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梦初堂,已经是子夜。
收治的病人大半都已经服过药睡了。初霜带了值夜的弟子,持着烛台,无声无息地一间间房子查看过去。
自从魔被封印之后,弥漫天下的邪气消散了,日月照常升起,流离在外的难民们也回到了家园,开始如常的生活——但是,有一些人在那场大难里受到的侵蚀和伤害却未能痊愈,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奄奄待毙。
她建了医馆,收留了那些人,让他们进入梦初堂养伤。
第一年的时候,她几乎累得瘫痪,幸亏冲羽拨出人手和钱款,帮她修缮房屋、招收弟子,度过了最难的一段时间。两年下来,梦初堂在各地开了一百多间分号,而她培养出了一批弟子,也终于不用如最初的劳累。
她点着蜡烛,一间一间地查看过那些病人,微微松了口气。
真好……事到如今,她终于有足够的力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了,再也不用像当初那样,不停地权衡取舍,眼睁睁地舍弃掉一些人命。能做一直梦想做的事,身边有人帮忙,医术也有了传承——
这样的生活,已经是昔年血与火之中的奢侈梦想。
她秉烛夜行,巡查完毕,便一个人回到了房间里。关上门后,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极其疲惫的表情,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酒和一个瓷杯——没有人知道这个平日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医师竟然还在这个地方藏了一瓶酒,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给自己倒一杯,在睡前独自喝下。
酒是北庭出产的火酒,非常烈,入喉如同吞下了一团火。
她一边喝着,一边走到外间,检查着弟子们今天交上来的东西:那是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盛放着一颗一颗的言灵珠,每一颗都是从天下各地分馆里送回来的。那些珠子正在散发出奇特而纯白的光华,一瞬间将烛光都压了过去。
已经是第一百颗了,也差不多够了吧?
初霜定定看着这些东西,枯槁的手指微微发抖。许久,她放下了酒杯,拿起了一件东西,搁在了手腕上。那是一把小小的刀,在黑暗中闪着寒光——刀锋从腕脉上划过,温暖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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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梦初堂的上下都发现平日勤劳的师父起来得有点晚,起来后脸色也很苍白,显得更是憔悴苍老。而且,很明显地,她的精神有些不济了,经常会记错病人的病情和开过的药方,有几次若不是身边弟子复核,差点出了差错。
“看来,我是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初霜喃喃地自嘲,推开了满桌子的医案,对一边的大弟子云澜道,“下午我就不看诊了,剩下的这些病人就由你们几个接手吧,反正你们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云澜有些不安:“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她摆了摆手,“休息一下就好。”
外面是正午,她却觉得有些头晕,刚回到房间关上门,想要休息,前面的厅里却传来吵闹声。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声音并没有小下去的趋势,便披了衣服出来,打发云澜去前头问。
云澜去了一圈,回来禀告:“外头有一行人过来,点名要您亲自出去看诊——当值的七师妹说了您身体不适,今天已经休息了,对方却不肯回去。”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是谁?这么大的脾气?”
云澜压低了声音:“虽然是都做普通仆从打扮,但看得出是豪门贵族的做派。对方私下叫了当值的七师妹过去,说来问诊的是雷国太子妃,而且,是由皇太后亲自陪着特意赶过来的。”
“雷国太子妃?”初霜怔了一怔,有些意外。
她素来不怎么关心朝野之事,所以倒也没有被对方显赫的身份吓倒,只是有些诧异:“既然是邻国的皇室前来拜访,为何冲羽没有事先和我知会一声?”
云澜低声:“据说是私下前来,不愿声张。”
“哦?”初霜已经起身披衣,“她来看什么病?这么急?”
云澜道:“宫寒不孕。”
听到这话,初霜怔了一下,心想身为皇室儿媳,生不出子嗣估计压力很大,所以克制不住情绪闹起来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叹了口气:“那位太子妃今年几岁?成亲了多久还没怀上?”
