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分,以克莱尔·江户川六零四号室为中心,出现了临时战地。由于事件涉及枪械,对练马北分局和辖区所属的江户川西分局来说,案情一举扩大了。
关沼庆子道出原委后被救护车送走,国分慎介则被押回江户川西分局。而把联系工作推给其他警员,急匆匆赶来的桶川,一在聚集的搜查员中发现了黑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弟,你的直觉也有准确的时候啊。”
“承蒙您夸奖,备感荣幸,不过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桶川使劲地搓着长满胡渣的浑圆下巴。
“关沼庆子不知道那个叫织口的男人去哪里是吧?”
“对。好像只有那个正在追赶他的青年佐仓才知道。”
“织口的住址呢?”
“目前还在确认。我们正试着和渔人俱乐部北荒川分店的负责人联络,可是还没找到人。”
“伤脑筋。”
和这句话相反的,是桶川一脸悠哉的表情,他仰望着克莱尔·江户川的砖红色外墙,上面映着警车的红色警示灯,闪烁不定。几乎所有的窗子都亮着灯,住户纷纷探出头来观察。
“总局那边虽然起动了紧急警网,可是车子失窃至今都已经快五个小时了,他很可能已经出了东京。伤脑筋,我们不擅长广域搜查呢。”
“现在没时间发牢骚了,快走吧。”
“去哪里?”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回谷原,回到宾士车弃置现场打听消息。你不是每次都强调这是办案的基本吗?”
“既然已专程来了,犯不着再回去。”
桶川“嗯——”一声伸了个懒腰,然后放低音量以免周遭的刑警听见,“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候,去现场打听根本没用。只要等着,自然会知道织口的住址。到时只要去他家搜查,说不定就知道目的地了。这样比较快。”
“这样太不负责了吧,那是江户川西分局的……”
桶川佯装不知。“这是我们局里的案子。如果你这么想回谷原,那你自己回去……原来你也是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托付什么?”
桶川毫不客气地抓起黑泽的领带,一把用力拉过来,仔细端详他的衬衫领口附近。
“你看这是什么。”
那上面沾着点点血迹,是抱着关沼庆子时沾的血迹。桶川精明地把眼光停留在那里,嘻嘻一笑。
“是庆子妹妹哭着拜托你吧?叫你一定要阻止织口。她用铅块塞住枪口,企图在男人面前自爆身亡,这样的想法虽然浅薄,不过这也证明她真的被逼上绝路了。为了怕连累其他人因此而丧命,她一定曾极力拜托过你吧?为了展现男子气概,你一定答应了人家的托付吧。”
“可是,调杳行动各有分担……”
黑泽正想抗议,桶川却突然咚地往他胸口一拍。
“很痛耶,你干吗打我。”
“等一下,那个是谁?”
桶川的眼睛转向黄色封锁线外侧聚集的看热闹人群。都已深夜了,还冒出这么多人。
桶川下巴所指的“那个”,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站在最前头,两手抓着封锁线。为了紧紧抓稳以免被人潮推挤开来,她双手用力得甚至可看见关节浮现。
那个年轻女孩的眼神一直追逐着来往的刑警,期间还一脸不安地频频舔舔嘴唇,并不时仰望着六楼。她的脸色苍白、双肩颓然垂落,看起来似乎有点疲惫,不过五官倒是长得满可爱的。
“老弟,你最会哄年轻女孩了吧,你去向那个女孩打听看看。”
话才刚说完,桶川已经快步迈出。他故意从远离那个问题女孩的地方钻过绳索,混入看热闹的人群中,黑泽无奈之下只好跟去。
“你好,小妹妹。”
听起来像在跟小孩说话。年轻女孩吓了一跳转过身,桶川的食指竖在嘴前,低声说:“你是关沼庆子小姐的朋友吗?你认识织口先生或佐仓先生?”
年轻女孩浑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凝视桶川。
“织口先生……还有佐仓先生?果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太多人说了太多事,我已经被搞糊涂了……”
“你是他们两位的朋友吧?”
年轻女孩这时候好像无端遭人怀疑是扒手似的猛力摇头。由于还不了解状况,她显得很害怕。“不……我……我是……”
“你认识他们吧?你一定很担心。”
桶川和蔼地问道。这种语气加上那柔和的圆脸,就是这位老爹的武器。
果然,年轻女孩用只有桶川才听得见的细小声音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我好担心……您是警方的人吧?”
