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我们就坐上了马车,沿着冰封的乡村道路驶向克莱顿。与此同时,斐洛医生去邻镇拍加密电报,指示在萨默斯比待命的迈克罗夫特的手下立刻前往克莱顿,我希望这封电报能够实现预期目标,但愿那些人不会被诱骗到其他地方去。
夜幕降临,寒风刮起的时候,我们靠近了伯爵的大宅,巨大的建筑物笼罩在深紫色的暮光中,几扇窗户透出点点灯火,散发着哥特式艺术特有的壮观,庄园的一端被树木掩映,但我可以看到大宅的一个单层侧翼亮着金灿灿的灯光,那儿是佩灵汉姆大厅,藏品所在的地方。
车厢里温度骤降,腿上盖的和背上披的毛毯似乎失去了功效,冻得瑟瑟发抖的我看了看福尔摩斯,只见他跃跃欲试地坐直身体,迫切而敏锐,眼睛因兴奋和药物的影响闪闪发光。
无论克莱顿庄园中有什么邪恶在等候我们,它都会遭遇一股强大的正义力量。然而我的朋友也是人,虽然药物的刺激足以使他给伯爵造成可怕的威胁,但同时也会对他自身造成可观的伤害,我担心他会得不偿失。
他对上了我的视线,“我会没事的,检查你的武器,打开保险。”他说。
接着,福尔摩斯示意车夫在一排树木后面停车,我们走下马车,他低声嘱咐了车夫几句,拍拍他的马,打发他离开了。
我们沿着小径,步行走向黑暗的房子,来到佩灵汉姆大厅后面的一处精巧的法式花园,覆盖着一层冰壳的灌木反射着点点月光。
当我们走近时,佩灵汉姆的私人艺术圣地里透出的灯火变得更加明亮,黄色的微光穿过昏暗的花园,在树木间制造出朦胧的暗影。
我们附近的黑暗中传来清嗓子的声音,我拔出武器,只见一条华丽的铁质长凳上坐着维多克,月光之下的他显得萎靡不振,他以法国人特有的方式耸了耸肩,抬起一条胳膊,他被铐在了板凳上!看到我们两个,维多克面露讥刺:“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福尔摩斯。有医生做朋友就是好,不是吗?”
“孩子们在哪儿?”福尔摩斯问。
“别提了,我们没赶上他们,但我们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抖弄着手铐,“那位女士,她非要独自行动。”
“她的‘行动’是杀死伯爵,”福尔摩斯说,“而你只会给她添乱。来吧,华生!”他转过身去,融入黑暗。
“啊,不!”维多克叫道,“我会冻死的!”
“你的开锁工具呢?”我问。
他朝雪地里的一只小包点点头,小包对他而言遥不可及,这位女士不是傻瓜。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他。
“浑蛋。”我们跑开时,他在我们身后嘟囔道。
到达金碧辉煌的大厅后门,我们在花园中透过双扇门的缝隙朝大厅里面张望,房间远端站着佩灵汉姆伯爵,他衣衫不整,正在激动地和别人说些什么,我们站在露台上,看不到是谁在和他说话。
大厅中央摆放着许多大型雕塑,阻挡了我们的视线,但远端的一侧有一座巨大的雕像,其他雕塑与它相比顿时矮了一截。它暂时由木质扶壁和拉索支撑,雕刻的是一位女性,高举火炬,优美的身躯外面裹着一件长袍,我立刻被她的美丽惊呆了。
“她在那里,马赛的胜利女神!”福尔摩斯低声说,“亲爱的华生,这就是那座让许多人赔上性命的著名雕塑。”
这是《马赛的胜利女神》!