云澜道:“看上去不到二十,雷国太子大婚……大概是去年冬天吧。”
“才一年不到?”初霜顿时停住脚步,无语了一下,低声,“那么年轻,怎么会这么着急?”
云澜笑道:“大约是太后急着想抱孙子吧。”
师徒两人说着,转瞬已经来到了前头,却看到满地狼藉。浩浩荡荡竟有二十几人,几乎占据了整个大厅,当先的几个老嬷嬷不停叫嚷着要医师出来,弟子们正在竭力劝说,但对方的声音却是很大,一些健壮的仆妇竟开始动手推搡起来,其他病人眼看不妙,都远远避开了。
初霜看着倒在地上的书架,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
“师父!”看到她出来,弟子门人都围了过来,当值的苏璃愤愤不平,“这些人堵在这里半天了,非要见你,害的医馆都开不了门。”
“哎呀,可算是见到神医了!”然而那几个老嬷嬷看到她出来,立刻便收敛了泼辣之气,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来,“果然今天没白来……您不知道,我们老夫人可说了,见不到您就要打断我们的腿呢。那些雏儿还非拦着,说您年纪大了看不了病了,要我们去看那个谁谁也一样——谁信呢?”
那些在豪门贵族家服侍了一辈子的积年老嬷嬷,几乎每一个都是人精,一张嘴能把黑白颠倒过来,苏璃给气了个半死,刚要还嘴,初霜便抬起手摆了摆,道:“带病人去我的医室吧。”
“师父!”苏璃没想她一句话都不说便让步了,心里不由得不平。
“没关系,”她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再看完这一个就去休息。”
“还是神医体恤!”听到她那么说,那几个老嬷嬷便喜笑颜开,瞟了当值的弟子一眼,“医者父母心啊……有些人就是没这心肝,难怪学艺不精。”
“你们……”苏璃毕竟年轻,气得又要还嘴。初霜拉住了她,看了一眼那些老嬷嬷:“你们这几个,不用陪着进来了。”
她指了指被推倒的书架和满地的医案,神色淡淡的,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概:“苏璃,你留在这里,看着她们把地上桌上的都收拾干净了——若有一本书没有摆回原位置,别怪我让你们家老夫人真打断你们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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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国太后陪着孙媳妇,移步到她的医室坐下。那个六十许的妇人气势逼人,言辞老辣,而相比起来她身边的那个年轻女子胆怯温顺,宛如一头羔羊。
“慧心是我的曾外甥女,后来我一手安排她做了太子妃……亲上加亲嘛。”雷国太后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但是,成亲都大半年了,却还是没有怀上孩子。私下问过几个医生,都说她腹部虚寒,又查不出原因,所以来神医这里求助——您尽管用药,哪怕猛一点的方子也没关系。”
那个太子妃只是坐在那里,面纱遮住了脸,一声不吭。
“半年时间很短,并不能说明什么。”初霜出于好意地劝告,“而且太子妃年纪轻轻,有的是时间慢慢调理身体,并不需要一上来就直接用猛药。”
“哪里有时间!”雷国太后却哼了一声,“万一让那个西宫的狐狸精抢了先,生出了长子可怎么办!”
