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自己房间给同桌赵蜜打电话。
“啊!有这样的事!她妈妈真的死了?你看见了吗?”如她所料,赵蜜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嘴巴里好像还在嚼口香糖。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邱小眉那张惨白的脸在莫兰眼前一晃而过。她立刻甩了下头,强迫自己立刻忘记。
“啊!太可怕了!好吓人啊!那付远有没有哭?”赵蜜似乎对付远的表现特别好奇。
“她呀,好像根本就无所谓!她一滴眼泪都没掉,真怀疑那个邱小眉是不是她亲妈。”莫兰想起付远脸上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就觉得心寒,“你知道吗?警察在她家搜查现场的时候,她居然跑到隔壁的小亭面馆去吃面了。我看见她在里面狼吞虎咽,点的还是那家面馆最贵的招牌黄鱼面一。更可气的是,她居然还叫了一瓶冰雪碧!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好像在庆祝她妈妈被谋杀!”说到这里,莫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响了,连忙降低了音量,她不想让父母听到她在说什么。
“小魔神面馆?不会是杜云鹤家开的那一家吧?”赵蜜道。
杜云鹤是高一(3)班的另一名留级生。虽然同是留级生,但杜云鹤却有着跟付远完全不同的待遇,因为这位长相英俊的少年,从12岁开始就参加各种影视剧的拍摄,现在已经是本市小有名气的演员了。他是庆北高中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他有无数的崇拜者,就连老师也对他另眼相看。可是莫兰从来就不喜欢这个油嘴滑舌,动不动就炫耀自己演艺经历的杜云鹤。
“她家是开面馆的?”莫兰很意外,她没想到那家略显简陋的小面馆跟杜云鹤还能扯上关系。她听杜云鹤吹嘘过他的家庭——“我家是搞餐饮业的”,原来开的只是这么一间不起眼的小面馆。
赵蜜听出了她的不屑,说道:
“你可别小看那家面馆,在附近很有名。所说15年前就有了,他父母就是靠这家店把他们两兄弟养大的。我去吃过那里的招牌黄鱼面和爆鱼鳝丝面,味道确实鲜。”
“原来开了那么久了。”被赵蜜这一宣传,莫兰对那里的面也产生了兴趣。她想,要不改天叫自诩美食家的老爸一起去尝尝?是吃招牌黄鱼面,还是爆鱼鳝丝面?她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就听到赵蜜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地说:
“真没想到付远也会去那家店……其实我一直觉得付远好像对他有点意思。”
“啊?不会吧?”莫兰大吃一惊,黄鱼面的影像在她脑海里瞬间消失。付远和杜云鹤?她实在无法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而赵蜜接下去的话,让她更意外。
“杜云鹤生日,付远送去他礼物。”
“什么什么?”
“杜云鹤生日那天,不是把我们都请去了吗?”
“我没去。”莫兰那天跟父亲去拜访他的老朋友了。
“对了,你没去。可我去了。他那天请了全班同学,你知道吗,付远也去了。”
“啊!她也去了?”莫兰真的没想到。
“对啊。她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份礼物,是个长方形的盒子。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然后……可能是因为没人理她,她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吧,只待了20分钟就走了。杜云鹤还送她到门口,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嘿,这家伙还挺有教养的。”赵蜜兀自笑道。
“可能他也没想到付远会去吧?”莫兰还是不敢相信,走路时脸永远朝着地面的付远会带着礼物出现在一个帅哥的生日晚会上。
“肯定的。”赵蜜好像在电话那边重重点头,“杜云鹤请她,是因为他要请的是全班,不好意思把她撇在外面。谁知道她还真的去了,所以我觉得付远很有可能对他有意思。那份礼物跟她的人可不一样,干干净净的,外面还包了彩色包装纸,看上去很精致的样子。当时大家都很意外。”
“有这样的怪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莫兰恼火地问。
“这事就发生在前天,我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哪。再说,第二天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你却说,你讨厌杜云鹤,不想听他的事,所以我只好闭嘴了。其实,他那天弹吉他唱张学友的新歌,真的很棒。我都听入迷了。”
赵蜜的话提醒了莫兰。她蓦然想起,杜云鹤的生日就在4月1日。当时,她还暗地里跟赵蜜说,在愚人节出生的人,要不是特别聪明,就是特别傻。她觉得杜云鹤就属于后一种。哪有中学生给自己印名片的?最可笑的是,他还在名片上印了“著名演员”四个字。莫兰觉得凡是自己说自己“著名”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名气,而且,将来也不会出大名。
“呵,他还弹吉他了!”莫兰不自觉地语带讥讽。
“嗯,是啊,那天他兴致很高。”说到这里,赵蜜话锋一转问道,“莫兰,那最后戒指找回来了吗?”
