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罗黛琳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接过递到她面前的那张纸。
“你看到了,是张表格,”坐在她对面的儿子谷平板着脸说,“由于你一年中向我借款的次数太多,所以从今以后,请你把钱的用途、数目和日期都填写清楚,以便我整理账目的时候有个依据。”
罗黛琳很想把手里的这张纸撕成碎片,扔到谷平脸上,但当看见那两道从眼镜片后射出来的寒光时,她又犹豫了。她垂下眼睑的时候,正好瞄到自己中指上的大号钻戒,这是她上个月在恒隆广场一楼的珠宝店买的,而她昨天刚买的Prada新款皮包就放在餐桌的旁边。
这辈子她对珠宝首饰、新潮时装及所有奢侈品的兴趣,让她永远需要一个饱满的钱袋。然而很不走运,她除了第一任丈夫,谷平的父亲外,后来跟她坠入爱河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穷光蛋,而那个唯一能保证她物质享受的男人,似乎是看穿了在他百年之后,她不可能为他守节,所以竟然留下遗嘱把亿万财产的百分之九十九都留给了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儿子谷平。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得不一次次向谷平伸手借钱的原因。
“谷平,你爱妈妈吗?”她决定换种方式。
“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她说的是真心话,但她知道儿子未必相信。自从她再婚后,他们的关系就日渐疏远;而当她生下小儿子曾树后,谷平跟她的交流就更少了。
“呵呵,是吗?”谷平果然无动于衷。他把那张表格折好,拉开她的皮包拉链丢了进去,“你记得填一下。”
他的态度让她恼怒。
“你以为我会填这种破表格吗?!”
“那你就休想再从我这里借走一分钱。”
“谷平!”她想嚷,但意识到自己是在餐厅,立刻又降低了音量,“你别忘了,我是你妈!你的财产都是从你父亲那里继承的,我也有份!”
“那你就请律师吧。”
“谷平!”
“你知道这三年你从我这儿借走多少钱吗?三百五十万美金!你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你还说你离了婚?那钱呢?钱到哪里去了?”
她被说到了痛处。这三年,她的确陆续从谷平那里借走不少钱。就是凭着这笔钱,她跟老公在S市过着富足体面的生活。但谁也没想到,一年前她的老公突然头脑发热,把所有钱都投到了他女儿的公司,结果公司开张没半年,大部分钱就打了水漂。后来,这个女儿还干脆来个不告而别,剩下的钱自然也随之没了踪影。这件事让她大为恼火,他们的夫妻关系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这得问你的女朋友,是她卷走了钱。”她没好气地说。
“自从你跟她爸在一起后,她就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这件事让罗黛琳颇感尴尬。谷平大学毕业后本来是想跟薛云结婚的,谁知双方家长见面时,当时仍然是已婚身份的她竟然跟薛云的父亲擦出了火花。她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渴望浪漫爱情的女人,接下来的事可想而知,她很快就跟薛云的父亲陷入热恋。认识一个月后,她向曾树的父亲,她的第二任丈夫提出了离婚。而就在她离婚的第二天,她即以闪电速度嫁给了薛云的父亲。结婚前,她向谷平索要了二十万美金作为陪嫁。谷平在支票上签完字后,便跟薛云分了手,随后迅速收拾行李离开了家。直到两年后,她才从自己的父母那里知道,谷平已经在X市当了法医。她不知道,当时谷平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薛云分手的,但从薛云对她的态度上,她大致能猜出,当时谷平一定做得很绝情。
“她卷走我们的钱很可能是因为恨你,”她心虚地偷偷瞄了眼儿子的脸色,小声说,“其实你当初根本没必要跟她分手,我们可以做一家人。”
