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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深夜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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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一点,赶了一天稿子的小林准备爬上床睡一会儿,电话铃就响了。好烦,她在心里抱怨了一句,接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林信文家,现在她不在,如果你有什么事的话,请留言。”她模仿电话录音刻板地说着。如果不接电话,她怕对方不断打来,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今天为了赶画最后十页的漫画稿,她都快累垮了,现在只想快点洗澡睡觉。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喘气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我,信文。”

小林紧闭双唇,她现在还没有听出对方是谁,所以不敢接电话。

“信文,是我,阿冒,常冒文!快点接电话。我知道你在!”阿冒的声音像是在发抖。

阿冒是她在新加坡上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当年还曾追求过她,虽然两人有缘无分,只约会过一次就彻底分了手,但这些年来,他们始终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回X市后,阿冒帮小林找过画插图的兼职,小林也曾教过他魔术,好让他在泡妞的时候大显身手。

虽然她相信阿冒不会有什么正经事找她——阿冒的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工作”、“赚钱”、“奋斗”之类的字眼——但她想了想,还是懒洋洋地搭了腔。

“原来是你啊。”

“谢天谢地,信文,你终于接电话了。”

“阿冒,我今天忙了一天,都快累散架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急着想挂电话。

“等等,信文,等等,求你了。”阿冒的口气跟往常不一样。

她心软了。

“到底什么事呀,明天不能说吗?”

“我哥死了。”

小林知道阿冒的哥哥是赫赫有名的黑帮老大,因为过去阿冒曾经对她说过,“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让我哥的手卩去把他大卸八块”。

会不会是黑社会火拼?她想。

“阿冒,人在江湖,有时候……”她试图找些话来安慰他,但立刻就被他打断了。

“不,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哥……被人当着我的面杀了,还被挖走了……挖走了心脏……”

“天哪!”小林原来的睡意被这句话吓得无影无踪,“阿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哥怎么会……”

“我不知道!信文,现在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警察好像认为是我杀了我哥,因为我是别墅里唯一活着的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断问我袜子的事。”阿冒在电话里大口喘气,她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但是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袜子?”小林觉得莫名其妙。

“是的,袜子。凶手走的时候,故意让我捏了那把挖我哥心脏的刀,所以那刀上有我的指纹。可我向警察解释,他们好像都不信,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冒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但很快他又忍住了,低声说:“信文,我只能找你了,我不能去找我的女朋友们,警察会找到她们的,我家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难道警察会抓你吗?”

“不知道,我刚从警察局回来,他们叫我明天去作什么拼图,但我觉得他们是想抓我。我哥说过,条子,不,警察对我们有偏见,其实我根本不能算是黑社会的人,我只是在我哥公司的办公室里打打电话而已……我现在没地方去,信文,你得帮帮我,我走投无路了。”

“阿冒,你在哪里?”她振作了下精神。

“我在外面,我不敢回家。”

“可是,你这样乱跑好像也不太好吧?我觉得你该好好跟警方合作,如果你真的没杀人的话……”

“我当然没有!”

“你哥不是还有一大群手下吗?”

“在家的手下都被杀了……其他人好像都怀疑我!现在连我家的律师都不信我,我刚才打电话给他,他说如果我谋杀了我哥,我会失去继承权,所以……信文,我现在只能靠你了。”阿冒说到这里,声音又低了:“我现在在B区的酒吧街,‘火柴天堂’旁边的书店里,你来吧。”

小林叹了口气。当别人求她时,她永远无法硬下心肠。

“知道了。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谷平目瞪口呆地望着身穿白色浴袍的母亲。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住在这里,但是小树一不留神把那套房子的微波炉给炸了,所以……所以得麻烦你跟房东打个招呼。我们负责修理好了,反正就是赔点钱嘛,你又不是赔不起。你买下那整栋楼都可以……”母亲神情尴尬地摸了摸裹头发的白色毛巾。

微波炉爆炸?他朝曾树望去,只见他正坐在窗台上若无其事地翻着漫画。谷平扫了一眼封面,立刻认出那是他最钟爱的《魔法小奇兵》,顿时,一股怒火从他的腹腔直逼上来。他径直走了过去。

“小树也不是有意的,他不过是一时淘气。他说从书上看到了一个什么实验……”大概是怕他会对弟弟做出什么来,母亲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曾树感觉到他正在逼近自己,连忙放下了漫画。他走上去,一把抢过了曾树手里的漫画。

“你干什么!”弟弟怒道。

他翻开漫画的扉页,发现那还是签名本,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你从哪儿找到这本书的?”