门是锁着的,但很快就被福尔摩斯以专业的手法强行撬开,我们溜了进去,因为伯爵在长厅的另一头,中间隔着许多雕像,他看不见我们。
他继续用低沉却刺耳的腔调和旁边那个我们看不见的人说着什么,对方一直保持沉默。他的声音在大理石地板上经过了多次反射,传到我们这边的时候早已变得模糊难懂。
我端详着伯爵和我们之间的那些大型雕塑,它们来自许多不同的时代——但毫无疑问都是真品——价值连城,墙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无数画作,从地板一直铺到天花板,这里的藏品之丰富堪比卢浮宫。
从我们所在的黑暗长厅的一头望过去,我发现了提香、伦勃朗——啊,那一幅是不是维梅尔的作品?还有德加、雷诺阿……
“华生!”福尔摩斯嘶声道,打断了我敬畏的观赏,他脱掉外套,把它丢在地板上。“眼睛向前看。”
借助雕像掩护,他开始蹑手蹑脚地向大厅另一头移动,我紧随其后,大约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伯爵的说话声变得清晰了,我们停在一座巨大的多人物雕塑后面偷听。
然后,我们看到了她。面对伯爵的人原来是拉-维克托莱小姐,她满脸怒意,看来福尔摩斯正确地预测出了她的意图:她正用枪指着她的情人的心脏。
没有见到埃米尔和弗莱迪的踪影。
佩灵汉姆伯爵微微动了动,挡住了我们看向小姐的视线。
“你把孩子们藏在哪里?”她问。
“我……什么孩子们?埃米尔不见了,你什么意思?”
“你对我们的儿子做了什么?一定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现在无法说话了,马上告诉我!”
“什么都没做!”
“他在哪里?”
“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好了。切丽,亲爱的,我爱我们的儿子。你——你知道的,不是吗?”
“他在哪里?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开枪!”她说。
福尔摩斯示意我继续躲藏,他自己从阴影中走了出去,“我们会找到他的,小姐。放下你的枪。”
我们美丽的客户站在那里摇摆不定,拿枪的手在抖,她指着伯爵说:“这个人是个骗子,他总是说谎!”
福尔摩斯慢慢靠近她,伸出了手。“把枪给我,小姐,”他温和地说,“如果你打死了伯爵,你会被绞死的,埃米尔无法承受失去两位母亲的后果。”
她迟疑了,缓缓放下武器,福尔摩斯很快把它从她身边拿走了。
他转过身来,拿枪对准伯爵。“现在,先生,是时候来讨论你妻子的谋杀案了。”
伯爵的脸白了:“嫌犯已经下狱——”
“你的仆人遭人陷害,这大概出于你的命令,他死在监狱里,折磨致死。伸出你的手,佩灵汉姆。”
伯爵犹疑地看着他,没有动。
“佩灵汉姆夫人不是被刀子刺死的,杀人的也不是男仆,我挖开了坟墓,检查了尸体,她是被勒死的,凶手的右手小指戴着一枚戒指。”
“你挖开了她的坟墓——?”
“听着,伸出你的手,不然我就开枪了。”
佩灵汉姆爵爷不情愿地双手前伸,他右手的小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那不是我,”伯爵叫道,“我爱她!她那么美……还是我的……”
“是您的藏品的一部分。但她让你失望了,不是吗?”
“没有的事!”
“首先是在继承人的问题上?”
“没有……没有……我爱她。”
“后来呢,为什么?她比爱你更爱埃米尔吗?”
“不!不!我亲爱的安娜贝尔并不完美,但我爱她的每一个缺陷!她对我来说,就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因缺陷而完美,她总是——”
“住口!”福尔摩斯咆哮道,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但是当然!我们最欣赏的并非艺术品的完美,而是其他东西。”他若有所思地说,环顾着我们四周的藏品。“艺术,究其本质,并不是现实的精确代表,如果需要完美复制现实,不如借助照片。然而,尽管并不完美,艺术却能够超越缺陷,借助缺陷升华为更伟大的东西,因此更显得弥足珍贵。”
什么?难道可卡因失效了吗?我的朋友是不是失去了理智?
“没错,”伯爵小声说,“很少有人理解这一点。安娜贝尔是我最特别的珍宝。”
“你不会破坏你最特别的珍宝的,不会,尽管你手上有戒指,但我相信你,”福尔摩斯说,“你没有杀害你的妻子,她是你的藏品的一部分。”
诚然,戒指只是本案的间接证据,可如果伯爵没有谋杀他的妻子,那会是谁,动机是什么?这一次,我开始怀疑我朋友的推理。
一处微小的活动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扭头一看,黑暗中有个小身影,正躲在一座雕塑后面观看这一切。
埃米尔!
