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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不撤退,更待何时?”

福在喃喃说:“在他人生最低点离开他?”

“最低?低处未为低,待他拨了你的皮去换毒品,你才知什么叫最低。”

福在突然觉得晕眩。

“去,回房去收拾行李,我半小时后来接你走。”

福在点点头。

月枚捂着鼻子出去。

福在走进狭小的卧室,看到床上凌乱一片,她发现一件不属于她的衣物。

那是一件深份红色尼龙睡衣。

福在不相信双眼。

正当事情坏得不能再坏的时候,它专为漆黑。

邵南把所有的罪行都犯齐了。

福在真得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先离开这个地方,再申请离婚,重新找工作,一步一步来,再次站起来。

福在吸进一口气,伤口隐隐作痛,她扶住椅背借力。

王福在,倒下来与否,看你自己的了。

她咬紧了牙关。

这时,门铃响起,福在以为月枚来接她,但门外站着一个陌生人。

“我找邵南先生。”

又是哪个债主?

“你是邵太太吧,我是幸福保险公司代表,我姓苏。”他递上名片。

福在呆呆地看着他。

没有廉耻

“是这样的,”那人咳嗽一声,“邵先生约了我与他谈保单的事。”

福在轻轻说:“他有一份人寿保险,每月供款已有十年,这事我知道。”

那人笑了,“邵太太,可以进来说几句吗?”

福在请他进屋。

那人不知坐在什么地方才好。

福在把椅子清理出来。

他坐下说:“邵先生的意思是要把保险金一下子提出来。”

福在呆呆看着经纪。

“他,没有与你商量?我们的忠告是:此刻提出现金,会有很大损失,继续做下去,三年之后,可以获取两百万。”

他等不及了。

“很可惜是不是,邵太太,你是保单上受益人,或者你应与邵先生再次商量一下?”

福在听见自己说:“是,是。”

“我下星期再来听消息。”

福在答:“劳驾你了。”

“邵太太,已欠两期供款,已经到期。”

“我明白,我写支票给你。”

保险经纪松了口气。

福在把他送走。

邵南把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独自花光,他已没有廉耻。

保险金大部分有福在供款,现在他也不知会她一声,就断了福在后路。

王福在真的一穷二白了。

她听见月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福在,你好了没有?”

月枚进来只看见福在在发呆,她一把拉起她,“不用收拾了,跟我走。”

月枚带走了老同学。

那天,她们谈到深夜,福在把所有委屈说出来。

她终于说:“时间不早,我得走了。”

月枚似笑非笑,“你还回去?”

福在不出声。

“老周出差到纽约去,你暂时住在客房吧。”

“那怎么方便。”

“过几天再说,待脑子清爽了,想到出路,再另作打算。”

福在实在累了。

她没想到可以在陌生的床上睡得那么好。

是鸟鸣把她叫醒,一看时间,是清晨五点半,这才想起身在何处。

她起床梳洗。

女佣敲门进来,把一叠衣物放在床上,“王小姐,太太说让你替换。”

一看,全是福在少女时期喜欢的朴素式样白衬衫卡其裤,亏月枚还记得。

女佣又说:“太太等你吃早餐呢。”

什么,月枚这么早也起来了?

福在更衣下楼,只见月枚坐在那里喝茶看报呢。

她身上穿着昨夜的吊带黑纱晚装,原来刚刚才应酬回来,化妆糊了一点,但口红鲜艳不减。

怎么会恨

看到福在她笑,“快来喝杯茶。”

女佣斟茶出来。

“吃什么,烧饼油条还是烟肉双蛋?”

福在怔怔看着她。

“我叫了理发师稍候来帮我们做头发。”

“你不用休息?”

“你忘了我精力过人。”月枚放下报纸。

很久没吃得这样多,肚子饱饱,人生观不一样。

福在不由得说:“上天可怜我,叫你找到了我。”

月枚笑嘻嘻,“可不是。”

“月枚,你真能干。”

“福在,一个人的主宰,是他自己。”

福在怔怔看着好友,“我应该怎么办?”