“你的房间。”弟弟朝他瞪了一眼,从窗台上跳了下来。

“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谁!”他回过身来瞪着母亲,“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母亲的表情更为尴尬。

“嗯……是你弟弟开的,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了把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你每个月花在他身上的一万块钱,就让他学会了这个!”他怒道。

母亲朝他讪笑:“嗯,虽然没上学,但小树其实很好学的。你不知道他每天要看多少书。”

谷平朝站在窗边那一脸得意的弟弟扫了一眼。

“你们两个马上离开我家!我不想看见你们,随便你们去哪里,我给你们开支票!”他对母亲说。

“你就这么讨厌我们吗?”这回换成母亲朝他嚷了。

“是的!”

他将外套狠狠甩在沙发上,然后走进书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支票簿和签字笔,又疾步走冋到客厅。

“谷平!你……你真的要赶我们走?现在都晚上十一点了,十一点!”母亲则像苍蝇一样围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家五星级宾馆,你们打的五分钟就可以到,你们暂时住在那里,等那套公寓修好后再回去。”他坐到桌前,开始签支票,因为太生气,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一想到那本《魔法小奇兵》的签名本上居然沾了别人的指纹,他就怒不可遏。那上面有她的指纹,如果他用布抹去曾树的指纹的话,就等于连她的也一起抹去了。本来那上面只有他跟她的,现在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真是可恶至极!为什么老妈要生下这么个孽种!

“谷平,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了,你真的想把我们赶走?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你妈!曾树是你弟弟!我有权住在你这里!”

“五星级宾馆时时刻刻都大门敞开。”他签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交给母亲。

“怪不得没人喜欢你!你真是个冷血动物!”母亲气得脸色发白,但瞥见支票后,神情又没那么坚定了,最终她伸出手,一下抓住了它,“好吧!你哥哥现在要赶我们走,我们就不要在这里给他添麻烦了!”她愤愤地对曾树说,因为过于屈辱,她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这时,本来呆立在窗前的曾树忽然奔过来,“哗”的一下夺过母亲手里的支票,将它撕得粉碎。

“啊!小树!”母亲惊叫起来。

谷平瞪着半空中飘散的支票碎屑,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住在这里!我就要住在这里!”曾树大声叫道,那充满敌意的目光,明显是在向他示威。

谷平很少跟人吵架。他本来就不擅长打嘴仗,所以当气愤到极点的时候,只能用行动来反击。他朝弟弟走了过去,自己也不知道会做什么,但是,他肯定自己不想再说话了,只想立刻解决问题。

“你想干什么?谷平,你想干什么!”母亲似乎已经从他的脸色中看出了征兆,神情慌张地冲了过去,挡在了曾树的面前。

谷平将她推到了一边。

“我不怕他,如果他敢对我动手,我就……”曾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谷平一下抱了起来,随后,他被高高举起,扔了出去,正好摔在沙发上。沙发摇晃了一下,他瘦小的身体像皮球一样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

“谷平!你这个疯子!”母亲尖叫一声冲了过去。

手机在震动。谷平一脚踢开身边的一把椅子,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他想,在这种时候,除了警察局的同事外,不会有别人给他打电话了,所以他看都不看就接了。

“喂,我是谷平。”他漠然地说。

“啊,真的是你。幸亏没记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那声音差点让他的心脏跳出来。怎么会是她?

