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寓所,乔治娅拿起电话打到中西部国民银行。先是语音问候,接下来一连串的提示音。商务交流本质上就是客观冷漠,毫无个性,一通废话。一般情况下,乔治娅很烦这一套。但今天,还就得靠这个!她按 4接银行各部门接入提示,再按8接通会计部。系统询问找哪位,但她不知道桑迪姓什么,所以她按了0,终于一个接线员拿起了话筒。
“你好!我找会计部的桑迪,她是会计主管;问题是我不知道她姓什么,你能帮我吗?”
话务员的声音冷冷的:“按规定,我们不能透露员工的名字。”
乔治娅大声叹了口气:“请你建议我怎么做,好吗?”
“我确实不能说。”语气非常冷漠。
乔治娅强迫自己保持礼貌:“那么,也许你能帮我接通总会计处分机。”
“稍等。”
接下来一连串的咔嗒声,随后一个女性的声音传来:“我是劳拉。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你好,我是你们的一位客户。我接到会计部一位名叫桑迪女士的电话,但是我的秘书把桑迪的姓写错了,我在自动系统里找不到她。你可以帮我吗?”
“噢,您打电话是问服务费的吗?”劳拉听起来很友好。
“呃……说起来……我是……”
“你要找的是桑迪·塞克莱斯。她的分机号4397,我给您转接。”
“谢谢你!”电话转接中,乔治娅暗自笑了。桑迪·塞克莱斯的电话响了四次,随后进入语音留言。乔治娅没有留言,把电话挂了,然后上网查询白页电话簿1目录。可是没有桑迪·塞克莱斯或者S. 塞克莱斯这个人。她叹了口气,又查询了她的订阅数据库。还是没有。最后,她登陆克罗尔安保公司2网站,输入仅有的那点儿信息——还真查到了!S. 塞克莱斯,雷文斯伍德3的克莱尔蒙特北街区4800号。她草草记下地址和电话号码。
傍晚时分,乔治娅从埃文斯顿驱车出发。塞克莱斯家那片住宅区干净整洁,一排排房子结实牢固,都是小型公寓。大街尽头有一个建筑垃圾场,两边停着车辆。乔治娅记得以前听说过,自从临近的街区取了林肯广场这个更为时尚的名字以后,雷文斯伍德的房价猛涨;不过,这儿的环境的确让人舒适自在。她从车里出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只松鼠仓皇蹿上附近的树上去了。
塞克莱斯家很小,属于联排式旧砖房,前面有一门廊。这一排房子看起来整齐有序,尽管多年未翻新,依然保存完好。门廊下板条错综交叉,让乔治娅回忆起自己童年时的家,那是在温哥华市中心,那时她常和妈妈在家捉迷藏;有一天,她藏得很隐蔽,妈妈怎么找都找不到;她记得妈妈不断喊叫,疯了似的;最后她自己走出来了,还咯咯笑个不停;妈妈一把抓住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再也不要这样躲着妈妈了,桃子!找不到你,可把妈妈给吓坏了!”
几年后,妈妈自己却离家出走了——真可笑!
她上楼按了按门铃。铃声响了,又尖又细,没人应答。她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用手敲了敲门,还是没回应。乔治娅纳闷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并不是这个塞克莱斯;要么就是塞克莱斯和男友住在其他地方,只有两人吵架时才回这里来。她从百叶窗往里窥视,什么也看不见。
她蹬蹬地下了门阶,然后大步走向旁边那间房子,房子的模样完全就是塞克莱斯家的翻版,但是破旧得多。走上门廊的阶梯吱嘎作响,外墙也需要粉刷,门上方的屋檐已倾斜;双挂拉窗上吊着一把老式锁,看起来已历经百年。
乔治娅按了门铃。门铃声和塞克莱斯家一模一样。几乎同时,她听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不管他是谁,好像就一直在盼着自己来。门没开,但是一个尖细的男声传了出来。
“谁呀?”
如果他一直在窥视,就已经看到自己了;不过,乔治娅依然答道:
“对不起!打扰您了,先生。”乔治娅答道。“我是一名私家侦探,在找桑迪·塞克莱斯。”
“你叫什名字?”
“乔治娅·戴维斯。”
“你说你是谁就是谁,我怎么知道真的假的?”
她拿出一张卡片,弯下身从门缝里塞进去。“这是我的名片。”
沉默片刻。
一阵咳嗽,明显有痰。
“你是戴维斯?”
“是的,先生。”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弄些假名片来糊弄我,好让我给你开门。”
“先生,我很乐意给您看我的驾照,但是从门缝里塞不进来。”
她摇摇头,只得先把钱夹拿出来,再抽出驾照。黑黑的帷幕遮住了玻璃,但是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撩起黑幕。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位虚弱的老人,皮肤苍白,穿着条纹浴袍。乔治娅把驾照压在玻璃上。老人细眯着眼,看了半晌,接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有人和你一起吗?”
