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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火球

陈其祥Ctrl+D 收藏本站

仲春二月。

受北赤道暖流的影响,夏威夷群岛迅速回暖,不多几天,气温就回升到20摄氏度以上。座座岛屿鸟语花香,春意盎然。

坐落在檀香山市郊、依山傍海的一座豪华别墅内,一个名叫圣心会的教友组织正在举办每月一次的例行聚会。

这是一个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慈善组织,宗旨是将上帝的爱传播人间、济世救贫。会员大多是一些家境颇丰、业已退休而赋闲在家的老人。在这之前,他们大多走过一段曲折艰辛的路,流过血汗,经过一番艰苦的拼搏,才为自己挣下一笔家产。一旦告老退休、赋闲在家,往往会感到一些孤单寂寞。这种寂寞不断扩大,又会进而产生一种精神上的空虚。因此,他们很乐意参加这种带有宗教色彩,而又无需受到任何约束的慈善组织,拿出一些钱来交给圣心会,代自己去行善积德,寻找一个精神支柱;同时也可以在会中结交几个志趣相投的教友,相互来往交谈,用以排遣那可怕的孤单寂寞。

这每月一次的聚会内容很丰富:有庄严虔诚的朝圣弥撒仪式,有隆重肃穆的圣餐,有全面详尽的会务工作报告,还有对今后一段时间慈善工作计划的讨论等等。总之,聚会从上午开始,一直延续到晚上,进行了整整一天。

入夜,在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之后,会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客厅里,开始了自由自在毫无拘束的交谈。这是聚会的最后一个活动项目:神父与会友,会友与会友之间进行感情的交流。大厅内弥漫着一种祥和友好的气氛。

“啊!魔鬼火球……”坐在窗前的一位名叫罗伯特的教友忽然指着窗外,发出惊恐的叫喊。

这是一个没有星光和月亮的夜晚,郊区的灯火又比较稀少,窗外一片漆黑。地面上那零零星星、闪烁不定的一些灯光,更衬托出天空的浓黑。在那一片浓黑的夜空中,果然有颗闪亮的火球在飞速流动。

“不!那不是魔鬼火球,而是圣火……”罗伯特身旁的约翰神父纠正说。

神父的话还未说完,那颗火球就倏忽而至,带着耀眼的光芒破窗而入,轰的一声在客厅中爆炸开来。爆炸声中,一位名叫托马斯的教友痛苦倒地,一身燃起熊熊大火,瞬息之间便被烧成一团焦炭。

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惊骇万分。

约翰神父忽然高举双手,大声宣布说:“教友们,教友们:大家不要惊慌!这是上帝派来的光明使者,将托马斯先生接到天国去了。让我们一起来为他祈祷吧!”

约翰神父是圣心会的会长,最高神职人员,他的话具有绝对权威,于是人们纷纷醒悟过来,跟随着他一起念起了祈祷词。

翌日,檀香山的一家报纸载文报道了这一事件。记者报道完事情的经过后,在篇末提醒道:所谓的“魔鬼火球”与“圣火”,其实只是一种球状闪电。这种闪电极其罕见,几年也难发生一次。即使发生,也大多见于旷野,极少入室伤人,请广大市民不要惊慌。

两周以后。

一架波音747客机徐徐在檀香山机场降落。在沿着舷梯鱼贯而下的旅客中,有两位中国警官:何钊和他的学生兼助手申公荻。何钊师徒是应邀赴美,至纽约参加一个国际刑侦科学研讨会的。会后参观了几个城市,然后顺路来夏威夷看望他的另一个赴美留学、正在檀香山警局实习的学生刘映华。

刘映华是一位归国华侨的遗孤,孩童时代曾跟随父亲下放至武功山区的一个小山村,与申公荻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历史。数年前,她侨居在马来西亚的祖父去世,留下大宗遗产。她的两位堂兄妹前去继承遗产,都惨遭杀害。凶手作案手段神秘怪异,当地警方一筹莫展。是刘映华寻找到她昔日的小哥申公荻,请求他的老师何钊予以帮助,远渡重洋前往马来,侦破了这一绝世奇案,将凶手缉拿归案。在侦破此案的过程中,何钊逐渐喜欢上了这位俊俏可爱、聪明机智的姑娘,更为姑娘一心向往刑侦事业,立志当一名中国女神探的执着精神所感动,答应收她为学生,推荐她去美国纽约州的一所现代化的警官学校留学。今年是她在该校学习的最后一年,被分配至夏威夷进行实习。

刘映华和她的搭档——檀市警局的泰勒探长亲自驾车至机场欢迎。

轿车驶出机场,穿越过两个街区以后,驶入一条林荫道,在一所五星级酒店门前停住。刘映华早已为她的老师和师兄在这里预订了一套豪华套间。

进入套间稍事休息后,刘映华拿出一张两周前的当地报纸,指点着上面的一篇报道,颇有点急不可待地说:“老师,这里有一件奇案,你一定会感兴趣。”

何钊笑着接过报纸,将那篇文章浏览了一遍,又把它递给申公荻,说:“详细说说,为什么是奇案?”

