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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六

肯·福莱特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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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四十分,她们赶上了美国航空公司飞往纽约的航班。

简妮满怀希望。此行可能终结史蒂夫的梦魇。她昨晚给他去了电话,并告知以最新进展。他听了以后十分高兴,也想跟他们一起来纽约。但简妮知道米雪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只得保证得到更多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致电给他。

米雪虽然容忍简妮跟了来,但心底也不无疑虑。简妮的故事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她也得查一查。

凭简妮那些数据是不能推断韦恩·斯塔特纳的指纹为什么会录入联调局档案的。但米雪昨天查了一晚上,今天在巴尔的摩华盛顿国际机场把答案告诉了简妮。三年前有个十四岁姑娘失踪,焦虑如狂的父母一路追查到韦恩在纽约的公寓。他们告他绑架,他否认,说根本没有强迫女孩儿。那姑娘自己也口口声声说爱韦恩。而且韦恩当年才十九岁,所以到头来事情也不了了之。

从这故事看来,斯塔特纳似乎喜欢支配女人。简妮觉得这不符合强奸犯的心理。然而米雪觉得这种事也没个定数。

简妮没告诉米雪自己在费城受侵犯的事情。她知道米雪肯定会把这事儿算在史蒂夫头上,然后亲自找来史蒂夫一同盘问,这可不是史蒂夫想要的结果。同理,她对昨晚接到的那通威胁电话也保持缄默。这事儿她对谁都没说过,连史蒂夫也不例外:她不想增添他的担心了。

简妮想亲近米雪,但两人之间却总有种隔阂。米雪是警察,想要让别人听命行事,而简妮却最讨厌这点。为了拉近两人的距离,简妮问米雪是怎么成为警察的。

“我以前是个秘书,后来在联调局谋了份工作,”她答道,“十年之后,我觉得自己能做得比上司更好。于是我就去申请接受了警察训练,再入学进修,终于成了一名巡警。入职后我自愿去缉毒科当卧底。那工作实在是惊心动魄,但我挺了过来,证明了自己的出色。”

简妮突然想对米雪敬而远之。她自己偶尔就会抽一点儿大麻,可不想因为这种事就被人丢进监狱。

“然后我调去了虐童科,”米雪继续说,“在那儿我没待多久。谁也待不久。这份工作虽然重要,可但凡是人,看多了这档子事儿都得发疯。最后我就转来性犯罪科了。”

“听上去好不了多少啊。”

“至少受害者都是成人了。而且几年后我还升任了警监,成了全科的老大。”

“我觉得你们科所有的探员都应该是女人。”

“这我倒不同意。”

简妮有点诧异。“你不觉得受害者更愿意对女探员开口吗?”

“老年妇女兴许愿意吧,比如说七十多岁的。”

简妮听得一哆嗦,竟然还有这把年纪的受害者。

米雪继续道:“实际上,大多数受害者都宁愿对路灯倾诉苦闷。”

“男人都以为女人巴不得被强奸呢。”

“但受害者如果想要法律还她一个公道,那么强奸报告里就少不了盘问环节。但是临到盘问的时候,女人却往往比男人更粗鲁,尤其是对另一个女人。”

简妮觉得难以置信,只以为米雪在为她的男同事开脱。

话题聊完之后,简妮开始遐想自己的未来。她难以接受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中没有科研相伴。在她梦想的未来中,她会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坏脾气老婆子,她的工作却会被整个世界记住,学生们会被教导:“直至2000年,在简妮·费拉米革命性的作品发表之后,我们才理解了人类犯罪行为。”但这永远不会发生了,她需要另一个梦想。

八点刚过她们就降落在拉瓜迪亚机场,然后打的去了市中心。出租车的黄漆斑驳憔悴,车里的弹簧也坏了,车子途经皇后区,穿过中城隧道直达曼哈顿,一路上颠得两个姑娘死去活来。简妮其实也不晕车,只是想到要去见侵犯自己的家伙,胃里就像开了锅。

韦恩·斯塔特纳住在休斯敦街南端的一栋LOFT楼房里。现在正是周六清晨,阳光明媚,街上不少年轻人来来往往。有出来买百吉饼【28】 的,有坐在街边小摊前喝咖啡的,也有趴在画廊橱窗上朝里张望的。

