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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虫

埃德加·爱伦·坡Ctrl+D 收藏本站

哇!真不得了啊!你看他正在疯狂跳舞,他一定是让狼蛛咬到了!

——AllintheWrong

我曾经与一个叫威廉·勒格朗的朋友有着非常频繁的往来,这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他的祖先在十七世纪的时候因为信仰卡尔文教而受到了残酷的宗教迫害,被迫来到了美国。所以,作为法国人后裔的勒格朗的家族虽然曾经有着辉煌的历史,可是却因为历史赋予的一连串灾难,如今变得衰落了,他本人的生活也深陷困境。出于不希望听到别人对其家族背后的议论,他决定从新奥尔良离开——这是他的先祖最早到达美国并落地生根的地方,他选择去了南卡罗莱那州,在一个与查尔斯顿距离很近名叫“苏利文岛”的地方定居了下来。

这是一个十分特别的岛屿。全岛都是由海沙积成的,大约长三英里,但是却非常狭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宽。这个岛与美国本土之间只有一条很小的溪流隔着,溪流两岸全是芦苇。这里的土质又软又黏,有很多秧鸡在此栖息。

在这个岛上,并没有很多草,即便少有的一些也都非常矮小。一座名教“莫尔特里堡”的军事要塞在岛屿的最西面,除此之外就是几间非常简陋的木屋了。每年夏天,来自查尔斯顿的很多人都会来到这里避署,并且选择这些小木屋为租住之地,而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岛屿最西边还生有一种叶子非常刚硬的美洲蒲葵树,这可能是这个小岛上唯一算是比较高的植物。

整个岛上除了最西面的这一角和沿岸的一些硬质白沙滩外,全部是低矮的常绿野生灌木——甜香桃木。它们是岛上最常见的植物,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英国的一些园艺家却十分重视这些植物。灌木大约有十五到二十英尺那么高,因此形成了不小的一片灌木林,非常茂密,如果有人想从中穿越,那需要花很大力气。让人怡然的是,这些叶木能够发出一些香气,这种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灌木林的最深处就是这个岛上最偏远的角落,在那里还有一间小木屋,当然这间小木屋也很简陋,而勒格朗便住在这里。我刚刚与他认识之时,他便在这里居住了。

我们之间的交往非常顺利,不久便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我一直非常佩服那些敢于脱离人海而选择隐居生活的人,当然我对他们的生活和为人也是带着好奇的。

在我与勒格朗的交往过程中,我了解到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而且他的心智思考能力非常强,只不过由于他的生活比较封闭,且很少和其他人接触,因而性格显得很古怪。有时候他会对你非常热情,而有时候则瞬间就从极度热情转变成非常忧郁。

虽然他的居所只是很简陋的房子,可是他仍然积累了大量的藏书,让我感到很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如饥似渴地急切阅读这些书,与阅读相比似乎他更喜欢跑到户外去打猎、钓鱼,或者到海边捡捡贝壳,到甜香桃木的灌木林中探索昆虫的遗骸,然后带回家做成标本。

他拥有极为丰富的昆虫标本,我想就算是专门以动物细胞为研究的荷兰博物学家斯华梅尔丹如果见到了勒格朗的收藏也一定会有一些嫉妒。勒格朗十分愿意到外面去散步,而当他出去散步之时总会跟着一名年老的黑人仆人。

这位老黑仆名叫丘比特,他与勒格朗家族有着很深的渊源,大约是在勒格朗的家族还没有衰落的时候,丘比特就已经被解放为自由人了,可是不管什么人劝说丘比特,他一直都把勒格朗少爷当作自己的“小主人”,而且十分忠诚地继续在勒格朗身边照顾他。或许因为这样的渊源,在丘比特眼中,“小主人”勒格朗一直都是长不大的,这或许源于勒格朗的亲戚们在很早的时候就灌输给丘比特的一个观念,即“小主人”还不够成熟、不够稳重,他的身边不能缺少人照料。

苏利文岛处在相对较低的纬度上,所以这里的冬天不是非常寒冷;就算已经是深秋,在这里也完全不需人工的取暖措施。

不过,一八××年的情况是不同的。在这年十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反常地突然变冷了,简直是要命的那种冷。倒霉的是,这一天我正在去往勒格朗家的路上,这一路可让我备受折磨。我紧缩着身子,非常狼狈地在茂密的灌木林中艰难穿梭,我第一次感觉到去勒格朗家竟然这么艰难,不过好在在日落之前我从树丛中成功走了出来,到了勒格朗的家。

这是我们分别好几星期之后的再度见面,那时的我一般都是在查尔斯顿,从查尔斯顿到苏利文岛大约是九英里的路程,虽然不是很远,但是那时的交通可远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因此,说起来我每次去拜访勒格朗,都不是非常轻松,可是像在这种寒冷的天气中去拜访,倒还真算第一次。我像往常一样敲了敲勒格朗家的门,但是没有人回应,于是我便从勒格朗经常藏钥匙的地方找到钥匙,自己开门进了屋。

屋中没有人,不过壁炉中还有一团小火。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因为今天确实太冷了才见到了壁炉中的火苗,不过还是让我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而且待在这间小屋里感觉非常舒服。我将自己的大衣脱掉,然后自在地坐进那张总是发出嘎吱声的旧且老的扶椅中,等待着这里的主人回家。

天黑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勒格朗便和丘比特从外面回来了。对于我的来访他们都非常高兴。丘比特热情地说,晚上可以在秧鸡中多加一些菜了。而勒格朗同样有些兴奋,原来是他新发现了一种此前并不知道名字的双壳贝。看来,他又可以为自己的收藏增添点儿什么了。

当然,他的快乐肯定不止是这一样新发现,他对我说,自己在丘比特的帮助下,逮到了一只金甲虫,而且他十分骄傲地认为这只甲虫是以前绝对没有见过的品种,并且他非常希望我可以在第二天表达一下自己对此的看法。

“那为什么今晚不让我看看呢?”我边在壁炉旁边暖手,边对勒格朗说。因为当我听到勒格朗这么说,也顿时对这只新发现的金甲虫充满了兴趣,我希望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勒格朗仍然很兴奋,他说:“哎呀,我怎么能料到这么冷的天儿你会来呢?咱们已经分别有一段日子了,谁知道你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刚才在回来的路上,恰好碰到了莫尔特里堡驻守的G中尉,他实在热情得不得了,我一激动就把甲虫先借给他看了,所以你只能忍耐一晚上,到明天早晨才能见到这只虫。你晚上就在这儿住吧,等明天一大早,我就让丘比特去把那只甲虫拿回来,你觉得怎样?哎呀,那可真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美丽的宝贝!”

“你说什么是最美丽的宝贝?难道是在说日出?”勒格朗的兴奋让我有点儿蒙,于是没听明白他的话。

勒格朗说:“啊?日出?当然不是说日出,我是在说那只甲虫!它真的非常美!你知道吗?它全身是明亮的金色,大概有一个大点儿的胡桃果那么大。在它的壳背上方一端,还有两个乌黑的斑点,在它的壳背下面呢,则是一个长形的大斑点。还有它的触角,是——”

正在这时,更为兴奋的丘比特插话说:“少爷,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那只虫子一定是纯金的!我相信它除了翅膀之外,全身其他任何地方、里里外外肯定都是用金子做的,而且不会有任何杂质。我都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还真没见过能有它一半体重的甲虫,它肯定是纯金的甲虫!”

“得了,丘比特,那甲虫是纯金的,行了吧?”勒格朗有些开玩笑地说,“你还是先把烧鸡照看好了,别到时候让我们吃一些烧焦了的鸡,是不是?”然后勒格朗对我说:“其实丘比特说得并不夸张,我找到的那只甲虫的确是像金子一样,我觉得你肯定没见过像那样有着黄金般光泽的虫子。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明天一早就能见到了。我现在只能先给你描述一下它的形状。”

勒格朗说着便来到了一张上面一直放着笔和墨水的小桌子前,准备从抽屉中拿出一些纸,来为我画出来,没想到他的抽屉里早已经没有什么书写用纸了。

勒格朗有些尴尬,对我说:“没关系,咱们还是用这个吧。”说着他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并用笔画了起来。勒格朗正在非常用心地画,而我则觉得有点冷,于是在勒格朗还在画的时候围在火炉边取暖。

没过多长时间,勒格朗便拿出了自己的作品,并且有些得意地交给我。我把他的画接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狗叫的声音,接着便是狗用爪子挠门的声音。丘比特朝门口走去开门,门一开就有三只纽芬兰大狗冲了上来,这是勒格朗养的大狗。它们与我很熟,我每次来都会和它们嬉闹一会儿,因此这次也是,当它们见到我一下子就跳到了我的肩上,朝我撒娇,和我闹着玩儿。与这几只狗打完招呼后,我才仔细地看勒格朗为我画的金甲虫图,可是我却被这幅图给弄晕了,因为我充满了迷惑。

在我仔仔细细地看了几分钟之后,我对勒格朗说:“我必须承认,这是一只非常奇特的甲虫,我也的确没有见过这个品种。而且,我必须得说,它非常像人的头骨或骷髅头之类的东西,实在不像一只甲虫。”

“骷髅头?”勒格朗有些惊讶,“啊,是的,不过这是因为你在平面上看的原因,这样看确实有点像。其实那两个像眼睛的地方是它背部上方的两个黑色斑点,而那个好像嘴巴的地方是背部下方的长方形斑点,于是,这只椭圆形的甲虫看起来就像一个骷髅头了。”

“大概是这个原因吧!”我继续说,“不过勒格朗,我觉得可能是你画得不像的缘故,还是等明天看到了,我就能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勒格朗有点不高兴,“嗯,可能吧!不过我觉得已经画得很好了,而且自认为是很传神的。你要知道,我可是学过画画的,再说,这只不过是一只小甲虫而已,难道我都不会画?”

我急忙解释:“你别误会,至少我觉得你将骷髅头已经画得很好了,就算是生物学、生理学上的标准图也没有你这个画得好。而且,要是这只甲虫确实长得如此,那我只能说这真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甲虫!我想你这个发现应该在自然科学史中都有不小的意义。噢,对了,你没有给它取个名字吗?比如可以叫‘人头骨甲虫’之类的,而且你还说它是有触角的,怎么没见你给它画上呢?”