“别性急嘛,等师兄看完了,我再说给你们俩一起听。”姑娘莞尔一笑,卖起了关子。一旦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她反倒不着急了。

申公荻极其认真地读完那篇报道,放下报纸,抬头问:“老师,您知道这球状闪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球状闪电是一种特殊的雷电。我曾经读过几篇有关它的文章,对它有一些了解。”何钊点点头,开始向他的两位学生介绍起有关球状闪电的一些知识:

“一般认为球状闪电是一团等离子体。其生成机制和物理性质,至今仍未能弄清。只知道它一旦形成,就似一个行动古怪的大火球,在田野与森林的上空飘游。它忽高忽低,忽徐忽疾,常使得夜行人大惊失色。然而,更为离奇的还是它无坚不摧,能穿墙入室,钻进人家居室,有时甚至像幽灵似的跟随着人。它在行进途中虽然无坚不摧,但又不烧坏贴近它的一切可燃之物;然而一旦爆炸,却又能放出相当于10公斤TNT炸药的能量,造成极大破坏。因此,古希腊人称它为‘魔鬼火球’,罗马人则把它叫作‘神灵圣火’。

“幸好,这种球状闪电极其罕见,其中对人类造成伤害的更是少而又少。据我所知,有文字记载的有以下几次:

“最早一次是在1951年7月,一颗球状闪电袭击了美国佛罗里达州圣彼得斯堡的一家农户,将该户六十七岁的玛丽夫人击毙。等人们闻声赶去时,玛丽夫人已被烧得只剩下收缩成一团的尸骨,但奇怪的是,夫人的一只左脚却完好无损地保存下来,未经燃烧。

“另一次是在1966年12月,一颗球状闪电袭击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波特城的一户居民。火球从二楼越窗而入,一连击穿两层楼板进入地下室,炸毁了贮存的几桶葡萄酒。

“然而,目击人数最多,又近在眼前,看得最为清楚的一次,还是在1981年1月,苏联的一架伊尔-18客机从黑海之滨的索契市起飞,进入航线不久,随着一声爆炸,一颗耀眼的球状闪电穿过密封的金属舱壁,闯进驾驶室。几秒钟后,又穿门而过,进入客座舱。它戏剧性在客舱里飘游流动,尽情地表演一番之后,又带着尖锐的呼叫声穿壁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火球走后,机头、机舱的金属舱壁各出现了一个孔洞,迫使飞机不得不立即下降返航……”

何钊叙述到这里忽然打住,转而对刘映华说:“映华,现在你可以介绍案情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姑娘开始介绍案情说,“那位不幸被球状闪电击毙的托马斯先生,无儿无女,平日的生活起居全由一位名叫劳拉的侄女照料。上星期,劳拉曾来檀市警局报过案,说她叔叔原先曾立下一份遗嘱,死后由她继承全部财产。然而奇怪的是,在发生这次惨案的前一天,托马斯又另立了一份新遗嘱,决定死后将他全部财产都捐赠给圣心会,用以举办慈善事业,救济天下灾民,竟没有给这位可怜的姑娘留下一点财产。因此,她怀疑这份遗嘱以及她叔叔托马斯之死的后面,隐藏着某种犯罪。”

“调查结果一切正常?”何钊问。

“是的。那份新遗嘱上有托马斯的亲笔签名,另外还有两名证人,遗嘱完全真实合法。至于托马斯的死,更是无可怀疑,有二十多名目击证人。因此,尽管劳拉一再申诉请求,局里还是不同意立案侦查。”刘映华说。

“那么,你又为什么要坚持己见,把它告诉我呢?”何钊又问。

“凭我的直觉。”姑娘回答说,“我总觉得托马斯先生忽然改变遗嘱,剥夺了侄女的继承权,把全部遗产捐赠给圣心会,并在另立遗嘱的第二天就惨遭横祸,这一系列事情实在有悖情理,令人难以接受。我想,退一步说,即令托马斯的死无可怀疑,那么在他死前的那一段日子里,一定受到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影响,甚或是受到某种胁迫,这才会立下那份有悖于常理的新遗嘱。”

何钊点点头,转而问泰勒探长:“探长先生,不知您对此案的看法怎样?”

“我相信您的这位学生的直觉。”泰勒探长笑着回答说,“从她被分来实习与我搭档起,几个月了,她的直觉就从来没有错过。”

看来,这位三十多岁、精明能干的白人探长,对自己的这位年轻的中国搭档非常满意。

“老师,我们会不会又遇到了一个科学狂人,他能制造球状闪电,并利用它来杀人?”这时,一直在旁倾听的申公荻忽然插嘴,提出一个独特的看法。

“那不可能。”何钊笑着摇头说,“据我所知,从1970年代起,的确有几位科学家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二十多年中,也确实有人在实验室里偶尔制造出过那么一两个球状闪电,但它的重复率实在太低,仅千分之一。退一步说,即使有人制造出了球状闪电,也无法解决它的贮存和控制问题,更不用说操纵它去杀人了。”

“既然曾经有人制造出球状闪电,您就不能断定在这二十多年里,没有人仍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并且已经研制出了一种类似球状闪电的秘密武器。”刘映华说。

“这样吧。”何钊稍稍思索了一下,决定说,“我们还有一点时间,就在夏岛逗留两天,先作一点调查,了解了解情况之后再说吧。”

刘映华闻听此言,欣喜地站起来说:“老师,我已经把托马斯的侄女劳拉小姐约来了,就在酒店的大厅里等候,现在是不是就把她叫来问一问?”