这句话正好说到了莫兰的心坎里。
“没有啊。”她烦恼地回答。
“那怎么办?”
“我想……”莫兰决定把她的打算说出来,这时,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莫兰,别打电话了,快出来吃饭。”
“哦,我马上来。”她答应了一句,随后压低嗓门对赵蜜说,“我想晚上自己去那里找找。你有空吗?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啊?你要自己去?”赵蜜很吃惊。
“要是被我妈知道我把戒指给了算命婆,那还不得骂死我啊。”莫兰朝门口瞄了一眼,低声道,“警察已经把尸体搬走了,付远也被带到警察局去了,晚上那里没人,我想自己去找找。怎么样?你去不去?”
赵蜜想了想道:“好吧。我陪你。”
“哈哈,太好了。”莫兰很高兴,又提醒道:“别忘了带上手电和手套。我们不能开灯,也不能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
“明白,那叫保护现场。”赵蜜说完,又在电话那边小声欢呼,“好刺激啊!莫兰!我还是第一次去杀人现场!”
晚上9点,赵蜜按照约定,先给莫兰打了个电话,然后,莫兰以归还赵蜜数学课本为由,堂而皇之地走出了家门。赵蜜在路口的水果摊上等她。两人见面后,就直接去了公共汽
车站。付远的家跟她们两人所住的小区相隔两站路的距离,她们乘上公共汽车后,没多久就到了彩屏路。
“她家居然住在彩屏路。”赵蜜跟着莫兰下车的时候,嘀咕了一句。
“彩屏路又怎么啦?”莫兰勾住好朋友的胳膊往前走。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有个同学也住在那里。”
“谁啊?”莫兰奇道。
“老夫子啦。他爸原来是钟表厂的,下岗后在那里开了家钟表铺,他们就住在钟表铺楼上。”赵蜜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老夫子名叫薛震,是全年级的学习尖子,一个会为考试成绩跌出前三名而痛心疾首的学习狂人。因为他从不与名次低于十名之外的人说话,也从不帮助学习成绩较差的同学,所以,以他如此优异的成绩,居然不是班级的学习委员,也不是任何别的干部。莫兰的成绩差不多总在十五名左右徘徊,所以,两人从没有过任何交往。
等等,钟表铺?莫兰骤然停住了脚步。
“彩屏路是不是只有一家钟表铺?”她问赵蜜。
“对啊。那又怎么样?”
“付远家就在那家钟表铺旁边的弄堂里。”
“真的?好巧啊!”赵蜜大叫,随后便疯疯癫癫地笑道,“那他们算不算是青梅竹马呀?”
“嗯嗯,还是两小无猜呢。”莫兰重重地点头笑道。她能想象老夫子听到她这句话会有多生气。
前几个星期,她曾经向薛震请教过两道数学题,当时薛震脸上那不耐烦的神情,她至今记忆犹新。“怎么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上课时你都在听什么?你们女生的逻辑思维就是不行。”薛震居高临下地教训她。
“因为不会,所以才来请教啊。如果你也不会,我还来请教你,那才是逻辑不对呢。”莫兰当时回敬了一句。被她抢白后,薛震显然很不高兴,后来给她讲解那道题明显敷衍了事。最后,莫兰没等他说完就拿着作业本走了。她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跟这个人说话。想不到,他就住在付远的旁边。
莫兰和赵蜜走了大约七八分钟,来到彩屏路38弄。这时候,旁边36号的钟表铺已经打烊,莫兰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钟表铺的楼上,楼上果然亮着灯。这时候老夫子在干什么?是在研究那些难解的数学题呢,还是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此时正在为隔壁同学家发生的凶杀案而惴惴不安?
莫兰很想知道,薛震对既是邻居又是同班同学的付远到底知道多少。但她猜想,一旦有人去问他,他一定是那副欠揍的鬼样子,一边摇头,一边眼睛朝天花板翻,“谁?付远?我怎么会跟她说话?有这必要吗?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薛震一定认为,像付远这样的女生,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薛震不是单独生活,他有家人。有家人就难免会有八卦,付远和邱小眉又如此特殊,他不会什么流言蜚语都没听见过吧?他也不可能对她们母女的关系一无所知。他们又是近邻,假如他从自己家的窗口往下望,谁知道会不会无意中窥探到什么。啊!莫兰忽然想到,假如她能证明,薛震有机会偷窥付远的生活,警察会不会经常去找他?老是被警方打扰,一定会浪费不少本应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到时候,他该多烦恼!