勒格朗对于讨论金甲虫的话题比起讨论他的画技的话题更感兴趣,而且他都有点激动地说:“触角?我已经画上触角了,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它的触角就像我画上画得一样。”

我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勉强地应着:“嗯……我想你确实画了,可是可能因为我刚才看得太大意了,没有发现它。”我实在不敢再多说了,因为弄不好他真会生气,于是便将这张图还给了勒格朗。其实这不过就是一张甲虫的草图,我没有想到勒格朗竟然反应这么激烈,让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我确实是没发现画上有什么触角,怎么看这张画都觉得是一张骷髅头的画像!

勒格朗显然还没有从激动中恢复平静,很急地把画接了回来,顺手便将它揉成了一团准备扔进旁边的火炉,就在这时他好像又从纸上发现了什么,于是便停了下来,又仔细盯起了那张纸。我看到他的脸瞬间就涨红了,紧接着又有些变白,在后面的几分钟内,他都一动不动地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纸。然后又抄起身边的一盏蜡烛灯,去了房间最远的一个角落,在一个柜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一个水手们专用的柜子,可是我实在不明白勒格朗是怎么了。

只见他又一次将那张纸拿到眼前,仔细地看了起来,而且翻来覆去,好像真有什么特别神秘的东西一样。他这一奇怪举动实在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我怕因为打扰了他的思考而惹他不高兴,所以也不敢多问。不久之后,他将自己的皮夹子从大衣口袋中掏了出来,非常小心地将那张纸放了进去,然后又将这个皮夹子放进了写字台的抽屉里,上了锁。直到这时,他才显得正常了,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激动,当然刚才的那股热切的心情现在也没有了,他紧绷着脸,看上去仍然在生气,不过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而且,他的沉思就像越来越浓的夜色一样,似乎没有控制地陷入进去,不管我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他都没有被吸引,他已经被自己的思考彻底掩盖了。

原本我还打算和往常一样,在他那儿住上一晚,可是看到这种情形,我改变了注意,因为留在这里不是给他添麻烦吗?一向敏感的勒格朗也发现我已经改了留下来的主意,不过,在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还是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而且好像比平常更要热切。

后来的一个月中,我都没有再去拜会勒格朗。忽然某一天,丘比特到我位于查尔斯顿的家找我,说勒格朗要见我。当我看到丘比特有些沮丧的神色时,我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见过快乐的丘比特有过这样的神情,而且我的确非常担心勒格朗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丘比特,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勒格朗现在好吗?”我非常急切地问道。

“唉,说实话,少爷最近并不好。”丘比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继续追问。

“当然不是,少爷他身体很好,可是他真的好像得了严重的病。”丘比特显得非常担心。

“严重的病?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卧床休息吗?”我想知道勒格朗现在的状态,因此向丘比特询问。

“少爷不喜欢卧床休息,而且这一阵子从不好好休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担心。我觉得少爷实在太可怜、太虚弱了。”丘比特一脸的心事。

“丘比特,你这么说实在让我有些不明白。是不是勒格朗病了,但却没告诉你他什么地方不舒服?”我想引导着丘比特把勒格朗的情况告诉我。

“先生,您不要太着急,”丘比特似乎看出了我的担心,“少爷确实没跟我说起过自己哪里不舒服,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现在他整天没精打采的,要不就是在一旁垂头丧气,要不就是忽然挺直了身子,可是脸色就像鬼一样惨白,而且现在整天握着笔,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为什么?”我更加不解了。

“我也不清楚,他整天都是在书桌上画什么东西。而且,画出来的东西非常古怪,”丘比特开始详细地描述着勒格朗,“先生,我得跟您说,少爷确实把我吓坏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得把他看紧点儿,不然恐怕他发生什么意外。有一天,天还没亮,少爷便偷偷跑出去了,而且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这让我非常生气,因此我还砍了一棵小树当棍子,准备他回来时好好揍他一顿。可是当我见到回来的少爷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实在下不去手了。先生您说我算不算心软的人啊?”

听到丘比特这样说,我感到有些吃惊,“什么?你要揍勒格朗?我觉得你还是最好别这样做。因为勒格朗可能吃不消。你能不能告诉我勒格朗是怎么生的病?还是最近出现了什么意外?最近这一个月中,他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自从先生从我们家走后,根本就没有一件让人不高兴的事!我在想,是不是在先生到我们家那天出了什么问题。”丘比特好像回忆着什么来回答我的疑问。

“哦?你是说……”我实在非常疑惑,希望丘比特能够告诉我点儿什么。

“我想,先生,可能和那只甲虫有关。”丘比特带着怀疑地说。

“甲虫怎么了?”我问。

“我确定那只金甲虫在少爷头上咬了一个窟窿。”丘比特很坚定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听到丘比特这样说,我更加好奇了。

丘比特回忆起了当初他和勒格朗捉这只甲虫时的情景:“先生,您或许还不知道,这是一只非常厉害的甲虫,特别是它的腿和嘴巴,我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厉害的虫子呢。您可能不知道,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敢靠近它,它便开始连踢带咬地防卫。最开始的时候,少爷确实把它抓住了,但很快它就又逃跑了,我在想,可能就是少爷抓它的时候让它给咬了。而我因为少爷的经验,所以特别注意那只畜生的嘴,以防它咬到我。我没打算直接用手去抓它,所以我使用一张纸把它包住了之后才抓到它的,而且这张纸完全塞住了它的嘴。”

“因为这样你才觉得勒格朗是被甲虫咬伤了,是吗?所以导致了他现在的病?”我问。

“还不止这些,我非常肯定,”丘比特又摆出了十分诚恳的样子说道,“假如没有被甲虫咬伤,为什么少爷在做梦的时候都会梦到金子?而且,有关金甲虫的事我以前也听别人说过。”

“你怎么知道勒格朗会梦到金子呢?”我继续追问。

“噢,这是因为我听到过他说梦话,而且那些话都是和金子有关的。”丘比特说。

“好,丘比特,我已经知道你说的这些了,可能你是对的。但是,勒格朗为什么要你亲自来请我呢?因为这实在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我说。

“您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明白您这话。”丘比特对我的客套显然很不习惯,因此他才这样问。

“我是说,勒格朗要是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让你传达一下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得让你来请我一定过去?”我说。

“是的,少爷没让我给您带什么口信,不过他有一封信让我必须亲自交给您。”丘比特说着便递给我一张便条,上面的内容是:

亲爱的朋友××:

你怎么不到我这里来了呢?我想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吧?你可不要把上次我的无礼太放在心上。我想你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你肯定没有生我的气,对吧?

自从上次与你分别之后,我内心一直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让我焦虑不已。其实,我想告诉你的东西有很多,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而且也无法确定自己该不该说。

最近的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和心理状况都算不上很好。我知道丘比特是好心,他对我是忠心耿耿的,可是我还是难以容忍他那些琐碎和无聊的举动,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大概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丘比特竟然有一天还要准备打我,原因就是因为我那天自己偷偷跑出家门让他担心了。其实那天我自己跨过小溪,然后到了大陆的山中去了。在那里我停留了整整一天。我猜如果那天我不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回到家里,说不定还要真被他揍一顿呢。

你上次走后,家里没有什么变化,没有减损,也没有添置,一切都还是原样。

我想假如你还愿意的话,希望你能同丘比特一起回来。我非常想与你见面。希望你今晚就能来,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放心,我不会骗你,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它超过了其他任何事。

你的挚友

威廉·勒格朗敬上

我对勒格朗信中的语气,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这实在不是勒格朗平日说话的语气。他竟然做了一个据说是有关金子的梦,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在他一向充满问题的大脑中,是不是又有一些少见的从来没有过的狂想念头呢?在信中他说自己要告诉我的是一件“事关重大”的事,可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呢?一个家道已经衰落多年的贵族在异乡又会被什么大事影响至此呢?我分析丘比特的那些信息,觉得还是比较悲观,似乎有些不祥。假如勒格朗不能摆脱这种不幸,那我也会非常担心他,我怕他因为这些刺激而失去了出众的理智,甚至患上狂想症。想到这里,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着丘比特赶往勒格朗的家中。

当我们到达码头就要登船的时候,我却忽然发现船中竟然有三柄全新的长柄大镰刀和铲子。我很不解地向丘比特问道:“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少爷让我准备的,镰刀和铲子。”丘比特说。

“丘比特,我当然知道它们是什么,我的意思是准备它们做什么?”我问。

“不知道,少爷只是让我到城里去准备这些东西,而且花了不少钱呢!”丘比特说。

“呵呵,那你就没问问勒格朗为什么要你去买这些东西吗?”

“没有。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没人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我肯定一定同那只甲虫有关。”

这个回答比前面有了很大进步,可是我还是不清楚它们到底有什么用,我想,丘比特现在满脑子想的肯定都是“甲虫”,所以我也不再问他什么了。我们一起上了船,并启程前往苏利文岛。这一路我们借着颇为有力的风势顺风而行,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到达了莫尔特里堡北边的小海湾中,登岸之后再走大约两英里,就来到了勒格朗居住的木屋。

当到他家时大约已是下午三点了,对我们的归来,勒格朗显然非常急切。不过当他见到我的时候还是非常亢奋地将我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虽然这是为了表示欢迎我的心情,可我还是有些不适应他这种奇怪过头的举动,因此我更觉得丘比特的话是有原因的。

勒格朗的脸色白得有点恐怖,简直和鬼一样,他的双眼已经深得凹陷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不寻常的光芒从他的眼中散发出来。我非常关心他的健康,不过在询问之后,便不知道接着应该和他聊点什么了,于是只好问他是否将那只金甲虫从G中尉那儿取了回来。

勒格朗回答道:“是的,是的,”不过他的脸色却又涨红了,他接着说,“自从你上次走后,我第二天就将这只甲虫取回来了。现在任谁都无法把我和这只甲虫分开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丘比特还真是说对了这只甲虫。”

“什么说对了?你指的是什么?”我有些疑惑地问道,而且内心中似乎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那就是——这真的是一只‘纯金甲虫’!”勒格朗非常严肃地回答着,这种严肃对我来说是非常陌生的,让我莫名地感觉到一种震慑。

紧接着,勒格朗的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容,他对我说:“我会因为这只甲虫而得到财富,它足可以让我把已经失去的所有家产都重新拿回来。假如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迹这种东西,那么让我得到这只甲虫就是一个奇迹!这说明幸运之神是照顾我的,因此他才将这只甲虫交给了我,我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善用幸运之神的眷顾。你还不知道吧?在这只甲虫的身上我们能够找到宝藏。丘比特,快,帮我拿过那只甲虫来!”

丘比特对于勒格朗的这个吩咐很显然是不满意的,他非常激动地说:“什么?少爷,您要让我给您拿那只可恶的虫子?不!我可不敢惹它,还是您自己拿吧!”

