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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夜晚到来了。从城久子和北越看来,这已经是第五个夜晚了。虽然他们的伤势有所好转,但他们两个人的疲倦和僬悴明显要重于其他人。直到昨天夜里还拥挤的避难所里,由于少了内川一个人,显得有些宽裕了,而这种“宽裕”使人意识到内川必死无疑了。
早在日本的江户时代,当关押犯人的监狱里人满为患时,就要有一个犯人被拉出去处死,以缓解监狱的拥挤,而如今这个像监狱的避难所也“腾”出了一个人的位置,也正像当年的悲惨结果一样。
这天的晚饭,为了明天的行动,每个人得到了一块奶酪和一份饼干。实际上这是把两人份的食物给了六个人。这一份连一口都填不满。
“就像鱼饵这么点儿!”佐多不高兴的说道。
忍着吧!为了节约应当分三次吃呢!
负责保管和分配食物的高阶讽刺地对佐多说道。
“啊,在冬天里来一块牛腰肉放在火上烤烤,那滋味——”
“嘿!我说你别提吃饭的事好不好!”
岛冈冲着佐多喊了一声。
“讲讲又怎么样!”
佐多用阴险的目光瞪着岛冈。但由于此时此刻什么吃的也没有,他马上又泄了气。
的确,在这个时候说吃的事情如同拷问大家一样。大家吃完了这“一口”的食品后,便开始苦苦地等待着漫长的黑夜了,饥饿和寒冷,使大家陷入了绝望之中。
大家一旦陷入了沉默,这种绝望就更加严重,而且当时袭击了北越的那个凶手依然还不清楚是谁。
“从‘天狗台’逃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们来研究一下从什么地方离开的路线吧。”
高阶提出了这个建议。
因为都睡不着,为了消磨时间,研究一下逃出路线也是个好主意,但也许研究的结果又会使大家更加绝望。不过总是沉默也无济于事。
“有别的路线吗?”佐多问道。
“没有。”
高阶打算对大家这样讲。
“那就没有必要研究了。”
“不过大家商量一下也许会有什么主意的。”
“直升机根本降不下来吗?”
“是的。因为这条峡谷太窄了。气流多变而且恶劣,所以无法降落。”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这条峡谷是南北走向的,南部有一条‘锂鱼龙门’瀑布,北部是悬崖,西侧是立山的东悬崖、东部是‘天狗台’的黑部新山的半山腰。我们是在这个中央。其中从技术上讲,走大瀑布是唯一可行的。但走到那里有四公里,而且沿途有数不清的雪崩处,危险是非常大的;立山的方向又过于远了点,而且倾斜度是40度,也有不少雪崩处;‘天狗台’的半山腰有30度,比较安全,但从‘天狗台’再向上就是一座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壁,根本无法攀登。”
“能不能走北部的悬崖?”
北部的悬崖在当地被称为“屏风崖”。它正好位于“幻之谷”的最里面,高度足有300米,看上去也是无法攀登的岩壁,而且在它的下方还有一眼喷发着亚硫酸的毒气喷泉,由于常年受到这种毒气的熏染,周围的岩质非常脆弱。
“我第一次入谷就是和木屋从‘屏风岩’上下来的。”
“上下可不一样,而且我们还是有经验的老手。”
“可不是。不过岩壁因地点不同也有的地方上下相对容易一些。‘屏风岩’猛一看和一扇屏风一样无法攀登,但从它的倾斜度来看还是可以攀登的。而且积雪存不住。不过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在它下方50米左右处的有毒喷泉。‘屏风岩’下半部因毒气熏的原因岩质松软,但上部分还是比较坚硬的。也有手脚可以抓住的东西。所以最危险的部位由我和木屋打头、探路,这样就可以确保大家安全攀登。”
“瓦斯怎么办?”岛冈插了一句。
“你没有注意吗?那是一眼间歇性的喷泉。根据我们上次的记录,它每隔三个小时喷发一次。昨天我们又重新测了一次,还没有大的变化。在喷泉100多米以外、三个小时之间登上山的话就是安全的。到达了上部还可以接受空投的物资。”
“影响走那条路的因素有什么?”