我继续隐藏,悄悄挥了挥手引起福尔摩斯的注意,他瞥了我一眼,我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出埃米尔的名字,福尔摩斯转身看着伯爵,我站的地方很暗,不知道他是否看清了我的口型。
“我一直误认为是你杀死了你的妻子,”福尔摩斯说,他的声音变大了,“错了,错了,错了!但我相信你伤害了你的儿子,你会为此付出代价!你现在就得为它付出代价!”
他举起拉-维克托莱小姐的枪,夸张地伸出手臂,作势要朝伯爵开枪。
怎么回事?
这时,埃米尔从阴影中跑出去,跳进他父亲的怀里,挡在枪口前面。
“不,不!不要伤害爸爸!”孩子大声喊道。
“埃米尔!”他的母亲叫道。
福尔摩斯停住了,放下他的武器,“这证明了我的推论!”他笑了笑,转向我们的客户。“小姐,这个男人并没有伤害你的儿子,你可以看到孩子有多么爱他,看来我的许多观点是错误的,伯爵性格懦弱,他身边的人因此受苦,但他没有伤害过妻子和孩子。”
伯爵和他儿子哭着抱在一起。
一阵拉动枪栓的声音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博登从一座雕塑后面闪出来,手中的枪瞄准了拉-维克托莱小姐的头部,他抓住她的一条胳膊,用力扭向她的身后。“放下你的枪,福尔摩斯,否则这位女士就死了,现在,把它踢开。”
福尔摩斯照办了,同时用离我最近的那只手向我发了个信号。
“是否还有其他人躲在这里?”博登笑道,我没出声。“那就好,福尔摩斯,你竟然还活着,为什么?”
福尔摩斯没说话。博登扭了一下人质的胳膊,她叫起来。
“因为魔法,博登,你说我施行巫术,还记得吗?”
“我会干掉你的,你知道,但不是现在。你要是还敢开玩笑,我就一枪打中这娘们儿的肚子,你应该知道那种死法有多痛苦。”他慢慢把枪口下移,指向小姐的腹部,朝福尔摩斯微笑。
拉-维克托莱小姐咕哝着诅咒他,她与福尔摩斯目光相遇,两人都沉稳自若,这位女士很强大。
“不过,首先我得和伯爵谈谈,”博登继续说,转向目瞪口呆的伯爵,“这位‘大侦探’已经给了我以谋杀罪将你关进监狱的理由——无论你是否杀过人!我一直都想和你……好好谈谈。”
“你为我工作,博登,你这卑鄙的害虫!”伯爵说。
“你以为我是为你工作,”博登说,“现在你在我的控制之下了。”
“我不这么认为,博登,”福尔摩斯说,“伦敦已经知晓了你的把戏。”
博登呆住了,脸也跟着变黑了:“我的父亲是一位公爵,你们不能动我!”
“白痴!”伯爵说,“为了帮你父亲的忙,我协助你隐姓埋名,为你提供了新的生活!”
博登动摇了,伯爵继续说:“他需要你远离苏塞克斯,你与那个牧羊女和她男友的纠葛令你的家族蒙羞,我不得不尽到一位老朋友的责任,看来这是一个错误。”伯爵鄙视地看着博登。
“哈!你叫它‘纠葛’!”福尔摩斯喊道,转向博登,“你是华福德公爵已经消失的那个最小的儿子,1886年卡伦-卡思伯森双重虐杀案的嫌犯!消失的手指——哈哈,我现在全明白了!难怪你父亲拒绝我破案,原来他知道凶手是谁。”
博登的表情变得凶狠而愤怒,他依然挟持拉-维克托莱小姐作为挡箭牌,同时把枪口指向了伯爵和埃米尔。“你这个傲慢的老傻瓜,和你的儿子告别吧。”
“不!”拉-维克托莱小姐尖叫道,“别伤害孩子!”