“你这个丫头!”何钊笑着点头说,“好吧,你立即去把她请来。”

劳拉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瘦小娇弱,脸色苍白,她进房以后一直胆怯地低垂着头,显得非常拘束。

何钊和蔼地请姑娘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水,说:“别紧张,我们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叔叔的事,看能不能为你提供一点帮助。你不是怀疑你叔叔的死有问题吗?”

姑娘忽然哭了起来。她垂首哀泣,任凭眼泪一点一点地在脸颊上往下流淌,那模样尤显得楚楚可怜。她哭了一会儿,这才努力抑制住抽泣,擦干眼泪,低声说:“是的,我很怀疑。”

“根据呢?你怀疑的理由是什么?”何钊问。

“因为,叔叔生前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他已经立下遗嘱,死后让我继承全部财产。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另立那么一份奇怪的遗嘱,取消他的承诺,把全部财产都捐赠给那个什么圣心会。”劳拉回答说。

“请你冷静地想一想,在这之前,你和叔叔之间是否产生过什么矛盾,比如说为了一件什么小事而争吵起来,使你叔叔在一怒之下另立遗嘱,取消了你的继承权,而把全部财产都捐献给了慈善事业呢?”何钊又问。

“绝对没有,我与叔叔情同父女,从未发生过争吵。再说,叔叔性情随和,待人宽厚,即使我们之间发生过一点什么争吵,他也不会如此绝情,完全剥夺了我的继承权。”

姑娘忽然抬起一双晶莹的泪眼,满含希望地紧盯着何钊,开始激动地叙述起她和叔叔托马斯的关系:

托马斯出生于贫寒的农家,十七岁时单独一人进入城市讨生活,先后在学徒、工人与低级职员队伍里苦苦挣扎了十几年,这才在商界立下脚跟,开了一间自己的小店。以后他又辛勤操持,惨淡经营几十年,才积攒下这份家产,过上了小康生活。由于没有子嗣,便把最小的侄女劳拉从乡下接来,视为己出。三年前老伴去世,家中的一切便全由劳拉操持。劳拉呢,也对他十分尽孝,照料入微。因此,托马斯曾不止一次说过,劳拉就是他的女儿,他死后将把全部财产都留给劳拉。谁知托马斯死后,律师宣读的竟是一份她怎么也无法预料到的新遗嘱。在那份遗嘱里,叔叔莫名其妙地剥夺了她所有的继承权,使她变得一无所有。

何钊听后思索了片刻,又问:“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在你叔叔生前的那一段日子里,有过什么异常的表现没有?”

姑娘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抬头说:“不知这算不算异常表现?自从婶婶死后,叔叔变得非常沮丧,经常独自一人沉浸在丧偶的悲痛之中,不吃不喝。为此,我曾尝试着从许多方面去劝慰他,但都无济于事。直到去年冬天,他加入了圣心会,这一情况才有所改变。大约是在他去世前的一个多星期吧,有一天,他神采飞扬地从圣心会回来,激动地告诉我说,他看见上帝了……”

“他看见上帝了?”何钊诧异地问。

“是的,他说他看见上帝了。还说上帝为他指引了一条通向天堂的路。从那以后,叔叔整天乐呵呵的,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你叔叔是真的看见了上帝,还是仅仅是一种比喻,或者说是一种幻觉?”何钊又问。

“我不知道。不过在同一天,查理老爹也见到了上帝。”姑娘回答说。

“查理老爹?”

“是的,查理老爹。他是我家的一位邻居,叔叔就是由他介绍加入圣心会的。”

“你能带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查理老爹吗?”何钊问。

“现在不行。查理老爹去中途岛他女儿家去了,要过一两天才能回来。”劳拉回答说。

翌日上午,刘映华驾车陪伴何钊师徒参观了夏威夷的几个景点,返回途中,专程绕道去拜访了一趟圣心会。

在去圣心会的途中,刘映华一边驾车,一边向何钊介绍说:“圣心会是二战以后成立的一个地方性的宗教慈善组织。由于会员人数少,又缺乏经济实力,虽然创立多年,却一直默默无闻,并无多大影响。直到五年前,约翰神父接任该会会长以后,彻底改变了前任几届会长的传统做法,确立以中产阶层退休人员为主要对象的发展方针,并在全国范围内大力宣传发展会员,这才迅速发展壮大,成为全国最有影响的几个宗教慈善组织之一。”

圣心会坐落在檀香山市近郊,是一座依山傍海的宗教式豪华庭园建筑。园内绿树成荫,花卉芬芳,大可与占尽中国名山胜景的寺院建筑相媲美。

因为是个人活动,何钊隐瞒了自己的警官身份,仅以生物学专家的身份前往造访。

听说来访的是一位颇有名望的中国专家,会长约翰神父亲自出来接待。这是一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修长瘦削,长眉下垂,一双慈目炯炯有神。

约翰神父热情地接待了何钊一行,带领客人去参观了他们的教堂、议事厅、健身房以及教友俱乐部等,颇为自豪地向客人介绍说:圣心会是全美最大的几个教会慈善组织之一,会员人数虽然不多,但却具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在亚洲、非洲以及南美的一些地区,都有他们创办的慈善事业。

何钊一边听,一边观察。他发现,圣心会的这个教堂规模虽然不大,只能容纳二三百人,但却建筑得豪华无比,室内装饰精美绝伦,尤其是在教堂四周的墙上挂满了罗丹、席勒、提香,以及达·芬奇等大师的名画,虽非真迹,但幅幅都临摹得很好,画中的宗教人物个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不觉感叹地说:

“这些画临摹得真好,简直可以乱真!”