谷平正往面包上慢悠悠地涂着奶酪,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他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也就是说,钱是让她卷跑了?报警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
“都是自己人,怎么报警啊?所以我才会跟他离婚嘛。”她懊恼地说。
“那我来报。”谷平道。
“随便,我就怕报警也没有用,钱也许早就被他们花光了。现在看起来,你幸好没跟薛云结婚。她花钱比我还大手大脚……”她还想说下去,但发现谷平正盯着她看,便立刻就收了声。她知道在S市他们一家所有的开销几乎都来自谷平,连薛云也不例外,因为她总是不断向她父亲伸手要钱。
我真笨!我干吗总提薛云?她随即换了一个自认为更轻松的话题。
“谷平,我跟曾树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在X市常住。我和小树都很喜欢这个城市,再说你在这里,我们都觉得有依靠。把我们住的那套公寓买下来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要在这里常住?”谷平皱起了眉头。
“我们又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说,曾树都十岁了,也该安定下来了。我想在这里给他找所学校。”
谷平面无表情地把一块面包塞进嘴里。
“那套房子,你们尽管住好了,我会按时付房租。学校的事,别跟我说……”
每次提到曾树,谷平几乎都是相同的反应。
“谷平,我们来这里都快两星期了,你连一顿饭都没跟你弟弟吃过,你这个哥哥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她抱怨道。
“他每天几点起床?”谷平看了下腕上的手表,“现在快十点了。”
“他早就起来了,只不过刚刚到公园玩去了。医生说,他应该多进行户外运动。”
“他十岁了,只上过三个月的学,连最简单的数学题都不会做。我不知道你每个月花在他身上的那一万块钱都用到了哪里。”
她不喜欢谷平谈论曾树时的口气,但她也承认曾树确实被她宠坏了。但她又能怎么办?他从小跟着她来到薛家,虽然继父对他不错,但她总觉得亏欠了他很多,所以她总想尽可能地补偿他。
“他喜欢画画,你给他请绘画老师;他喜欢网球,你给他请教练;他喜欢音乐,你给他买钢琴,可是,所有的东西,他都只能学一两个月,他到底学成了什么?……你现在正在把他塑造成一个废物!”谷平冷冷地说。
“我本来就是废物。”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冒出来。
她立刻笑着转身。
“小树!”一看见小儿子,她心里总会涌出无限爱意。也许因为小儿子更多继承她的外貌特征吧,她相信在电视里也很难找到比曾树更漂亮的男孩了,“快坐下。难得你哥哥来看我们。”
“哼!”曾树在她身边坐下后,问道,“他怎么会来?”
谷平低头自顾自吃早餐,连看都不看弟弟一眼。
“我正在跟你哥哥商量我们在这里定居的事。你哥哥要给我们买房子。”
“可我想跟他住在一起,他的房子很大。”曾树说。
“不行。”谷平立刻作出了反应。
她也不想跟谷平住在一起。跟谷平在一起,她总感到心里有压力。
“别闹了,小树,你哥哥有自己的生活。”
“我就是要跟他住在一起!我是他弟弟,我要跟他住在一起。”现在,曾树好像是故意在跟谷平作对了。
谷平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喂……是我……”原来他收到一个电话,“在哪里?……红星社?是,我听说过……前面那个案子我没参与,所以不清楚……我早不是什么首席法医了,我现在刚刚从法医助理升回普通法医……呵呵,过奖了……好,我马上来。”
罗黛琳知道谷平马上要去工作了。她注意到谷平打电话时,曾树一直两眼发亮地盯着哥哥的脸,谷平一挂上电话,他立刻就问:“又发生案件了?”
“嗯。”谷平瞄了他一眼。
“什么案件?谁被杀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保证不说话。哥,我还没骑过你的大摩托车呢。”
谷平又瞄了一眼弟弟,转头对她说:“我走了,你看好他,我们再联系。”说完,他便起身朝餐厅外走去。
曾树怔怔地望着谷平的背影。
罗黛琳不忍心看见小儿子一脸落寞,连忙上前安慰。
“小树,别理他,他就因为这样,所以才没人喜欢他,”她搂住了曾树的肩,“你跟他可不一样,你是妈妈和外公外婆的宝贝,等会儿跟妈妈去逛街吧。上次给你买的旱冰鞋,喜欢吗?”