“哦,信、信文,是你……”他的心情已经被刚才的事全搅乱了,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疲力竭,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对不起,那么晚打给你,你没睡吧……”他想听清她后面说的话,耳边却传来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别过头去,看见曾树坐在地板上,泪流满面,母亲则抱着他的肩在拼命安慰他。

“谷平,你那边怎么啦?”她也听到了哭声。

“这里有点吵,我换个地方跟你说话……”他知道她一定是有事找他,不然是决不会从记忆深处挖出他的电话深夜打过来的,于是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有什么事吗?”等他在书桌前坐定后,问道。

“我有事找你帮忙。”

“好。”

可能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她倒犹豫了起来。

“谷平,你……能不能现在出来一下?我在B区酒吧街的火柴天堂,我有重要的事要见你。”

那家酒吧他知道,过去曾跟同事在那里喝过啤酒,他很喜欢那里的安静氛围和地道的哥伦比亚餐。真没想到夜里十一点,她竟会约他去那儿。

“没问题,我马上来。”他想,就算是外面下冰雹他也会去的,哪怕是见她一面也好。自从木锡镇(详见《木锡镇》)回来后,他们还没联络过。其实他很想给她打电话,但他知道,她并不十分想听到他的声音,所以几次拿起电话都放下了。

“好的,我等你。”她似乎很高兴。

挂上电话后,他心情好了许多。走到客厅时,看见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哭泣,他心里涌出了一丝愧疚。

“曾树呢?”他问道。

“你还问!你到底有没有人性!他才十岁!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他不过是看了你一本破漫画罢了!曾树说,你柜子里有一千多本一模一样的漫画,他只拿了一本看而已!只拿了一本!”

一本也不许拿!谁允许他随便把指纹留在我书上的!那是我的人生,我全部的感情寄托!当然,跟你这种结婚离婚像开关灯那么随便的女人,说这些纯粹是浪费时间!他横了母亲一眼,硬是忍住了这些话。

“想住在这里也可以,我希望回来后,看见他那把万能钥匙放在那上面。”他指了指客厅的圆桌。

小林一眼就看出了谷平眼里的失望,尽管他竭力掩饰,但还是无法掩藏看到常冒文那一瞬间印在脸上的吃惊、失望和一点点不知所措。

“嗨。”走近时,他又挤出一个她很熟悉的、有点不自然的笑容。假如有人越是朝你笑,你越是觉得他跟你有距离,那指的应该就是谷平现在的表情了。

“嗨。谢谢你能来。”她也朝他微笑。

“别客气。”

他坐了下来,目光移向坐在她旁边的常冒文,一只手不经意地在桌上把玩起一个火柴盒来——那是这家酒吧标志性的摆设。

“他是常冒文,”她忙不迭作了介绍,“他的哥哥是常豹,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谷平的眼睛里流露出那种深知内情的表情。

“常豹和他的二十二名手下今天上午在他的乡间别墅里被谋杀了。”

小林和阿冒都没有搭腔。

“你们认识?”过了会儿,谷平问小林。

“我们是大学同学。”阿冒答道。

谷平扬手叫了一杯饮料。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令她不舒服的警惕,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选择了,谷平会相信她的判断吗?他会帮阿冒吗?

阿冒似乎也在怀疑她的选择。

“我今天在家里见过你,没想到,信文说的朋友就是你。我真的不知道……”阿冒朝她看过来,又立刻不安地向谷平瞥了两眼,“我……我以为,会是个法律界的人,比如律师什么的……”他小声对她说,“你没说他是法医。”

“我也不知道你哥哥那个案子他也参与了,但我找不到别人可以帮你了,如果你想为自己找回清白,就得找个专业人士,”她朝谷平望去,其实谷平到底对这件事怎么看,她毫无把握,但是她决定试试,不管谷平有多么不讨人喜欢,但是他的分析能力和专业素质,她是完全相信的。“谷平。”她叫他。

谷平抬头看着她。

“警方现在怀疑阿冒是那个行凶的什么黑背鱼,我相信他不是。”

“哦。”

谷平脸上的呆滞表情,让她的信心有点受挫。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她想。

这时阿冒插了进来。

“我不可能杀人!我今天在发高烧,哪有力气杀人!”他轻声怒道。

“这次谋杀不是什么体力活。那二十一个人是被一氧化碳毒死的,你只要先摆好管子,然后借老大的名义,找理由把他们集中在那里就行了。至于常豹和那个什么笑面虎,都是被枪杀的。你是他们的熟人,如果你朝他们开枪,他们是不会防备的。再有,不管是砍头还是挖心,都是在被害人死后进行的,这可以解释为凶手怕身上溅到过多的血滴,也可以解释为,凶手担心自己的力气不够,无法制服仍然活着的被害人。至于那个电锯,只要插上插头,女人也能运用自如。”