约翰神父宽厚地一笑,说:“其实,它们都是真迹,每一幅的价值至少百万美元。”

何钊吃了一惊,重新把墙上的油画一一仔细审视了一遍,摇头感叹道:“难怪这些画都如此美妙动人,心灵也随之被净化。”

看到何钊惊叹的神态,约翰神父笑了,说:“所以,每逢星期天,我们的会员都愿意来这里做礼拜,有的甚至不远千里专程乘飞机前来。”

“可是,您把如此贵重的名画挂在这每周都要做一次礼拜、四门敞开、人员混杂的教堂里,就不怕它们被盗吗?”

“这点请您放心!我们的教堂并不对外开放。来这里做礼拜的都是我会会员,他们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绝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当然,为了预防万一,我也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在每幅画上都安装了防盗装置,偷窃者的手只要一接触到这些画,就会发出警报,召唤保安人员迅速前来抓住罪犯。”

“原来如此。”何钊点头说。

参观完教堂以后,又去参观了健身房和教友俱乐部。何钊发现:这两者的规模远大于教堂,并且设备齐全,应有尽有。他不觉在心里想:难怪这个圣心会能吸引不少富裕的老人入会,原来他们除了星期天可以来这里的教堂做礼拜外,平日还可以来这里健身和玩乐,消磨他们的空闲时间。

参观完毕返回会客室坐定以后,何钊字斟句酌地说:“谢谢神父带领我们参观,使我们得以大开眼界,有幸见到了世界第一流的教堂和教友俱乐部。只是有一个问题,我不揣冒昧,还想请教一下神父。”

“请讲!”约翰神父说。

“贵会富可敌国,拥有如此巨大的经费,不知财源从何而来?”

“哦,这个嘛,都是来自社会各阶层的捐助,尤其是本会会员的捐助。由于本会宗旨是发扬基督之爱心,救助天下苦难中的人民,加上我会的工作人员都是自愿献身这一神圣事业的义务工作者,绝无贪污盗窃、中饱私囊之事,所有捐献都能全部用于救苦扶贫,赈济灾民等慈善事业,所以人们乐于捐献,有的会员甚至还竭尽所能,把全部家产都捐献给了本会。”

“对于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前不久去世的一位名叫托马斯的先生,就把他的全部财产遗赠给了贵会。”何钊点头说。

“不错,”约翰神父说,“托马斯先生是我会最热心的会员之一,他把自己的五百万财产全部遗赠给了我会。正是因为有着一批像托马斯那样富于爱心、热衷慈善事业的会员的支持,我们的事业才得以日益壮大、遍布全球,把上帝的爱带给更多的苦难中的人们。”

“不过,我听说托马斯先生有一位侄女。许多年来,一直是这位侄女在照料托马斯的生活,托马斯原也打算把全部财产留给这位侄女。这一改变,就剥夺了这位可怜的姑娘的继承权,使她变得一无所有了……”

何钊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抬眼紧盯着约翰神父的脸,捕捉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事我们已经作了妥善处理。”对何钊神态上的这种变化,约翰神父似浑然未觉,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地回答,“托马斯先生在立遗嘱时,的确有点考虑不周。当时我们不知道这一情况,如果知道,就一定会竭力劝阻托马斯先生,不要把全部财产捐赠给我会,即使要捐赠,至少也应该为他的侄女留下一笔适当的财产。得知这一情况后,我立即通知有关办事人员,让托马斯的侄女继续留住在她叔叔的住宅里,妥善安排她的生活,一直到她出嫁为止,并且还将在她出嫁时,为她准备一份适当的嫁妆。”

“原来如此。贵会对这位姑娘的安排,真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十分慷慨大度了。”何钊说。

“我会本来就是个慈善组织嘛,对于任何一个处在困难之中需要救助的人,我们都会伸出援助之手。更何况托马斯还是我会的会员,他的侄女也可以说是我圣心会的侄女,这样安排,理所当然。”约翰神父慨然答道。

从圣心会出来上车坐定后,何钊问申公荻:“刚才,你到哪里去了?”原来,何钊与约翰神父交谈期间,申公荻曾以去洗手间为名离开了一段时间。

“我到各处去转悠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申公荻说。

“可曾发现疑点?”

“在这幢楼房的尽头有两间密室。我刚一走近,就遭到保安人员的阻拦,说那边是内宅,谢绝参观。其余就没有了。”

“这事我知道。”刘映华说,“那两间密室不但日夜有人看守,并且还配置了最先进的自控门,没有专用的数码磁卡,任谁也别想打开它。另外,那门上还有防盗装置,你就是能破门而入,也会触动装置,发出报警。”

“那么你呢,能对付那些装置吗?”申公荻问。

姑娘莞尔一笑,说:“我是学什么的?在纽约州警校高才生的面前,这些统统都是小儿科。不过没有搜查证,我可不会去碰它。在美国,私闯民宅是违法的,作为一名警察,更是……”

这时,刘映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立即打住话头,拿起手机。

“喂……是我……什么?……好!我们立即就去。”

姑娘接完电话,兴奋地对何钊说:“是泰勒探长打来的电话。他今天又去案发现场那一带去做调查,找到了一段摄有那天球状闪电的视频,是一位业余摄影爱好者拍摄的。那天晚上,他恰好在那一带拍摄夜景,偶然拍下了那个球状闪电。”