“没有,先生,就我一个人。”
他咳得更厉害了,指了指前门。乔治前走过去。
他开了门:“现在呀,怎么小心都不过分,你知道的。”
“理解。”她把驾照插回钱夹,然后伸出手。
“请问您是……?”
“盖伊·拉萨尔拉。在这儿住了五十多年了。”
拉萨尔拉似乎八九十高龄,头上除了两边一点软软的灰色卷发,几乎全秃了。球状鼻头红红的,眼睛也发红,泪汪汪的样子,脸上胡子拉碴的,看来好几天都没刮过,呼吸里酒气熏熏。屋子里全是猫的气味,但猫砂4盒又没见到几个。她退后几步——这气味真难受!
“谢谢你跟我讲这些,拉萨尔拉先生。正如我说过的,我在找桑迪·塞克莱斯。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她吗?”
老头子咯咯地笑了,声音沙哑——他确实老了:“想找她的人多了去了。”
“怎么?”
“来找她的不止你一个,但我只给你开了门。”
她笑笑表示感谢,但是心里疑惑还有谁来过。不管他,当下最重要的是桑迪的下落。“我懂了,桑迪不在。”
“当然不在。她像蝙蝠逃离地狱一般,几天前就离开了。”
“到底是哪一天?”
“周末。”
一只条纹虎斑猫突然出现,磨蹭着老人的光腿。拉萨尔拉弯腰抱起它,抚摸其后颈。猫儿向乔治娅不屑地眨眨眼,好像在说:“你看,任何时候我跟他都很亲密。”嚣张的家伙!乔治娅这样想着已经不止一次了。
“你知道桑迪去哪儿了吗?”
老人和猫都瞪着她,好像认为不值得告诉她,但是自己确实又需要。“你说还有其他人来找过她。你检查过是些什么人没有,就像你检查我一样?”
猫跳了下去,一下蹿回阴暗里。
“拉萨尔拉先生,我想桑迪可能知道有些事——机密要事。我必须找到她,而且要赶在其他人之前。”
“关于她的工作,对吗?那两个银行高级职员都死了。”
“可能是。”
拉萨尔拉捻弄着上唇和下巴的胡须,上上下下,时不时把松弛的肌肉弄成了几折。“她好像确实吓坏了!”
“还有谁来过这?”
“不清楚。一个男人。”
“长什么样?”
“只远远地看过,棒球帽遮住了脸。”
“高?矮?胖?瘦?”
“中等身材。”
“穿什么衣服?”
“牛仔,黑色T恤,好像是这样的。”
“还记得他开的什么车吗?”
“深色的,很可能是黑色的。”
“轿车?”
“不知道。那时候,天已经黑定了。”
“什么时候?”
“昨晚。”
“看到车牌没有?”
“没看见。”
这点信息还不够,但和奥马利描述的茉莉被放回家时坐的那车差不多。
“你没和他说话?”
拉萨尔拉有点支吾。“我没那样说过。”
乔治娅有点气愤。“我以为你说我是第一个和你谈话的人。”
“我说的是你是第一个让我开门的人。”
“你和那个家伙说了些什么?”
“他走过来,和你一样,问桑迪在哪儿?”
“你透过门窗和他谈的?”
拉萨尔拉点点头,她继续追问:“你也让他出示驾照了?”
“肯定的。”
“驾照上什么名字?”
“唉!早知道我就……”
乔治娅眨眨眼。
“没有戴老花镜,我他妈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是想要他知道,我并没老糊涂。”
“看我的也没戴?”乔治娅闷闷地说。
“不错。”
“那……你还说了什么?”
“如同我告诉你的,两天前她离开了。”
“周末?”
“对。”
“桑迪有男友吗?或者她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的吗?”
“她父亲住在西塞罗5,和我年纪相仿,但住在养老院。”
“她父亲姓塞克莱斯?”
“不,那是她夫家的姓。”
“她结婚了?”
“结婚十五年,现在离了。”
“她娘家姓什么?”
“对不起,真不知道。”他摇摇头。
“你告诉我的这些,也告诉了那个来找她的家伙?”
“差不多吧。”
乔治娅长长吐了一口气,满心疲惫——简直是灾难!她结束了谈话,准备回去了。这时,拉萨尔拉在身后叫她。“等等,小姐!有些事我没跟那个家伙讲。”
1 电话簿的白色部分,刊登用户的姓名、地址与电话号码。
2 美国一家安保公司,其网站仅对经过批准的或有执照的调查人员和安保部门官员开放,上面有大量个人信息。
3 雷文斯伍德:芝加哥北部一个社区。
4 一种干燥的颗粒物,置于容器中供猫便溺。
5 芝加哥西南边约20公里一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