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们被迫在多佛过夜。我和福尔摩斯挤在一间狭小的旅馆客房里,暴风雪导致的渡轮延迟,致使大批滞留的旅客涌入旅馆。次日,福尔摩斯曾短暂地冒雪出去,拍了好几封电报,其中包括给拉-维克托莱小姐的回复,知会她当天上午十一点在她的公寓等候我们。
离开巴黎北站,我们越过冰雪覆盖的街道,穿过一排排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柱的行道树,向蒙马特高地走去。那里有家福尔摩斯喜欢的餐馆,名叫“法国酒鬼”,我们可以在会见客户之前去那里消磨时间。时间尚早,而且我早就想喝一杯咖啡了,也许还得来个面包卷,但福尔摩斯却给我们两人都点了普罗旺斯鱼汤。事实证明,这道来自马赛的炖鱼非常丰盛和美味,它是这家餐馆全天都会供应的菜品,虽然对我来说口味略有偏激,但我欣慰地注意到,福尔摩斯津津有味地全吃光了。
每当我这位朋友瘦削的身形现出可怕的憔悴之态时,我总会多加警觉,三十五岁之前,我从未被这个问题困扰,而现在我意识到,适当地采取预防措施也许是明智的。
我们穿过树木掩映的弯曲街道,来到拉-维克托莱小姐的住所。蒙马特高地的这片区域相当宁静,几乎堪比乡村,一点也不像是个同著名夜生活场所接壤的地方。点缀在古老屋宇之间的空地和带花园的小屋披上了雪毯,不远处的街道后面时有磨坊的风车显现。
我们来到一栋窗户上有精致优雅的花格图案的三层楼房前,按响了门铃,很快,我们来到了三楼,面前的门被漆成了一种不太常见的墨绿色,而门扇上那只华丽的黄铜门环似乎在邀请访客的进入。我们敲了敲门。
一位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打开了门:身穿墨绿色丝绒晨衣的“樱桃切丽”艾米琳·拉-维克托莱(这是她的娘家姓)站在我们面前,她的晨衣和门的颜色完全一样,完美地映衬出她绿色的明眸和褐色的头发。让我吃惊的,不仅是外表美,她还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淑女气质——闪烁着聪明才智的火花,再加上女性特有的诱惑力,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然而,她明亮的眼睛下面的阴影和明显苍白的肤色却泄露了她的悲伤和担忧。她扫了我们两人一眼,似乎在转瞬之间就能将看到的所有细节消化吸收。
“啊,福尔摩斯先生,”她微笑着对我的同伴说,“我很欣慰。”她散发着光芒四射的暖意,转身面对我,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脸红了,“您一定是福尔摩斯先生最神奇的朋友,华生医生,我猜得对吗?”我伸出手来,想和她握手,可她却俯身吻了我,然后吻了福尔摩斯——按照法国的礼节,把我们的左右两边脸颊都亲吻了一遍。
她身上的味道和她的信一样芳香怡人——是福尔摩斯说的“姬琪”香水的味道——而且笑的时候会尽量控制自己,避免脸上出现“嘴巴咧到耳根”的那种笑容。不过,我们此行是为严肃的事件而来。“小姐,我们随时为您效劳。”我开口道。
“是‘夫人’,”她纠正我,“谢谢。谢谢你们过来,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迷人的法国口音更是增加了她的魅力。
我们很快便在她这座豪华公寓客厅中一座漂亮的小壁炉旁边坐了下来。房间的装潢选取的是法国风格的棕褐和奶油色调,天花板很高,铺着浅色的东方地毯,沙发上搁着的丝绸软垫绣有含蓄的条纹图案。与这种自然色调的背景形成对比的是好几束艳色的鲜花,眼下这个时节,鲜花的价格定然不菲,花束周围散放着几条五颜六色的丝绸围巾,像天上落下的彩虹。显然,我们的客户是一位拥有成熟鉴赏力的女性。
她首先为没有仆人的服务道歉,然后亲自为我们端来了热咖啡。
“我的丈夫会很快回来,”她说,“女仆去购置杂货了。”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
拉-维克托莱小姐打量着他:“我有丈夫,这是真的,我只是没有提到他而已。”
“您没有结婚。”福尔摩斯说。
“啊,可我结了。”她说。
福尔摩斯哼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华生,走吧,恐怕我们此行是在浪费时间。”
我们面前的女士跳了起来:“福尔摩斯先生,别走!我请求您!”
