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的掌心里安静躺着一只手表,这是一款旧式的廉价电子手表,出自某个不出名的轻机械加工厂,表盘上面刻着很多道,却没有任何数字。
虽然廉牟却又非常耐用,细长的指针在电池微弱电流的作用下,不知疲倦地绕着圈行走,走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停歇,就像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又像是人们在生活里重复一幕幕离别相聚。
许乐默默看着掌心中的手表,看着运转的指针,看着表带里那处熟悉的电解液污痕,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度渐渐变得剧烈起来,一个熟悉却又多年没有听到的声音在脑中重新泛起,这道声音嗡嗡的,似乎自空旷的地下矿坑之中……
“我当然活着,老子永远活着。”
工具悬在被翘臀撑饱蓝色工装裤后,于风中凌乱丁当响的大叔老板,在那个秋日矿坑离别之际,很随意地把那副不可思议的手镯扔给他,很胡乱地取下少年戴了很多年的廉价手表,然后讲了很多很复杂很文学化的话。
那些交待许乐不曾忘记,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这句当时看来悲凉,如今想来却是嚣张风骚无比的宣言。
像遗言一样的交待中,封余认为他的双眉如刀,太正太直,会压的他的眼界放不开,会伤神,如果能改那就改掉。
几年之后的许乐不再是临着离别悲伤哭泣的孤儿少年,那双如刀般的墨眉因为伪装的缘故被剃的稀疏,但灵魂深处那个真实的他,依然双眉正直如刀,不曾改变。
看着掌心里的手表,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如刀般的墨眉渐渐蹙了起来,蹙的非常紧,紧到眉心一阵阵生痛。
“把手表还给我。”齐大兵注意到他的异样,看着手表,紧张地厉喝道。
许乐依旧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推门而入。
“齐大兵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如果我要找到他的老师,应该怎么找?还有……你知道多少关于这个手表的事情?”
桌后的老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到许乐握在手中的那块手表后,微微侧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往事,脸上的老人斑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大兵最珍视的手表?为什么在你的手里?至于他的身份……嗯,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拥有一些很淡的皇族血脉,这一点整个组织都清楚。”
宽敞的会议室内冷风劲吹,窗外的闷热之意根本传不进来,幽暗的会场内隐约能够看到数十名表情严肃的帝**官,却听不到任何的嘈杂声,帝**队的纪律性在这一刻体现的一览无遗。
前方的薄光幕上不停翻滚着画面和情报汇总,一个表情冷毅的帝**官高清图片,始终停留在翻滚画面的上方,旁边注释着他妁身份:齐大兵,前皇家特种营第四大队副队长,帝国最新一批牲星勋章获得者。
“根据军部和情报署的联合调查,确认这个人是叛国组织的重要人物,最新的情报显示,他应该还停留在都城范围之中。”
随着光幕上档案资料的滚动,主持此次会议的那位高级将官沉声说道:“有一点可以提醒一下诸位,这个背叛者的身上可能带着一点皇族血统,这一点正在由徽章管理局进行确认,但是……根据殿下的英明指示,此次行动可以不考虑这点。”
安静的会场内,数十名纪律严明的军官此时终于出了些许议论之声,然而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忽然打开了大灯,本来黑暗一片的会场顿时变得一片光明,无比刺眼。
那位将军眉头一皱,望向门口的位置,正准备怒,却看见了那位表情淡漠的年轻军官,心脏顿时一紧,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殿下!”
怀草诗望着他问道:“三分钟前,情报署已经把最新的情报到了你的终端上,而你,现在还在讲述三个小时的情报,而你的人还没有任何动静,我需要解释。”
帝国将军顿时觉得冷汗从后背里渗透出了衣料,军部所有人都知道,在前些日子大师范府那场隐秘事件之后,公主殿下顶着巨大的压力,毅然将赶赴前线的日期无限期推后,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而此时很明显殿下对于自己的行动力产生了疑问。
“那里的地形复杂,建筑密集,最关键的是居民太多……”将军压低声音,恭谨无比地解释道:“而且第九区的民众向来不怎么听话,参谋部正在拟定最好的方案。”
帝国统治阶层口中的第九区,正是那片占据了天京星都城一隅,像烂疮般令人恶心却又无法割除的贫民区。
怀草诗眉尖微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将军,整个会场寂静无声,气氛越来越压抑,直到众人快要承受不偻这种压力时,她冷漠开口说道:
“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方案。”
“能够杀死许乐的方案,就是好方案,我只关心冉果,不关心过程里会死多少人。”
“关于齐大兵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了你。至于这块手表,是几年前我那位老友寄给我的,我想大兵既然是他的学生,应该比我更有资格戴上他。”
许乐沉默看着椅后那位老人,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这不是谎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这位老友身处何方,年轻人。”
这位领导地下抵抗组织和强大的帝国机器对抗数十年的老人,看着许乐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有些感伤,继续说道:“从大师范府那件事情,我猜到你和他之间或许有某种关联,但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们一个是帝国人,一个是联邦人,难道以前见过面?”
