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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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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芳宴仍旧未散。

时彧的突然离去,虽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但还不至于让宴会顷刻终止。

只是徒留原地的长阳郡主,多少是有些尴尬了,她攥着酒盏,轻咬红唇,恼羞成怒地回到长阳王妃的身边。

被人看戏似的张望,谢幼薇憋气又委屈,干脆抱住膝头,将脸颊埋进腿弯,不肯再露于人前。

想来也是,堂堂长阳郡主,向来只有她不想要的,岂会有她得不到的。

这时彧,忒不识抬举了些。

就和连日里来他一应拒绝所有上门拜会的人一样。

他们甚至连以吊唁广平伯为由都不得通行,时彧今日抗拒郡主,也是情理之中了。

谢煜着人将那箱笼里的东西搬出来,他向太后再行礼,温笑道:“孙儿祝祖母福泽绵长。这是前日夜里从东天坠入西郊的一块陨石,石内花纹斑斓,呈鸾凤引吭姿态,看来是天降祥瑞,贺祖母万安,孙儿故此借花献佛了。”

太子一语,宴席上诸人举起匏尊同离席向前。

众人山呼。

“恭祝太后福泽绵长。”

太后出面叫停,吩咐诸人各自入宴欢飨。

宾客重新入席的间隙里,太后目光询问谢煜。

谢煜凑近了些,低声道:“孙儿放心,时彧那边,孙儿派旻雯跟着去了。”

稍事休息后,时彧庭中私会女史,衣衫不整,颠鸾倒凤,便会教长阳王妃撞个正着。

长阳王妃看到今日太后与太子行为怪诞,多番背人低语,心中便猜测不妙,又想,时彧兴许并不曾与太子为伍,不过是遭了太子算计。

身旁的女儿沉浸在被时彧冷漠拒绝的尴尬和羞恼里,一直未曾抬起头来,长阳王妃摸了摸女儿的头,低声道:“母妃去如厕了。幼薇,你就在筵席上和祖母说说话,母妃稍后回来。”

时彧方才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劲,长阳王妃总疑心,恐怕是太子仍有后招。

她也是经历了后宅争斗,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这些年王爷宠溺的那些莺莺燕燕,一个个都教她斗倒了,要么就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们当中就有人善使些宫里出来的下作手段,保不齐时彧今日就是中了那种手段。

长阳王妃带了几名亲信,借故寻茅房,暂避了风头。

那只素手,夹杂了桂子花清幽扑鼻的芬芳。

衣衫是藕花红的,明艳娇嫩,与白嫩似笋的玉臂交相辉映。

玉体香肌,兰薰桂馥。

在时彧的身体被埋入烈焰中时,这么一名女郎的出现,便似春日枝头洒落的霖澍。

他是干渴的枯枝,亟待饱饮那股香甜的雨水,与她依偎缠绵。

女子口中溢出了一丝娇吟。

少年搂她搂得很紧,现在的他,已经完全屈从于药性,屈从于药性勾出来的自身欲望。

旻雯是太子身旁的奉仪,太子有奉仪二十四人,旻雯是最知心、善解人意的一个。

太子对她说,今日,她可与玉树园回廊亭蛊诱时彧,与之相合。

旻雯本不情愿,但太子又说,只要她应许,必许之前程。何况时彧丰神俊朗,雄健英美,与之相合,绝不会亏了她。

其实旻雯心中所慕之人,唯有太子。

然而多年来,太子东宫的女人越来越多,他几乎临幸不过来。

旻雯虽如解语花般陪伴在侧,能分得的雨露实在少之又少,与其继续滞留深宫,不如应太子所请,与时彧春风一度,然后出宫去。

眼下时彧已受药性的摆布,这正是绝佳的机会。

旻雯踮起脚尖,用自己柔软的,如二月初发细叶的柳条般的臂膀,环绕住少年的脊背。

感受着在春帐销魂的药性下,少年战栗的肌肉与骨骼。

他几乎已失去了神志,只是她掌心下,随意摆布的破烂娃娃。

旻雯干这件事最害怕的是时彧的拒绝,因为对方是个身经百战、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如若他在清醒时分,是决不允许有人玷辱他的,那么他用武力拒绝,旻雯的骨头只怕都要被他拆了去。