可是,当莫兰拐进38弄走到钟表铺的背面后,却大失所望。她发现从薛震所在的二楼房间是无法看见付远所在的2号的。原因有二:第一,钟表铺的背面栽了两株枝叶茂盛的夹竹桃,它们把二楼窗口的视线全挡住了;第二,钟表铺面对的
是弄堂里的第一排房子,它们都是单号,而付远所住的2号,属于第二排。所以薛震在自己家是怎么都无法偷窥付远家的生活的。看来,想给他找点麻烦也没那么容易。
“你在看什么?”赵蜜问她。
莫兰带着几分不甘心,把目光从夹竹桃上移开。
“没什么,我们走吧。付远住第二排。”莫兰拉住她的胳膊,朝前走去。
2号门前的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隔离带已经撤除,这跟几个小时前,父亲带她离开时的喧闹场面截然不同。那时,几乎整个弄堂的居民都围在隔离带外面,街上的行人还不断涌向这里,就连摆摊的小贩也纷纷移师到这条窄窄的弄堂。一时间,这条破落的小弄堂里,有人讨论凶杀案,有人买菜,还有人在旁边打听消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可是恢复了平静之后,这里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2号的铁门开着,莫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她没敢走近101室,而是站在铁门口朝那里张望。一楼有六户人家,她担心太接近101室,会引起邻居的注意。现在这种时候,即使是再冷漠的邻居,也一定草木皆兵。
“我们怎么进去?门好像锁着。”赵蜜小声问她。
“我们可以从窗口爬进去,下午付远就是这么干的。”莫兰道。她早就知道,她们只能通过公共花坛里的那扇窗爬进去,所以临行前她特意换了行动方便的牛仔裤,因为看见警察们都穿着鞋套,所以她也带了两副鞋套。
“还要爬窗?”赵蜜似乎有些胆怯。
“一楼你也怕?走吧。”莫兰不由分说地拉着赵蜜绕到了屋子的另一头。按照之前的路线,她们来到101室卧室的窗口。她把鞋套塞给赵蜜,“快套上。”
“可是这里有防盗窗啊。”赵蜜一边套鞋套,一边说。
“别急,付远早就替我们撬开了。”莫兰用戴着手套的手将防盗窗的一角向上一推,防盗窗颤颤巍巍抖动着露出了一个大缺口。
“呵,真的可以爬进去!”赵蜜小声道。
“看见没有,窗子虽然关着,但有条缝,只要撬一下就行了。”莫兰从包里取出螺丝刀,正想按照付远的做法,将螺丝刀插入那条窗缝,却发现,窗户本来就半开着。她想,这样正好!省事了!“你准备好了吗?”她回头悄声问赵蜜。
“没问题了。”赵蜜答。
“那我先爬进去,你跟上。”
“好。”
莫兰打开玻璃窗,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幸好外面有路灯。莫兰借着昏暗的灯光朝里张望,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墙上的一个跳跳鸟挂钟,那上面的时间是10点43分,啊,这么晚了?!莫兰被这时间吓出一身冷汗,她马上低头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原来才9点30分。这个钟足足快了1小时13分,快得可真离谱。
不过,9点30分也不早了。父母以为她只是去一条马路之隔的赵蜜家送课本,如果太晚回家,会让他们起疑心的,所以得速战速决,就算找不到戒指,也得在10分钟之内离开。莫兰打定主意后,便双臂一撑,纵身向上跳起,随后一脚跨上窗台,另一条腿紧跟着爬了上去。她蹲在窗台上往下看,窗子下面塞了一大包东西,就那味道,她猜八成是中草药。她父亲是个名中医,外公在世时,家里常年都在熬中药。她对这味道太熟悉了。
她小心地避开那包中药,跳了下去,随后转身把赵蜜也从窗外接了进来。
“现在我们该干什么?”赵蜜问她。
“我要翻下她的抽屉,看看有没有化妆包、首饰盒之类的东西。你帮忙翻下梳妆台的抽屉吧。”莫兰一边说,一边悄悄关上了窗,然后拿出了手电筒。
卧室里共有五件家具,一个大衣柜,一个五斗橱,一个梳妆台,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床头柜。莫兰决定先从五斗橱开始翻找。她先打开第一格抽屉,那里放着一些证件。莫兰随手拿起一张小学毕业证书,立刻吃了一惊,那是付远吗?小学时,她可真是个俊俏的小女孩。
“喂,赵蜜,快来看!”虽然时间紧迫,她还是忍不住要跟朋友分享这个发现。
赵蜜看了照片后,也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是……付远?”
