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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不多的现金,还有张染红了的支票,上面是庄维自己的签名。他甚至

还记得写下那数字时的心情。

三人都没说话,沉默里连呼吸都有些僵,一开口就会把这凝固了的平静给打破了。

工作人员将冷藏柜拉开,另两个人仍然定着没动,楚漠只往里看了一眼,就脸色惨白,忙把头别开。庄维两眼发红地瞪着,

牙渐渐咬得咯咯响。

「是我们把他逼走的,」他恨自己有过的动摇,在疼痛里冲着任宁远喊,「你逼得他在这里待不下去,你tā • mā • de最有本事,

你能把T城都翻过来,连个躲的地方都不给他,你现在满意了?!」

任宁远没说话,也没表情,看着躺在里面的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像是瞬间就苍老了。「不,不是他。」

「对,不是他,你tā • mā • de一点责任都没有,这跟你完全没有关系,行了吧?!你用不着内疚,你也不用良心不安,就当他

是在不知什么地方风流快活过好日子吧,那麻烦你现在滚出去行不行?!」

君子之交.下

任宁远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定格了一般低头看着那饱受摧残的死去的男人。

庄维越发的失去控制:「你tā • mā • de还要自欺欺人?!还要推卸责任?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哈!你现在轻松了吧?你也不用

补偿了,带着你女儿好好过日子去吧!」

楚漠架住他:「庄维,你别这样!他很难过!」

「他有什么难过的?他不过是死了条狗!能利用的他都利用完了,现在补偿都不必了,他高兴都来不及!曲同秋是瞎了眼

才跟着他,把他当神看!王八蛋,连条活路都不留……」

「庄维……」

任宁远很久才抬起头,看着庄维:「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善待他了吗?」

并不是质问,只是询问。庄维咬着牙,双眼通红,答不出来,良久才说:「没错,我也是个混蛋!」

任宁远又看了那安静着的残破的男人,注视着,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而后轻声问:「他是不是,没来得及感觉到痛苦?」

「……」

「这样就好。」

那说不定,是他这辈子最轻松的一刻。

他这么一个战战兢兢,却被一再玩弄的小人物,可能也没什么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他一切能利用的,都已经被人拿走了。

他们还是公墓里给他买了一块地,让他终于能有好一点的休息。

临了不知道墓志铭应该替他写点什么,大家都沉默着。这个人实在得不到什么称赞,因为他从没有成功过,他的偶像是假

的,朋友是假的,爱人是假的,女儿是假的。

但他该有好一些的墓志铭,毕竟他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从他身上拿到了自己需要的。他很窝囊,很无用,但至少没有辜

负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

最后是任宁远为他写的:「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

生前他欠他一个有始有终的美好谎言。

君子之交.下

死后也该补给他。

葬礼过后,一切又恢复平常。

纵然悲痛,没有了他,他们也还是他们,生活还是生活。

他实在太渺小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

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全文完

君子之交.下

续篇童话

第一章

「舅舅,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在脚边抱着他的小腿的是他的小外甥女。表姐来T城休假,带来一双儿女,大儿子正是叛逆期,小女儿正是磨人期,每天

都要听很多童话故事,从早到晚就没歇过。

任宁远略微疲惫地,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腿上,而后翻开一本童话书。

然而故事刚念个开头,小鬼就说:「舅舅,这个我听过了。」

小孩子记性太好,求知欲太旺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舅舅,给我讲个我没听过的故事好不好。」

这还真不容易做到。任宁远第一次有种班门弄斧的乏力感,揉了太阳穴,又翻开一本书。他今天不是很有精神。

「舅舅,我不要听书上的,我全都听过了,我要听电台里的。」

任宁远合上书页,往桌上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舅舅给你讲一个小丑鱼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条小丑鱼,有一天在海底遇到一条大鲨鱼。明明那是凶恶的鲨鱼,很多鱼都怕牠,不知道为什么,小丑鱼却会当

牠是善类,以为牠吃素的,觉得牠很帅气,一心一意跟着牠,当牠的小跟班,每天上上下下帮牠打扫。

鲨鱼一开始不太习惯,牠又不是海葵,根本不是小丑鱼合适的共生对象。

但小丑鱼对牠实在太好,大概是眼神不好,错把牠看成温柔美丽的海葵了,每天都带食物来跟牠共享,还帮牠清理身上的

废物。

渐渐地,鲨鱼也会把牙收起来,让自己看起来更温和良善些。

小丑鱼钻到牠嘴巴里帮牠尽心尽力地清洁的时候,牠要很小心,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一个不留神就把牠给咽下去。小丑鱼对