“小姐,您并没有结婚。如果说您需要我的帮助的话,那么我需要的无外乎是您的完全坦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她默然不语,似乎在想些什么。我不情愿地站起来,福尔摩斯去拿他的帽子。
“坐吧,请坐。”她最后说,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我同意您的看法,这件事非常急迫。但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坐了下来,福尔摩斯依然站在那里。
“在提到过您的几篇文章里,您都声称自己有丈夫,然而没人见过他,也没人描述过他的样貌,我的调查结果也证明没人见过您的丈夫。而且现在,在您的公寓里,我注意到许多女性使用的东西,却没发现男性在这里生活的迹象,您的丝巾挂在本应是男主人使用的安乐椅背上——如果男主人存在的话——壁炉架上摆的书也是女性更有可能喜欢的,而且这里缺少吸烟用具,您自己的烟盒除外。”他指了指搁在茶几上的一只精工细作的银烟盒。
“是的,这是我的。您想抽烟吗,福尔摩斯先生?我不会介意的。”
“哈!不,谢谢。我提到的细节都只是些小小的表象,而最明显的证据是您左手戴的戒指。我发现它是假的,不仅设计粗陋,而且有点大,不符合您手指的尺寸。鉴于您对颜色和服装的讲究程度,还有这个房间的装饰,戒指方面的疏忽表明您的婚姻是虚构的。所以我不得不假设您这样做,是为了让男性仰慕者远离你,来保持你所需要的平衡,这样做似乎有效果,因为您看上去非常自由。”
一切似乎显而易见,而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实。
拉-维克托莱小姐沉默不语,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吧,这一切都足够明显,”她说,“只说明您比大多数人更敏锐。”
福尔摩斯哼了一声:“我还没说完……”
“福尔摩斯——”我警告道。
“根据我的理论——虽然未经证实,但是从您给我的第一印象判断,您可能不相信任何男人。”
“我只是在评估您的能力。”
“不,您已经评估过了,通过那封信。”
“那么,您是如何仅仅通过五分钟的接触,外加看了一眼我的客厅之后,就得出如此冒犯我个人隐私的判断的呢?”
“福尔摩斯。”我再次恳求他。我们正在跨入一片危险的领域。
他没有理会我,身体前倾,灰色的眼睛径直盯进她的眼底:“您是个艺术家,从您的声誉来看,还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这种艺术家往往性格狂暴、多变……而且容易异想天开或者心生绝望。您的音乐天赋,加上您对色彩的感受力和高雅的鉴赏力——从这里的装饰和您的装束可见一斑,无一不证实您具有艺术家极度敏感的性格。您以爽快和智慧的行事方式作为面具,试图掩饰自身强烈的情绪化特质,而这种行事方式不仅仅是一张简单的面具,因为尽管您存在性格方面的弱点,但它和您的批判性思维足以让您有能力实现职业生涯的成功。即便如此,您仍然需要自我欺骗,因为就内心和本质而言,您是由情感驱动的生物。”
“我是艺术家,我们这个群体的特点就是情绪化,您的发现并无新意。”她厉声说。
“啊,可我还没说到重点呢。”福尔摩斯说。
我把我的咖啡杯放回碟子,两者相碰,发出“当啷”一声。“咖啡,相当美味。我可以再来一杯吗?”我尴尬地问。
他们都没有理睬我。
“那您的重点是什么?”女士问。
“您和伯爵育有一名私生子,虽然我还不知道详情,但想必您那时非常年轻,伯爵很有可能是您的初恋情人,当时您多大年纪?”