“……”太子妃颤抖了一下,脸色瞬地苍白。
初霜大概明白了内里曲折,叹了一口气,便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既然你们不远千里从雷国前来求医,我当然不能推辞。只是妇科并非我擅长……”
“您是医圣的传人,哪里有您不擅长的?”雷国太后将随身带的东西推了上来,“这些东西只是略表心意——等慧心生下了儿子,定会十倍奉上。”
初霜看了一眼那个小箱子,里头层层叠叠全是珠宝,价值巨万,甚至还有外头难得一见的灵器。她只是将箱子阖起,道:“放心,在下定会尽力。”
她让那个太子妃在对面坐下:“来,让我看看。”
太子妃转头看了一眼太后,方敢掀起了面纱。她的容貌甚美,和太后有几分像,一张瓜子脸尖尖的,眼波朦胧,如同胆怯的小鹿,令人爱怜。
然而,初霜只看了她一眼,眼神便不易觉察地变了变。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太子妃吐出舌尖,仔细看了看舌苔,又探指切了一下脉,询问了一些身体情况,一边在医案上记录着什么。
“怎样?”雷国太后心急,忍不住问。
“我还需要一些东西才能确诊。能否劳烦您大驾,从院子另一头的药房里给我拿这些过来?”初霜沉吟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几行字,交给了雷国太后。
雷国太后哪里被人这样使唤过?然而奈何此刻侍从一个都没有被带进来,别无它法,只能亲身匆匆走了出去。
等她走远了,初霜才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了太子妃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吸气”。太子妃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却看到医师忽地抬起手,在她的小腹上按了一按。
“这里有东西。”初霜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别动。”
太子妃低下头去,竟看到初霜的手指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插入了腹内!
“啊……”她刚要惊呼,却被捂住了嘴。
“嘘。”初霜捂住了病人的嘴,轻声,“不用怕。”
初霜的手指直接从丹田探入她的腹内,飞快地探索着,太子妃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指尖一处处划过脏腑,不由得惊惧得微微发抖。
然而奇怪的是,却居然全无痛苦。
“好了。”女医师忽然抽手,站起身回到了位置上。太子妃腹部全无伤口,初霜的手也丝毫不见血迹,只有指尖微微发红,捏住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仿佛是一个黑色的虫子,在她的手指间不停地挣扎。
“这……这是……”太子妃吓得发抖。
初霜凝望了那东西片刻,叹了一口气,手指忽然一错,一团白色的光芒在指尖燃起,瞬间将那个小东西化为灰烬。
太子妃看得怔住了:“这……究竟是什么?”
“你以前曾经被侵蚀过吗?”初霜低声问,“在永夜期间?”
“没……没有啊!”太子妃颤声,竭力回忆着,“我……我从小被曾姨母带入宫里抚养,没有出过宫门,更、更加不曾遇到过魔物!”
“那就奇怪了,”初霜喃喃,“为何你身上居然寄生着暗豸?”
“暗豸?”太子妃失声惊呼,脸色煞白,“那是什么?”
“是一种诞生于黑暗的小东西,专门寄生在人的身上,汲取生气,”初霜简短地说了几句,安慰她,“放心,这种东西在很多经历过战争的百姓身上都存在,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并不会令人丧命。而且,现在也已经被我摘除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气,颤声:“那……我何时能够怀上孩子?”
初霜停顿了一下,低声:“太后平日对你好吗?”
太子妃怔了怔,下意识地喃喃:“自然是好的。”
初霜眼神有些悲伤,叹息:“那么,但愿她知道你不能生育之后还会对你好。”
太子妃全身一震,脱口惊呼:“什……什么?!”
“你应该是被人暗中算计了,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初霜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这只暗豸寄生在你腹部多年,即使如今我把它取出来,你也永远无法生育了。”
太子妃剧烈地颤抖着,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能!”
“我支开皇太后,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初霜抬起头,看着脸色惨白的太子妃,“我会替你保密,开一些养元气的方子让你回去——至于要不要告诉太后,要什么时候告诉,你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再拿个主意。”
“……”太子妃双手发着抖,半晌不说话。
“快坐回去吧,”初霜将她按回位置上,轻声,“太后很快就要回来了。”
然而太子妃双目无神地站在那里,全身抖得如同风中的叶子,忽然间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失声哭喊出来:“不……不!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帮帮我!”
初霜没想到她一瞬间崩溃,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没可能了,”她低声,“你已经无法孕育胎儿。”
“不……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一定要生一个儿子出来……不然会被废黜的!”太子妃不顾一切地哭了出来,声音发抖,“你是医圣的传人……没有你治不好的病!你一定有办法的!”