“好极了!快与科研单位联系,请他们去做鉴定。”何钊说。

“泰勒探长还说,夏威夷大学保存有球状闪电的视频。他已经与夏威夷大学实验室的老师联系好了,请他们做一个对比鉴定,要我们立即去夏威夷大学。”姑娘又说。

“那还等什么?快走。”何钊说。

泰勒探长早在夏威夷大学的门口等候他们。

实验老师安排他们在并列放置的两台显像机前坐下,说:“由于球状闪电的发生没有一定规律,又多出现在夜间,所以很少有人能将它拍摄下来。我们有幸弄到了两段,是从国家科学院的数据库复制来的。在左边的这台显像机里,放的是你们送来的视频;右边这台显像机里的,是五年前出现在怀俄明州某农场的一个球状闪电。这个闪电在村庄上空绕行了一周之后,击中了一家农户的谷仓,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火灾。下面请看这两段视频,注意两者之间的差别。”

他说罢按动电钮,两台显像机的荧光屏里同时出现两颗球状闪电的图像。那两团闪电都似耀眼的火球,在夜空之中飘忽流动。但见它们忽左忽右、忽徐忽疾,时而直线上升,时而又迅疾降落,贴地而行,极似一个具有生命力的优美古怪而又可爱的精灵,大家不觉被这一自然界中极其罕见的奇观深深地吸引往了。

放完视频,申公荻说:“这两个电球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一个炽白耀眼,另一个的火焰却略带一点儿黄色。”

“还有,它们行进时的特点也不尽相同,一个常左右摇晃成曲线飞行,另一个则多为直线前进。”刘映华补充说。

何钊点点头,说:“不过,这些细微的差别,恐怕还不能说明什么吧?”

实验老师笑着赞同说:“是的,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既有共性,又有个性,这球状闪电也不例外。我们还是看看下面这段视频吧!”

他说着便操作右边的显像机,按动电钮。于是,两边的荧光屏上又同时出现了两个炽热如火的电球。

实验老师指点着右边的那个火球,介绍说:“这是去年发生在旧金山市郊的一个球状闪电。你们看,它与你们送来的视频中的球状闪电,不是很相似吗?”

大家仔细观看,果然发现这两个火球无论在色泽、亮度,以及行进特点上,都如出一辙,毫无差别。

“不知这个球状闪电造成什么灾害没有?”何钊问。

“这个球状闪电最后恶作剧地钻进一户人家的冰箱里,把冰箱变成了烤炉,烤熟了冰箱里的一只生鹅、五磅牛肉,跟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实验老师笑着回答。

对比鉴定至此结束。看来,类似球状闪电的秘密武器之说不能成立。两周前击毙托马斯的那个球状闪电,并无可疑之处,他完全死于意外的自然灾害。

下午,何钊要申公荻与刘映华到托马斯的律师事务所去一趟,调查了解一下托马斯另立遗嘱的详细情况。自己则挑选了一件枯燥乏味的事:去一趟檀香山市的图书馆,查阅一下该市的城市档案。

何钊知道,美国虽然只有二百多年的建国史,但从1880年代起,许多城市就相继建立了自己的城市档案,在档案里详细记载了城市的建设与发展,以及政治、经济、宗教、文化、教育等领域内出现的重要人物和重大事件。圣心会是檀市的一个重要教会慈善组织,档案里不会没有记载。他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新的有用的东西。

其实,何钊这样安排,还另有他的一番苦心,那就是为自己这一对处在热恋之中、久别重逢的学生,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图书馆的女馆员非常热情,听了何钊的要求后,给他捧来一大摞硬皮册子。原来檀市的城市档案建立于一战之后,除第一册综合记载了建立档案前城市的简史以外,以后都是每年编写一本年鉴,城市的历史就分门别类地散记在这几十册年鉴之中。

申公荻与刘映华这边。原来托马斯的那一份新遗嘱就是在律师事务所起草的,是托马斯一边口述,事务所的女秘书一边打印出来的。遗嘱的证人之一就是那位女秘书,另一位证人则是查理老爹。

“托马斯先生在口述这份遗嘱时,精神状态怎样?”申公荻问女秘书。

“托马斯先生的精神状态很好。我打印完了以后,他又拿去看了一遍。他看得很仔细,指出两处语法错误要我改正以后,才在遗嘱上签字。”女秘书回答说。

“请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那天托马斯先生的精神是否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比如说语调是否有过犹豫?眼神是否有过瞬间的呆滞?”申公荻又问。

“没有。那天托马斯先生好像事先打好了腹稿,念得很通畅,有时快得我都跟不上。至于眼神,对不起,我实在无暇去注意。不过……”女秘书说到这里犹豫起来,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别顾虑,请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有时,一点看似毫无意义的极小的细节,也能为我们提供重要线索。”申公荻立即抓住对方的心理开导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女秘书笑着说,“就是托马斯先生在签名的时侯,我看见他的手有一点颤抖,以至于把姓名的最后一笔也写歪了。”

接着,他们又向托马斯的律师询问了一些有关托马斯经济和生活方面的情况。从律师的回答中,也未能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申公荻不觉摇头苦笑说:“又是一条死胡同……”