眼下正好,他已经身中春帐销魂,不清醒了,任由她抱着,拥着,身体如化了冰的潺潺泉流,半倒在她的怀中,只是勉强支撑起双足,不至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交托在旻雯身上。

旻雯心怀忐忑,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少年的脸。

凑近了看,时彧眼眸微阖,眼睫漆黑而浓密,如丛林般深邃,垂落下来。

宫灯朗照着,少年的容颜彤红,五官出挑得无一丝瑕疵。

旻雯闭上眼,将人推在亭子下方的柱子上,再一次踮起脚,试图吻上他凉薄的嘴唇。

近在咫尺了。

就连嘴唇上纤细的绒毛,就要抵触、纠缠之际,少年半阖的眼眸,倏然睁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旻雯。

旻雯猝不及防地起飞了,身体直直地撞上了五步之远后的两扇红窗。

砰地一声巨响。

旻雯感到自己的身子骨差不多散了架。

再看向那少年,时彧皱起了眉,佝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虽然意识不明,眼前视物已经模糊,但当那个女人向他靠近时,时彧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的桂子花香。

不是的。

她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这是他还没走出去的圈套。

时彧,莫要不清醒,莫要上当。

他脱了力,身体沿着廊柱水流般滑下,屈一只膝坐在回廊底下。

岔了气,少年用力地喘息着,衣物早已被汗液浸湿,额上的汗渗下来,沿两腮滴落。

凉夜微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墨色长发,一缕缕刮向眼前,割裂了少年混沌的目光。

旻雯的后背被撞得生疼,仿佛肋骨都断了几根。

若是此刻时彧还有劲在身上的话,旻雯也不敢再靠近。

但顺应太子之命,趁可乘之机,她必须再接再厉。

旻雯向时彧爬了过去,她忐忑得如同靠近一头打盹的猛虎,唯恐他又苏醒过来。

她万分谨慎,口中柔柔呼唤:“时将军……”

正是那一句陌生的“时将军”,时彧仿佛确信了什么,旻雯蓦地感到后脑勺一痛。

跟着她便失去了意识。

女子倒在脚边,时彧艰难地扶着廊柱起身。

他身上的药性直到此刻分毫未减,反而随着酒力的催发,愈来愈炽烈。

全身浸泡在烈火与汗水当中,既有如针扎般的刺痛,又胀得疼痛,就连步伐也踉跄起来。

如若再不想法纾解,这药,只怕会取了他的命。

时彧见识短浅,以往也不在长安为生,所以不知晓居然还有这种药,以他能连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的意志力,竟也无法相抗。

他走不出去这里了。

时彧气馁地自嘲勾了勾嘴唇。

父亲总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父亲的死已经重于泰山,可时彧不想自己最后,死得这般可笑。

大抵是方才这里闹出了动静,有人寻声而来。

“时将军!”

“那里可有人在?”

时彧心头一凛,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走下凉亭,摸索向身旁的假山。

眼前已经视物不清,时彧根本无法认得脚下的路,只是趔趄间,失足踩到了一块松动的青石,整个人沿着青石,咚地滑入了水中。

五月的荷塘,池塘一片连天的翡翠,藏匿假山后的湖水在夜间尚存一丝凉意,在时彧跳下去之后,凉意漫涌上来,一波波推向他的头颅,令他获得了短暂的一丝清醒。

“在那边!”