“不……我没办法,”初霜低头看着那个崩溃的少女,眼神也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丝苦痛,喃喃自语,“我有太多治不好的病……我不是神。”
然而,太子妃却抱着她失声大哭起来,怎么也不松手:“不会的!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
“好了,快别哭了!”初霜有些焦急,抬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低声,“太后就要回来了。万一被她知道……”
“被我知道什么?”雷国的太后不知何时已经赶回来了,一把拉开门,眼神几乎要冒出火来,“你们背着我在说些什么?她不能生?不可能!”
显然已经听到了她们对话的最后几句,华贵威严的老妇人也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几乎是咆哮起来:“慧心才二十岁,健健康康的,怎么会不能生孩子?!”
初霜眼看掩不过去,只能低声:“她的确是不能……”
“是她……是她!”掩面哭泣的太子妃身体一震,忽然变了脸色,跳起来指着初霜大喊,“她、她刚刚用手指插入了我的肚子里,说要检查!她扯出了我肚子里的东西!好痛……是她害了我!她、她一定是被西宫那边的人给买通了!”
初霜瞬地怔住了,看着自己的病人说不出话来——这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太子妃,居然能瞬间说出这种指鹿为马的话来?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支开我,擅自对慧儿下手?谁给你撑的腰?”雷国太后看着桌子上那块带血的布巾,瞬地也变了脸色,怒喝,“西宫那个狐狸精给了你什么好处?贱人!”
雷国太后一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来!
她闪避不及,只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太后的耳光还没落到她脸上,半空里有一道影子掠过,伸出去的手臂忽然喀拉一声,竟然瞬间扭断了。
“谁?”雷国太后发出了一声痛呼,然而房间里却没有任何人影。
“你这个贱人,居然会妖术!”雷国太后捂住了手臂,脸色煞白,“来人!”
无数的仆妇嬷嬷瞬间冲了进来,团团将初霜围住。
“不是我……不是我。”初霜喃喃,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些年来,她和魔出生入死的搏斗,经历过无数惊心动魄的大战,然而在面对着人世里尔虞我诈的争斗时,她却依旧茫然无措,犹如一个手无寸铁的幼儿。
雷国太后压根没心思听她分辩,厉声吩咐:“来人!给我把这个医馆封了,所有人都给我扣下来,带回国去审问!”
“是!”那些人高马大的妇人冲了过来。
“放开师父!”医馆弟子听到这边不对劲,也立刻冲了进来,用力推开了那些人,“你们这些家伙,从这里滚出去!不许再来这里看病了!”
一时间,梦初堂内乱作一团。
然而奇怪的是,初霜一直站在原地没动,雷国太后的仆从想上去抓住她,可没等靠近却都发出了一声痛呼,往后直跌了出去,仿佛虚空里有无形的屏障将这个茫然无措的医师给围了起来。
“这个贱人,居然还在用妖术!”太后捂着扭断的手臂,气急败坏,“快去把车上的随行武士们都叫进来!”
“是!”仆人连忙跑出去。
然而,这边的门一开,就被人一脚踢了回来。
“谁敢在这里闹事?”一个声音带着十万分的怒气大喊,挡在了初霜面前,一身红衣如火,竟是冲灵从天而降。那个炎国的小公主气呼呼地冲了进来,一手掏出了一把短刀,指着当先那几个仆妇,厉喝:“都给我滚开!敢动初霜姐姐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让她活着走不出这个医馆!”
“你是谁?”旁边的仆人大喝一声,“见了雷国太后还不下跪?!”
“跪你个头!”冲灵气急大喝,声音竟比对方还大,“你们这些贱人,见了炎国公主殿下还不下跪?!”
公主殿下?雷国一行人一下子怔住了。
“小丫头,你就是冲灵?”太后毕竟老成,从赤霞衣上一眼判断出了来人的身份,沉下了脸色,“即便是你哥哥亲自来,也少不得要卖我几分面子——”
“老妖婆,少给你自己的老脸贴金了!”冲灵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若是我哥哥亲自来,看到你敢碰初霜姐姐一根手指头,少不得要把雷国给灭了!信不信?”