第一分局派了个探员等在这里,他的棕色福特护卫者停在楼外其他车旁边,后门还有处凹陷。三人互相握了手,这位探员没好气地自我介绍叫赫伯·雷茨。简妮猜想当外地探员的保姆肯定算额外工作。

米雪扬着热情演绎的笑脸说:“非常感谢你周六还来接我们。”

他语气和缓了些:“没事。”

“要是你在巴尔的摩需要帮助,找我就行。”

“肯定肯定。”

简妮暗道:“看在老天的分上,回到正题吧!”

他们走进大楼,乘电梯直奔顶楼。电梯慢悠悠上升的时候,赫伯道:“一层就住一户人家。这嫌疑犯挺有钱啊,他做什么了?”

“强奸。”米雪答。

电梯停,门开,迎面就是另一扇门。要是公寓不开门,他们就离不开电梯。米雪摁响门铃。屋里很久没人应。赫伯按住电梯开门键。简妮开始祈祷韦恩周末没出城:她可受不了希望落空。米雪又摁住门铃,手指一松不松。

终于屋里传出声音:“他妈的谁啊?”

就是他。这声音让简妮不寒而栗。

赫伯说:“他妈的警察。开门。”

那人顿时换了语气:“请将你的警官证放到猫眼前面。”

赫伯出示了探员的盾徽。

“好吧,等一下。”

成功了,简妮想,我要见到他了。

门开了,屋里是个衣衫不整的小伙子,光着脚丫,穿着件褪色的黑毛巾浴袍。

简妮盯着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和史蒂夫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头发是黑色的。

赫伯说:“韦恩·斯塔特纳?”

“是的。”

他肯定染过发了,她想。不是昨晚就是周四晚上。

“我是第一分局的赫伯·雷茨探员。”

“我很乐意协助警方,赫伯,”韦恩说着瞥了眼米雪和简妮,表情不变,仿佛根本不认识简妮,“请进来吧。”

他们走进屋子,大厅没装窗户,墙面漆黑,辟着三扇红门。角落里立着一具医学院用的人类骨骼模型,一条红围巾塞在喉间,手腕上戴着副警用铁手铐。

韦恩领着众人穿过一道红门,走进一间高顶大厅。黑天鹅绒窗帘被拉起,屋里只靠昏暗的灯光照明。一面墙上挂着全尺寸纳粹旗。伞架上插着一组鞭子,在聚光灯下纤毫毕现。工艺讲究的画框里嵌着基督受难的巨幅油画。可简妮凑近后仔细一看,却发现裸体受难的并非基督,而是一头金色长发的美艳妇人。她看得一阵恶心,打了个寒战。

这简直就是虐待狂的家,再没有比这些迹象更明显的了。

赫伯惊异地四处打量:“你干什么为生啊,斯塔特纳先生?”

“我在纽约有两家夜总会,这也是我乐意协助警方的原因。为了生意上的缘故,我必须让自己的双手一尘不染。”

赫伯打了个响指。“哎呀,韦恩·斯塔特纳。我在杂志上读到过你,曼哈顿年轻的百万富翁。我早该想起你的名字的。”

“大家请坐吧。”

简妮走到一张椅子前,却觉得有些不对,琢磨半天才发现这款式不正是处决用的电椅嘛!她面容扭曲地换了张椅子坐下。

赫伯道:“这是巴尔的摩警察局的米雪儿·德莱威尔警监。”

“巴尔的摩?”韦恩惊异道。简妮紧紧盯着他,看有没有害怕的表情。但他似乎演技精湛。“他们犯事儿都犯到巴尔的摩去了?”他不无讽刺地说。

简妮说:“你头发是染的吧?”

米雪不悦地横了她一眼:简妮应该在旁边乖乖看着,轮不到她盘问嫌疑犯。

然而韦恩却不介怀:“是啊,你眼力不错。”

我是对的,简妮欣喜若狂。就是他。她看着他的手,就是它们剥过自己的衣服。你死定了,混蛋,她心想。

“什么时候染的?”她问道。

“十五岁的时候。”他回答。

骗人。

“从我记事起就流行黑头发嘛。”

周四你还是金发呢,还用你那双手来抓我的衬衫,周日也是,你顶着那头金发在琼大体育馆强奸丽莎·霍克斯顿。

但他为什么要撒谎?他知道嫌疑犯是金发的吗?