勒格朗也没有对丘比特的拒绝有所表示,只是一脸庄重地站起来,拿来一个非常精致的玻璃盒,而那只传说中的甲虫便在里面。

啊,这的确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甲虫!我想这一定是当时的自然博物界还没有发现过的一个新品种,它应该算是一个自然学上的大发现。这只甲虫的外观,确实如勒格朗所说,在其壳背的上方有两个黑色的非常圆的斑点,而在尾端的地方则有一个长方形大斑点。表面上看,它的壳是非常光滑的,而且的确有着如同金子一般的光泽。它的外壳非常坚硬。总之这是一只非常不寻常的甲虫,如果你见到了这只甲虫,那么你一定也会理解为什么丘比特一直要肯定它是“纯金”的。不过丘比特这么认为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勒格朗为什么也这么说?这实在让我难以理解。

勒格朗很明显发现了我对这只甲虫的惊讶,于是,他用一种充满得意意味的口吻对我说:“其实我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我指的是‘天赐财富’这件事,不知道你的意见是什么?或者有其他什么看法……”

“勒格朗,”我没有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正常的情况,所以这个时候,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我想,你现在应该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休息,你放心,这次我会多待几天在这里陪你,等你身体康复了我再离开。你看,你还在发烧,而且……”

“如果你摸摸我的脉搏,你就知道我的身体是不是有问题。”勒格朗也没等我说完便打断了我的话,并且伸出自己的手。我摸了一下他的脉,的确,从脉象上看,他确实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从脉象上看,虽然你确实没发烧,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你的身体就完全没有问题啊!”我说,“我们是非常亲密的朋友,所以我必须对你的健康负责,你就听我一回劝,先好好休息上几天,然后……”

“你错了,”勒格朗还是没等我的话说完,“我告诉你,现在的我除了情绪上有些亢奋之外,其他所有的情况都很好。你真的担心我的健康的话,那就让我这一直激动的心情变得平缓一些吧!”

“那你要我做什么?”我问。

“非常简单,”勒格朗开始描述他的计划,“我的计划是和丘比特一起到大陆的山上去进行一次探险,不过只有我们两人还不够,还得再找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帮忙。因为这次的探险,意义重大,所以不能信任的人是不行的。你就是那个我信任的人,所以你得帮我。我想在这次探险之后,不管最后是一个什么结果,我的激动心情总能平复了。”

“这当然没有问题。但你说的探险是与这只奇怪的甲虫有关的吗?”我进一步问他。

“是的,探险和这只甲虫有关。”勒格朗的回答非常简短。

“勒格朗,你不觉得这有些荒谬吗?你想,我会加入你这个不着边际的疯狂行动吗?”我说。

但我的拒绝没有让勒格朗有多么难堪,他非常平静地说:“那么,实在非常抱歉将你扯了进来。看来,这次探险只能靠我和丘比特了。”

“那不行!你们两人去实在太危险!我想你肯定是疯了!等等,你准备用多长时间进行这次探险?”我问。

“说不定得一整夜,所以我们必须现在就得出发,不管怎么样,我想,在天亮之前我们一定得回来。”勒格朗又显得非常兴奋。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对勒格朗说:“我可以答应你,跟你们一起去。但是你也必须得答应我,一旦这次满足你对甲虫好奇心的探险结束,回来之后必须什么都得听我的。如果你可以答应这个条件,那我就与你们一起去。”

“这绝对没问题,我向你保证。但是,我们必须现在就出发,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勒格朗十分急切地说。

于是我们出发了。除了我、勒格朗和丘比特之外,还有一只狗作为我们的同伴。下午四点左右,我们正式启程。路上负责重活的还是老丘比特,那些沉甸甸的工具——镰刀和铲子都是由他背着。不过这可与勤劳或体贴不能完全相等,在我看来,丘比特更担心如果勒格朗在半路上用这些危险工具做什么傻事,那就实在太糟了,还是由他保管这些工具最安全。丘比特是一个十分可爱的人,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那就很难再得到改变,因此一路上,他都在咒骂那只金甲虫,“那只该死的甲虫”的字眼儿无时无刻不从他的嘴里冒出。

至于我,只是提着两盏遮光的提灯。勒格朗则非常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他的甲虫,除了这个他眼里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一根细细的肠线把甲虫拴住,然后就看勒格朗如同一个魔术师一样,神出鬼没地把玩着这只甲虫。其实在路上我没有停止过对勒格朗的观察,看到他如今简直就像一个神经错乱的病人一样的举动,我的内心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甚至有种掉眼泪的感觉,可是事情到了现在,我想最好的照顾他的表现就是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或许在这不久之后便会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他重新恢复正常呢。另外,我一直试图从勒格朗那里弄明白他到底要探什么险,可是我的努力是徒劳的,什么话都无法从他嘴里套出来。

自从我一时怜悯地答应了参加他们的探险行动之后,勒格朗对于我所有的问题都只是敷衍,而且甭管什么问题,他总会用这样一句话作为最终的答语:“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我们通过乘船越过与大陆相隔的溪流,来到大陆,然后便马上赶往了大陆中的高地。我们前行的方向是西北方向,这个方向上基本上都是人迹稀少的地方,一路上我们没有遇见什么人,简直除了荒凉和孤绝的感觉之外,你再也无法感受到别的。只有勒格朗非常果断和自信地走在最前面带路,不过他也会在一些时候停下来,查看一下四周的环境,还有那次自己偷跑出来勘探地形时留下的路标和记号。

大约徒步走了两小时之后,太阳这时也已经落山了,而我们则到了一个此前从没有来过的恐怖区域。这里是被大山环绕的一片台地,再往前走就是非常险峻和很难攀登的山顶了。在我们身处地区的周围是茂密的森林,这种茂密的森林几乎从山脚到山顶没有间断过,当然偶而的一些地方是峭壁和岩石,看上去它们会随时从山上坍塌下来,可是却勉强地固定在山壁上。我想,它们之所以还没掉进山谷和深壑之中,可能是因为一些植物的根茎还牢牢地把它们连在土地上的原因吧。如果我们从这里眺望山下,只能看到表面覆着厚厚森林的山谷深壑彼此交错,很难看到人的影子,这倒是让人觉得十分庄严。

这片平台是天然的,在它的上面长满了浓密的刺藤,只有用镰刀才能劈出一条小路,否则我们就无法再往前走。丘比特在勒格朗的吩咐下,担任了开辟道路的重任,他一路上挥舞着镰刀把刺藤一点点斩断,弄出了一条小径,直到一棵参天大树面前为止。这是棵百合树,在它的周围是八到十棵的橡树,但是这棵百合树是其中最高的,它比周围那些橡树要高很多;它的叶子和树形非常美,而且树枝繁茂,整棵树让人觉得十分雄伟。

这时,勒格朗问丘比特是否能够爬上这棵树。丘比特非常惊讶,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少爷的这个问题,不过他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棵树,并非常近地看了看树干,之后又围绕着这棵百合树很慢地走了一圈。在非常仔细地研究了这棵树一阵子之后,丘比特对勒格朗说:“没问题,少爷,我什么树都能爬上去。”

勒格朗很满意,说:“好,那你还是赶紧爬上去,不然如果天太黑了,我们就什么也没法做了。”

“您要我爬到什么高度,少爷?”丘比特问。

“这个你先别管,只管往上爬,我自然会跟你说你应该往哪根树枝上爬。对了,这只甲虫你也带在身上。”勒格朗回答道。

“甲虫?我为什么要在爬树的时候带着它,如果要带着它,那我绝对不干!”丘比特非常不满勒格朗的这个安排,同时还往后倒退了几步。

勒格朗半开玩笑半严肃地对丘比特说:“难道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还会害怕这只小小的甲虫吗?而且这还是一只已经死掉的、根本不可能伤人的虫子?既然你这么怕,碰都不敢碰这只甲虫的话,那你就抓着绑虫子的这条细线好了。要是连这样你都不干的话,那我只能拿铲子敲你的头了!”

“少爷,您别生气,”丘比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这只小小的甲虫我怎么会怕呢?”说完之后,他便非常小心地拿着细线的末端,让自己尽量和甲虫有很大一段距离,然后才开始爬树。

在美洲,百合树是最挺拔的一个树种,它的树干十分光滑,直到很高的地方才开始向四周长出树枝。不过这种树长到成熟期后,树皮会长出一种瘤状的突起,因此树干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平坦了。尽管如此,丘比特如果想爬到这棵树上去,也好像并不容易。但是丘比特确实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掌握了如何爬这棵树的要领,他用手臂和大腿箍住树干,然后用手抓住树干上树皮的突起,一步步借着这些突起往上爬。虽然最初他似乎还没有适应爬这棵树的节奏,甚至有几次差点从树上掉下来,但是很快他就能够顺利向上爬行了。

丘比特越爬越高,直到在第一根树杈的地方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或许他觉得自己已经基本完成了勒格朗交给的任务。此时丘比特距离地面已经有六七十英尺高了,至少表面上看上去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高的距离了,这个距离无疑是充满危险的,不过好在比起后面的任务,最困难和最危险的部分都已经被克服了。

丘比特在高高的树上问勒格朗:“少爷,现在我应该朝哪个地方爬?”

“得爬到旁边那根最粗大的树枝处,对,是的,就是这根。”勒格朗在地下指挥着丘比特。丘比特完全按照勒格朗所说的,以敏捷的身手很快就开始了自己的任务,他爬的高度已经越来越高,自己那矮胖的身躯也渐渐消失在了繁茂的树叶之中。很快,树上便传来一个声音:“哈啰!”

丘比特非常大声地询问下面的指挥官:“我还得往上爬吗?”

“你现在在哪?”勒格朗反问丘比特。

“啊!我已经爬得非常高了,我都能看见树顶之上的天空了!”丘比特说。

“好的,”勒格朗十分镇定地大声说,“现在你仔细听我要说的话,你先告诉我你一共爬过了几个树杈?”

丘比特用很大的声音数着:“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少爷,一共是五个树杈。”

“好!那你再往上爬一个树杈。”勒格朗告诉丘比特。很快,丘比特的声音又出现了,他说自己已经爬到了第七个树杈处。

勒格朗此时似乎非常兴奋,他大声喊道:“丘比特!现在,你就顺着那个树杈往外爬,越远越好!要是你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马上告诉我!”