“饥饿和瓦斯。”
高阶无情地说道。如果在中途停顿下来,那只有等死。
“食物怎么办?几乎都没有了,饿着肚子能爬上去吗?”佐多问道。
“天气一好,飞机还会来找我们,那时会投下食物的。”
“要是不来呢?”
“那就只好等着。”
“真的会来吗?”
“肯定会来的。”
除了坚信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这种恶劣的天气再持续下去的话,大家肯定都饿死在峡谷里了。只是一点,这个季节与严冬期不同,不会持续很长时间的。由于暂时的西高东低的冬季型气压返回,季节风过于大了一些,但一般说来最多一两天天气就会恢复的。
如果这样的话,飞机就会飞来,可以接到空投的食物;如果再顺利登上“屏风岩”,还可以赶到飞机的着陆点了。
但问题是从眼前来看风雪天不像一时半会儿就会转好的。过去进行的统计是比较乐观的,但风雪依旧“我行我素”。
由于有温泉方向传来的地热及躲在这块岩石凹陷里还不至于冻死,但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这天夜里在大家入睡后又发生了一次骚乱。木屋值班,但当他实在困得不行,打了个盹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小偷”的喊叫声,并听到了在黑暗中的格斗声。
出事了!他连忙用手电照过去,只见佐多和岛冈打成了一团。
“这家伙偷吃的!”
嘴唇上满是鲜血的岛冈说道。
“胡说!我正想出去解手,他突然踹我一脚!”
佐多也满脸是血地反驳道。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被岛冈一问,佐多立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几道手电光也照了过来,只见他的手里有几块巧克力的碎片。大概是在两个人的格斗中被捏碎了吧。看来是佐多趁值班的木屋打盹时要偷大家的食品。
佐多发现自己手中的“物证”,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拿着巧克力去小便?”
“我、我……”
佐多的脸扭曲十分难看。他像一个被抓住了的小偷一样向周围看了看:
“这是刚才分给我没吃的。”
但他的这个辩解在此时此刻根本没人相信。那么一口食物任何人都是“剩”不下的,每个人都是一口吃下去了的。
“可耻!”
岛冈得势地骂了一句。由于在纪尾井集团里佐多因地位特殊有些“受宠”,岛冈早就压不住心中的不满了。
但这会儿是在孤立无援的峡谷中。目前的状况很难保证大家可以生还,所以在这里再以“老子”的口气自居是行不通的。
而且佐多和岛冈绝对是不可能和解的,由于真知子的死使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加严重了。而且到目前为止,岛冈还没有确认真知子的死因,他还心存疑虑。
由于被逼到了这么一种恶劣的环境之中,两个人原来就存在的不和就由于情绪的变坏而进一步加剧了。
岛冈以“现行犯”的罪名抓住了佐多,如同抓住了对方致命的把柄一样盛气凌人。而长期积压在双方的积怨也如同点燃了导火索一样,顷刻之间就会爆发。
“除了偷盗,你还能干什么?!”
“混蛋!你再敢说一遍?!”
面色苍白的佐多被岛冈当众羞辱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
“再说几句又怎么样?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偷!”
“混蛋!我杀了你!”
佐多怒喊着冲了上去,又和岛冈厮打起来。
“住手!”
“两个人都住手!”
高阶迅速插了进来,村田也从佐多的背后把他抱住了。如果不管的话,这两个人一定会拼个你死我活。而在这之前,两个人几乎都筋疲力尽了。
作为佐多的未婚妻的城久子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件吓坏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打斗。
由于这场厮斗,刚才那块巧克力这会儿已经成了碎渣了,看上去和一把黏土一样,根本没法吃了。但是这样也不能扔掉,必须吃掉。
佐多和岛冈经过刚才一阵打斗,看上去更加疲惫不堪了,被大家制止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了“战意”,只是用仇恨地目光瞪着对方。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深深地睡去了。
2
疲惫和僬悴压抑了神经的兴奋。直到天亮,大家还都陷入昏睡之中。
突然不知道什么重物发生了倒塌的声音,并且马上传来一阵凄惨的喊叫声。
也许都当成了梦了吧,没有一个人起来看个究竞,但后来又有一个惊叫声是一个女人发出的,而且声音极高,几乎划破了峡谷的上方,这才使大家一下子醒了过来。
“不得了了!岛冈先生!”