“女大十八变吧?”
“人家越变越美,她怎么越变越丑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知道,变化真大,看上去也不像整容的。”莫兰大惑不解地放下那张毕业证书。又拿起另一张毕业证书,那是付远的父亲付峥嵘的大学毕业证书,虽然已经很旧了,但看得出来,付远跟她的父亲长得很像。接着是邱小眉的毕业证书。让莫兰非常意外的是,邱小眉居然上过大学。虽然是夜大,但也是S市中医学院发的毕业证书。谁能想到,一个在菜场卖中药的老巫婆,竟然还是个名片大学的大学生?是什么样的经历导致她最后选择了这条路?还是,那根本不是她的选择,她只是无奈为之?还有,付远的父亲又到哪里去了?
莫兰的最后一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在毕业证书下面压着付远父母的离婚证书。原来,他们三年前就离婚了。
“喂,你知不知道付远的父母为什么离婚?”莫兰问赵蜜。
“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嘿,别老看那些证件了,你别忘了你是来找戒指的。”赵蜜提醒她。
“好,知道知道。”莫兰又翻了一遍那格抽屉,肯定那里没藏有任何首饰后,才接着打开下面的抽屉。五斗橱的中间三格抽屉,全放着邱小眉各个季节的衣服。最后一格则放着几张枕头席和大堆账单。咦,付远家不是没电话吗?哪来的电话费账单?莫兰留心了一下账单的地址,果然不是这里的。
彩云路326弄7号403室。这是哪里?莫兰默默记住了这个地址。
“喂,莫兰,她的首饰盒我找到了,可是里面没有蓝宝石戒指。”赵蜜手捧一个花花绿绿的盒子来到莫兰面前。
“怎么会没有?”莫兰赶紧从五斗橱前直起身子接过那个首饰盒。她把盒子里的首饰通通倒在了床上,果然没发现那枚戒指。
“真奇怪,她把戒指藏哪儿了?”赵蜜问道,“她会不会把它当了?前面就有家当铺。你不是说那个戒指是真的吗?”
“不仅是真的,它还是我外婆给我妈的。”
“哇,老古董啊。怪不得你那么在意。”赵蜜掩住嘴巴说道。
“当然啦,都怪你,要不是你硬要看我的戒指,我也不会带到学校。”
“我哪知道你会拿着它去算命啊。”赵蜜不服气地反驳。
“那天要不是我掏钱的时候戒指被她看到了,她肯定不会想到让我用戒指去作抵押,她一定是故意要诈我的戒指的!”莫兰一想到当天的事就生气,她痛恨自己的愚蠢,“你知道她向我要多少钱吗?300块。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只有50块。本来还准备留着买杂志的呢。可恨的老巫婆!”
莫兰不想告诉赵蜜,邱小眉不仅“算”出她会在期末考试中获得优异的成绩,还“算”出今年她会遇到一位梦中的白马王子,那个人非常喜欢她,一生只爱她一个……试想,有哪个女生听到这种预言不会发痴发呆,智力下降?更何况邱小眉还告诉她,算命有诚意,才会心想事成。当时她听邱小眉的意思,好像是说,戒指才是最好的酬金。是她坚持要付现金,邱小眉才同意她事后拿现金去换戒指的。可是,当她从压岁钱的帐户里拿了钱出来后,就再也没找到邱小眉。她后来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是受骗了。
邱小眉一定觉得我傻得掉渣,莫兰恨恨地想。
“你身边只有50块?这我也没想到,我以为你爸对你很大方呢。”赵蜜把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戒指通通丢到盒子里,塞回到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
“我爸觉得中学生不应该有太多零花钱,我的压岁钱帐户也会被定期检查的。”莫兰拉上五斗橱的抽屉,又走到大衣柜前,拉开柜门。
大衣柜里挂着邱小眉的大衣和各式长裙,柜里的抽屉内则放着袜子和内衣——没什么别的东西了。莫兰又掀起床单,床底下放着几卷夏天用的席子,两个洗脸盆,还有两包厚厚的窗帘,她都翻了一遍,没有戒指。
“你那里有收获吗?”她问赵蜜,后者正打着手电在仔细检查梳妆台下面的柜子。
“没有其他可以放首饰的盒子了。她的首饰好像都在那个盒子里。”赵蜜的头钻进柜子深处,一会儿后,又钻了出来,“这里面有照相簿,几本书,还有一些杂志。”
“书?什么书?”莫兰在床头柜前抬起头。
“高一语文课本、高二数学课本、高一英语课本,这大概是付远过去的课本,倒还是挺新的。”
“看看上面有没有名字。”莫兰道。
赵蜜依言翻开其中的一本,莫兰听到她的喉头里冒出一声低吟,接着,她就一阵风似的朝莫兰冲过来。
“莫兰,快看快看!”她的声音有难以抑制的激动。
莫兰用手电照亮赵蜜翻开的那一页,她清楚地看见在扉页的角落,有人用小学生般幼稚的字体写了两个字:“薛震”。
“老夫子?”莫兰的心颤抖了一下。
“他的课本怎么会在老巫婆的手里?”赵蜜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而莫兰想的却是另外几个问题,她是该把这些课本带走呢,还是任由它放在这里等着警方去发现?如果不告诉高竞,他会发现吗?