曾树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熏肉,默默点了点头。
王立警官一眼就看出谷平情绪不佳,因为自打进门后,谷平几乎就没正视过他,目光始终在他周围飘来飘去,偶尔跟他对视,也短得像蜻蜓点水。根据他多年看人的经验,谷平是想通过躲避别人的目光来掩藏自己的情绪,但往往他越这样,就显得越明显。但他不打算打听个中缘由,因为他知道谷平不会说。谷平是个看上去外向、实则相当内向的人,他不想逼迫对方撒谎。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看见谷平把那辆超大功率的摩托车开到现场时,他曾经笑过谷平,哪有法医开摩托车的?谷平的回答至今令他记忆犹新——
“我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要搭他的车。”
并不是没有同事愿意载他,是他自己拒绝跟人同车。实际上,是他自己用法医的职业把自己跟别人隔开了。王立也认识别的法医,但他从没在别人身上发现这种强烈的无奈和孤独感,所以谷平是个特例。但他还是喜欢跟谷平合作,即便因不肯服从命令从首席法医一直降到法医助理时,他仍然坚持让谷平参与案件,不为什么,就因为谷平拥有的专业素质令他信服。更何况,一朝成为首席法医,后来就算被降到地下室,他也仍然是个首席法医。多数人都把谷平的法医助理称号当个笑话看,就连签署降职令的最高长官也不例外。
“谷平这家伙,最好不要让他闲着。政府付工资给他,是让他看尸体的,不是让他看漫画的。”这是王立的上司偷偷对他说过的话。
所以,只要有案件,特别是恶性案件,总是少不了叫上谷平。
“这里出什么事了?”谷平放下工具箱的时候,已经戴上了他的手套。
“一场大屠杀。共有二十三个人被杀。”
“二十三个?”谷平的眉毛只是轻轻向上挑了挑。
“嫌多吗?”
“那倒不会,我见过更多的。他们在哪里?”
“我这就带你去,”王立走在前面带路,按理说这种事不该他干,但他觉得还是亲自向谷平介绍案情更为妥当,“其中二十一具分别在二楼的两间休息室,另外两具在三楼报案人的房间。”
“报案人?有幸存者?”谷平露出惊讶的表情。
王立点了点头。
“幸存者叫常冒文,是死者常豹的堂弟,就是他打电话报的警。他感冒了,有点发烧,不过神志还算清楚,我们的人已经盘问过他了,他说杀手是他堂哥的手下,外号叫乌鸦,真名不详,但他确定自己再看见乌鸦后能认出来,我们明天会带他去做人像拼图。”
“黑背鱼不是从不留活口的吗?”谷平很是困惑。
“是啊,从三年前的案子到现在,他所到之处从没留下过活口,常冒文是第一个!”王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们会好好查他的,听说他曾经在法国学过烹饪,我们在他房间看见了西餐烹饪证书,做牛排好像是他的特长。”
王立相信谷平能听懂他的暗示,但是谷平没作出回应。
“还是先看看常豹的尸体吧,不知道尸体上会有什么新花样。”谷平道。
“常豹的前胸有血迹,如果我没猜错,明天我们就能收到他的心脏了,”王立登上了楼梯,“他的尸体在三楼,跟他在一起的还有红星社的老二李贤立,人称笑面虎。他更惨,头被割了下来,现在身首异处,头在三楼,身体在一楼的花园。”
谷平没说话,默默跟着他来到常冒文的房间。有两个警察正在现场做痕迹搜索工作,他们看见谷平和王立,朝他俩点了点头。
常豹的尸体横卧在房间门口,头朝里,脚朝外,谷平走到尸体旁蹲下了身子。其实常豹太阳穴上的枪眼已经很说明问题,但王立还是看见谷平扒开常豹的嘴,凑上去嗅了一下。
“他抽过雪茄,雪茄里可能有大麻成分。”谷平道。
“我们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盒雪茄。他平时应该就有这嗜好。”王立站在一边注视着谷平的一举一动。
谷平小心翼翼地解开常豹的衬衣扣子,露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痕,干涸的血块凝结在伤口的周围。
