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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你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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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木是我的同桌,我唯一的朋友。

  他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做事总是不按牌理出牌,快考政治的时候他拼命背历史,天气很冷的时候只穿一件薄薄的衬衣,韩剧最流行的时候他躲在家看老掉牙的《上海滩》。很多人都不想理我这样的坏女生,他却死心蹋地和我做好朋友。

  阿木总说我不坏,也不让我自己说自己坏。很多时候,他就像我的私人秘书,提醒我哪天该带什么书哪天会考什么试,从不嫌烦嫌累。我问过他干嘛要对我那么好,他说我在幼儿园的时候曾经替他抢回过一块给别的小朋友抢去的饼干,我是一点也不记了。不过我相信阿木,他从不撒谎,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

  其实。我也不算是那么坏啦,就是有时翘翘课,和老师顶顶嘴,和那些优等生们作作对而已。最过份的也不过是今天早上,我顶着一头鲜红色的头发招招摇摇地进了学校和教室,把我们班主任Mr李吓得差点晕在了讲台上。

  等到终于回过神来后,她问我说:“杜萌,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我装做听不懂。

  “你给我出去!”她用手指指着门外说:“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我歪歪头笑笑,站起身就往外走,等我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一把抓下了我的头发。全班顿时笑得乐不可支,因为那不过是一头假发而已。Mr李真笨,她不知道我如果要染发肯定不会染成红色,我喜欢的是绿色,很鲜艳的那种绿,像Mr李当时的脸色。

  下课后,阿木对我说:“杜萌,不要玩那么过份么。你知不知道Mr李有心脏病?”阿木的爸爸常年在国外,受他爸爸的影响,他的英语一流,口语相当不错。是Mr李的得意门生,他当然要替她讲话。

  “真的?”我大惊小怪地说:“那我下次要小心些。”

  “我是说真的。”阿木认真地说,“她真的有心脏病,你不可以气她。”

  “好。”我无精打采地说。

  “你不开心?”阿木说:“这个周末我陪你去‘寂地’看演出如何?”

  “不去。”我说,“要去你去。”

  我很讨厌提到“恋爱”这个词,简直俗不可耐。所以我和阿木,至多算得上是朋友。在别人的眼里总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有那么一点乱意思的朋友。我不知道阿木欣赏我什么,反正我欣赏他除了他老实以外,最主要的是他是那种很独立的男生,做事也相当有主见,从不和别人一样,拿另类的眼光来看我。而且她妈妈人也很好,我在她家看一天的电视她也不会讲我,还买墨西哥鸡肉卷给我吃。

  放了学,我拉着阿木和我一块去音像店租《薰衣草》。

  《流星花园》过气以后,我们班开始流行《薰衣草》。那个叫许绍洋的长得一般,唱歌更是不敢恭维,可是大家都喜欢,大家都喜欢我就想一定要看一看。不知道是不是我早上气了Mr李的缘故,阿木的情绪一直都不是太好,等我把带子拿到手里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杜萌,其实这种片子还是少看一点好。”

  “那什么多看一点好?”我反问他。

  “多看点书不好吗?虽然现在才高一,可是高考说来就来,说什么也该抓抓紧是不是?”他站在那里,个头挺高,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觉得他很看不起我,我丢下片子从音像店里冲出去,外面有雨,不过下得不大,我把车骑得飞快,我知道他没有跟上来。经过麦当劳的时候,我冲进去给自己买了一只甜筒。人很多,我等了很久才把甜筒握在手里,舔下第一口的时候,我的眼泪开始流了出来。我就那样流着泪坐在麦当劳和别人惊奇的目光里固执地吃完了一只甜筒。等我走出麦当劳的时候,雨停了,阳光万丈。

  我做出一个决定,永远也不要理阿木。

  他做他的好学生,我做我的坏孩子,我们根本就是平行线,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阿木却永远大智若愚,天生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我刚到家他的电话就来了:“回家啦?有没有淋到雨哇?”

  我一句话不说挂掉了电话。怕他再打,听筒搁到一边。

  我在阳台上打掌上游戏机,打累了,就坐着看天慢慢地暗下去。妈妈的尖声大叫忽然野蛮地撕破黄昏的暮色:“杜萌,杜萌,你怎么电话也不放好,你怎么越来越没头没脑?你这样你爸爸的电话怎么打得回来?”

  我妈妈现在在更年期,一般来说,这种数落从一开始至少要持续半小时。但是那天竟然没有,她走过来对我说:“快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让他今晚早点回家。”

  “你为什么不打?”我说。

  “让你打你就打。”她眼眶忽然红了,“你告诉他我有事情要跟他说。”

  她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软软的样,头发很乱,从额头上散落下来显得她异常的憔悴。我的心疼了疼,可是我还是不想打电话,我对妈妈说:“如果爸爸不想回家,逼是没有用的。你要是想跟他说什么,应该自己打电话告诉他。”

  “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妈妈激动起来,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说,“事到如今,如果你也不护着我,你是不是要妈妈去死?”

