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里坐着一个穿着羊毛西服的人,腿上放着顶帽子,帽子上搁着一本平装书。雷布思半小时前刚见过这个人,他是一名警官,此刻正坐在一扇紧闭的门外,门里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这个“羊毛西服”名叫雷德帕斯,不是圣伦纳德警署的。他进入警察局还不到一年,是刚毕业的新人,外号“教授”。他个子很高,一脸雀斑,总是带着一种羞涩的表情。看到雷布思走过来,他便合上了书,一根指头还夹在刚看到的那一页里。
“科幻小说,”他解释说,“老以为年纪大了就不会爱看这些了。”
“有很多事都不是年纪大了就可以摆脱的,小子。这书讲的是什么?”
“老套路:时间的连续性受到威胁;平行宇宙。”雷德帕斯抬起头来,“您对平行宇宙怎么看,长官?”
雷布思冲着他背后的门点了下头:“谁在里面?”
“肇事逃逸案的受害者。”
“情况很糟吗?”“教授”耸耸肩。“在哪里出的事?”
“明托街口。”
“肇事的车有线索没有?”
雷德帕斯摇头:“等着看她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些线索了。您在这儿忙什么,长官?”
“差不多的故事,小子。你也可以称之为平行宇宙吧。”
希欧涵·克拉克走到近旁,手里端着一杯新买的咖啡。她向雷德帕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他立即站起身来。良好的教养为他换来一个会心的微笑。
“泰尔福特不想让丹尼开口。”她对雷布思说。
“显然。”
“同时他也想扳回一城。”
“必定如此。”
她直视着雷布思的眼睛:“我想,刚才在那里他有点过分了。”她指的是克拉弗豪斯,但是不想在下级警官面前指名道姓。
雷布思点点头:“谢谢。”意思是:当时你没有直说,做得很对。克拉弗豪斯和克拉克现在是搭档,她让他下不来台,对自己也不会有好处。
门滑开,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她年纪很轻,看起来疲惫不堪。在她身后的房间里,雷布思看到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边上的医生和护士在折腾各种机器。然后门又关上了。
“我们淮备对大脑做个扫描。”医生对雷德帕斯说,“您跟她的家人联系过了吗?”
“我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她的东西都在里面。”医生又打开门,径自走进去。病房里的一张椅子上放着叠好的衣服,下面压着一只包。医生把包拿出来的时候,雷布思看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扁平的白色纸板盒子。
一个白色的纸板比萨盒子。衣服:黑色牛仔裤、黑色内衣、红色缎子衬衫、黑色粗呢外套。
“约翰?”
还有黑色的皮鞋,两寸高的鞋跟,方头,看上去很新,但是有一些磨损的印记,好像在马路上被拖出了很远。
他现在已经在病房里了。他们在她的脸上罩了一个面罩,给她输氧。她的额头上有斑斑的伤痕和淤青,头发都拨到了后面。她的手指磨出了泡,手掌遍布伤痕。她身下不是真正的病床,只是一张比较宽的不锈钢手推车。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待在这里。”
“怎么了?”
“这位先生——”
“约翰?约翰,这是怎么了?”
她的耳环已经被取下来了。三个小耳洞,其中一个比另两个要红一些。脸露在床单外,眼圈又黑又肿,鼻梁断裂,两边脸颊上都有擦伤,嘴唇开裂,下巴上有破皮,睫毛一动不动。他看见一个交通肇事逃逸案件的受害人。但在一切的背后,他看见的是他的女儿。
他放声大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