埃米尔站着,双手环抱着父亲的腿,伯爵温柔地掰开孩子的胳膊,把他推到旁边。
“埃米尔,站在一旁,”伯爵说,“你在这里有危险。”小男孩犹豫不定,试图返回父亲身边。
“埃米尔,不!”伯爵和埃米尔的母亲同时喊道,孩子僵住了。
“是的,就是这样,待在那里,”博登说,“我感兴趣的是你父亲。”
伯爵昂首挺胸,带着尊严面对死亡:“如果你一定要杀人,请杀了我,饶孩子一命,拜托。”
福尔摩斯笑了。“啊,博登,最后的谜题也水落石出了!小孩子无法吸引你,你不过是个普通的虐待狂,还是最常见的那一种,成年受害者对你而言更有趣。”
博登转而瞄准福尔摩斯。“我曾让你像个孩子那样哭泣,我会再次这样做的,”他咆哮道,“这一次我会干掉你。你的助手呢,顺便问一下?他可是对你相当关心!如果现场有他参观的话,那就太有趣了。”
我很想不顾一切地杀掉这个人,但我现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死他。
“游戏结束了,博登,”福尔摩斯说,他转向伯爵,“佩灵汉姆爵爷,这名男子拷打和杀害了你的仆人,至于你的妻子——”
伯爵爆发出一声怒吼,径直冲向博登。
博登把拉-维克托莱小姐推到一边,双手举枪瞄准冲过来的伯爵,如同瞄准大象的猎手——但福尔摩斯跳到他们两人中间,打掉博登手中的枪,把他扑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博登的枪被甩了出去。
“快跑!”拉-维克托莱小姐向埃米尔尖叫道。福尔摩斯和博登在地上扭打,都想掐死对方,我抓住机会从藏身处一跃而出,举枪便射,博登尖叫起来,福尔摩斯得以挣脱,恶人紧紧捂住自己的腿。
我击中了他的动脉,血从弹孔中涌出。
博登恶毒地瞪着福尔摩斯和我。“我会在地狱看到你们两个的。”他咆哮着,紧接着又惨叫起来。
我帮助福尔摩斯站起来。
“干得好,华生。”他说。
“好啦,好啦,来爷爷这边。”这时,一个熟悉的美国口音响起。
每个人都抬头看向门口,埃米尔径直跑了过去,扑进佩灵汉姆夫人的父亲斯特罗瑟的怀抱,他背着光站在房间的入口处。
斯特罗瑟抓住孩子,仿佛很开心地把他举到空中,接下来的情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突然用一条强壮的胳膊紧紧地把孩子勒在胸前,孩子拼命踢打,他的叫声显得有些憋闷,被老人禁锢得难以呼吸,“对了,来爷爷这边,小家伙。”
斯特罗瑟从腰带后面抽出一把巨大的柯尔特点四五手枪。
“啊,终于出现啦,我们的主角。”福尔摩斯说。
“丹尼尔?”伯爵小声问。
“任何人都不许动,”斯特罗瑟说,“放下枪,医生,我知道你枪法好,但我也可以放倒你。”
我扔下枪,按照斯特罗瑟的指示把它踢开,它碰到了一座雕塑,顺势弹到了博登附近,该死的,但博登躺着一动不动,但愿他已经死了。
斯特罗瑟向后退去,把孩子当成他的盾牌。“我已经听了一段时间了,你很聪明,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但你错过了大部分重点,在才智方面,你还比不过我这个美国老头儿。”
我打量着我的周围,拉-维克托莱小姐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瞥了一眼地板,只见她的枪躺在离我站的位置四英尺远的地方,而且斯特罗瑟看不见它。我朝她眨眨眼,表示我已经明白。
“很有可能,斯特罗瑟先生,”福尔摩斯说,“我知道你是收购这件令人垂涎的战利品的主谋。”他指了指《马赛的胜利女神》,假笑着说,“这块荒谬的石头,三个国家都想要它,可没有任何一方胜出,然而你却得逞了,对吗?你在法国人和英国人都不曾觉察的情况下把它弄到了这里,我该向你脱帽致敬。”
听到福尔摩斯的赞誉,斯特罗瑟简直有点飘飘然,“嗯,你说对了。”他说。
我悄悄朝地上的那把枪挪动过去,与此同时,福尔摩斯也在轻微地晃动,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松开孩子,”他说,“让他喘口气,我会替你把剩下的故事讲完。”
斯特罗瑟愣住了,但福尔摩斯步步紧逼。“先生,无论如何你都会杀掉我们所有人,决定权就在你的手中,难道你不希望先让他们知道你是怎么做的吗?”