  “好,好。”我投降,“我这就去打。”

  我躲到房间里打爸爸的手机,他过了很久才接。听到是我,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小萌啊,有事吗?”

  “是不是没事就不可以打杜经理的电话?”我讥讽地说,“或者,我需要预约?”

  他在那边沉默。

  “我代表妈妈通知你,今晚你早点回来。”说完,我迅速地挂了电话。门一把被拉开了,我知道妈妈一直站在外面,她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说:“你爸爸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我继续埋头到我的“贪食蛇”游戏里,我听到自己冷漠的声音:“如果他不回来,你跟他离婚就是。”

  “小萌!”妈妈的脸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家啊,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离婚,你就没有家了!你怎么可以说出这么可怕的话来!”

  “如果你们都不珍惜这个家,我要它有何用!你们整天不是吵啊吵就是冷战,又什么时候顾及过我的感受?”我大喊大叫说:“我早就受够了!离就离,谁怕谁啊!”

  妈妈想打我,但是她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她自己瘫倒在沙发上。

  我没有扶她,而是转身冲出了家门。

  又开始下雨了。十一月黄昏的雨带着丝丝的凉意打在我的身上。我无处可去,以前每次这样,我都是躲到阿木家里。但现在我不会再去了,我永远都记得阿木今天下午看我时的那种眼神,我的高傲和自尊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子来看我,特别是朋友。

  我在妈妈的身上早就看到,女人没有自尊就等于没有了一切。

  于是我去了“寂地”。

  “寂地”是一个小小的Club,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都有一样无畏的眼神和寂寞的表情,听歌的时候大声呼喊或是默默流泪。我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让我觉得自己很成熟,谁也不会把谁当成孩子。

  我还喜欢这里那支有名的乐队“惊弓之鸟”,它们的成员也都是学生,吉它贝斯和键盘玩得好得不像话。不过他们只在周末的时候才演出。Onin是他们的主唱,一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男生,戴金丝边的眼镜,声音却极具爆发力。我听到他唱的第一首歌叫:《噢吧之歌》,歌词是这样的:

  有一天一头猪向我走来

  我就向它敬个礼呀

  有一天一条狗向我跑来

  我就跟它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有一天我变成头猪向你走来

  我也要你给我敬个礼呀

  有一天我变成条狗向你跑来

  我也要你跟我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我差点没笑翻过去。

  阿木却有些坐立不安,他是好学生,被我拖到这样的地方实属无奈。后来我再也不和他一起来,他在我身边,我反而不自在。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算多。我独自坐在那里,跟服务生要了一包烟。我其实不会抽烟,可是我会吐烟圈,吐得又大又圆。就在这时有男生坐到我旁边来搭讪,他夸我的嘴唇很漂亮。我做出呕吐状。他越发对我感兴趣,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儿去飚车。

  “我还不想死。”我说。

  “这么漂亮长了张乌鸦嘴。”他扫兴地说,“我他妈要是玩出人命了,成了厉鬼第一个找你。”

  “我一定等你。”我说。

  他哈哈大笑,伸出手来拉我:“走走走,小妹妹,今晚我泡定你。”

  我其实一点也不怕,可是我大声地尖叫,这让我觉得痛快。我还学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将一杯冰水泼到那男生身上,这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臂膀,那声音很好听:“女孩子最好不要打架。”

  是Onio。

  他放开我后转身对那男生说:“对不起,这里是听歌的地方。”

  男生好像有点怕Onio,拍拍屁股走掉了。

  我跟Onio说谢谢,夸他的歌唱得好。他并不稀罕我的表扬,连唇角都不往上扬一扬。我朝着他背影喊:“你酷到可以交税哦,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他回过头来咧开嘴笑了,像只青蛙:“想听什么歌?”

  “《惊弓之鸟》!”我挥舞双手,像个小神经:“耶耶耶~~~来一首《惊弓之鸟》!”

  他真的给我唱《惊弓之鸟》,这是他们乐队的代表曲目,我百听不厌。Onio站在那里,将话筒轻轻一斜,我立刻听到他无与伦比的声音: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我没有受伤

  我只是吓了一跳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拍拍我的翅膀

  妄想飞去天涯海角

  这个世界危险太多

  幸福太少

  但我还是坚持着微笑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可是你

  可是你

  能不能看到我的骄傲?