上车坐定以后,刘映华并不急于开车,而是把身子往座椅上一靠,转脸问申公荻:“荻哥,你也开始怀疑我的直觉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申公荻连忙分辩,“我只是感到此案太过隐秘,实在令人感到有点束手无策,无从下手。对于你的直觉,其实,我一向是非常钦佩的……”申公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双眼睛看着姑娘,充满了羡爱之情。

其实,还在很小的时侯,申公荻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身旁的这位小妹;而小时候的经历也深深地刻印在刘映华的心里。此刻,她看着申公荻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一股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两眼含情地看着申公荻,双颊飞红,宛如两朵盛开的桃花。

春潮在心中阵阵荡漾,爱情的洪流终于冲决了堤防,汹涌泛滥。申公荻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将姑娘紧拥在怀里……

一直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身子。刘映华打开手机与何钊联系了一下,知道老师还在图书馆,便驾车前去与他会合。

他们进入图书馆,发现何钊还俯身在那一大摞年鉴之上,埋头苦战,便过去与老师一起查阅起来。

也许由于圣心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默默无闻的缘故吧,年鉴上除了只在它成立的那一年有过一段较为详细的记载以外,以后就很少提及。直到近几年,有关该会的记载才逐渐增多,但也多是它所举办的种种慈善活动,对于该会的成员情况、经济来源,尤其是会员们捐赠财产的情况等等,均只字未提,而这些又恰恰是他们最需要知道的。

从图书馆回来,托马斯的侄女劳拉小姐正在旅馆等他们。劳拉一见何钊就快步迎上来,急切地问:“何钊先生,事情怎么样了?”

何钊请她进房坐下,要刘映华给她倒了一杯水,颇感为难地犹豫了一会儿,委婉地说:“怎么说呢?你的怀疑当然不是没有道理。但就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你叔叔的遗嘱既有证人,又有亲笔签名,完全合法。你叔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球状闪电,属于意外的自然事故死亡。你的怀疑实在缺少证据。”

“是的,是没有证据。但是正因为没有证据,我才请求你们帮助的呀!”姑娘两眼祈求地看着何钊。

“听约翰神父说,他已经通知会里人员,让你继续住在叔叔的住宅里,直到出嫁为止,届时还会为你准备一份适当的嫁妆。我想,能够这样,也就可以了吧?至少,你可以不必再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担忧了。”

“不!先生,我不要他们的施舍!”姑娘愤怒地叫道,“他们抢走了我叔叔五百万,难道是这么一点点施舍就能够抵销的吗?再说,我也并不光是为了钱,我有一双手,能挣钱养活自己。我是为了我叔叔。我爱叔叔,我叔叔才六十多岁,身体健康,要不是参加那个圣心会,至少还能多活十年。是他们杀死了我的叔叔,抢走了他的钱。他们是一个邪教!”

邪教?何钊心中一怔,蓦地想起了日本的奥姆真理教、圭亚那的人民圣殿教,眼前浮现出许多被他们残害致死的善良人们。难道这个圣心会也会是这一类的邪教组织?但他随即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说:

“圣心会信奉的是基督教,并没有另立自己的教义教规,即令它有什么违法行为,恐怕也不能说是邪教吧?”

“虽然算不上是邪教,但也不能排除那是一个披着宗教外衣、利用迷信蒙蔽会员、骗取钱财的犯罪组织的可能性。”申公荻说。

“是呀是呀!老师,除了利用迷信蒙蔽会员以外,他们完全还有可能采用某种手段,比如说要挟、诱惑,甚至于使用某种药物或仪器来迷乱她叔叔的神志,控制他立下那份新遗嘱。”刘映华紧接着说。

“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只是——”何钊沉吟地说,“如果是这样,那就远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查得清楚的事情,需要做许多调查了解和取证工作,而我们能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又非常有限。”

“不!何钊先生,请您一定要帮助我,我求您了!”劳拉急切地叫道。听何钊的话音,有就此中止、撒手不管的意思,她失望得几乎要流出眼泪来。

“老师您就再帮帮她吧!”刘映华说道,“其实,您也并不需要在这里呆上很长时间,您只要能突破难点,证实在托马斯的死,或是在他的遗产继承里确实存在犯罪嫌疑,让檀市警局同意立案侦查就可以了。以后的事情,完全交给我们,您不必再亲自出马。”

“老师,我们就再帮她一下吧!”申公荻也在一旁帮劳拉说情。

何钊俯首沉思,久久不语。他心中很感为难:就此撒手不管、不再过问此案了吧,眼前的这位姑娘如此楚楚可怜,实在令人同情,更何况此案也确实存在疑点,在那一件件看似合法合理的表象下面,说不定掩盖着一个巨大的罪恶,作为一名刑侦人员,又怎能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呢?接受姑娘的请求,继续侦查吧,国内还有许多工作在等待着他,他又确实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再说,此案又是那么隐秘,罪犯的作案手段天衣无缝,万一查来查去仍然一无所获,岂不是既费时又耗力?

何钊踌躇再三,一个刑侦人员维护正义的责任感,终于战胜了基于个人的种种担忧,毅然决定说:

“好吧,我尽量推迟行期,争取在檀市多呆几天,再对此案做一些调查。不过你们也别对我期望过高,要作好两手打算,万一调查仍无收获,也不要过于失望。”

“谢谢何钊先生!”劳拉破涕为笑,激动地感谢说。

送走劳拉小姐以后,何钊问刘映华:“那个约翰神父的历史,你调查过了吗?”