月枚闲闲说:“把属于你的去拿回来呀。”

福在答:“房子已经卖掉,户口只剩数千元,还有几件旧衣裳。”

“那笔人寿保险呢?”

“人死了倒是可以拿五百万。”

月枚微笑,“五百万可以过一阵子了。”

福在忽然觉得背脊一阵凉。

月枚接下去:“什么叫做人寿保险?保的是意外伤亡,若有人死了,你就可以领取款项。”

福在发呆。

那是一个大太阳清晨,户外鸟语花香,一个美人,坐在她对面,笑语嫣嫣,谈到死亡问题,多么诡异。

只听得月枚说:“以前我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恨另一人,恨得巴不得他死的地步,现在我知道了。”

福在面颊僵硬,刚才吃的食物,统统塞在胃中,不能消化。

月枚缓缓说:“像这个老周,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他叫周子文,做冻肉生意,不知怎地,浑身有一股雪藏食物特有气味,整个人似自冷藏间出来,”她捂住鲜红的嘴笑起来,“人类冷藏间,就必是停尸间了,可是?”

福在不知如何回答。

“四十多岁,人像老木头,算盘子,拨一拨,动一动,不笑,不爱说话,生活刻板,毫无情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文学、艺术、音乐、一无所知,世界各地风景名胜亦不感兴趣,每天就是钻营他的小生意。”

呵,月枚把丈夫说得如此不堪。

“五年了,我们没有孩子。”

福在心想:有没有看医生呢。

唉,自己生活一团糟,还是别去理会月枚的闲事吧。

月枚说下去:“不过,老周有一个好处,他另我物质生活无忧。”

她忽然笑起来,露出雪白整齐牙齿,在阳光下,唇红齿白的李月枚却给人一种阴森感觉。

“周子文要是死了,我可立即成福婆了。”

月枚伸一个懒腰。

福在缓缓垂下头。

“你想想是不是。”

离家时候

福在不出声,她握紧双手。

“噫,我累了,我得去睡一觉,福在,你自由活动,不用客气。”

她上楼去了。

小洋房静得出奇,是一个读书写字的好地方。

稍后理发师来,女佣笑说:“王小姐可要剪发?”

福在点点头,她仪容的确需要打理,不如因力乘便,她请理发师把头发剪短。

月枚只睡了片刻,就起来修指甲。

她嘬起嘴唇,似吹火那样,向手指呼气。

月枚嘴型好看,闭上时真有点像一枚樱桃,她有一个小动作,她时时会嗡一嗡(原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嘴,似要同人接吻的前奏,在异性眼中,必定诱人。

“这颜色好不好?”

福在一看,是鲜红色,更衬得她十指似玉,她点点头。

“福头,随时搬到我这里来住。”

月枚还记得她少年时的昵称,真难得。

忽然有电话找,月枚走进书房去喁喁细语。

福在出来那么久,想回家看一看。

她做了几件事。

第一,通知房东退租,房东喜出望外,原先以为这家人会赖死不走,真没想到能顺顺利利搬走,连忙没口价答应。

接着,福在联络在美国加州的表姐。

表姐语气如常亲切实在,叫福在鼻酸,她这样说:“你随时来,总有床位等你,一起清茶淡饭。”

福在吁出一口气,还等什么呢,是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了。

她决定到律师处走一趟,草拟文件,交到邵南手上。

打理好头发,福在同月枚说:“我出去一下。”

月枚的电话仍然贴在耳朵上,这是谁呀,说个不已。

她一听福在要上街,拉开抽屉,取出钞票,塞进福在口袋,一边仍在讲电话。

福在一想,她的确要用钱,也就不推辞,将来有能力之际再偿还吧。

福在离开小洋楼,司机立即迎上来,“王小姐,太太吩咐我接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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