“那几本呢?都是他的名字吗?”莫兰急急地问。
赵蜜把另外三本教科书一起搬了出来,两人翻了一遍,确定都是薛震的课本。莫兰心里更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告诉高竞?告诉他后,他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该怎么解释?我总不能说我夜探现场吧?
“喂,现在该怎么办?”赵蜜把那些课本摞好放在梳妆台上,莫兰看着那堆书,终于作了决定。
“放回原处吧。”
“放在外面不是更明显?应该让警察知道有这些书。”赵蜜道。
“警察应该都检查过这些书了,他们一定觉得这没什么可疑的,还是放回原处吧,免得让他们发现有人来过。”虽然嘴上这么说,莫兰心里早就想好了。她打算过几天,找机会试探一下老夫子,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赵蜜把书放回了梳妆台。
莫兰继续检查床头柜,那里除了几瓶感冒药,一瓶维生素C,两瓶眼药水,几个发夹,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和一叠用报纸包着的“药方单”外,再没别的东西了。莫兰把那些药方单放在手电侧面照射,上面的印痕显出药方的字样。看来,这个邱小眉不仅出售中药,私下还给人看病。她的诊所在哪里?会不会就是电话费账单上的地址……
莫兰正想着,赵蜜忽然捂着肚子站起身来,见她要打开卧室的门,莫兰一惊,忙问:
“你要去哪儿?”
“我肚子痛,我要上厕所。”赵蜜一脸痛苦状。
“啊?能不能忍忍啊?哪有在犯罪现场上厕所的?”莫兰又气又急,她觉得赵蜜好麻烦,但硬拦着不让她上厕所也不行,所以她只好不情愿地替赵蜜打开了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心还怦怦直跳,真怕迎面跑出个人来。
黑暗中,赵蜜飞一般冲进厕所,接着就在里面嚷,“这里的灯也不知道在哪里,嗨,你以为我想在这里上厕所吗?我这是万般无奈,命苦,行动中出现内急,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手纸……”
“你好麻烦,快点啦!”莫兰骂道。她现在来到了付远住的过道间,发现床上好像被简单整理过了,看上去略微整齐了一些。床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堆教科书,莫兰拿起其中一本,随便翻了一下,一张小纸片从里面掉了出来。莫兰有些意外,她从地上捡起纸条,看见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句话:“愚人节不见不散。”
纸条上没有署名,但“愚人节”这三个字立刻让莫兰想到了一个人——杜云鹤。4月1日是这个家伙的生日,那天付远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他的生日派对上,真的是去给杜云鹤庆祝生日吗?还是,她跟另一个人约好了,去参加派对只是幌子?不管是哪一种,莫兰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付远在学校里给人的印象是,没人愿意跟她说话,难道,付远有一个密友?
真难以想象,谁会偷偷跟邋遢丑陋又阴沉的付远交往?
这个人真的是她的朋友吗?付远要见的人到底是谁?