  我拼命地鼓掌,然后就趴在桌上流泪了。生活充满了痛苦,我也是一只惊弓之鸟,可是我到哪里才可以找到自己的骄傲?我其实很少哭的,可是一天竟哭过两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一张纸巾递到我面前来,是Onio。

  他笑着说:“你是被我唱哭的第N个女生。”

  “臭美。“我说,“我眼睛进了沙子。”

  “是吗?”他俯下身子说:“让我替你吹吹。”

  我迅速地让开:“别想打我主意,我可是好姑娘。”

  “谁也没说你坏。”他在我身边坐下说:“我常常看到你,你好像每个周末都来?”

  “对呀。”我这才想起来说,“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会在?”

  “我不是好孩子啊。”他又咧开嘴笑了,“自由自在。”

  “你不念书?”

  “念也念,就是常常念不好。”

  “你不用念,”我说,“等你出名了,有用不完的万贯家财。”

  “托你吉言。”他说,“到那天一定分你一半。”

  就在这时我看到阿木,他站在门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Onio也看见了,问我说:“你的小跟班?”

  我朝阿木招招手,他很快过来,闷声闷气地说:“打电话去你家你不在,我估计你就来了这里,你妈妈让我叫你早点回去。”

  “回去干什么?”我没好气地说。

  “走吧,回去陪陪你妈妈,”阿木伸手拉我说,“你妈妈情绪好像不是很好。”

  我一把甩开他,拉住Onio说:“再唱,再唱一首给我听听好不好?”

  阿木前所未有的固执,不拉我走就不罢休。“走开,走开!”我气势汹汹:“再打扰我听歌的K扁你!”

  阿木灰头土脸地走出了寂地。Onio说:“你的小男朋友很喜欢你。”

  “不是男朋友。”我纠正说,“也许连朋友都谈不上。”

  “拥有的时候总是不懂得珍惜。”Onio说:“我以前有个同桌,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她不喜欢我唱歌耽误学业,每天都劝我。有一次我当着众人的面损了她,可是第二天她就被车撞死了。”Onio的眼神暗淡下去说:“我连说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那晚Onio给我唱很多的歌,散场的时候Onio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吗?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做个乖孩子啊,我看得出来你不想坏的。”

  我恍恍惚惚的点头。

  当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家里一片狼籍,想必他们刚经过一场混战。

  我冷冷地想: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姻?这就是生活?

  简直一钱不值!

  我穿过一片混乱走进我的小屋,爸爸在身后喊住我说:“小萌,你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

  “你管不着。”我把门砰一声关了起来。

  第二天,阿木在上学的路上等我。他的书包看上去很沉,原来他给我带了很多的复习资料。“小萌,”他对我说,“你看看好么?这些书都很有用的。马上就要考试了,其实你很聪明,可以考得很好的。”

  “去你的。”我说。

  他还是把书放在了我的书桌上。我把他们一股脑儿扫到了地上。阿木在众目睽睽下走过来收起他们,再次放到了我的桌上。

  这次我没有再扫。我感觉得到,阿木好几天都在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我不敢回看他,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吧,还好我现在有了Onio,他唱歌是那么的好听,他说过,我和他以前的同桌很像,特别是眼睛。

  周末的时候我再去了寂地。可是我没有看到Onio,贝斯手告诉我说,Onio出国了,那天是他最后的一次表演。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那晚跟本就没有说……”

  “男孩子总是喜欢这样,把再见说得不露痕迹。”贝斯手笑着递给我一张纸说:“Onio留给你的。”我展开,是手抄的歌词,《惊弓之鸟》的歌词,我那天向他讨的,歌词下面写了一句话:痛苦是他们的,骄傲是自己的。

  走出寂地的时候,发现阿木在门口等我。他背着一个大书包,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天空又下雨了,这个季节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雨,他就这么一路陪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地走向回家的路。

  快到我家家门口的时候,路很烂,好多大大的水坑。阿木朝我伸出手说:“杜萌,我牵着你跳过去吧。”

  阿木的手掌很大,掌心的温度让我对他的恨分崩瓦解。我听到他说:“杜萌,我们是好朋友,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过。”

  “我相信。”我说。

  我真的相信。

  分手的时候,我跟他说谢谢,他动了动嘴唇,我以为他要说再见,可是他没有。

  第二天上学,阿木的座位是空的。

  Mr李告诉大家,他去了澳州念书。我默默地坐我座位上,抽屉里放着阿木留给我的一封信,信很短:

  “从知道我要出国的那天我就一直在想,没有我你怎么办?到今天我才明白,好朋友是要相互信任的,所以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好。你一生的好朋友:阿木

  PS:不可以让我失望哦。”

  我在众目睽瞪中失声痛哭,男生们果真都是这样啊,将再见说得不留一点痕迹。如果还可以见到阿木,我要告诉他,以后的每一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自己。也许我像Onin歌中所唱到的那只惊弓之鸟,可是我一定会,一定会让他看到我坚持的骄傲。

  不让他失望,也不让友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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