“调查过了。”刘映华回答说,“他早年毕业于西雅图神学院,先后在俄勒冈州和内华达州做了十多年神父。八年前调来夏威夷,两年后接任圣心会会长。只是从年龄上推算,他进入神学院时应该有二十五六岁了,在这之前一定还干过别的什么。只是由于没有立案,不能启动全部系统去进行调查,他的这段历史空白至今还未能填补上。”

“你不是有许多同学在各地实习吗,为什么不请他们帮忙,私下里去进行一些调查呢?”何钊说。

“对,这是一个办法。我这就去与他们联系。”姑娘回答说。

次日上午,劳拉打来电话,告诉何钊说:“查理老爹已经从中途岛返回了,只是旅途劳顿,身体上有点不适,不能来旅馆和你们会面。”

“没有关系,我们这就去他家拜访。”何钊说。

他立即要旅馆的侍者叫来一辆出租车,与申公荻一起,按照劳拉留下的地址前去拜访这位老人。

查理老爹年过七旬,满头银发,但身体还很健康,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是一位非常好客的健谈老人。

宾主见面,相互之间作了介绍后,老人立即滔滔不绝地叙述起来:

“我与托马斯是至交,他加入圣心会,就是我介绍的。怎么说呢,托马斯丧偶之后,郁郁寡欢,一直沉浸在丧偶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去年,他偶然向我谈起自己的孤单寂寞和悲苦心情,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面对寒窗之时,这种感觉更是不断袭来,以至于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我对他说这是精神空虚的缘故,必须把对亡人的思念转移到他处,寻找一个新的精神寄托。于是我便介绍他加入了圣心会。

“托马斯加入圣心会之后,果然找到了精神寄托,那就是会里的宗教慈善事业。他一改过去那种郁郁寡欢、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整天整天地呆在圣心会里,虔诚地顶礼膜拜,狂热地学习和宣传教义,成了圣心会最为热心的会员之一。没有多久,他就被破格提升为执事——圣心会的高级会员。”

“听说,你们曾经见到过上帝?”何钊问。

“是的。”查理老爹双目放光,神采飞扬地说,“那是在一次望弥撒的盛典上,神父祝完了圣,把圣饼分给大家吃,上帝忽然出现在教堂的上空。他遍体闪亮,光芒四射,距离我们是那么的近,我几乎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皱纹。后来,托马斯对我说,他还听见了上帝的声音。上帝召唤他抛弃世俗的一切,全心投入神圣的慈善事业,去拯救苦难中的人们。后来,托马斯果然立下了一份把全部财产都捐赠给圣心会,用于慈善事业的遗嘱。”

“你也立了这样的遗嘱吗?”何钊问。

查理老爹笑了,说:“我一个靠退休金生活的老头,哪有什么财产可以捐赠?我唯一值钱的财产就是现在住着的这两间房子,死后还要留给我的孙子,以免届时他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你们圣心会不是只发展有钱的会员吗,怎么也破例收了您这么一个穷汉?”何钊不觉有点奇怪起来。

“那是这几年的规矩。我是二十年前参加的,圣心会的三朝元老了。那时的圣心会,贫富不拒。只可惜现在,像我这样的老会员已经所剩无几了。”

查理老爹说到那里,忽然一拍脑门,说:“对了!明天是救世日,又会在教堂里做弥撒……”

“救世日?这又是一个什么纪念日?”申公荻好奇地问。

“是的,救世日。据《圣经》记载:欧洲大陆曾经发生过一次可怕的瘟疫。瘟疫从巴尔干半岛兴起,一直蔓延到挪威海滨,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人们成群地死去,许多村镇和城市断绝了人烟,变成一片死地。上帝知道之后,与圣母玛丽亚一起赶制了一批圣药,一起来到人世,分头赈药治病,迅速遏止了瘟疫的蔓延。后来人们就把上帝和圣母下凡的那一天定为救世日,以表纪念。因此,每年的这一天,各地的教堂都要举行盛大的庆典:朝圣、望弥撒,以至于上街游行。明天我带你们一起去参加庆典,看看是否能有幸再见到上帝显身。”

“你们的教堂不是不对外开放吗?”何钊问。

“那是指平日。遇上重大的庆典活动,也允许会员携带自己的亲友参加。”查理老爹说。

翌日,何钊师徒跟随查理老爹早早来到圣心会教堂。

虽说是救世日,可以携带亲友,但也许是由于该会会员人数不多,有的又远在外地的缘故吧,前来参加望弥撒的人数并不是很多,直到典礼开始,才只坐了大半个教堂。不过从他们的衣着举止,以及停放在教堂外的众多名车来看,大多是一些中产以上的有钱人。

典礼开始了。约翰神父带领十几个和他一样身着黑色教袍的人鱼贯而入,在教堂的前排坐下。

“他们都是贵会的教士吗?”何钊问查理老爹。

“不,只有约翰神父和他的两名助手是教士,其余的都是执事——高级会员。这是经教会特许,给予他们的一种殊荣。”查理老爹回答说。

做完祈祷,唱完赞美诗后,约翰神父缓步走上圣坛,开始了他的布道。

他今天头戴教冠,身着教袍,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

他今天宣讲的,就是昨天查理老爹讲述过的《圣经》上的那个故事。但同是一个故事,从他嘴里用柔和甜美的声音、抑扬顿挫的语调叙述出来,效果却完全不一样。特别是当他讲到上帝最后走到海边,分散完最后一粒灵药后,发现还有许多病人没有分到药,便毅然割开自己的手腕,让鲜血不停地流淌出来,把这世上最昂贵的药分给那些病人时,教堂里所有的人都深受感动,唏嘘不已,有的教友还发出了低低的哭泣声。