现在的身份是帝国人啊。许乐眯着眼睛走出房间,唇角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笑容,事实上那抹意味并不全然是笑。
“把手表还给我!”
齐大兵拦在他的面前,虽然没有拔出衣服里的手枪,但看他焦燥而愤怒的表情,如果许乐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或许这个人真的会疯。
许乐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这表对我很有意义,请你还给我。”齐大兵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尽可能地放低姿态。
许乐用两根手指拎起那块廉价的手表,放在他的眼前,却没有递给他的意思,而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这是我的手表。”
齐大兵怔住了。
“而且他把这个手表寄给你们,不是要给你们留什么纪念,只是通过你们来告诉我一个我以前很想知道,现在却让我生气的事实。”
齐大兵此刻没有心情去问什么事实,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寒声逼问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那块被许乐拎着的手表,不知道被他拧动了什么机簧,固定住的后盖啪的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光滑的表壳和上面一行非常清晰却字迹难看的文字。
三十七宪历,六十一东,九月三日,未来的联邦机修师许乐。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操作微刻蚀机床后,做的第一件纪念品。”许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现在难道还认为这是你的?”“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人的?”许乐低头望手表,淡然问道。
“六岁。”齐大兵冷冷回答道:“他在我六岁的井候,在我家住过一个月。”
“难怪在地下水道里就觉得你的近身技法有些怪异。”
齐大兵此刻心中的震惊还没能完全消化掉,却非常难以接受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联邦人用一种教心自己的语气说话,冷嘲说道:“看来你对这个很感兴趣…………想学?求我啊,说不定我心情好的时候愿意教你一招两招……”
许乐带着那抹怪异笑容望着他,安静很长时间后,嘲讽说道:“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学错了。”
“那个教你的人明显没怎么用心,或许他是看在你有皇族血统的份上,想试着看能不能激出你体内的真气,但显然……你并没有这种运气。
只有一个月,我有四年,许乐抬头眯眼,心情忽然变得愉悦了些许,片刻后马上又觉得这种愉悦实在是很小孩子气。
对于一个自幼失去家庭的孤儿来说,那个被他称之为老板的男人,其实不仅仅是他的老师,在某种意义上也代替了父亲那个角色,虽然那个男人顶多只会扮演极不称职、天天喜欢**,连饭都不会做的父亲。
正是因为这种感情关系,所以当帝国皇帝认为他是他的儿子,大师范说他是他的父亲时,许乐心中没有什么不愉快,反而有些骄傲得意。
联邦头号通缉犯,给帝国皇帝戴绿帽子,生出简水儿这样完美的女儿,化身万千,整个理论便能指导青龙山游击队,死遁之后还能引得无数联邦青年学子奉若神明,以一己之力和宪章光辉对抗无数年,如此风骚人物…………和自己共同生活多年,有如此亲密而不可替代的关系,实在是很值得炫耀得意的资本。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大叔唯一的学生,所以当现在帝国还有齐大兵这样一个人存在时,反感郁闷和逆反的情绪骤然高涨,下意识里便要将对方打击至沉沦。
将手表放下口袋里收好,他不再理会身后齐大兵怪异而恼怒的神情,一个人走出楼外,孤单地站在栏杆边,望着并方渐要深沉的夜色,久久沉默不语。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得知那个混帐家伙应该还活着的传讯,自然欣慰,知道那个混帐家伙之前还收过徒弟,虽然很明显是胡乱收的,可他还是非常不爽。
手掌撑在栏杆上,夜风眯在眼眸里,无数情绪汇成一条情真意切的话,从他薄薄的嘴唇里轻声说出:“操丅你妈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