些攻击。”
但这种损害不等同切断或威胁交通线,因为那还算不上致命打击,而在靠近交通线的前进位置拥有一支强大舰队所造成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
破坏贸易或破坏敌人交通线,可以在遥远的殖民地上进行。过去,法国海军曾以法属西印度群岛的马提尼克和瓜德罗普为基地袭击英国的贸易船和供应船。想依靠本土防备这些袭击是完全不可能的,只能在当地部署兵力才行。例如,从德属西南非洲可以很方便地骚扰英国与好望角以及沿此航线的地区的交通往来。为了对付这种情况,英国就须在当地进行防备。
把一系列前进位置连贯并延伸,其作用就会大大加强。古巴拥有多个港口,这些港口为陆地所贯通,而且形成了一条长达900海里的屏障,使敌人难以逾越。不列颠诸岛之所以对北海贸易影响巨大,也是由于从多佛尔海峡至苏格兰北端的陆地连贯。
可见,在海上确定战略据点时,必须考虑以下两个方面的内容:首先应选出对控制战场起决定性作用的那些点;其次选出最能充当最前进位置的那些点。
[1] 欧洲各国当时致力于殖民地的扩张,这种扩张所表示的精神可能使这些国家同美国的门罗主义声明发生冲突。由于所有这样的活动都要依赖于海权,所以学员在研究海军战略时必须予以注意。
[2] 英日于1911年7月13日签订了一项新的同盟条约,规定:任何一方均可同第三方签订像英美之间所签订的那种一般性仲裁条约,并将不再对另一方负有针对第三方的军事义务。
[3] 这一优势由于法国陆军的改进或多或少受到限制。
[4] 本书绝大部分历史经验的讨论仍以风帆舰队为依据。
[5] 克劳塞维茨曾以不无取笑的口吻提及战场或军事态势“钥匙”一词。按他的评价,使用这个词具有特殊的优点,有助于掌握合乎需要的印象,因为在绝大多数的军事态势或军事问题中总有一个居于首位的主导特点,它可从许多细节中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依据这一中心思想可使目的和部署集中起来,从而达到计划的统一。
[6] 该港主要水文特点优于阿尔及尔,而且又靠近地中海的狭窄部分,接近于直布罗陀海峡至苏伊士运河之间的交通线,这是欧洲至远东,至印度以及至澳大利亚航线上的紧要环节。
[7] 实际上即连通世界各地的交通线,同波罗的海国家的联系可能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