福尔摩斯在玩什么游戏?我觉得汗水从我的背部滴落下来。男孩的挣扎也变弱了。
“先生!”孩子的母亲哭道,“他不能呼吸了!拜托!”
斯特罗瑟动摇了。“是的,但你永远也猜不到,不过我想看看著名的侦探是如何使自己出丑的,请继续讲下去吧。”他终于松开胳膊,埃米尔大口喘气。
他的母亲宽慰地叫了一声。
我发现房间对面的博登有了动静,他伸出一只手,哆嗦着摸向伤口,原来他还活着,而且离我自己的枪不到四英尺!我感觉福尔摩斯也注意到了他。
伯爵纹丝不动地站在原位。
“斯特罗瑟,我对美国人的犯罪方式确实有所了解,”福尔摩斯说,“根据来自马赛的报道,以及后来在巴黎的调查,我认出了一个名叫马扎拉的恶徒的杀人手法,他是新泽西州有名的黑手党成员。于是我给纽约的一位同行拍了电报,他证实你在新泽西州的产业与当地的黑手党有利益瓜葛。然而,此前我看错了你,我以为你只是想还伯爵的人情,或者是在他的授意下行事,实际并非如此,你在操纵他,不是吗?你是主谋。你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关心自己的工厂和妻儿,只专注于他最想要的一件东西。非常聪明,确实如此。”
伯爵倒吸一口冷气:“上帝,请原谅我,我做了两次傻瓜。”
“正如你的妻子所说:你是个瞎子,”福尔摩斯对伯爵说,但他并没有把目光从斯特罗瑟身上移开,“对于一个艺术爱好者来说这很奇怪,这个男人让你变冷漠了!”
斯特罗瑟笑了:“哈,很不错。很好!一语中的。我是主谋。我或许不像你那么擅长卖弄礼仪和词汇,可是你得提防我们这群乡巴佬!”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举起双手。“没错!”他承认,趁他做出夸张的手势的时候,我慢慢地挪向那把枪。“真是了不起的壮举!你用手中的线控制了一连串的傀儡,斯特罗瑟先生,你是不是觉得狩猎小动物很有趣?你还穿起了英国乡村绅士的衣服?顺便说一句,你的新面貌令人印象深刻。”
我感觉到斯特罗瑟犹疑了一下。
“尤其是你左手上的戒指。”福尔摩斯继续说。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斯特罗瑟的左手,他正面朝我们,抓着埃米尔。他和伯爵一样,小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
斯特罗瑟笑了:“我一直在门口听你们说话,蠢货。是的,我戴了戒指,那么,你认为我杀了安娜贝尔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防止她揭发你是恋童癖。”福尔摩斯说。
拉-维克托莱小姐压下一声尖叫,伯爵发出一声闷哼。
“有个小问题,我的戒指在左手上,你这白痴。”斯特罗瑟说。
“我倒觉得这不成问题。就在谋杀发生前,你和博登在吸烟室,和我们一样,你也听到佩灵汉姆夫人在和伯爵争吵。当时你已经产生了杀人动机:你知道她的精神濒临崩溃,很可能会揭发你的恶行。所以你抓住了机会,因为这场争吵可以让伯爵成为嫌犯。从你所在的地方到图书室去,需要穿过一个小房间,我也是从那里进入图书室的,而且我注意到桌子上的一叠纸被碰到了地上,有人曾经从那里匆忙通过。”
“那是……那是……没有的事!”美国人叫道。
“佩灵汉姆夫人被杀时,脸朝着图书室的另一端。”福尔摩斯说。他停顿了片刻:“如果她是从背后被人勒死的,那么戒指的位置就说得通了。”
伯爵震惊不已:“天哪!她的父亲!”