城久子仍然尖叫着。出现在大家那一双双由于疲惫不堪而浮肿的眼睛里的是岛冈的身子。他的身体和腿露在外边,头却看不见了。因为自胸部以上全被碎石块掩埋住了。
这是因为突然有几块岩石滚落到了他睡觉的地方,刚才还发出了“扑”的宛如陶罐被打破的声音,也许就是岩石砸碎了他的头吧。
“城久子小姐,你最好别看。”
高阶在拂晓还不是很明亮的阳光中一边揭去岛冈头上的岩石一边提醒着城久子。
岛冈的头果然被砸得惨不忍睹,是被一块重有三四公斤的岩石砸中了的。正好是从岛冈头顶上方两米高的“顶棚”上掉下来的。由于是突然掉下砸在了他的头上,所以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从岛冈的头上取下这块岩石时,他还在喘着气,但不一会儿就死了。也许是由于头骨骨折造成颅内出血而死亡的吧。
被这突发的事件吓呆了的高阶把视线盯向了要了岛冈性命的岩石上。
(这么大的一块岩石会突然掉下来?)
他很快镇静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又马上产生了这个疑问。他又朝“顶拥”上看了看,在上面果然有好几处突出来的岩石。
“咦?”
“怎么啦?”
木屋看着高阶自言自语的样子问道。
“岩壁上有雪。”
“那又怎么样?”
果然在这处凹陷的避难处的岩壁上都“挂”着一层积雪。由于风吹的缘故,这个凹陷处的四周包括岩壁上的“顶棚”上有雪并不奇怪。
“可这块岩石上没有雪。”
“也许碰巧风没有吹上吧。”
“要是那样,‘顶棚’上应当缺一块有雪的地方呀!”
高阶说着搬起砸在岛冈头上的岩石想在上面对一下是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
“你看,连这个地方都有雪呢!可这块凸出出来的岩石上为什么就没有一点雪呢?”
“你是说……”
高阶的话使木屋恍然大悟。他们两个人不觉一惊。顿时感到空气被凝固了一般。
“有人从外面搬进了这块石头,由于这里人多,有一定的温度,所以岩石上沾的雪就化掉了,而且这个人知道岛冈先生睡觉的位置。”
于是他俩把目光一齐扫向了佐多。
“混、混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佐多胆怯地躲开了他们的视线,但声音明显地发颤。
“我不知道岛冈睡在那里!大家不是都不知道吗?!”
佐多拼命地反驳道。
“而且岩石怎么放到‘顶棚’上去?”
他讲的的确有理,但他这样越解释越显得此事与他有关。在这几小时之前佐多和岛冈发生争斗后,大家就预感到事情没有完。
“谁也没有说是你干的嘛!不过……”
高阶劝慰般地说了一句。
“我认为岩石砸在了岛冈先生头上是他的不幸。在雪崩时期岩石也会因震动而不稳定,会滚落下来的。如果有人正好躺在那里,也就正好被岩石砸中。”
“震动?”北越问道。
“这样非常简单,由于反复雪崩,有些地方的岩石已经松动了,如果轻轻地撬一下也会滚落下来的。”
“你是说有人撬动了岩石?”
北越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他曾经被人“暗杀”过一次,现在听了高阶的话后更加紧张了。
“还不能这样说,但可能性很大。”
“你们干吗非冲着我?我是凶手?!”
佐多近乎疯狂地大喊大叫,并一把拿过来一把冰镐。
“佐多先生,冷静点!谁也没说你是凶手嘛!你这样做对你可是非常不利的!”
木屋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冰镐。
“我、我……”
被木屋抢走了冰镐后,佐多竞然像个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起来。在这恶劣的环境中发生的一连串异常事件,让大家产生了人人自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