拉-维克托莱小姐静静地坐在那里,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但室内的温度似乎明显有所下降。
“十八岁。”
“啊,我知道我是对的。”
“也许吧。接着说。”
“很明显,他背叛了您,因为您并没有嫁给伯爵。作为极为敏感的年轻姑娘,他的背叛一定深深地伤害了您。我猜,您从那时开始就不再相信任何男人,然而您的浪漫灵魂的每个部分都在渴望爱情。”
我们的客户轻微喘息了一声。
福尔摩斯的话如同挂在房间里的小冰柱,他有时意识不到这样的话语可能有多伤人,然而,拉-维克托莱小姐随即便恢复了镇定。
“精彩,福尔摩斯,”她微笑着说,“您好像在这些方面深有体会。”
“我此前并不知道——”
“啊,不!我感觉您刚才说的话是您本人的经验之谈。”
一抹讶异之色从福尔摩斯脸上闪过:“恐怕不可能。现在我们还是转到当务之急上来,讨论一下您的案件。”
“是的,说得对。”女士说。
他们都坐了回去,像开赛前的拳击手那样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暂时维持彼此之间的和平。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紧张地坐在椅子边缘,就清了清嗓子,想要转移话题,缓和气氛。
“香烟,要抽吗?”我试探着问。
“不。”他们同时说。
福尔摩斯率先开口:“您的儿子多大了?九岁?十岁?”
“十岁。”
“您是怎么发现他失踪了?也许讲法语对您来说更容易?”福尔摩斯用更为温和的语调问。
“啊,不。我还是讲英语吧。”
“如您所愿。”
拉-维克托莱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扯着墨绿色晨衣的下摆:“每年圣诞节,我都会去伦敦看我的小埃米尔,地点在布朗酒店,一个男人会送他来见我,这个男人是‘中间人’。我们会在一间美丽的茶室里共进午餐茶点,埃米尔和我,我会送他礼物,问他这一年过得怎么样,试着了解他。会面的时间太珍贵,而且太短。今年,会面被取消了。我给他们写信、拍电报,没有回复。最后,我终于从中间人口中听说,埃米尔和他叔叔住在海边,有些时候可能不方便过来见面。”
“但是您怀疑这个理由。”
“他没有叔叔。”
“这些一年一度的会面,从他出生之后就开始了吗?”
“是的。这是我与他父亲的约定,伯爵的安排。”
“这一代的佩灵汉姆伯爵名叫哈罗德·博尚凯,对吗?”
“是的。”
“请您从头开始,介绍一下孩子的情况。”
“埃米尔十岁,在同龄人中个头偏小,身体瘦弱。”
“多小?”
“大约这么高,”拉-维克托莱小姐抬起手掌,在离地面四英尺左右的地方比了一下,“金发,像他的父亲,绿色的眼睛像我。他是个长相甜美的孩子,性格安静,喜欢听音乐和读书。”
“这孩子认为您是谁?”
“他以为我是伯爵家的朋友,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伯爵会陪同孩子去伦敦吗?
“埃米尔,”我提示福尔摩斯,“他的名字是埃米尔。”
“没有!我没有见过哈罗德——呃——伯爵,自从……”她的声音颤抖起来,面露悲痛。我感觉福尔摩斯压下了一声不耐烦的叹息。
“那么是谁带埃米尔到布朗酒店去的?”
“伯爵的跟班,波默罗伊,他有法国血统,而且很亲切,他理解什么是母爱。”讲到这里,她尽力保持的镇定突然崩塌了,仓促间只得用喘息掩盖呜咽。我递过自己的手帕,她感激地接过去,擦了擦眼睛。福尔摩斯依旧不为所动,然而她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我敢肯定。她努力镇静下来。
“我必须解释一下。十年前,我是巴黎的一个穷歌手,我们只用了三天就坠入爱河,而且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我不知道他是一位伯爵,也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不过后来——”
“是的,是的,当然。您不妨快点说。所以这位跟班,波默罗伊,他是伯爵的同谋?今年发生了什么事?”福尔摩斯大声问。
“福尔摩斯!”我再次告诫他。这位女士显然处于相当激动的状态。
“请说下去,”他锲而不舍地问,只是语气稍有改变,“听说圣诞会面取消之后,您是怎么做的?”