桶川点点头。“我和这个年轻人都是。”说着,他指指黑泽。“你愿意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用不着慌,慢慢说没关系。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女孩颤动了一下纤细的喉咙,然后才回答:“我叫做野上裕美。我在渔人俱乐部北荒川分店,跟织口先生和佐仓先生一起工作。”
距离克莱尔·江户川大约一个街区的路灯下,桶川和黑泽取出警察证件,让野上裕美安心后,开始询问她。
她不知道织口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故乡。不过,她表示织口一人独居,不太喜欢谈论关于他来到渔人俱乐部就职前的生活。
“他是个大好人,非常温和,我们都很喜欢织口先生。”
裕美似乎是个聪明女孩,稍微镇定下来后,就能把昨晚发生的事按照先后次序一一说明。
“我们到了新小岩车站附近的居酒屋之后,佐仓先生突然不见了。由于有之前发生的事,我猜他一定是来关沼小姐的公寓了,虽然店长拦着我叫我不要多管闲事,我还是打了电话过来。可是,电话是答录机……”
“嗯。所以,她情急之下就干脆过来看看?”
“对,就是这样。”裕美的拳头在穿着衬衫的胸前紧握。“结果,就听说关沼小姐被人攻击,受了伤……”
“她的伤不严重,你放心吧。”黑泽说,“等精神上的惊吓平息,很快就会康复。”
可是,裕美在意的似乎不是庆子的健康状态。她畏惧地不停眨眼,略微翘起的可爱小嘴哆哆嗦嗦地询问桶川:“是佐仓先生伤害关沼小姐之后畏罪潜逃吗?”
“哎,这倒不是,你放心吧。反而该说,他是想帮助关沼小姐。”
“真的?”裕美的脸上出现安心的神色。不过,几乎是在同时,黑泽也看到她眼角微微渗出可悲的嫉妒之情。桶川大概也注意到了吧,他微笑着轻拍裕美肩膀。
“他似乎是个能干可靠的青年。我说裕美,你好好回想一下,告诉我,佐仓从居酒屋消失前,曾经做了些什么。”
“他好像曾打过电话。”本以为裕美会陷入沉思,没想到她立刻回答了。可见佐仓修治失踪后,她一定四处寻找过。
“噢?”
“我们等了又等,还是不见佐仓先生回来,所以去问过店员。结果,有人说看到他正在打电话。”
桶川浮现和蔼、饱满的笑容。话题越逼近核心,他就会变得越温柔,就像准备按住跳楼自杀者的充气垫一样。
“噢?那,他会打去哪里呢?你知道吗?”
裕美摇摇头。“详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好像看过火车时刻表,然后随手一放,就那样冲出居酒屋了。”
“时刻表是翻在哪一页,这个你问过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裕美快哭出来了。桶川双手拍着她的肩,好言安慰。“没关系,没关系。警察已经在到处寻找他们了。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件事,你跟店长是在几点分手的?”
“过了两点以后,店长送我搭上计程车……”
“可是,你却没有回家?”
“我家在三鹰那边。我实在不放心佐仓先生和关沼小姐,所以半路又折回来了。”
桶川抚着稀薄的头发,像个毫不在乎门禁时间、不会紧盯着女儿行为举止的“开明”老爸般点点头。
“是吗,是吗。那,店长呢?”
“他说要去佐仓先生的公寓看一看,在草加,我本来也想一起去,可是他不答应……”
“店长家在哪里?”
“西船桥。”
黑泽看看手表。三点二十分了。就算那个店长绕到草加,在那里等了一会儿看佐仓修治会不会回来,死心之后才回到西船桥,现在也差不多该到家了。只要能跟店长连络上,就能知道织口的住址和家人下落。
“怎么办……我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桶川安慰着哭哭啼啼的裕美。“你用不着哭丧着脸,先回家等好吗?喂,黑泽,替她叫辆计程车。”
送野上裕美坐上计程车后,黑泽回到克莱尔·江户川。时间赶得正好,负责收发联络的警车无线电,收到报告表示已经连络上渔人俱乐部北荒川分店店长。
“去搜他房子,走吧。”桶川大步走近,朝黑泽背上一击。“你可别忘了裕美说的话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