当我听到勒格朗这样说的时候,我非常肯定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一定疯了,要知道,让丘比特沿着树杈向外爬是一件多么荒谬的事!我当时最担心的是待会儿应该怎么将他带回家!很快,丘比特的声音再次响起:“少爷,这个树杈实在太危险啦,这根树枝是枯死的!”

“丘比特!你说那根树枝是枯死的?”勒格朗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地向丘比特喊。

“对,少爷!这就像一根生满锈的钉子一样,完全没有什么用处啦!”丘比特说。

“啊!天哪!我现在该怎么决定?”勒格朗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好像他正在犹豫什么。

“你是说接下来要怎么做?”我非常高兴自己终于可以插话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家吧?然后你到床上好好睡一觉,怎么样?我们走吧!我所认识的勒格朗应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看,现在也已经很晚了。再说,你不是答应过我,探险之后便听我的话吗?”

勒格朗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说什么,他大声地喊着:“丘比特!你能听见我说什么吗?”

“可以,少爷,我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你说的话。”丘比特说。

“现在把你的刀子拿出来,然后试试那树枝是不是跟你说的已经枯死了。”勒格朗说。

几分钟后,丘比特的声音传回来了:“少爷,这树枝是枯死的,但也没有那么严重。我想,如果是我自己爬的话,应该还能再向外爬一点儿。”

“你说的‘如果是你自己爬,应该还能再向外爬一点儿’是什么意思?”显然,勒格朗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我的意思是说,”丘比特给出了一个解释,“甲虫真是很重,要是我能丢了它,减轻一些重量,应该还能再向外爬一点。”

“胡说!”看来丘比特的话还是让勒格朗宽心了不少,不过他还是假装很生气地大喊道,“你敢把这只虫子丢掉,我一定扭断你的脖子。你听清楚了没有,丘比特?我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

“好的,少爷,我都听到了。可您没必要对我发这么大的火吧?”丘比特依然很啰唆地说。

“你听着,丘比特,”勒格朗又开始给丘比特好处,“要是你带着甲虫,更安全地再向外爬一点儿,我待会就会赏给你一个银币。”

“没问题,少爷,”丘比特答应的倒是很快,然后他开始继续向外爬,没过一会儿,便听丘比特说,“少爷,我很快就要爬到最外头了。”

“好!丘比特,赶紧爬到最外头,快!”勒格朗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了,他近乎疯狂地喊着,“你是不是已经快爬到最外头了?”

“少爷,我马上就爬到了,您稍等一下,”丘比特正在回答着下面已经呈疯狂状态的勒格朗,却突然说道,“啊,我的天,这种鬼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勒格朗彻底无法控制自己了,他高声喊道:“丘比特,说,快说,你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少爷,就是发现了一个骷髅头,”丘比特说道,“我想,肯定是有人曾经在这里放了一颗人头,然后被乌鸦将肉全部吃光了。”

“你说什么?你找到了一颗骷髅头?太好了!”勒格朗显得十分兴奋,“那你好好看一看,骷髅头是如何固定在树枝上的?”

“是的,是一颗骷髅头,”丘比特说,“让我看看它是怎么放在这里的……咦?真奇怪,这颗骷髅头是被一根很大的钉子穿过钉在树枝上的,少爷!”

“好,丘比特!接下来你要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你听清楚了吗?”勒格朗好像正在努力让自己变得镇定一些。

“好的,少爷,我会全部听您的。”丘比特回应道。

“你听好了!现在你先把骷髅头的左眼找到!”勒格朗遥控着丘比特。

“好的,可是,少爷,左眼到底是哪一只啊?”丘比特问道。

这差点让勒格朗晕倒,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你真是笨啊!你不是能够很清楚地分清自己的右手和左手吗?”

“左右手我可以非常清楚地分辨出来。每次我砍柴时用的就是左手。”丘比特很大声地说道。

“对!你是左撇子,”勒格朗恨不能自己上去亲自教丘比特,“那你知道自己的左眼和左手是在一边吧!然后你再找骷髅头的左眼,我是说,你要找到它的眼眶或眼洞之类的洞。找到了吗,丘比特?”

这让丘比特花费了不少时间,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丘比特说:“要是我的左眼和左手在一边的话,那这颗骷髅头的左眼和左手肯定也是一边的!可是,这里没有骷髅头的左手啊,这里只有骷髅头的头,但是少爷您不用担心,我还是把它的左眼找出来了!现在我要做什么?”

“好!太好啦!现在你就把那只甲虫放到骷髅头的左眼眶里,然后把拴甲虫的细绳尽量放到底,让甲虫垂下来。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手千万不能松开这条细绳子。”勒格朗非常清晰地交代着丘比特。

“好了,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弄好了,少爷。”丘比特回应说,“我已经将虫子放到了眼睛洞里,这还是挺容易办到的。噢,少爷,你们看到已经慢慢垂下去的虫子了吗?”

我和勒格朗都在树底下,但是我们根本无法看到丘比特的人,只能听到他从树上传来的声音。不过,甲虫还真是慢慢垂下来了,细绳的这一头绑着它在夜色渐深的山林中还是能够看到它散发的金光。甲虫已经渐渐降临地面了,只要再降低一点,便能到我们的脚边了。

就在这时,勒格朗以非常快的速度抄起了镰刀,然后以甲虫为圆心,清理出一个大约有三至四码直径的圆形空地。然后,勒格朗让丘比特松手,并让他从树上下来。而甲虫则自行垂落到地面。

勒格朗马上非常精确地在甲虫落下来的位置处将一根木钉牢牢地钉上。然后,他拿出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卷尺,来到树下,将卷尺的一端固定在最靠近木钉的一棵树的树干上,把卷尺拉开,沿着钉木钉的一条线,拉出大约五十英尺的距离。同时丘比特也没有闲着,他被勒格朗要求把这个范围之内的刺藤全部清空。在木钉点大约五十英尺的卷尺另一端,勒格朗又钉下一根木钉,并以此木钉所在的点为圆心,画出一个直径约四英尺的圆形空地。接着他便拿起一把铲子,并让我和丘比特分别拿起另外两把铲子,告诉我们一起把这个圈出来的圆形空地挖掘出来。

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而且我从来都不喜欢挖掘,要是碰到这样的事,我尽量逃避。从下午到现在,我跟着勒格朗和丘比特一路到此,几乎没有休息,这让我已经觉得非常累了,可是勒格朗现在让我做这些,毫无疑问,我内心是很不情愿的。但我又实在没有什么借口,另外我还担心如果我现在不按照勒格朗所说的去做,或许他刚刚平静一点的心情会立刻转变为暴怒。

假如现在丘比特能够和我站在一边,那我一定想都不想就和丘比特合作把已经疯掉的勒格朗给拖回家。但是我很清楚,不管是什么情况,丘比特一定会完全按照勒格朗的吩咐去做!我此时想,勒格朗一定是患上了什么奇怪的病,或许是寻宝的妄想症。任谁都应该理解,一只不过是比较少见的甲虫而已,或者是一只因为丘比特的胡言乱语而被认定为纯金的甲虫而已,竟然让一个有文化的、曾经的贵族真的把流传在南方人之间的一个和藏宝有关的传说信以为真?大概一些脑子出现问题的人,往往都会把自己坚信的一些奇怪想法与一件偶然的事件联系到一起,而且让自己完全进入疯狂的状态。所以,勒格朗才会非常自信地告诉我这只甲虫能够给他带来财富,能够从这只甲虫身上的线索引领他寻找到大量财宝。想到这里,我不免为勒格朗担心起来,同时又十分困惑:他是怎么将这些事信以为真并联系在一起的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事已如此我也没有必要再去和勒格朗较真儿,干脆把自己内心的那种排斥情绪暂时忘掉,按照勒格朗的话好好帮他挖掘一下这个地方,如果最后什么也没发现,正好可以打破已经疯了的勒格朗寻宝的美梦,然后让他心悦诚服地乖乖跟我回去。

我们用先前带来的提灯作为光源,在这小小的灯光下开始了这一荒唐和注定徒劳的挖宝工作。我边将土一点点挖开,边在想灯光下映出的三个人影:这可真是一个搞笑的组合啊!假如现在正好在旁边站着一个局外人,他会怎么想我们三个傻帽儿呢?

在不知不觉中,我们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在刚刚过去的两个小时中,我们彼此都没有什么话,也没人停下自己的挖掘工作,可是和我们一起前来的那只狗却不停地在旁边叫,这让我感到有些烦躁,好像它也很希望加入到我们的行动中来。不过这种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叫声,让勒格朗有些担心,因为他怕这会被附近的人发现而不能顺利地进行我们伟大的寻宝事业。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更希望现在就有人发现我们,让我们停止这种疯狂的举动。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不干这种让自己讨厌的劳动,也可以将这个有病的勒格朗拽回家了。

可是要知道,这里本来就人迹罕至,再加上狗早已经被丘比特驯服了,所以让狗不再叫实际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见丘比特非常从容地从已经是大坑的工作现场跳出来,然后将自己身上的一条吊裤带解下来,把狗的嘴巴紧紧地缠了起来,随后便又笑呵呵地跳进坑里继续挖土。

我们所挖的坑已经将近五英尺深了,可是还没有发现任何好东西。三个人此时都停了下来,而我则一直希望赶紧结束这个无意义的寻宝行动。此时的勒格朗虽然多少有点沮丧,可是他在安静地抚额深思一会儿之后,便又继续了他的挖掘事业,而且非常努力。

这是一个直径有四英尺的大坑,可是勒格朗现在又要求我们再稍微扩大一下挖掘的范围,并且说要再往下挖二英尺深,可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什么也没找到。这种无果而终终于让勒格朗真正沮丧了,他失望地从坑里爬出来,然后非常缓慢地、极不甘心地把自己的大衣外套从地上捡起来穿上……看到这个情景,我其实非常同情和遗憾勒格朗,但我什么话也没说。

身旁的丘比特同样非常安静地在少爷的授意下,收拾好了所有工具,并把绑在狗嘴巴上的吊裤带松开。于是,我们一行非常沉默地终于走上了回家之路。

刚刚走出几十步,勒格朗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只见他一个箭步冲向了丘比特并抓住了他的衣领,然后大骂道:“你这个蠢蛋!你现在立刻告诉我,到底哪只眼睛是左眼?马上说!不准犹豫!”