有人高声呼喊。

时彧借假山与夜色掩盖,将身体藏匿入头顶葳蕤的荷叶间。

匆匆的一阵脚步声响起,越过假山,步上了凉亭。

他们发现了被击晕在地的旻雯。

少有人知晓旻雯是太子的人,见她衣衫不整,露出一角莹润香肩趴在地上,脸颊上胭脂凌乱,鬓云四散,都道她在此处偷情,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长阳王妃叹一声,道:“今日太子是东家,就把她拉出去,交给太子殿下处置吧。”

陪同的嬷嬷迟疑道:“王妃,奴婢看着女人的装束打扮,只怕不是寻常的宫人,要是如此将她带到太子的跟前,只怕,触怒了太子……”

若她是太子东宫有了名分的妇人,这岂不是掌掴太子的脸么。

长阳王妃仔细一看,“哎呀”一声,“还真是。竟不像是普通宫女。”

嬷嬷求一个稳妥,便道:“王妃,不如等筵席散后,将这女子带给太后,只说在回廊撞见她晕倒了,别的一概不说。”

这女子是谁的宫人还不得而知,是否受人安排,怀了什么目的,他们也看不出,若是因她得罪了太子并不值当。

长阳王妃思忖之后点了下头:“照你说的办。”

她们叉上旻雯,带走了她。

没见到时彧的影子,长阳王妃也不好上东门打听,道他早已出园去了,心头跟着放松。

凉月高挂假山上,周遭只有风拨弄草叶发出了细碎翻飞声。

时彧从假山后的水里出来,全身浸在水里,已经湿透。

荷塘里因为白日的阳光晒着,蒸腾出清凉含幽的芙蕖香气。

他从旁折下一支荷叶,将叶子捣碎了,和水咀嚼。

荷叶味苦可解暑热,时彧妄图借此缓解身上的药性。

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

凉水一开始起的作用也终于过去了。

身体的热度依然在逐渐攀升,周遭仿佛烧成了沸水。

滚烫的水温贴着皮肤,像是要将他的皮囊烧焦一般,时彧被折磨了太久,至此已经精疲力尽无法忍耐。

他不知道,倘若再有一个女子如方才经过,他还能否坐怀不乱。

也许不能了。

可总有些巧合,来得总是如此意外。

这个念头刚刚起来,耳畔霍地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一盏灯笼晕黄的光,轻轻悄悄地透过密密匝匝的荷叶,照向水中时彧的眼。

女子身着烟罗青衣襦裙,素手柔荑挑着彩绘石斛蚱蜢虫草的绢纱宫灯,张望来到莲塘畔。

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身影与水面茫然交接,几乎隐匿而去。

她站在荷塘边,水浪随着夜风而来,轻轻拍打着堤岸,冲刷向女子葱倩弹花的绣履。

“怎么不见人呢。”

女子望向荷塘,声音幽微,喃喃地道。

蓦地,似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

她惊呼一声,手中的宫灯掉在了地上。

是水鬼么?

以前常听母亲说,有的水里盛有屈死的冤魂,他们会在月黑风高之际寻找水边游荡落单的灵魂,将其拽入水中,当自己的替死鬼,然后他们便可往生。

正低头去看,要挣脱开,那只手却不允她任何挣扎的机会,没有使劲地拽住她的脚踝往下一带。

女子跌坐在地,被一把拖下了水。

宫灯骨碌碌滚落到假山后边,时彧舀了一袖水泼上去,一瞬即灭。

惊呼声被少年堵在了嘴唇之中。

时彧揽着女子纤细的腰肢,一把将她推到矗立水中的假山石壁之上。

“你是谁?”

被推到假山上的一点空隙,女子挣扎斥责,但只有那么眨眼的功夫。

炙热的唇瓣寻着她的声音,准确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芳唇,他凶恶地嗫咬、蚕食而来,几乎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周遭的芙蕖香气发酵了似的,愈来愈浓酽,荷塘悠悠,水泛柔漪。

一弯清秀的蛾眉月半推半就地拉上了云帘,不敢再细看。

水声变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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