“我写了信,要求他们给我解释。”
福尔摩斯不耐烦地双手一挥:“还有呢?”
“我收到一封答复,警告我停止联系他们,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埃米尔了。”
“伯爵写的信?”
“不是,我和伯爵没有联系——不见面也不直接通信——自从我们达成协议之后。信是他的手下写的,波默罗伊。”
“没有进一步的解释或接触?”
“我又拍出两封电报,但是没有回应。”
“是什么阻止了您亲自前往伯爵的庄园进行调查?”福尔摩斯突然问,“现在我得来支香烟了。”
女士从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福尔摩斯。他拍打自己的口袋寻找火柴,我找出火柴,帮他把烟点着。
“这些事情都是最近才发生的,福尔摩斯先生,”她回答,“按照原先的约定,除了圣诞节的会面,我不能有探望埃米尔的企图。这是条件。”
“然而,这项约定已经被对方破坏了,”福尔摩斯打断道,“您是否想过,您的儿子可能已经死了?”
“他没死!”拉-维克托莱小姐站了起来,目光炽热,“他没死。不知怎么,我就是知道。福尔摩斯先生,无论您怎么想,嘲笑我也好,都随您的便。可不知何故,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我的儿子还活着。您一定要帮助我!我需要您采取行动。”
“小姐!我们还没说完呢。”
“福尔摩斯,”我温和地说,“你正在用一连串的苛刻问题刺痛这位女士的心,看来我们连这个故事的一半都还不知道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能帮助您,除非我知道整个故事,而不只是一半,”福尔摩斯说,“请坐,让我们继续。”
她坐在那里,定了定神。
“在伯爵的庄园里,还有谁知道埃米尔是您的儿子?”
“佩灵汉姆夫人知道。”
福尔摩斯靠在椅背上,面露惊讶:“伯爵的妻子,美国来的女继承人!她知道完整的故事吗?知道孩子是伯爵亲生的?”
“是的。”
“她允许丈夫的私生子住在她的家里?”
“不止如此,她还对埃米尔视同己出,很爱他,他也回报她的爱。其实,埃米尔以为她就是他的母亲!”她再次泣不成声。
“这一定让您很难过。”我说。
“继续。”福尔摩斯说。
“起初,我确实很痛苦,”她向我承认,“痛苦极了,但后来我意识到这是最好的结果。佩灵汉姆夫人是个善良的女人,在分娩时失去了亲生的孩子,那时埃米尔刚出生不久,于是他们悄悄拿我的小埃米尔代替了死去的孩子,世上的其他人都以为埃米尔是他们的孩子。埃米尔将继承庄园,成为下一代佩灵汉姆伯爵。所以您瞧——”
“我明白了,”福尔摩斯再次打断她,“这在许多方面都称得上幸运的安排。”
我们的客户僵住了。“您以为我唯利是图?”她说。
“不,不,他没有。”我急忙插嘴,然而福尔摩斯无视了我。
“我认为您很现实。”他回应道。
“现实,是的。他们抱走孩子的时候,我只是个穷艺人,无法给埃米尔提供教育和良好的生活条件。让小孩子跟着卖艺为生的人过活,无异于领他进入一个四处皆是危险和恶劣影响的世界,请您想象一下,一个婴儿被撇在后台,无人照管——”
“没错,没错,当然。您在信中说自己被袭击了,拉-维克托莱小姐,”福尔摩斯说,“这正是我们赶来这里的原因,请详细说明遇袭的经过。”
“那天恰好是我给伯爵拍完最后一封电报的次日,一个地痞在大街上向我走来,粗暴地推搡我,手中还挥舞着一件武器,是一把奇怪的刀。”
“描述一下这把刀。”
“它真的非常奇怪,有点像长柄勺,但尖端很锋利,有刃。”我们的客户说,“我挣脱开来,在冰上滑了一下,跌到地上。”
“您受伤了吗?”