丘比特显然被勒格朗的这一表现吓坏了,手中的工具也早已掉到了地上,自己也跪在了勒格朗面前,只听他很害怕地回答道:“少……少爷……这不就是我的左眼吗?”可是丘比特的手却是指着自己的右眼。说完之后立刻就又把右眼给遮住了,好像担心勒格朗会挖出他的右眼一样。

“我猜就是这样!太好了!”勒格朗的手松开了丘比特,兴奋此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而丘比特则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常安静地爬了起来,看看他的少爷又看看我,显得有些迷茫。

“看来,我们还得从头开始,”勒格朗非常兴奋地把这个悲剧的消息说了出来,并且已经开始重新向百合树走去,“我们的游戏还没开始呢!”

“丘比特,”到达百合树下的勒格朗说,“你告诉我,骷髅头的脸是朝什么方向?是向外、面朝远方,还是向内、对着树?”

“那当然是向外,不然,他的眼珠子就不会被乌鸦那么轻松地啄掉!”丘比特说。

“好,现在你跟我说,甲虫被你放进骷髅头的哪一只眼睛?是这只,还是这只?”勒格朗边指着丘比特的两只眼睛边问道。

“少爷,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将虫子放到了骷髅头的左眼中,是这只眼睛!”丘比特回答着勒格朗,可是自己的手还是指向了右眼。

“行了,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得重新挖个坑。”勒格朗说。然后,他将木钉从原来所处的位置向西边移了大约三英寸的距离(在此,我不得不对勒格朗的这个决定表示赞赏,尽管他对宝藏的追求有点疯狂,可是他的思维能力仍然非常清楚),然后再次取出卷尺,重复了先前做过的事,果然,这次依据第二根木钉所确定的位置与我们第一次确定的位置相比之间差了好几米。

一个新的直径稍微超过四英尺的圆形空地再次被确认,而三个重新拿起铲子大肆挖土的人又开始了重新的工作。在这个时候,虽然我实在感到有些筋疲力尽,可是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这次的挖土,我似乎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十分排斥了,甚至我都有些兴致勃勃的意味了。我在想,勒格朗如此奇怪和疯狂的行为背后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别人并不清楚的秘密?

于是,宝藏的概念也开始在我的脑海里产生了印象,所以这次我很情愿地在努力挖土,大概这时的我,在心态上与勒格朗应该没有什么区别。又经过大约一个半小时,狗的叫声再次将我们的工作打断。但是这一次的叫声似乎不同于前一次,前一次,它就是在添乱,而这次则不是,它似乎是真的比我们更早地发现了什么。丘比特还想用刚才用过的方法制服我们的伙伴,可是没想到竟然遭到了非常激烈的反抗,而且它趁丘比特疏忽之际,一下子跳进了坑里,并非常发狂地用自己的爪子刨土。

仅仅几秒钟,它就发现了一些人骨。经过我们的最终努力,最后我们知道,这是两副非常完整的人的骨骼,而且还有几颗金属纽扣和部分已经朽烂的羊毛衣物残留在骨骼上。紧接着,我们很快就挖到了别的东西:一把西班牙式的刀和三四枚金币和银币。

对于金币和银币的发现,最兴奋的是丘比特,倒是这次主持挖掘的勒格朗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坚持我们必须再往下挖,就在我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脚下被一个好像大铁环之类的东西绊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都摔了出去。

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在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我们每个人都使出了浑身力气进行挖掘,这简直就是我一生中最让自己激动的十多分钟。我们挖掘出了一口长方形的大箱子!这是一个木箱,但是仍然被保护得很好,其外观完全没有受损,而且木箱质地坚硬密实,看来它已经被很高超的防腐技术处理过了。木箱大约有三点五英尺长,三英尺宽,高度可能有二点五英尺。

这只箱子被纵横交错的锻铁非常严实地密封着,看来是没有被打开过。箱子的顶部附近每一边都有三个铁环,两边一共六个,似乎是为六个人搬行而设计的。所以虽然我们三个人都用尽了力气,箱子却仍然只是被我们抬起了一点儿,我们根本搬不动这个需要六个人搬的箱子。不过对我们来说比较好的消息是,箱子的盖子是由两道滑闩固定住的,这为我们打开箱子提供了可能。在我们每个人都带着无比兴奋和期待的心情中,我们把箱子的盖子滑开了……

我想你一定不能相信我们看到了什么?财宝!真的是财宝!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多的财宝!它们就这样摆在我们眼前,发出令人晕厥的金黄色的幽光。除了一堆堆摆放得很散乱的金子之外,还有无数的发出耀眼光芒的宝石……我们三个人都有些傻了。

我实在难以描述这种发现宝藏之后的心情,我只能说,全部是惊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勒格朗为自己的成功感到十分兴奋,但是他早已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老实的丘比特则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在好几分钟的时间里,他都一动不动,几分钟之后他的脸色就像被雷劈到一样,满脸难以相信的表情,已经让脸色有些发白了。我想丘比特与我们一样,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财宝,他跪在木箱面前,将自己的两只胳臂埋进了宝藏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在用金银财宝泡澡一样,直到最后,他才长叹一口气,大声地自语道:“要是没有纯金的甲虫,我们就不可能有这些财宝!啊,我的金甲虫,我美丽可怜的小甲虫,太对不起你啦,我之前是那么讨厌你,用那么多脏话、坏话来骂你。我真是不应该,丘比特真该死,该死,惭愧啊……”

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将所有这些被发现的财宝搬回家,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待着,我必须赶紧提醒这主仆俩回过神来,好好想想怎么弄走这些意外之财。但是这实在是难为我们,因为不管怎们样都没有可行的好办法,最后,我们只能选择先把木箱中大约三分之二的财宝转移出来,这样可以减轻木箱的重量,然后我们三人合力,就将这个宝箱从坑中抬出来,再抬着箱子离开此地就没有这么大的困难了。

但是另外这三分之二的财宝应该怎么运走呢?我们最终选择了将它们隐藏在原处,然后将很多刺藤野草扔进了坑里,把这些财物掩盖,并且让狗在此驻守。丘比特还教训狗,不让它离开自己的岗位,也不能胡乱叫!而我们三人则赶紧抬着宝箱往苏利文岛赶,这一路我们费尽了力气,只想着能够赶紧到达勒格朗的家。终于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实现了这个目标。可是,由于我们的体力实在有限,到达勒格朗家的时候已经觉得身体严重透支,因此决定稍微休息一下。在补充了一点儿食物之后,我们又马上带着三个结实的麻布袋,在大约凌晨两点再度出发。

将近凌晨四点时,我们再次到达了发现宝藏的地方。接下来便是将这些财宝分别平均地装在我们带来的麻布袋中,但是因为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所以我们没有再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到坑里,便急忙踏上了回家的路。当早晨的阳光刚刚洒向大地的时候,我们才勉强回到家中,把这几个装满宝藏的袋子卸了下来。

不用说,我们已经再没有力气干任何事了,但我们却没有一丝的困意,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亢奋的情绪中沉浸着。兴奋只让我们睡了三四个小时,而且睡得非常浅,之后,不管是我还是勒格朗和丘比特,都醒来了,因为每个人都还想好好欣赏一下这些神奇的宝藏。

那些金银财宝简直就像要溢出来一样,在接下来的一整天和另外大半个晚上的时间里,我们把所有的财宝进行了清查。原本储藏在木箱里的财宝被毫无秩序地堆放着,因此我们把这些全都进行了分类,当我们整理这些宝藏的时候,才发现其价值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如果用现有的货币进行一下换算的话,它的总价值至少达到了四十五万美元。而且,这些宝藏中的各种金币都是有年头的,并且多种多样,比如有法国金币、西班牙金币、德国金币、英国古金币,以及不少我们之前完全没见过的博弈筹码。还有数枚特别大和特别重的金币,可能因为时间太久而受到了很大磨损,所以我们还不能将上面刻着的字认清楚,也因此而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哪国的钱币。

其中的宝石更是无法进行一个准确的估算,总共大概有一百一十颗钻石,而且都很大且品质精良。红宝石大概有十八颗,非常漂亮。与红宝石相似的还有三百一十颗绿宝石,同样美得让人舍不得放手。蓝宝石也有二十一颗,除此之外,还有一颗蛋白石。这颗蛋白石原本可能是镶嵌在一个底座上的,但是我们发现宝藏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它与完好的底座放在一起,而是同其他财宝混在箱子中,或许因为什么外力的原因而使得它的底座被破坏了。也可能是因为有人并不想让这些宝藏的秘密泄露,所以才故意这么安排的。总之,一百多颗精美绝伦的宝石和其他值钱的东西一块儿混在这只箱子中。

除了金币和宝石之外,宝箱中还有很多非常精致的纯金饰品,其中光是戒指和耳环,大概就有两百枚;金项链得有三十条;基督的十字架也有八十三支之多;还有五个肯定少见和贵重的金炉;还有一只表面刻有葡萄叶和酒神图案的非常大的酒钵;另外还有两把艺术价值和工艺价值都很高的剑柄。至于那些数量众多的其他纯金小饰品就更多了,我实在没有记清它们的数目。

我们称了一下箱子中所有的钱币、珠宝和金饰的总重量,竟然达到了三百五十磅之多,而且这还是除去了一百九十七只精美的金表的重量。这将近两百只金表,其中三只按照现在的市场价估算,至少每只都在五百美元以上。虽然它们已经很有一些年头了,已经难以在用它们对时间、看时间,甚至还有一些生锈,即便是这样,只看其表面镶嵌的宝石和保护这几只表的表盒,就能够推知当初它们主人的华贵和豪奢。

照我们的计算,如果全部算上箱子里的所有物品,其总价值应该在一百五十万美元左右。可是到最后,从我们变卖之后的所得(我们只是把一小部分自己保留了)来看,我们的计算实在是太保守了。

当我们把所有的这些都整理出来之后,激动不已的心情才渐渐得到了一些平复。但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勒格朗到底是怎样发现这些宝藏的。于是他便开始向我讲述寻宝这件事的一切来龙去脉,而且没有保留任何细节。

勒格朗说:“我想你一定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交给你我所画的甲虫图画时的事吧?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你所评论的画得像个骷髅头的意见还是有些生气的,最开始,我以为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可是当我又仔细想想那三个斑点在甲虫背上的位置时,我觉得你这么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让我真正生气的是接下来你对我画艺的嘲笑,这让我非常不爽。

“你是知道的,我是专门学过绘画的,而且在很多人眼中,我还是一个非常有绘画天分的人哪!但你却揪着骷髅头说开没完,这让我当时就想把那张又旧又脏的羊皮纸握成一团直接扔到火炉里。”

我纠正道:“你说得不太对吧?那看上去就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纸啊,只不过是脏了点。”

勒格朗说:“你错了,那确实是一张羊皮纸,不过不仔细看就会觉得它是一张普通的纸而已。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但在我为你画甲虫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只不过它非常薄,又加上很脏,所以你没看出来。就在我正准备将它揉成一团,扔进火炉中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纸上别的东西。

“我相信,当时的那种惊讶表情,你也发现了。我仔细一看那张纸才发现原来它上面就有一个骷髅头的图案,而且和我刚刚给你画的那只甲虫的图像非常像。这可让我有些惊奇了,因此当时便陷入了思考。可是那个时候我还根本没法把心静下来,虽然已经确定,我刚画的那只甲虫如果和那个骷髅头有这么相似的轮廓,那肯定是有很密切的关系的,只是很多与此有关的细节我当时根本无法理清。

“于是,我才把桌上的蜡烛拿起来,到房间中另外的角落里,准备好好检查一下那张羊皮纸。当我把羊皮纸翻过来之后,我才震惊地发现自己画出的甲虫图画。也就是说,你所看到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我画的甲虫图像,而是羊皮纸上本来就有的骷髅像也说不定。这时最令我感到奇怪的就是,为什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图案在这张纸上同时出现了呢?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难道羊皮纸的另一面正好就是骷髅头?而且是一个不管从轮廓、大小还是一些特别位置都对应和吻合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真让我一时之间有些目瞪口呆啊!

