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站在行人步道边,脚边放着偌大包袱。驶过的车辆全对他视若无睹,车子绝尘而去时掀起的风,掀动他稀薄的头发,令他皱眉,即便如此他仍然拼命继续招手。他正位于目白大路上,只要再走个五分钟就能看到关越高速公路的入口处。
“不晓得是怎么了。”
神谷对副驾驶座的竹夫如此说着,一边放慢了车速。他才刚把车子停在路肩,就看到路旁的男人一脸安心地凑过来。他年纪比神谷大上不少,约五十五左右,身穿廉价的蓝色工作服套、化纤长裤,脚踩运动鞋。腰带的地方,还挂着装了什么重物的腰包。
神谷朝竹夫一个倾身,打开副驾驶座的车窗。
“您怎么了?”
神谷一出声招呼,对方就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和尘埃,一边鞠躬。
“老实说,我有点急事非得在今晚赶去金泽不可。”
“金泽?”
我懂了,神谷想,所以,才在这里搭便车啊。
“您自己的车怎么了?故障?”
对方露出尴尬的表情。“老实说,我没有驾照。”
神谷一时间目瞪口呆,于是男人解释:“我唯一的女儿嫁到金泽市内,就要生孩子了。大约一个小时前,我接到电话说她快生了。这是头一胎,内人早已去世了,所以女儿不回娘家,决定在那边生产,可是听说好像胎位不正。我现在是急得坐立不安,可是这么晚了飞机也不飞,卧铺火车也早已开走了,想搭计程车,司机也不肯跑那么远。所以,我才想在这边拦车,说不定会有办法……”
神谷不禁噗嗤一笑,对方也跟着展露出笑容。他的表情很讨喜,看似温和的小眼睛上方,是划出平缓半圆形、黑白交杂的眉毛。
“那真是麻烦了。”神谷带着笑容说。
“看来我的车子停得正是时候。我现在要去和仓,能登半岛的和仓温泉,就在金泽再过去。”
初老男子的脸上,洋溢出惊讶和希望的神色。看他那样,神谷真想立刻打开车门,不过神谷还是决定谨慎点。
“不好意思,请问您贵姓大名……”
男人摸索着外套的胸前口袋,取出类似身份证的东西,在路灯下拿给神谷看。
“这是我的证件,我叫织口邦男。”
那是一家专卖钓具的量贩店——渔人俱乐部的职员证。神谷不钓鱼,但对这间店的名字倒是有印象。证件上面的确写着男人报上的姓名,还贴着大头贴。如果按照上面记载的生日推算,他五十二岁。
为了让别人愿意载他一程,他主动拿出身份证件,表示自己不是可疑人物——这是个正经人,神谷想,他不禁微笑,这样应该没问题。
神谷指着车子后座。这辆COROLLA的四门高级轿车是他的爱车,虽然跟他一样平凡,开起来却很顺手。
“不嫌弃的话,就请上车。有困难本来就该互相帮助嘛。”
自称织口的初老男子有点迟疑,与其说是不知该不该接受神谷的邀请,毋宁说他更像在思忖,如果立刻答应会不会让人觉得他太厚脸皮。
“你不用客气,反正只有我和这孩子结伴而行。”
他又补上这一句,这下子男人好像才总算下定决心,伸手去抓后座车门。
“这样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你,真的,幸亏有你帮忙。”
日历又翻了新页,来到了六月三日。在不同的地方,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正仰望飘着腐朽棉絮团般云朵的夜空,还有刻划着那晚流浙时间的时钟。
关沼庆子正在用冷毛巾敷着疼痛的头。
新婚的国分慎介正沉醉在人生赛场连战告捷、芳醇如美酒的胜利感中。
野上裕美和店长则正挂念离席后一直没回来的修治……
此外,神谷父子搭载织口的COROLLA,以及修治紧追在后的车子,正分别加足马力,朝着目的地奔驰而去。织口不知道修治正在后面追着他,而修治也不知道织口并非一人独行。
同时,时钟的指针正刻不容缓走着。这晚,唯一不觉得体重正逐渐增加的,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