鲨鱼的那份情谊,值得鲨鱼为牠做些什么,好让牠能安稳地活在牠那个小小的世界里。

鲨鱼并不需要做太多,因为小丑鱼要求的一点也不多。于是鲨鱼在远离海底的地方圈了一个小珊瑚群,找了朵海葵,让小

丑鱼在里面安全而充实地游来游去。

君子之交.下

于是以后再也没有鱼来帮鲨鱼做那些小丑鱼做过的事了,没有鱼会高高兴兴地跟在牠身后,鲨鱼觉得有点寂寞,有点想念

小丑鱼。但小丑鱼在那里的生活都已经不轻松,而鲨鱼所在的那现实的海底世界,比牠所知道的还要残酷难看。

但是有一天小丑鱼却突然从珊瑚群里出来,带着全部家当来找鲨鱼。

这实在太傻太不安全了,牠的体色是很鲜艳的,会给牠招来很多危险,轻易就成为捕食目标,被别的鱼随便吞吃掉。

牠太弱小了,却又不容易躲起来,鲨鱼不知道要把牠藏在哪里。也许只能钻进鲨鱼的嘴巴里才安全,但鲨鱼自己毕竟也是

肉食性的,牠每顿都要吃很多很多的鱼。

「然后呢?」

任宁远停了一会儿,低头摸了摸小女孩头顶软软的还发黄的细发:「很晚了,妳该去睡了。」

「可是舅舅,故事还没有讲完啊。鲨鱼没有吃掉小丑鱼吧?牠们一直是朋友对不对?」

任宁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以大人的耐心温和道:「去睡吧,不然妈妈回来要骂妳了。」

四岁的小鬼还在不依不挠:「小丑鱼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

任宁远略微沉默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桌上:「牠被冲到岸上,死了。」

小鬼没了声音,安静了一会儿才大声说:「舅舅你骗人,电台才不会放这种童话故事。」

任宁远摸了一下她的头:「快去睡吧。」

生活本来就不是童话。

桌上相框里的男人,笑得怯怯又满是受宠若惊的欢喜,面容很年轻。那是很多年前,而他还记得那时候他站在他身边,身

上很淡的味道。

他也记得,他不在,已经一整年了。

任宁远把小外甥女哄上床,给她拉好帐子,表姐也回来了。任宁远看她是一个人,就知道外甥又不听话了

「小斐还是不听我的。」年过四十的表姐黎若抱怨的神情也是很优雅

任宁远笑道:「由他去吧,乐斐也长大了,年轻人,让他做些自己想做的。

君子之交.下

时间晚了,任宁远自己也回了房,坐在床上看着床头的照片。

枕头是旧的,那男人的衣服也还在,只是时间久了,要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去闻,才仅有一点很淡很淡的,几不可察的味道。

任宁远睡在那枕头上,关了灯。

他不知道这晚能不能梦见他。

他时常在梦里听见那个男人,知道他就在门外。然而急着去开门的时候,梦往往就断了。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肯入他梦中。

那个人已经死了,悄无声息的。

庄维和楚漠都去了美国,偶尔联络,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个人,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人模糊的影子消失以后,

就会像是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日后大家各自心安,若无其事。

的确无论什么样的伤都会止血,愈合。

然而却成了一块疤。

因为那男人的祭日,周末曲珂从学校回来,她这一年里长高了一些,成熟不少,变成了大女孩了。那男人去世以后,她像

是一夜间就突然长大了。

她原本只是个智力超常的孩子,心态反而还很天真,比同龄人都更加稚气,爱撒娇。她的那个父亲把她照顾得太好,只有

够幸福的孩子才有天真的资本,她在那个不富裕的家里,也活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那个男人走了以后,任宁远其实让她过上了优渥得多的生活,什么都不缺不愁,出入有名车接送,再不必像那男人在世的

时候那样,去挤公交车或者徒步。

但是她却再难以孩子气地生存了,她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反倒像个灰姑娘,有了种远远超出年龄的沧桑老成。