“虽然这引起了我的思考兴趣,可是当时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在甲虫和羊皮纸之间到底有什么密切的关联,只是觉得越想越麻木,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来,我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还特地回忆了当初给你画甲虫画像时的情况,因此渐渐在脑中形成了某种概念,而这概念比起我发现的它们的巧合更让我吃惊。因为我很清楚地记得,在我给你画甲虫画像之前我是特意翻过这张羊皮纸的,因为想找一个更加干净的地方画。

“所以,我非常肯定,假如羊皮纸原本就有骷髅头像的话,我一定可以在之前就发现。也就是说,在我没有画甲虫图像的时候,这个骷髅头是没有在这张羊皮纸上的,那么它为什么又在我画好甲虫图像之时出现了呢?这是一个让我非常困惑的谜团。

“当时,虽然我还没有办法弄清楚这个谜团,但是在我的心中已经有过一个想法转瞬即逝……而我们昨天晚上的探险,也证明了我当初这个在脑中一闪而过的想法。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先好好收好这张羊皮纸,然后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把这一切让我困惑的问题好好理一理,弄出点什么线索来。”

勒格朗开始向我讲述自己是如何捉到甲虫和捡到羊皮纸的经过:“在你从我这里走后不久,丘比特也没过多长时间就上床睡觉了,这时我的心才真正静下来,开始从头至尾地思索这一整件事。我最先回忆起来的是我怎样得到那张羊皮纸的。那是我和丘比特还在大陆的岸边,也就是离这个岛东部大约一英里不远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发现了这只甲虫。当我抓这只甲虫的时候,还被这只虫子非常狠地咬了一口,这让我痛得赶紧松了手。而从我这里逃跑的甲虫飞向了丘比特的方向,丘比特很小心,他一向如此,因此便在四处找如叶子之类的东西准备把甲虫包住,这样虫子才无法咬到他。

“就在这个时候,我和他在同一时间发现了这张羊皮纸,但当时我就觉得这是一张非常普通的纸。这张羊皮纸当时是半埋在沙子里的,露在外面的只有一个小边缘,在羊皮纸的附近还有一些残船破片,看上去应该是一艘大船的救生艇之类留下的,我想这里附近的大海在很久之前可能发生过海难,之所以不是最近发生的,是因为破艇的木条早已经腐朽得难以辨认了。”

接着,勒格朗说到了他和G中尉相遇时的情形:“总之,这张羊皮纸被丘比特捡了起来,而且就用它把甲虫包住了,成功捉住了甲虫并将它交给了我。于是我们准备返回家里,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碰到了G中尉,此时我便将我的新收获拿了出来,让他欣赏一下我的这只金甲虫。不过,中尉希望能够将这只甲虫带回军营,我同意了,而他就将这只甲虫放到了上衣的口袋里。你应该也了解,G中尉是一个非常喜欢研究大自然的人,因为大概他害怕我后悔答应他而不借他甲虫,所以,他立刻就将甲虫装进了口袋,这倒是把我原来包甲虫的纸也省下了。我就顺手将这张羊皮纸揣进了上衣口袋中。”

勒格朗神情严肃,继续为我讲述着这一神奇的经历:“你肯定还记得,我在为你画甲虫图像的时候,怎么也没找到一张合适的纸,所以无意摸了一下上衣口袋,我想或许会有什么旧信件之类的东西。不过旧信件倒是没有找到,只找到了那张我都快忘掉的羊皮纸。不要嫌我啰唆,我其实就想告诉你这一切全是机缘巧合凑到一起的结果。也正是因为我如此幸运地拿到了羊皮纸,才渐渐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勒格朗将他在最开始时的一些推测告诉了我:“你可能要说我的联想是不是太过不可思议了?不过在当时,我确实已经觉得这张羊皮纸应该就和那艘遗留在海岸上的遇难船有关系,这两项被我认为是可能解开一个大谜团中最重要的两条线索。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边是一艘已经破败不堪的遇难船,而另一边则是一张上面有着骷髅头图案的羊皮纸,表面上看上去这完全就是两个不搭边的东西。可是还有一点我们都是非常熟悉的,那就是,骷髅头可常常是海盗所特有的标志。他们在海上进行抢劫的时候,不都是挂着骷髅旗帜吗?”

勒格朗紧接着将羊皮纸的重要性进行了说明:“我说过,被拿来包甲虫的那张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一张羊皮纸。另外,和普通纸比起来,羊皮纸显然更为耐用,甚至很多年之后羊皮纸都会完好无损。假如人们只是写一些或者画一些非常普通的东西,那么完全可以用普通的纸张,很少会有什么人非得拿羊皮纸来书写。

“而且,这张羊皮纸中竟然还有骷髅头像,我觉得这代表着某种可能并不寻常的含义,或者是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真相。当然,我也很仔细地检查过这张羊皮纸的外观。它的几个边角已经磨损得没有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张长条形的羊皮纸。我猜想这张长条形的羊皮纸,应该是专门用来记录一些特别事情用的,应该是一些非常重要的重大事情才会被记录到这张羊皮纸上。”

我在这时插了一句:“但是,你刚才还说在你画图的时候,这张羊皮纸上还没有什么骷髅头图案啊!那你怎么会把遇难的船和骷髅头联想在一起呢?而且,骷髅头到底是怎么显现在羊皮纸上的?难道在你的甲虫画完后那么短的时间内,又被画上的?还是放上的?或者印上的?”

勒格朗非常自信地说:“对啊!谜团的真正核心就在这里了!其实这个秘密还是很好理解的,而且以我这么强的推理能力,我相信,对这个秘密的解答也应该只有那一种。在揭开这秘密之前,我准备将你一步步引入到我的推理思路中来。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在我为你画甲虫图像的时候,羊皮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骷髅头的图案,但是在我把这张画好的图交给你,然后你又将图还给我的这一段时间中,我也非常仔细地观察着你,所以,你是不可能利用这个时间把骷髅头画上去的。而我更没有这种可能。所以说在这一时间段里,是不可能有什么人能够在羊皮纸上画上骷髅头的。但是,奇怪的是骷髅头的图案最后竟然出现了……”

接着,勒格朗便揭示了什么才是让骷髅头图案现形的关键:“我对这段时间的所有细节都进行了回忆,在我将这张图交给你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而且我记得那天正好有些非常反常的冷,因此我们才在屋里生起了壁炉。可是那天我却是一整天地待在外面到处乱跑,所以浑身发热根本没有觉得冷,因此我并没有靠近壁炉,而只是在离壁炉有一段距离的桌子旁,倒是你离壁炉很近,就在旁边的扶手椅上取暖。

“当我将图给你看的时候,我的那几只大狗正好跑进了屋里,和你打闹了一阵儿。你当时是用左手抚摸狗,但同时你的右手也试图将在你身边撒娇的狗拨开,因此,你原本拿着羊皮纸图案的右手不得不松开,而这时图案便非常自然地滑落到了你的两膝之间。

“你要知道,羊皮纸此时与壁炉的距离是非常近的,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它会掉进壁炉中被烧掉。在我刚要提醒你的时候,你已经把这张图又拿了起来,而且在非常仔细地端详。当我把所有这些片段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表面上看似乎能够给羊皮纸可能造成影响的也只有壁炉中的火。

“所以,我认为一定是壁炉的热度改变了羊皮纸的性质才导致了骷髅头的突然显现。大概你也知道,假如用一些特别调制的化学剂在普通纸张或者羊皮纸上进行书写是完全能够做到隐形的,而且有些甚至不但隐形,还能够保存非常长的时间,但是通过改变一些物理环境,比如加热,这些隐藏着的字便会显现出来。”

勒格朗进一步说明了羊皮纸被壁炉加温时的情形:“我曾经非常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骷髅头的图案,发现其中线条最清楚的是接近羊皮纸边缘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正是最靠近火的地方,所以我觉得这应该与受热不均匀有很大的关系。因此,我立刻重新生起一堆火,然后让羊皮纸非常均匀地受热。在最开始的时候,用火加温其实只不过是让羊皮纸上那些线条更清晰一点,这就是我的目的。可是当我非常耐心地在给羊皮纸加温的时候,竟然无意中在骷髅头图案斜对角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正在慢慢显现出来的奇怪图案。这个图案有点像山羊,不过在我仔细查看之后,我确定这个图案不是一只大山羊,而只是一只小山羊。”

听到这里,我又插话道:“哦!虽然我不应该取笑你这个刚刚完成了一个重大发现且揭开了价值一百五十万美元宝藏秘密的人,可是,很显然,到这个时候,你并没有把这里面的谜团弄清楚,这个山羊图案似乎根本就是个没用的信息嘛,它并不是第三条线索啊!你想,海盗与山羊有什么关系?我还没听说过海盗和山羊之间有什么密切的关系呢!”

勒格朗显得有些不服气,他说:“我刚说过了,那并非是一只山羊的图案!”

我有些苦笑地说:“对啊,可是那不还是一只小山羊的图案吗?不管是大山羊还是小山羊,还不都是山羊,有什么不一样吗?”