谷平总是有办法把人激怒。他的这番话,差点把阿冒气得昏过去。

“该死的!我告诉你,我没杀过人!我不是什么黑背鱼!你听见了没有!”阿冒的拳头眼看就要挥过去了,小林连忙拉住了他。

“嗯,阿冒说,警方一直盯着他问袜子的事。我实在是不明白,警方为什么盯着袜子不放。”她说。

“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穿两种不同颜色的袜子?”谷平又把问题丢给了阿冒。

“那是别人给我穿的,我没注意到。今天的亊都把我吓傻了,而且我又在发烧,浑身没力气,就算看到了,也懒得去换袜子。”阿冒低头嘟哝着,随后突然提高了音量,“我自己怎么可能会穿那么难看的袜子?我疯了吗?我的袜子可都是名牌。”他朝小林望去。

她赶紧助阵。

“是的,这一点我可以作证。不信,你可以去翻翻他的抽屉。”

谷平的可乐来了。他喝了一口,问阿冒:“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你脚上的袜子的?”

“是那个人跑了之后,我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他走了之后,我想离开那个房间。我得去别的房间找电话报警,下床的时候,就看见了袜子,但那时候谁会想到脱袜子?天哪!我哥被杀了,就在我旁边。我一心只想快点……”阿冒抬起头望着谷平,突然止住了口。

“怎么啦?”小林轻声问。

阿冒轻轻摇头。

谷平倒不介意他的态度,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没杀你?

“他,他说我救过他的命,可我根本不记得有这回事了。”阿冒目不转睛地盯着谷平的脸,嘴继续在蠕动,“我,我把这些都告诉了那些警察,但他们根本不信。他们看我的眼光,就好像我在撒谎。真奇怪,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因为你是常豹遗产的唯一继承人,按照警方的习惯思维,你当然应该首先被怀疑。”谷平漠然地说,一边脱下眼镜,用块小布擦起镜片来。

阿冒盯着谷平的脸,忽然站了起来。

“你怎么啦,阿冒?”小林不安地问道。

“我,我去上厕所,马上就回来。”他说完,跌跌撞撞地朝吧台旁边的一扇小门奔去。

“他这是怎么啦?”小林道。

谷平低头盯着自己的可乐杯。

“他学过医吗?”他问道。

“学医?他哪考得上啊。”小林笑起来。

“火柴天堂”后门的电话亭里,阿冒一边用颤抖的手指按着电话机的按钮,一边朝酒吧的方向张望,还好,谷平和信文正聊得投机。

电话很快接通了。

“你好,这里是X市警察局。”女话务员的声音清晰冷静。

他迫不及待地对着话筒说道:“我,我在B区酒吧街‘火柴天堂’外面……那是酒吧的名字……我看见黑背鱼了,我看见他了……这个混蛋,他换了发型,还戴了眼镜,所以,我一开始没认出来……”因为过于激动,他觉得头像炸开般地痛起来,眼泪再次聚集到了他的眼眶。

“哦,阿冒,你上哪儿去了?”

“上了个厕所。”阿冒一坐下就闷头喝了一大口橙汁。

小林觉得他的神色有异。“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谷平似乎也察觉到了。

“听说你今天感冒了?现在好些了吗?”他问道。

阿冒没有回答。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喂,阿冒,谷平在问你话呢。”她悄声对阿冒说。

阿冒继续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杯子。“他这是,这是明知故问。”这句话好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说什么?”谷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在明知故问!”阿冒说完这句,突然抬起了头,小林惊讶地发现阿冒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接着,她万万没想到,一向斯文胆小的阿冒突然将面前的橙汁杯子朝谷平硒去,“你这个混蛋!杀人犯!”

谷平迅速让开。他没有被砸到,但衣服却被弄脏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他就是黑背鱼!信文,他就是!”阿冒指着他,对小林说。

小林觉得没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你一定是弄错了。阿冒,他是谷平,他……”

“不,我没弄错,我永远不会忘记他那张脸!”

谷平神色茫然望向她身后。“你已经报警了?”

小林立刻转过身,她看见两个穿便衣的男人走进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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