“与其说受伤,更多的是害怕。我身上只有摔倒造成的小瘀伤,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请精确描述。”
“我摔倒后,那个男人把我扶了起来。”
福尔摩斯兴奋地俯身向前:“啊!他有没有跟您说话?如果说过,他的原话是什么?”
“帮助我起身后,他用那把刀的奇怪锋刃抵住我的喉咙,让我最好当心一点。”
“这是他的原话?没有提到伯爵?”
“没有,没有明确提到他。他说:‘不要管它,否则有人会死。’”
“他的口音呢?英国口音?美国?希腊?”
“法国口音,”她说,“不过含混不清,声音低沉。”
“关于这个男人,他的衣着、声音,还有刀什么的,有没有您觉得熟悉的地方?”
“一点也没有。这个男人的脸藏在一顶大帽子的阴影里,而且当时是黄昏,下着大雪,我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您认识制革工人吗?”
“制革工人?您是说皮匠?呃……不,一个都不认识。为什么?”
“刀,”福尔摩斯说,“您描述的那种刀是皮匠使用的干刮刀,是制革行业的专用工具。”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都不会以善意回应我所受到的威胁,福尔摩斯先生。”
“是的,您当然不会。不过,我相信这不是威胁,而是善意的警告。”
“不!”她叫道。
“少安毋躁。我相信危险的确存在,但比起您本人,您的儿子更有危险。不过,您企图找到他的努力,也有可能将你们两人同时置于险境。”
拉-维克托莱小姐惊得无法动弹,定定地坐在那里听他讲话。
“为了安全考虑,我请求您不要独自冒险。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允许华生医生和我寻找您的儿子,不要给我们两人制造阻碍。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此事发生之前,您是否有过不对劲的感觉?比如说在您过去与儿子见面的时候?”
“您必须理解我,福尔摩斯先生,”歌手说,“我爱我的儿子。多年以来,他在我眼中都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适应力强,茁壮成长。如果他在伯爵那里过得不好,我绝对不会让这项约定维持下去。我的感觉是,他得到了伯爵和他妻子的亲切、慷慨的对待。”
福尔摩斯依然面无表情。突然,通向公寓其他部分的走廊里,传来一声尖厉的椅子剐蹭地面的声音,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立即进入戒备状态,我也加入了他。
“公寓里还有谁?”他问。
拉-维克托莱小姐站起身:“没人。是女仆买杂货回来了。现在,请二位原谅我的失陪。”
“她叫什么名字?”
“博尼丝。为什么问这个?”福尔摩斯却没有回答。拉-维克托莱小姐走到门口,摆出送客的姿态。“好啦,先生们,我必须休息一下,然后准备今晚的演出。请来‘黑猫’找我,我的演唱十一点开始,在那之后我们可以见面,继续这次会谈。”
“我们非常乐意过去,”我说,“谢谢您的咖啡,还有您的热情招待。”我上前吻了她的手,转身时发现我的同伴早已穿上大衣,正伸手去拿他的围巾。
片刻之后我们便来到了大街上,已经开始下雪了。“说说看,华生,你觉得我们的客户怎么样?”
“她是绝色美女。”
“城府很深。”
“迷人!”
“复杂。总是遮遮掩掩。”
“听说她的孩子在伯爵那里得到了适当的对待,我很高兴。”我说,“连她说的这些你都不信吗?”
福尔摩斯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我们还不能肯定埃米尔在家里得到的是怎样的对待,小孩子常常很早就学会忍耐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倘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拉-维克托莱小姐应该会注意到的。”
“不一定,有时连母亲也会忽略一些迹象。”
这句评论把我吓住了,正如我过去经常做的那样,我再次对福尔摩斯本人的经历产生了好奇,关于他的童年,我一无所知,他的母亲是否也曾忽略什么迹象呢?哪方面的迹象?
一位健壮结实的妇女抱着一大包杂货走过来,福尔摩斯用完美的法语和快活的语气向她打招呼:“下午好,博尼丝!”
“下午好,先生。”她喊道,然后才发现我们是她不认识的人,于是匆忙离开。
福尔摩斯看着我。刚才究竟是谁在公寓里一直与我们三个做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