“死因应该就是枪击,死亡时间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他是在停止呼吸后被挖走心脏,手法很专业,应该有外科医生的背景,用的不是手术刀,是普通的双刃刀,但创面很整齐,出血点也很少。”谷平又嗅了嗅常豹的手指,道:“他开过一枪,但没跟对方有过肢体冲突,应该是中枪后马上就失去了自卫能力。”
谷平起身又走到了笑面虎的头颅边。王立很想回避这个表情古怪(仿佛还在笑)的头颅,但又不想让谷平觉得自己胆怯,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面朝谷平。
“从创口看,是用电锯锯下来的。被斩首时,这个人也已经死了。”谷平指了指眉心的枪眼,“这可能就是致命伤,凶手应该是他认识的人,不然他不会让对方有机会朝他的脑门开枪。”
“我猜也是。他手上还拿着枪,对方是突然袭击的,他根本没想到要开枪。所以,常冒文说,凶手是他哥哥的手下应该没错。来,这边走。”为了避免再看到那个头颅,王立先行一步走出了房间。
另外二十一个人的尸体分布在二楼的两间休息室里
“我们到的时候,二楼那两个房间还在放音乐,房门紧闭,常冒文就坐在其中一个房间的房门口,好像快昏过去了。等我们打开门后发现屋子里充满了一氧化碳,里面的人通通死了。”他一边走,一边向跟在他身后的谷平介绍情况。
“如果是大面积杀人的话,用毒药或毒气才最省力。”谷平说。
“我们发现有两根管子连着厨房的煤气管,向这个房间直输一氧化碳。可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虽然房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但屋子里有玻璃窗,随便拿张椅子就可以碰破玻璃,可是他们中居然没有一个这么做。一般来说,就算是集体屠杀,也会存在个体差异,不会二十一个人同时死,总会有先后。所以,我希望你在验尸的时候,特别留意一下,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先被毒死然后丢进煤气室的。”
谷平转过头来看着他。
“是否中了别的毒,只要看看现场有没有呕吐物就知道了。”谷平一本正经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一氧化碳的中毒浓度可以决定中毒者的反应。如果浓度在百分之一点二八的话,那接触一两分钟就可以致死。所以,很有可能等他们觉得不舒服,想要砸窗求生的时候,已经没那力气了。”
他们来到二楼的案发现场。那是个小休息室,房间不大,屋子里有台球桌和音响,虽然门窗大开,但房间里依然充斥着一股浓重的一氧化碳味。
“我们已经通知煤气公司了,他们马上会派人来测试这里的一氧化碳浓度。”王立道。
“浓度是不低。”谷平皱了皱鼻子,走进屋子,在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旁边走了一圈,“没有呕吐物,那个什么常冒文,有没有进来过?”
“他说没有。凶手告诉他,那些人已经死了,所以他不敢进入现场。”王立看见谷平在一个年轻男人的尸体前蹲了下来,翻开男子的眼皮,又仔细检查了尸体身上的皮肤。过了会儿,谷平站了起来,又走向另一具尸体。在连续检查了五具尸体后,谷平终于直起了身子。
“有什么发现?”
“初步判断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但你说得对,总会存在个体差异,结果要等尸体解剖后才能最终确认,法医报告我三天之后一起给你,这二十一个可能会快点,另外两个可能慢点。”
“没问题。”
谷平朝门口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点了点头,“可以搬走了。”他说道。接着,他们一起踱出二楼的休息室,向楼下走去。
“谷平,你对这案子怎么看?”在楼梯上,王立问道。
“我觉得,凶手是在做分级处理。”
“分级处理?”王立觉得这观点颇为新颖。
“就像处理垃圾那样,对凶手来说,这二十三条生命,不是人,而是物。他把他们当垃圾那样分门别类地处理。”
“你能否解释得更清楚一些?”