“这还不是全部,工厂里的孩子也被你虐杀了,你是个魔鬼!”福尔摩斯喊道。
“你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一切!”斯特罗瑟喘着粗气说。
“啊,可我就是知道。你首先侵犯的人是你自己的女儿,大概在她十岁的时候,但小男孩更让你兴奋,在你等待埃米尔长到合适的年龄的过程中,你通过博登弄来一些孤儿满足自己,还让他把孩子们送到工厂里供你挑选。”福尔摩斯姿态夸张地靠近伯爵,不让斯特罗瑟注意到我。
我瞬间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我移动到离博登身旁的那把枪更近的地方,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在痛苦地按着伤口。他看到我了没有?
“如果伯爵能多注意点自己的分内事的话,他也许早就发现了蹊跷,但你利用《马赛的胜利女神》做诱饵,进一步让他分心,从而留下你的玩物。博登是你的帮凶,从病理学的意义上讲,你们两个是一对邪恶双胞胎,为了回报他,你给他买来治安官的职位,这相当于送他一座游乐场。”
大厅里一片死寂,我离那件武器仅有两英尺了。
福尔摩斯继续说:“如果你只是玩弄儿童取乐,没有杀掉他们的话,或许这个秘密会隐藏很长时间,然而儿童的死亡引起了外界的关注,伦敦对此事已经知晓了一段时间,但我需要补充的是,他们调查的方向并不对。”
斯特罗瑟脸色煞白,“你是魔鬼的同伙,还是……”他转向博登,“博登,你这个叛徒,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博登抬起头来。“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喊道。
“不可能!”斯特罗瑟吼道,他转身用枪指着福尔摩斯。“你是真正的魔鬼,伙计!凡人不可能如此聪明!”埃米尔开始踢打,斯特罗瑟用一只大手掐住孩子细小的脖颈,“没人看得出来——”
他突然大叫一声,手中的枪响了起来:孤儿弗莱迪从阴影中蹿出,咬了他的腿肚!
接下来的所有事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斯特罗瑟松开埃米尔,朝福尔摩斯瞄准,我冲向我们的客户的枪,在地板上滚动射击,斯特罗瑟应声倒地。
博登扑过去抢了另一把枪,直指伯爵。
福尔摩斯在他们之间跳来跳去。
三把枪几乎同时开火,整个大厅发出巨大的回音,如同爆炸一般,窗户都被震得咯咯作响。我击中了博登的双眼之间,他自己开的那一枪打偏了,我飞快地转身寻找斯特罗瑟,发现他躺在门边,肩上有个弹孔,正在往外流血。维多克站在拉-维克托莱小姐身边,他冒着烟的枪口瞄准了那个令人发指的怪物。
然后,维多克大步走到趴在地上的斯特罗瑟旁边,夺下他手中的枪,接着转身拥抱了他的女友和埃米尔。弗莱迪默然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他们。
福尔摩斯和伯爵站在《马赛的胜利女神》的基座旁边,朝博登的尸体点点头:“干得好,华生。看来这一次他真的死了。”
他转身看向那个三人小团体:维多克跪在拉-维克托莱小姐和埃米尔旁边,搂着他们两个人,同时轻轻亲吻小姐的脸。“我的切丽,我的小可爱!”他小声说。
“你终于还是介入了,维多克,”福尔摩斯说,“像往常一样。”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错过的。”法国人说,他把小姐拉到更靠近自己的地方,但美丽的小姐一直凝视着福尔摩斯。
“谢谢,福尔摩斯先生,”她轻声说,又转向我,“还有你,华生医生。啊,我的上帝,你受伤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二头肌上有处枪伤,正在流血,而且速度有点快,虽然并不致命,但我需要加压包扎,急需。“谁来帮我——”我开口道。
小男孩弗莱迪走过来,给我他的围巾。
“福尔摩斯先生!我误会了你,你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儿子的命……”伯爵喘息着说,“可我亲爱的安娜贝尔!我们的孩子!我无法想象……”他绝望地双手抱头,踉跄后退。
恰在这时,他被《马赛的胜利女神》的基座绊了一下,福尔摩斯跳了过去,但没能接住他,伯爵双手在地上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巨大雕像的基座上,我惊惧地看到,捆绑雕像的绳子断开了,女神缓缓地向前倒去。
“小心!”我喊道。
雕像轰然倒地,四分五裂,最大的一块碎片压住了伯爵和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