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迈克罗夫特的手下,以及赫克托和安妮·斐洛一起,宛如奇迹般地冲进大厅,室内顿时热闹起来,迈克罗夫特的人冲过去察看破碎的《马赛的胜利女神》,斐洛医生和他的妻子则帮我把福尔摩斯和伯爵从碎片底下拉出来。佩灵汉姆手臂骨折,毫无疑问能够康复,然而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受伤较重。
他的左腿严重骨折,迅速包扎好我自己的伤口之后,斐洛和我开始处理他的伤情,其余的人由迈克罗夫特的手下负责,他们叫来了伯爵的私人医生,代替我们处理了博登和恶棍斯特罗瑟的相关事务。
第二天,出于感激,伯爵向我们提供了他的私人列车,把我们送回伦敦。
相邻两个隔间里分别放置着福尔摩斯的病床和我自己休息的床铺,走廊另一头的隔间里是拉-维克托莱小姐、埃米尔和维多克,还有苏格兰场的一位警官保护他们。
《马赛的胜利女神》——或者说它的碎片——运上了相邻的车厢,除非维多克和法国政府占了上风,它的归宿将是大英博物馆,但对于结果我并不关心。
我一连几个小时都担心地陪在我的朋友身边,他的断骨有可能戳破表皮,引起感染,我把他的腿用石炭酸浸泡过的衬垫裹好扎紧,一位伦敦的骨伤专家将在贝克街迎接我们。
福尔摩斯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在距离伦敦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的时候,他恢复了意识,似乎知道自己马上要到家了。
我叫人端茶过来。
“埃米尔,”他疲倦地说,“他在哪里?”
“他在这里,火车上,和他的母亲在一起,伯爵不久将在巴黎与他们团聚。”
“华生,你必须确保他得到帮助……比如为他找一个心理医师。”
“我会的,”我说,“现在休息吧。”
“你的伤呢,华生?你的手臂怎么样?”
“仅仅是皮肉伤,不用担心,福尔摩斯。”
他静静地躺着,盯着窗外冰雪覆盖的乡村。
“可惜了《马赛的胜利女神》。”他说。
“不过是大石头碎成小石头而已,”我说,“而且大英博物馆很擅长拼图。你已经解决了一幅大拼图,现在休息吧,福尔摩斯。”
他不舒服地乱动,呻吟溢出他的嘴唇。
我知道,分散注意力有助于减轻他的痛苦:“也许你会想要为我阐明我们最近这次冒险的一些细节。”
“你难道并不完全清楚吗?”
“我的确明白佩灵汉姆夫人的美国父亲斯特罗瑟是一系列罪行的核心,他竟敢伪装成慈善家和维护儿童权益的先锋!可我不明白他的动机。如果他只是想要病态地猥亵儿童的话,完全可以在他自己创办的许多家美国孤儿院中选择,没有必要在女儿与一位英国的伯爵结婚后跟随她来英国。”
“两个原因,华生:佩灵汉姆夫人小的时候,很可能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那些有这类病态嗜好的人往往对最初的对象最为迷恋,第一个总是特别的,斯特罗瑟后来的首选虽然是小男孩,但他对自己的女儿一直保持着病态的激情。”
我对此惊讶不已。“可是——”
“假设他来这里只是因为无法离开女儿,而来此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金矿出现了:首先,他有大把的机会通过佩灵汉姆伯爵的工厂获得供自己猥亵的儿童,当时的工头——施虐狂博登——是斯特罗瑟的天然盟友,他们的关系很复杂,最终,斯特罗瑟用地方治安官的职位买通了他,因为这个职务可以给予博登无限的权力,让他以‘正义’之名暗中满足自己的私欲。”
这个故事背后的罪恶令我感到恶心,这种堕落是很难想象的。“我的上帝,福尔摩斯——”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斯特罗瑟看到了更诱人的东西,他想把伯爵的财富和地位据为己有。”
“噢,这不就是那些美国暴发户想和英国贵族联姻的常见原因吗?”我问,“为了提高身份地位?”
“并非所有人都是暴发户,华生,但其中一部分是。”他说,“而且这样可以获得赚钱的机会。当然,美国资本家的钱也有助于维持一些衰退的大庄园。佩灵汉姆伯爵的父亲在现任伯爵小的时候做出过一些灾难性的商业决策,行业在发展,时尚女性已经不再青睐丝绸,但是,父亲和儿子都固执地迷恋丝绸之美,他们的财富急剧减少。”
“这时,斯特罗瑟和他可爱的女儿出现了,他们的使命是拯救佩灵汉姆庄园。”我说。
“对,就是这样。但是可怜的小安娜贝尔·斯特罗瑟!起初,她以为可以通过远嫁摆脱自己的恋童癖父亲,英国是安全的,而佩灵汉姆虽然懦弱、心事重重,但不是个可怕的人。”
“但是可以肯定,他将为围绕《马赛的胜利女神》的所有谋杀负责?”我问。
“不,恐怕伯爵的错处只有失察和贪婪。”福尔摩斯不耐烦地说,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我调整了他身后的枕头。
“可是,如果伯爵真的爱过他的美国妻子,那为什么要玩弄樱桃切丽?”
“也许是一时糊涂,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那位女士的魅力。”
“好吧,嗯。但佩灵汉姆夫人为什么会接受埃米尔?”
“童年时受过虐待的人,成年后大致会做出两种选择,华生,他们要么报复性地虐待其他儿童,要么反其道而行——像母熊会为了保护熊崽而杀戮那样疯狂保护自己的小孩,佩灵汉姆夫人非常需要以与自己所经历的相反的方式抚育一个孩子,而埃米尔一直不知道——”
火车驶过一段栈桥,车厢摇晃起来,福尔摩斯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伸手扶住他。
“需要吗啡吗,福尔摩斯?”
“如果你好心的话。”
我从挎包里取出一支注射器,找出装吗啡的小瓶。
“于是,当斯特罗瑟开始对埃米尔表现出兴趣时,她让波默罗伊把孩子藏了起来。”
“正确。”
“佩灵汉姆会得到惩罚吗?”
“恐怕不会,我相信斯特罗瑟家族的钱将归他所有,作为贵族,他大概会逃脱严厉的惩罚,只要他返还被盗的艺术品,公开做些赔偿。”
我在福尔摩斯的胳膊上清理出一块地方,把吗啡注射进去:“拉-维克托莱小姐呢?”
“不要担心那位女士。无论如何,埃米尔都会按她的计划继承产业。”
“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最后。”我说。
长时间的沉默。福尔摩斯的眼皮耷拉下来。
“你自己除外,福尔摩斯。”我补充道,“为了这起案件,你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我会没事的,华生。”他的声音变得含糊不清,“我拥有,你知道……出色的……医疗护理……人员。”随着吗啡的生效,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平稳,令人放心,我在他的身边陷入了断断续续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