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口邦男的公寓,位于千叶市内私铁沿线的小镇,是一栋涂着灰泥的独栋房子改建的,一共住了三户。
费了一个小时以上,把六叠榻榻米大的房间和四叠半的厨房钜细靡遗地搜了一遍,连住在该处的三户人家也全部叫醒进行侦讯,唯一的发现,就是织口这个男人实在是准备周详、心机颇深。
“这样不行,对方占了上风。”桶川说着摸摸鼻子。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们应该回谷原。现在回去还不迟,我们走吧。”黑泽大表不平。
就算撇开这点小说,不顾辖区所属擅自越区跑来登门搜索,已经令江户川西分局的刑警一脸不悦了。黑泽不想为这种事引发争执,他决心说什么也得把桶川给拉回去。练马北分局现在应该也正愁人手不足。
没想到才刚离开公寓,来到双线道的马路上,桶川就立刻举手拦下往练马反方向车道的计程车。
“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说像个被色狼偷袭的美眉好吗,我只是要回家啦。”
“回家……?”
“My home,Go home,你也一起来。”
“别开玩笑了,我要回局里。”
桶川又抓着黑泽的领带把他拉过来。
“少罗唆,你来就是了!我又不是要回家睡觉。虽然去局里的资料室找也可以,可是这么一来,说不定会被课长发现轰出去,所以不如去我家的资料室找。而且,从这里出发,去我家比回局里近多了。”
黑泽皱起脸。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而是因为他看穿了桶川的意图,脸孔自然就扭曲了起来。
“桶川先生……”
看似急躁的计程车司机开口了:“先生,你到底要不要上车?”
桶川把黑色的证件一亮,司机立刻闭上嘴。
黑泽逼问:“你发现了什么?”
“赶快上车好吗?有什么话在计程车上也可以谈吧?啊?”
桶川住在千叶市内的某个公共社区住宅,可是他很奢侈地另外租了一间小公寓,当作他的专用“工作室”。那里堆满了过去的搜查纪录和相关资料,此外,还囤积了所有案件案发当年主要的报章杂志。他常常睡在这里,反而偶尔才回家一趟,的确可称这里是“my home”。黑泽就曾有这样的痛苦经验:当初才刚调到他手下工作,他就开口邀约:“我请你吃晚饭,你来玩嘛。”想念家常菜的黑泽当下兴冲冲地赴约,结果什么也没得吃,直接被带去那间my home,最后甚至还得乖乖在那切洋葱。
不过,桶川既然在这个节骨眼宣称要回那里调查资料,一定是在织口房间发现了什么足以掌握他的去向的线索。黑泽把桶川企图占领狭小空间的腿推开,压低声音,以司机听不见的音量切入正题:“你发现了什么?”
桶川本来闭着眼,这时像在俏皮眨眼似的睁开一只眼,哼哼地笑了。
“你猜猜看。”
黑泽勉强按捺住想把他扔出计程车外的冲动,在椅子上调整坐姿,仔细思考。到底会是什么?搜索房间时,桶川曾经热切地凝视过什么吗?
车子进入千叶市内,终于停在桶川租的公寓旁时,黑泽的脑中也有了两个答案。已经快天亮了,邻居养的一只狗正拼命吠叫。面对着桶川迅速率先爬上公寓楼梯的背影,黑泽用不输狗吠的音量高喊:“你看过书架吗?”他问。
织口屋里有一个小书架,书塞得满满的。大部份是小说——从不须费神的大众读物到玩家专用的钓鱼指南。在黑泽看来,那里面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
“那个书架上有什么吗?”
“很接近了,可惜还是答错。”桶川说着打开公寓的门。
“要不然,就是厨房。你不是曾经打开柜子把鼻子伸去闻吗?”
“那个啊,我是在闻洋葱腐烂的气味啦。我最爱闻那个味道了。”
桶川在天花板附近摸索着,一扯绳子,罩着复古式斗笠形灯罩的电灯啪地亮了起来。在那黄色灯光下,浮现出六叠大的工作室。除了东边窗户和入口处的隔间墙,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书架塞满了。幸好公寓的房东知道桶川是警察,要不然恐怕会以为是个尝好诡异的怪人,弄得不好甚至会被赶出去。
“好了,你坐吧。”桶川说完自己先一屁股坐下。屋里没有半张桌子,仅有的是一个不知从哪儿捡来,四处都已裂开的木箱,箱子侧面还留着“青森苹果”的贴纸残骸,看来似乎曾努力想撕除过。
“刚才,你提到书架这点是正确的。我看到的,就是那旁边的一个小相框。”
“相框?”
屋里有这种东西吗?
“被塞到后面,不过擦拭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的,感觉上他似乎很珍惜。”
可是,那个相框里装的并非一般照片,而是从杂志彩色印刷页剪下来的图片。
“是四个穿制服的女生合照,大概是高中生的年纪吧,也许是入学典礼结束后拍的纪念照。就算是这样,把剪报框裱起来还是很少见。”
黑泽不甘不愿地点头同意。“也许是亲戚的女儿。那个女生因为某种缘故上了杂志版面……所以,他想留作纪念……”
桶川摇头。“如果是这样,不会只把照片的部分剪下来,应该会整篇报导都留着。那个相框里装的印刷图片,四周甚至还留着用尺画线以便切割的痕迹。这表示他不需要报导,只要相片。”
黑泽考虑良久之后说:“织口这个人,以为当过老师吧。”
“对,北荒川分店保管的履历表上记载得很清楚,他当过私立高中的老师,这个你也知道吧?”
黑泽点点头。“对,我听过报告。可是,桶川先生,关于他的本籍、亲戚以及过去的工作地点,应该是另一组负责调查的耶。”
由于那边没什么进展,同事们正感烦躁。当然,那是因为三更半夜的,难以跟对方取得联系。反过来说,在黑泽看来,他总觉得调查织口的过去之所以困难,是因为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把过去统统舍弃,和一切都斩断了关系。
桶川慢条斯理地挥手。“不过,那个先撇开不提。”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啊,黑泽。”桶川倾身向前。在没有第三者的情况下,被桶川直呼姓名,黑泽顿时感觉全身一紧。“那张照片的学生中,站在最边上的女孩——那是个很适合穿水手服的可爱女孩——我总觉得在哪看过她。”
黑泽沉默以对。桶川的圆脸上,显露出足以令对方乖乖闭嘴的气势。
“我在哪儿看过,绝对看过!就是那张照片里的女孩,而且是同样一张印刷照片,不是杂志就是报纸,总之我有印象。而且,如果我的记忆没错,应该是不久之前。就算再久,顶多也不会超过一、两年。而且,既然是我注意到的,那就绝不会是什么好新闻,一定跟案件有关。”
桶川用手指着环绕四周的书架。
“换句话说,那个女孩的大头照,就藏在这里面的某处。”
“你是叫我找出来?”
“没错。”桶川站起来。“你从右边找起,我从左边开始。”
“有什么线索吗?我又没看过她的长相。”
“只要发现年轻女学生的照片就告诉我,这点小事你应该做得到吧?”
桶川和黑泽背对背,开始挖掘堆积如山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