勒格朗对我的这个疑问进行了解释:“虽然它们都是山羊,但是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名叫‘基德’(Kidd)的海盗?他是苏格兰人,‘基德船长’(CaptainKidd)是他响当当的外号。也正是因为这位船长的名字,所以在我发现这个图案是一只小山羊的时候,我立刻想到了小山羊Kid这个词正好与基德船长的发音相近。

“或者应该这么说,这可能是基德船长的一种非常特殊的签名方式。我个人觉得是签名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这个图案正好在羊皮纸的右下角。所以,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在这张羊皮纸的左上角处的那个骷髅头图案很可能是海盗之间的类似邮票或印戳之类的东西;而右下角则是基德船长的签名。可是让我有些不解的是,我没有在羊皮纸的中间部分发现其他任何文字。”

我对勒格朗说:“你是不是非常希望这是一封基德船长寄给海盗下属的信?”

勒格朗边沉思边回答着我的问题:“那当然!我的这个想法非常强烈。不过与此同时,我觉得有一种预感存在,我感觉到在这个地区附近应该存在着一笔非常巨大的海盗财富,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而已。但是,这只是一个非常不可靠的预感而已,还完全谈不上什么可信的证据之类的东西。不过,丘比特胡说的那些‘纯金甲虫’的话,还真的为我的推理提供了一些特别的思路!

“而且,我还觉得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异常的奇特:首先那天非常冷,因此我们奇怪地生起了壁炉来取暖;而正好这个时候我的几只狗跑了进来,导致无意中给羊皮纸加了温,所以才出现了骷髅头;然后又因为骷髅头发现了小山羊的图案,直到海盗基德船长……这简直是一连串的巧合,对此我觉得实在是太让人称奇了。”

我说:“你先别在这感叹了,我还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你还是赶紧往下说吧!”

勒格朗于是将他所知道的有关海盗和宝藏的看法说了出来:“你应该听说过有关基德船长和他的海盗党羽曾经在海上横行一时,并且将大量财宝藏在了大西洋沿岸的故事或传说吧?其实之前,我也没有认真对待过这些传说。但是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些传说完全是人们凭空捏造出来的,它或许是有些根据的。不然这种故事不应该流传这么久。而且,这样的传说之所以还在流传,也就说明这些宝藏还没有被人发现。如果这些宝藏真的存在,而且已经被人发现了的话,那么有关宝藏的故事肯定也就不会存在了。

“另外,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凡是与这些有关的故事基本上都属于寻宝的故事,很少听说有什么获取了宝藏的故事,所以这更能说明,宝藏还没有被人发现。在我看来,假如这笔宝藏真的存在,那么很可能出现了基德船长的藏宝图已经丢失了的可能,而因为藏宝图丢失的意外,所以到现在都没人能够正确地找到宝藏真正的位置。虽然他的下属有可能有人知道这笔宝藏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没有藏宝图的指示,他们可能也难以弄清楚宝藏埋藏的具体位置,所以才会出现了藏宝、寻宝的各种故事。你知不知道有人要试图挖掘出基德船长埋藏在大西洋沿岸的宝藏的事?”

我说:“这种事当然没有多少人当真。我没听说过有谁会干这种蠢事。”

勒格朗此时却非常坚定地说:“所以啊,人们都知道基德船长抢劫到了非常巨大的一笔宝藏,可是却没有听说有谁得到过甚至去寻找过这笔宝藏。那么这只能说明,基德船长的宝藏隐藏得非常秘密,我猜很可能它们至今还非常安全地埋在地下。上天拿好运眷顾我,让我无意中得到了这张羊皮纸的藏宝图,不管这是不是巧合、机缘,或者天意,总之,这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挑战,因为我相信在这张羊皮纸中一定有埋藏宝藏的真正地点的指示。我想你现在应该理解,为什么我是那么坚定地要去寻宝和探险了吧?”

我继续问他:“可是你是怎么知道之后该去哪挖掘的呢?”

勒格朗于是又解释了他是怎么推断出藏宝具体地点的过程,他说:“我还是从羊皮纸下手,但是虽然我又将羊皮纸进行了加热,而且热度比以前更高,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此时,我又想,是不是因为羊皮纸太脏的缘故,所以才显现不出什么东西?因此,我就试着往羊皮纸上倒了很少的温水,并非常小心地把羊皮纸擦拭干净,然后,我又将羊皮纸有骷髅头的一面朝下,把它搁在一个平底锅中进行加温。这样大概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锅这时已经完全热了,于是我立刻把羊皮纸翻了过来,我发现在这张羊皮纸的上面显现出了几行非常奇怪的数字。这让我非常兴奋,因此我又把它加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再翻开这张地图的时候,我基本上就看到了现在这个模样的藏宝图了!”

勒格朗此时将全部呈现出来的宝图递给了我。然而,我看到的内容只是一行行非常奇怪的红色数字和符号,其字迹十分粗劣。以下为你展示的就是显现在这张藏宝图上的所有内容:

53§§+305))6*;4826)4§.)4§);806*;48+8β60))85;]8*;:§*8+83(88)5*+;46(;88*96*?;8)*§(;485);5*+2:*§(;4956*2(5*-4)8β8*;4069285);)6+8)4§§;1(§9;48081;8:8§1;48+85;4)485+528806*81(§9;48;(88;4(§?34;48)4§;161;:188;§?;

我在看完这些内容之后,一脸茫然,只好对勒格朗说:“这些都是什么意思啊?我是一点儿都看不懂这上面的内容是什么啊!假如只有破解这封密码信才能得到金银财宝,那我只能说,自己根本没有得到金银财宝的命了!”

勒格朗摇了摇头,然后开始向我分析这些奇怪密码的特性,他说:“其实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困难。如果你只是简单地这么扫上一眼,那甭管你多聪明肯定也不知道这些数字代表了什么意思!乍一看,这些几乎没有任何排列规则的数字好像是难以破解的密码,好像其中的每个字都有自己特别的意义。

“不过,从我对基德船长的了解,我认为他是不可能创造什么非常深奥和艰深的密码的,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我在破解这些数字的时候便对自己说,这肯定只是一种最为简单的密码谜语。当然,对于那些毫无文化的粗俗海盗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破解的一组密码了。”

我有些惊讶,因为我还真不知道勒格朗有这样的能力,因此说:“难道你真把这些内容给破解出来了?”

勒格朗显得非常得意,说:“这是自然!而且我刚才已经说了,你必须假设这其实是一组十分简单的密码谜语,不能把它想象得太复杂了。再说,我曾经又不是没有破解过比这个更难的谜题,对一个经常且喜欢解谜语的我来说,或许这与我身处的环境和自己在心智方面的专门训练有关吧!

“总之,我一直有一个宗旨,那就是:不管是多么难解的密码或谜语,都是‘人’造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就必有答案。因此只要能够专心运用心智能力,用心在破解谜语上,就一定能得到答案,而且这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

“其实,所谓破解密码,只不过是完成一个将别人看不懂的符号转换成一种能够被理解的字符,只要你理解了密码的‘心理’便可以将它们转换成能够被理解的文字。”

于是,勒格朗把他是如何破解这组密码的过程全部告诉了我,他说:“解密码首先要知道的就是制造这组密码或谜语的人到底用的是哪种语言,然后再将这种语言的变异性进行分析,总结出其语法的规则。大部分解谜的人在破解密码或谜语之时,需要把自己已经掌握的所有语言,一种一种地放到密码或谜语中的语境中进行推测,这虽然非常麻烦,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在羊皮纸上的这组密码其实并不十分复杂,因为基德船长所依靠的语言只能是英语。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因为在羊皮纸上留下来的‘签名’小山羊(Kid)正好与基德船长的姓(Kidd)是谐音,也就是说其使用的语言仍然是英语。另外,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在这些组成这组密码的数字和符号之间不存在段落的划分。假如这是有段落的,那么破解起来应该更容易。因为我可以通过段落之间的划分从诸如a(一个)或I(我)这种比较简单的字眼中开始进行初步分析。

“既然在这个谜题中不存在段落的划分,那么我首先要做的只能是先将那些出现次数最多和最少的词找出来。我有一个统计表,把这里面的数字和符号的出现频率进行了一个统计,这就是我统计的结果:

勒格朗为我讲解从这个统计表中蕴涵的信息:

“我们都非常清楚,在英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母是‘E’。而据我的研究,有关其他字母的出现频率高低顺序依次是:AOIDHNRSTUYCFGLMWBKPQXZ。所以虽然句子的长短不同,可是因为已经知道了这个规律,我们就可以按照这个规律进行一些分析。

“在这个谜语中,我们发现‘8’是出现次数最多的,根据我们刚刚说过的那个规律,这应该就是字母‘E’。另外,‘E’出现在英语中常常还是成双出现,比如像是meet/fleet/speed/seen/been/agree等。我们发现‘8’(即E)在这个谜语中成双出现的次数一共有五次。

“除此之外,一般说来‘the’这个词是英语中出现最多的词,所以我们就可以根据这个规律看一看在这组密码中,有没有总是一起且重复次数比较多的三个符号,而且尾字是‘8’。如果找到了这样一组符号,那我们基本可以断定这三个符号组成的就是‘the’这个词。幸运的是,这还真被我发现了,表示‘the’的符号是‘;48’,其在这组密码中一共出现了有七次之多。同时,找到‘the’也就因为这能够知道‘;’代表字母‘T’,而‘4’代表字母‘H’。通过这一步,我们就能知道更多有关密码的信息了。

“单词‘the’既然已经被确认,也就意味着我们能够推论其他单词的前缀和字尾。比如在这组密码中倒数第二个出现的‘;48’为例,而‘;48’即‘the’,那么跟在后面的‘;(88;4’这六个符号应该是一个组合,是一个单独的单词。我们可以用我们已知的信息来写出这个单词中的字母,还不知道的先空着,那么‘;(88;4’应该就是‘t_eeth’这个样子。

“但是在我查过词典之后,并没有发现一个‘以t开头,后面空一个单词,且又是以th结尾’的词,所以只能先把‘th’从中抽出来,也就是说这个词应该是‘t_ee’。然后对照词典,空着的字母很可能就是‘r’,而这个词就是‘tree’,这应该是唯一正确的答案。同时,我们也知道了‘(’这个符号代表字母‘R’。

“根据这些我们推论出来的字母信息破解一下出现在密码中的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比如‘;48;(88;4(§?34;48’这组符号现在就可以换成‘thetreethr___hthe’。经过对照词典和语法上的推测,这个空缺不全的单词应该是‘through’,也就是说‘;4(§?34’符号代表的是单词‘through’,从而我们又知道了符号‘§’代表字母‘O’,符号‘?’代表字母‘U’,符号‘3’代表字母‘G’。