他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的发色是线索吗?我可喜欢这种侦探悬疑故事啦。”

“我们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米雪连忙接口,“请问上周日晚上八点你在哪儿?”

简妮担心这家伙会胡乱编造些不在场证明,比如信口说自己在和狐朋狗友打牌,然后再花点儿钱让他们支持,或索性就说那天招了妓回家过夜,事后一样是花钱买伪证。

但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外。“好说,”他答道,“我在加利福尼亚。”

“有证人吗?”

他笑道:“大概有一亿人能做证。”

简妮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了。他不可能真有不在场证明啊。他怎么可能不是强奸犯呢?

米雪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在艾美奖现场呢。”

简妮想起当晚丽莎病房里播的正是艾美奖颁奖晚宴。韦恩怎么可能出席晚宴的?这点儿时间才够简妮赶到医院,他连机场都赶不到。

“当然啦,我没获奖,”他补充道,“我不是那一行的,但萨琳娜·琼斯得奖了,她是我的老朋友。”

他说着看向油画,简妮这才意识到画上的女人很像情景喜剧《太多厨师》里饰演贝贝的女演员,贝贝是牢骚满腹的布莱恩的女儿。她肯定是这幅画的模特。

韦恩道:“萨琳娜获了喜剧最佳女演员奖,她从台上捧着奖杯下来的时候,我吻了她的双颊。那一刻很美,电视摄像机捕捉到了,马上全世界都看到了。我把它录了下来。本周的《人物》杂志还刊登了这张照片呢。”

他指指地毯上的杂志。

简妮的心不断下沉,她捡起杂志。上面赫然是韦恩亲吻萨琳娜的照片,她握着艾美奖小雕像,他则一身燕尾服,说不出的英俊潇洒。

而且他的发色乌黑。

照片底下的字幕写道:“纽约夜总会经理人韦恩·斯塔特纳于好莱坞周末夜恭贺旧情人萨琳娜·琼斯凭《太多厨师》荣获艾美奖。”

简直是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

这怎么可能?

米雪道:“好吧,斯塔特纳先生。那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们以为我干什么了?”

“我们在调查一桩强奸案,案发地点是巴尔的摩,案发时间是上周日晚上。”

“不是我。”韦恩说。

米雪瞄了眼受难图,他也跟着视线看过去。“我的所有受害者都是自愿的。”他边说边将目光在米雪身上逗留了很长时间,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米雪脸色一黑,转身就走。

简妮不知所措,所有希望都破灭了。但她的大脑还在不停运转,他们起身离开的时候她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温恩还是殷勤地答道。

“你有兄弟姐妹吗?”

“我是独生子。”

“你出生的时候,你父亲是不是在军队服役?”

“是的,他是直升机飞行员教官,在布拉格堡服役。你怎么知道的?”

“你母亲是不是有不孕问题?”

“警察问这种问题太可笑了吧。”

米雪道:“费拉米博士是琼斯·福尔斯大学的科学家。她的研究和我们调查的案件关系很大。”

简妮说:“你母亲有没有说起过自己接受过生育治疗?”

“没对我说过。”

“我能问她吗?”

“她过世啦。”

“对不起。那你父亲呢?”

他耸耸肩:“你可以打电话给他。”

“好的。”

“他住迈阿密,我给你他的电话号码。”

简妮递给他一支笔。他在《人物》杂志一角写下一串号码,然后撕给了简妮。

他们走到门口。赫伯道:“感谢你的合作,斯塔特纳先生。”

“随时欢迎。”

三人坐电梯下楼的时候,简妮闷闷不乐地说:“你们相信他的不在场证明吗?”

“我会查查看的,”米雪道,“但感觉像是真的。”

简妮摇摇头:“我不信他是无辜的。”

“他罪孽可深了,姑娘——但不是因为这桩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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