任宁远看着那现在连头发都是自己剪的女孩子:「上次让人带去学校给妳的东西,都收到了吗?」

「收到了,谢谢你,任叔叔。」

「那就好,妳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说。」

君子之交.下

「任叔叔,以后都不用再给我汇钱了,我自己可以应付的。」

任宁远停了停:「不要跟我客气。我答应过妳爸爸,会照顾妳。」

「其实我用我爸爸留给我的钱做了投资,这几年的花费都没有问题,」曲珂现在有点男孩子气,「我想我爸爸,会更高兴看

到我能dú • lì。」

任宁远看了她一会儿,点一点头。

曲珂表示要住校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并不是他不疼爱她,而是他和她现在有些难以独处,再也无法回到以前那种宠溺

的亲密。

他感觉得到曲珂甚至是恨着他的,尽管没有人告诉她任何东西。

那种微妙的恨意和生疏,她和他其实都有。

一旦只剩他们俩面对彼此,那男人死去了的事实就越发鲜明。

那个人不在世上的每一天里,他们都觉得残缺,却根本无法彼此安慰,面对面只让缺口变得更大。

任宁远从泳池出来,叶修拓和容六已经在吃早饭了。

容六赞叹道:「游到现在,你体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叶修拓一本正经地说:「我体力本来也是很好的,只是昨晚用掉了。」林寒还在楼上房间里睡觉。

「不要脸!」容六忍不住大喊大叫,「为什么肖腾就不肯跟我出来度假呢,难道他都不需要放松吗?」

「人家是四个孩子的爹,你就饶了他吧。」

「唉,」容六哀怨地趴在桌子上,「可是我都好久没做了。那种功能太久不使用,说不定会退化掉的。」

叶修拓说:「闭嘴,你说这种话,要让宁远情何以堪?」

任宁远坐下来吃东西,笑一笑,把叉子往芒果碗里一插。

叶修拓从善如流地把叉子拿起来吃芒果粒,看着他:「宁远,不是我管闲事,你真的都没需求吗?这样对身体不好吧。」

容六还不知死活:「你放心,他已经娶右手为妻了,哈哈哈。」

君子之交.下

等他笑完,也没早餐吃了,只好又哀怨地趴在桌上,边看着面前竖着的刀叉,边翻看手机:「发那么多消息,肖腾连一个

也没回给我……啊,我真是太寂寞了……」

容六一个人在那发花痴,任宁远只不紧不慢地吃早点,比起容六的风流俊美,任宁远那安静的英俊轮廓里,完全是个三十

多岁成功男人该有的沉稳和内敛。这样的人却会是单身,叶修拓怎么也想不透。

「宁远,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叶修拓顿了顿,「或者男朋友。」

任宁远只是笑笑。

「你别不当回事,人都是需要一个伴的。不论是男是女。」

任宁远抿一下嘴唇,不答话,只又倒一杯茶。

他并不信任爱情。所以从来都不恋爱,对这种话题也不感兴趣。

感情令人痛苦,无措,失去控制。他见过叶修拓和容六陷在感情里的失态,觉得那并不好,而且爱情太善变,一点也不安

定,所以他不憧憬。

他只喜欢且习惯那种能掌握在手的感觉。能控制的关系才能令人安心。

他本能地会想把对他重要的东西,都捏在手心里。

爱情是什么滋味,他并不清楚,他听过很多人描述,也些微地想象过,有了一点轮廓,但终究是不明白。其实他也不想知

道,他觉得那是毒品一样的存在。

但是他时常会想起那个不起眼的男人,回想起他们在那几十年漫长的往来里,那点短暂的相处,就再也无法入眠。

他觉得他快要得心脏病了。

叶修拓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我知道你放不下。但事情都过去了,你怎么想,也没有用。」

任宁远抬起眼睛:「我没想什么。新店下周开业,准备得怎么样?」

叶修拓像是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好吧,你肯谈工作也好。」

地铁口附近的街道,一到时间就有摊贩带着包裹或者推了小车来摆地摊。这里人来人往,什么东西都卖得出去,所以也就

君子之交.下

卖什么的都有,衣包首饰,煎饼果子,甚至活兔子。

周末的中午,肥胖臃肿的男人已经灰蒙蒙地坐在那里了,每天他都是来得最早,都在老位置,自己带个小板凳,铺好布,

摆好东西,也不叫卖,默默等着生意上门。

他人不起眼,又悄无声息的,但东西五颜六色,摆得也漂亮,还是能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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