“从谋杀的方式看,凶手是把被害人当物品那样区别对待的。比如,那二十一个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人,在他的思维中,应该属于最底层,他把他们当做蟑螂、蚊子、苍蝇或者实验鼠,也就是那种可以用杀虫剂集体杀灭的东西。第二等级是被斩首的笑面虎。如果他的身体在一楼的花园,那他很可能当时正准备从花园逃走,结果被凶手发现了,于是为了惩罚他的怯懦行为,凶手在枪杀他后,又割下他的头颅,以示侮辱。接着,我想凶手大概是拿着那颗头来到了三楼,用它来吓唬当时还活着的常豹,然后趁其不备,先开枪打伤了他,最后,又在挖心之前枪杀了他。”
谷平描述得很生动,王立觉得那些残酷血腥的场面仿佛历历在目。
“听上去,凶手还有点仁慈心,至少没在被害人还活着的时候施以这种酷刑。”王立道。
“我可不这么想。我想凶手是为了操作起来更方便才先杀人的。人死之后当然就不会挣扎了,血也不会流得太多。老实说,假如我是凶手,我也会这么干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只能说,我觉得这样更方便。死的东西比活的东西更容易操控。”
王立被说服了,他笑着点头催促道:“继续说你的等级论。”
“总之我认为,凶手让常豹独自死在一个单独的空间,没有把他拖到二楼的毒气室,应该是把常豹封为被害人中的最高级别。我记得在陆九那个案子里,陆九也是被单独处死后挖心的,是不是?”
“确实是这样。”
“我觉得他的这种分类方式是特意留给警方看的。他想告诉警方,被挖心的那个才是他真正想杀的人。还记得陈俊雄的案子吗?”谷平道。
陈俊雄是A区警察局的刑警,三年前死在自己的家里。跟陆九和常豹一样,案发前一天下午,他收到一封画有黑背鱼的卡片,卡片上也写着一句“黑背鱼即将光临”。当时陈俊雄丝毫都没在意卡片上的话,同事之所以会知道黑背鱼卡片的事,是因为案发前一天,他曾向同事展示过那张卡片,他还把那张卡片随随便便扔在了办公室的抽屉里。可是第二天,他没来警局报到,同事打他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都没人接,这种情况非常少见,于是警察局便派人专程到陈俊雄家去走一趟。当时,被派去的刑警就是王立。
王立还记得推开房门时目睹的惨状——陈俊雄的太太、母亲和十五岁的女儿均被枪杀在一间卧室里,而陈俊雄本人则后脑中枪躺在另一个房间,被挖走了心脏。在案发后第二天,A区警察局收到一个大包裹。包裹里是个车用冰箱,里面装着陈俊雄的心脏。黑背鱼在包裹里留下的字条上只写着一个分子式:1/5。当时对这个数字的猜测众说纷纭,但最集中的观点是,这应该是凶手的杀人宣言,也就是说,凶手准备杀五个人,陈俊雄只是第一个。然而,杀戮没有预期而至,整整三年,黑背鱼都没有出动,直到警方在紧张的等待中渐渐失去了耐心,那张用黑色墨水画的黑背鱼卡片才再次降临。
一个月前,开古董店的陆九又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自己家里。在案发第二天,警方同样收到一份礼物一用车用冰箱装着的心脏,包裹里的字条上写着“2/5”,这似乎证实了大部分人的猜想,即陆九是他要杀的第二个人。但是,警方至今找不到陆九跟陈俊雄之间的关联。陆九虽然常在麻将馆逗留,跟一些黑道人物关系匪浅,但背景还算清白,没有前科,也没在陈俊雄负责的案子里当过证人。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邻居,更没有金钱往来,看上去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以同样的方式被谋杀,这成了一个难解的谜。
“找到陆九和陈俊雄之间的关联了吗?”谷平又问。
“没有。他们的事还没了结,人又多了一个,现在应该是五分之三了。”王立叹了口气,心里他很清楚,如果找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找不到凶手杀人的动机,也就无法找到五个人中另外两个仍然活着的人。
“别灰心啊,这次你们至少还有个幸存者,他应该会告诉你们很多事。”谷平朝前指了指,王立看见常冒文身上披着毯子,手里握着一杯热茶站在走廊里,兀自发呆。
“但愿如此吧。”王立打量着这个三起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然而,当他的目光向对方的脚瞥去的时候,就像被烟头烫到一般,浑身一惊。
陆九案那位女目击证人说过的话他记得很清楚:“那个男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袜子,一只蓝的,一只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