她把纸条放进了随身带来的一个保鲜袋里。接着,她决定再查看一下付远的书桌抽屉,可刚打开就一格,就见一只蟑螂飞快地爬过作业本,她连忙把抽屉关上。付远真的太邋遢了,相比之下,邱小眉的房间要干净得多。莫兰心里叹息,这母女的性格反差如此之大,生活在一起对彼此来说一定都是折磨。
莫兰巡视整个过道间,又回到邱小眉的卧室,现在她对寻找她的蓝宝石戒指越来截止没有信心了。她想,事情很可能就像赵蜜说的,邱小眉把戒指卖了换钱了,但是,不一定是送到了当铺。当东西应该有当票吧,可是她却没发现当票。
不过,即使有当票,也应该早被警方拿走了吧?莫兰忽然想到,她决定明天问问高竞。今天临走时,她跟他约好第二天中午见面。本来他提议,下午放学后,他去等她,是她坚持定在中午的,因为她准备给他整个精致的便当。她决定在他吃便当的时候,把蓝宝石戒指的事和盘托出,希望他看在红烧肉的份上,不要骂她。
她走到邱小眉的卧室边,看了下手表,快9点40分了,不知道爸妈会不会起疑心。还好他们不知道赵蜜家的电话号码,赵蜜用的是公用电话,爸妈就算是想查来电显示出没用。
但是不管怎么说,等赵蜜方便说,都得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赵蜜还没有完。
那就再看看吧,还有什么有意思的。莫兰的目光在过道间和卧室之间来回搜索着,蓦然,卧室门口墙上的日历进入了她的视线。她记得,在发现尸体后,当她惊慌失措地从卧室逃出来时,就看见付远站在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定定地盯着这份日历。现在回想过来,当时付远的表情非常专注,好像在思考。她在看什么?
莫兰打亮手电照向日历,她发现最上面一页仍旧是3月,而在特定的日期上,有人用圆珠笔画了不同的标记,3月6日、13日、20日、27日上面画着三角,3月5日、15日、23日则画着圆圈。
付远当时就是在看这些标记吗?这些三角和圆圈都代表什么?
莫兰正暗自思忖,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莫兰正想回答,忽然心脏一阵狂跳,怎么是男人的声音?她惊恐地别过头去,却发现薛震那张呆板的脸就在她身旁。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莫兰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语无伦次。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连串的恐怖画面,薛震把她逼到墙角,拔出尖刀刺入她的胸口……天哪,这个人会不会是凶手?他的课本为什么会在老巫婆手里?莫兰朝后退了好几步。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从我家楼上看见这屋里有灯光,觉得不正常就跑来看看,没想到会碰到你!”薛震义正词严地说,并且立刻扭亮了灯。屋子瞬间亮了,莫兰看见他手里没有尖刀,只有一个手电筒。
“你是怎么进来的?”莫兰愣愣地看着他。
“跟你们一样。”薛震指指卧室外的窗户。
这么说,他也是从防盗窗那里爬进来的。那我们发现那些课本时说的话,他会不会都听见了?他会不会一直偷偷躲在窗外面不做声,直到我们来到过道间,他才趁机从外面爬进来?真奇怪,他爬进来时,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个……我发现课本不见了,所以来找找,我今天不是来过这里吗?我想有可能会掉在这儿。”莫兰随便编了个理由,她把手电放进口袋,在身后悄悄脱下了手套,“我没找到,我看我还是走吧。我在等赵蜜,她是陪我来的。”她耸耸肩道。
“哼!”薛震冷笑了一声,表情和声音像极了电影里的大反派,他道,“别吹牛了!我知道你莫兰从来不是爱学习的人,你们这些爱慕虚荣、智力低下的女生,除了会看电视剧,花痴某个帅哥还会干什么?”
薛震总有本事把人激怒,听了他的话,莫兰立刻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花痴?!”
“不跟你废话,我要去报警了。你不要逃,逃了就说明你是做贼心虚。”他又冷笑了一声,“而且,就算你逃也没用,我认识你。”说完,他穿过走道,要去开大门。
莫兰在他身后说:“喂,薛震,干吗不在这里报警?电话在卧室啊。”
“少诓我,这里没电话。”薛震头也不回地说。
“你来过这里吧?”莫兰试探道。
“胡扯!我从来没来过!”
“第一次来,就知道人家家里没电话?你找电灯开关也很快啊。我看,要跟警察解释的人是你吧?”
薛震停住了脚步。
“你不是看到这里有灯光才来的。你那扇窗完全被夹竹桃遮住了,从你们家楼上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我也没听见爬窗的声音。其实,你比我们早到吧,你刚才一直躲在这里,你在厨房,还是?”莫兰盯着过道间付远那张被整理过的单人床,忽然浑身发冷,但是她还是说了下去,“还是,就藏在这场床下面?薛震,你为什么来这里?你在找什么?”
薛震站在厨房里,慢慢回过身,他的脸隐藏在一片黑暗中,莫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忽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