“……”雷国太后毕竟老成精明,狂怒之中也没有忘记事情的轻重缓急,吸了一口气,打量着初霜,脸色阴晴不定。
当年,在魔被封印之后,星空下诛魔英雄四散离开,只留下无数传说。然而在那些史诗里,被歌颂的英雄却只有六位——因为医师并不能亲身参与战斗,那个白衣女子始终隐藏在同伴们的背后,渐渐便淡化成了一个背影。
而此刻,听到冲灵这种口吻,雷国太后倒是冷静了下来:这个看上去衰老的女医师,说不定真的会和炎国皇帝有着极深的关联?此刻在人家的国界内,这位炎国公主做事又任性冲动,自己看来的确是不好再硬着来了。
她狠狠地盯了初霜一眼,拉起了哭哭啼啼的太子妃,转身便走了出去。
在不远处的檐角,有一个黑影也悄然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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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么我跑出去才几天,这里就变这样了?”冲灵看着乱糟糟一片的梦初堂,心情很差,“我哥哥他不会是忙着大婚就把你给彻底忘了吧?居然让外人跑到自己地盘上撒野,还算什么东陆霸主!”
“其实也不怪那位太后……”初霜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
“这个太子妃怎么那么坏!”冲灵听了也是乍舌不下,气愤愤地嘀咕了半晌,忽然道,“哎……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你不嫁给我哥也挺好的!”
“怎么又说这种话?”初霜微微蹙眉——她们年龄相差了十岁,初霜一直将她当做小妹妹看待,因此也不怪她经常口无遮拦。
“这些后宫里女人的争斗,真是比魔鬼还可怕十倍百倍啊。”冲灵喃喃,“我将来一定也不会嫁给什么太子皇子,哥哥要是逼我,我就逃!”
“冲羽一向疼你,又怎么会逼你?”初霜微微笑了一笑,道,“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我……”冲灵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看了看周围,忽然道,“这些天,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初霜有些不解:“什么人?”
“比如……久别的故人什么的。”冲灵不敢直接问玄靖有没有来找过她,只能绕了一个弯子打听,“毕竟我哥要大婚了嘛……估计你们以前很多认识的朋友都会来天临城,不是吗?”
“这个啊,”初霜笑了一笑,“还没有人来,不过也快了吧?”
啊?冲灵不由得微微一怔:怎么,玄靖那家伙和自己分道扬镳之后,居然还没来天临城?不可能啊……他怎么会那么慢!不会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不过那家伙这么厉害,怎么着也不像会是出事的样子。
那又是为什么?
然而初霜的身子忽然微微晃了一下,竟然忽地软倒。冲灵下意识地一个箭步,伸手托住了她的肩膀,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啦?”
“没什么,”初霜稳了稳神,重新睁开了眼睛,虚弱地道,“被她们一闹,有点累了。你扶我回房间去休息一下就好。”
冲灵连忙连扶带抱地把她送回了房间,仔细看了她一眼,发现对方的脸几乎苍白得透明,有一种不祥的通透干净,心里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脸色怎么那么不好!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我自己就是医师,怎么会病呢?”初霜却只是微微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来,倒出一颗淡绿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你也不用告诉冲羽了——他正忙着大婚的事,别让他分心。”
冲灵不忿:“难道就这样便宜了那些人?”
“反正也没出什么乱子,不是被你打回去了吗?”她没有再继续闲聊,看着外头的弟子们打扫着乱糟糟的医馆,对冲灵道,“难得你回来了,我们今晚去外面用餐吧……也算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好呀好呀!”冲灵难得看到她愿意外出,不由得开心起来,挽着初霜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尽管服过了药,女医师还是有些虚弱,扶着冲灵走了出去,脚步很轻。夕阳西下,映照在女子洁净苍白的脸上,恍惚就像是冰上渐渐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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