“现在,将我们已经推论出来的已知的字母,放进整个密码系统中,还能再找出一个‘+83(88’的符号组合,从已知的信息中可以知道这个词应该是‘_egree’。很显然,我们一下就能想到‘degree’这个词,也就是说符号组合‘+83(88’代表的词就是‘degree’,这也就是说我们又知道了一个信息,符号‘+’代表字母‘D’。

“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的是符号‘6’、符号‘*’和符号‘5’所代表的意思。但是我们可以根据前面的方法进行类推和比照,最后基本上可以断定符号‘6’代表的是字母‘I’符号‘*’代表的是字母‘N’,而符号‘5’代表的是字母‘A’。”

勒格朗将这组天书一般的符号意义破解,这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他继续对我说:“所以,这份密码基本上就被破解了。现在我们把已经知道的信息列一个表,就是这个表:

勒格朗最后总结道:“至此,我们就可以解读羊皮纸上这组看似异常复杂的密码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经过将这些字母代入原文我们得到了这么一句话:‘A good glass in thebishop’s hostel in the devil’s seat twenty-one degrees and thirteen minutes northeast and by north main branch seventh limb east side shoot from the left eye of the death’s head a beeline from the tree through the shot fifty feet ou.’也就是:‘主教旅舍里的魔鬼座椅的一面绝好镜子东北偏北二十一度又十三分从主干东面第七根树枝骷髅头左眼往下射出子弹从树拉一直线经子弹到五十英尺外’。这就是这组密码的大致意思。

我十分赞叹勒格朗的这一杰作,但即便如此还是充满疑问的,我问道:“就算你已经破解出来了这组密码,可是它所说的内容对我们来说还是不知所云啊!什么是‘魔鬼座椅’?什么是‘骷髅头’?什么是‘主教旅舍’?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勒格朗说:“的确,我开始也完全看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想,要看懂这里面的意思,首先就要给这段话进行断句。”

我问:“你的意思是给这段话进行标点?”

勒格朗说:“对!就是这样。”

我说:“那怎么断啊?”

勒格朗说:“制造这组密码的恶人肯定是故意增加其密码的解谜难度,所以才没有进行断句的。可是一般来说,这种故意的行为往往是适得其反的,因此更容易被人识破。你可以想一想,我们自己若是写文章的话,如果有一些语气需要停顿或者应该加标点的时候,会很自然地让句子有个停顿。可是制造密码的人则不是这样,该停的地方他或许是故意不停,不该停的地方他反倒可能停一下。所以在字与字之间的距离上、词与词之间的间距上很可能就会出现破绽。

“假如你非常细致地研究一下这张羊皮纸的手稿,就能够发现在其中有五处符号文字的地方是显得非常紧的。所以,我就根据这个,尝试着进行了一下断句:‘主教旅舍里的魔鬼座椅的一面绝好镜子/东北偏北/二十一度又十三分/从主干东面第七根树枝/骷髅头左眼往下射出子弹/从树拉一直线经子弹到五十英尺外’。”

我说:“就算如此,可还是不知道这到底在说什么啊!”

勒格朗说:“没错,当时我也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用了数天的时间,在这个岛上到处向人打听,有没有一个叫‘主教旅舍’或类似的什么地方或者建筑物之类的,可是完全没有什么线索。

“就在我想着要扩大研究的范围,用一种更加系统的方式进行调查的时候,忽然一天的早晨,我想到‘主教旅舍’(Bishop)是不是指一个叫‘贝索普’(Bessop)的姓氏或者家族呢?因为在苏利文岛的北面大约四英里的地方是有一处庄园原先属于贝索普家族的,但是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农场。于是我马上赶到那里,跟一些当地的老婆婆打听一个叫‘主教旅舍’或者‘贝索普’的地方。其中有位年纪最大的老婆婆对我说,她听说过一个叫‘贝索普城堡’的地方,然后她给我指那个地方的位置,但那既不是什么城堡,也不是什么旅舍建筑,而只是一处有着高耸岩石的地方。

“于是,我就打算让这位老婆婆带我去那个地方,老婆婆虽然很犹豫,可是因为我愿意给她一笔丰厚的酬金,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好在一路上还不算太崎岖难行,在我们到达那里之后,我就让老婆婆自己先回去了,因为我必须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地方。

“经过我的调查,其实原本所谓的‘城堡’只是一堆有着不规则形状的岩石峭壁,而其中一座岩石非常高,高得好像根本不是自然的造化,更像是被人力挤高的一样。当我到达了这座最高岩石的峰顶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的。

“正在这时,我看到了在这岩石东面一片非常突出的岩架,那片岩架非常细窄,在我所在的峰顶一码之下。这个岩架向外突出,大约有十八英寸长,可是其宽度却不到一英尺,其中一座壁龛正在它的上方,而那个壁龛看上去非常像一张天然的凹背座椅。于是我立刻肯定,这座壁龛一定便是在密码谜语中所提到的‘魔鬼座椅’。到了这一步,我就基本上把整个谜底全部揭开了。

“另外,在羊皮纸上所提到的‘绝好镜子’应该是指望远镜。一般那些在海上航行的人会把望远镜叫作镜子,所以我才有这样的推断。大概这个地方是需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的。而所谓的‘二十一度又十三分’及‘东北偏北’,那应该是在说视线能够看到的一个水平视角。当我把这一切都弄清楚之后,便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立刻赶回了家,然后带了一副望远镜,再次返回这里。

“我想办法来到了壁龛中,我发现必须得将自己的身体挪动的角度刚刚好才能真正坐进这个壁龛。然后我用望远镜按照羊皮纸上所指示的角度进行观测,不出我所料,果然发现了一个很难为人注意的地方,而且这需要仔细地搜索才行。那是远方一处圆形的裂缝,有一棵非常高大挺拔的大树在那里,从其中的叶子中间,隐约能够看到一个闪着光亮的东西。其中我发现在圆形裂缝的中央似乎有一个白点,虽然当时我还无法知道那是什么,但当我将望远镜的焦距加大调好之后,基本上能够判断那是一颗骷髅头了。

“到了这时,我基本上肯定自己已经把这个神秘的宝藏谜题完全破解了。在羊皮纸上说到的‘从主干东面第七根树枝’,自然就是在说那颗骷髅头的位置;而所说的‘骷髅头左眼往下射出子弹’,应该就是在说宝藏的具体位置了。我也真正明白了,宝藏真正的埋藏地点应该就是从骷髅头的左眼向下射出一颗子弹,然后再从离子弹落点最近的树干上拉出一条直线,这条直线应该经过子弹落点并往外再延伸大约五十英尺,那个地方一定就是藏宝的最终地点。”

我不得不称赞勒格朗:“这一连串的推理和发现简直太神奇了!经过你这么解释,所有发现的那些也确实才能够联系到一起!我不知道你离开那里之后又准备了些什么?”

勒格朗轻松地说:“噢!也没做什么。我只是好好观察了一下那棵大树,然后便准备回家了。不过说来的确奇怪,只要我从‘魔鬼座椅’上一离开,便再也找不到树叶中隐藏的那颗骷髅头。所以,我断定,这里一定是骷髅头唯一的一个观测点,它应该是整个寻宝过程中最为精巧的一个机关,所以才这么难以发现。

“当然,我知道自己在捡到金甲虫之后,一连数个星期,完全都在为解开宝藏之谜而工作,其他什么也没有放在心里。这让丘比特非常担心,而且他坚持不让我自己单独行动,所以,那次去‘贝索普城堡’进行探险的时候,丘比特也是跟着的,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自己偷偷地跑了出去而没有告诉丘比特,然后找到了那颗隐藏着骷髅头的大树。

“不过,说实话,那天实在把我累坏了,不过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些辛苦毕竟没有白费。但是,没想到那天晚上我一回家,丘比特就要拿棍子打我……再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我又提到了我们第一次挖掘时的事情:“但我们在第一次挖掘时,可因为丘比特将左眼弄错了而没有找到宝藏真正埋藏的地点啊!”

勒格朗说:“是的,因为丘比特这个失误,让我们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力气。尽管金甲虫前后的落点只有二点五英寸的差距,但是这个落点事关挖掘的方向,所以影响非常大。不到三英寸的误差实际上能造成几十英尺的差距。说起来我们也是差点和这些宝藏擦肩而过,若不是我非常肯定这里一定埋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真有可能就这样空手而归了。

“当时,我就想,既然基德船长已经用骷髅头的标志作为其隐藏财宝的象征,那他当时的想法一定是将骷髅头的图案演绎成了一种富有想象力和诗意的象征,也就是说,终有一天他还会重新带着自己的标志回来把这些财富重新挖出来。”

我对勒格朗的这个说法并不完全认同:“可能你这样说有道理,但我个人却觉得海盗用骷髅头作为标志是一件并不复杂的事,未必就代表了海盗的浪漫或者他们那种迷信的性格。你想,既然必须从‘魔鬼座椅’那里才能找到指示埋藏宝藏真正的地点,而这个指示物又不能太过显眼,得是一个很小的东西,当然选择一个白色的指示物最为合适。而且,用骷髅头的话也不会因为风吹、日晒、雨淋等自然环境的影响而让这个指示物受到损害。所以怎么看骷髅头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我忽然又想到了金甲虫的问题,因此接着问勒格朗:“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你一定要在这次寻宝探险的过程中带着那只金甲虫呢?另外羊皮纸上说的是从骷髅头向下射出子弹,可你为什么选择的是金甲虫呢?”

勒格朗狡黠地一笑,说:“其实说实话,我之所以一定要带着这只虫子而且一路上都把玩个不停,实际上是想惩罚一下你们。因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很肯定地认为我得了神经病!我想让你们误以为我是真疯了!至于为什么拿这只虫子代替子弹,倒是很偶然的,因为我觉得这只甲虫有足够的重量,才决定用它代替子弹。”

“嗯,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所有的问题基本上都清楚了,可我这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也是最后的疑问,因此继续问勒格朗,“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想明白。我实在不清楚为什么藏宝坑里会出现两具骸骨呢?”

勒格朗对此似乎也没有完全弄清楚,他只是猜测说:“其实这一点,我自己也没有全部想明白。但有一点似乎能够作为一种解释,不过,假如我的这个解释是成立的,那么这件事就实在太让人吃惊了。按照我的猜测,基德船长在埋藏这些宝藏的时候,应该不是自己一个人,一定是有什么帮手来帮助他的。但是,当所有事都完成之后,他已经不再需要什么人的帮助了。更重要的,他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于是基德船长就选择杀人灭口……不过事实是不是如此,我们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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