“上帝显圣了!”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叫。

何钊急忙抬头向上观看,果然发现头顶之上教堂的圆拱形屋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蓝天白云,而那至高无上、主宰宇宙的上帝,正含笑伫立在层层白云之上。

何钊蓦地感觉自己的身子在轻轻地飘浮起来,不断向上浮升,飞向上帝。与此同时,耳畔也似有似无、时断时续地响起了上帝的声音:

“……可怜的人们啊,快从虚假的梦中清醒过来……拯救自己罪恶的灵魂!不要再做迷途的羔羊……”

何钊连忙伸手揉擦自己的眼睛和太阳穴,接着又伸手去衣袋里拿风油精,想使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但还没等他拿出风油精,倏忽之间,眼前种种不可思议的景象又都消失了,他仍然和大家一起坐在教堂里。

“你看清楚了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钊连忙问申公荻。现在,又是他那双神眼发挥作用的时侯了。

“老师,您刚才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幕利用激光全息摄影技术制作的立体电影。”申公荻回答。

“那我怎么又觉得自己在往上浮升呢?”何钊又问。

“那是由于教堂四周的光线在由上往下流动,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向上浮升的错觉,加强了它的艺术效果。”申公荻解释说。

何钊摇头叹息道:“好可怕的艺术效果!面对着如此逼真的上帝形象,聆听着他那勾心摄魄的声音,真使人魂不守舍。又有几个人能够抗拒得了如此强大的感召呢?”

下午,刘映华风风火火地赶到旅馆,向她的老师报告说:

“约翰神父的那一段历史空白搞清楚了。他在进西雅图神学院之前,就职于一所理工大学,曾在一位名叫爱德华的著名教授的实验室里工作了两年。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爱德华赶出了实验室。在那一行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年轻的实验生如果品行不端,一旦被他的导师开除,其他的实验室就不会再接纳他,此人从此便丧失了在科学界进取的机会。约翰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才被迫改行报考了神学院。”

“难怪他能如此巧妙地在瞬间把教堂变成立体影院,利用上帝的形象来蛊惑人,引导他们自愿捐献巨款,有的甚至像托马斯那样立下了把全部财产捐赠给圣心会的遗嘱。”何钊说。

“但这还不够,”申公荻接着说道,“从立下遗嘱到立遗嘱人去世,这中间还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不错,如何缩短这中间的时间,将变数变为定数,及早得到立遗嘱人的财产,就成了本案的关键所在。”何钊说。

“老师,我还通过各地的同学,做了一个不完全的调查统计。”刘映华又拿出一张统计表交给何钊,接着说道,“在最近几年里,共有十一人向圣心会遗赠了自己的全部财产。其中三人死于火灾,三人死于自焚,两人死于触电,两人死于雷电,最后一人便是托马斯先生,死于球状闪电。这十一个人的遗产总数达两个多亿。”

“等一等,你说的自焚是什么意思?是往自己的身体浇上汽油,再点火燃烧吗?”何钊问。

“不,这里所说的自焚,是指死者的身体向外喷火,自燃而死。”刘映华回答。

“不错,是有这种人体自燃的现象。”何钊点头说道,接着又转身问申公荻:“你还记得在侦破云岛的那一案件中,我对你说过的有关人体带电的知识吗?”

“当然记得。”申公荻迅速回答道,“人类与所有的生物一样,体内都含有大量的生物电,只是含电的多少,各人不同。有时这种差异相当悬殊。经科学家检测,个别含电量高的人体内,竟有抗阻为50万奥姆的3万伏静电。这种体内高度含电的人,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会将体内的电放射出来,引发火灾,有时甚至会将自己烧死。1969年夏天,法国里昂街道上行走的一位妇女,背上忽然冒出烟来,紧接着燃起熊熊大火,把这位妇女烧死;1980年9月,英国利物浦港口的一位装卸工人,也全身喷火自焚身亡。当然,这种高度含电的人为数极少,仅占人类的四万分之一,而这其中自焚身亡的,又不足它的千分之一。”

“然而现在,三个四千万分之一却奇妙地聚集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十一分之三,又都把自己的财产全部遗赠给了圣心会……”何钊说。

“奇怪!如此明显的疑点,怎么没有引起当地警方的注意?”刘映华不禁问道。

“这不奇怪。你看这三个人的死,都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发生在不同的三个州。另外,他们的遗嘱一般都要等做出死亡鉴定、把死者安葬以后,再由律师宣读,这又怎么能引起当地警察的注意呢?”

何钊说罢拿起刘映华交给他的那张统计表,重又一一仔细审视起来。他一边看嘴里一边念叨:“火灾……触电……自焚……雷击……”他念着念着,忽然醒悟地一拍桌子,兴奋地说:“对了!你们看,这十一个人的死虽然可以分为五类,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与‘火’字有关。”

“老师,今天做弥撒时,约翰神父和他的两名助手,还有圣心会的十多名高级会员,都穿着样式统一的教服。”申公荻提醒何钊说。

“不错,不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样式一致的教服有两种:一种是用普通的织物做的,另一种则是用一种外表与前一种织物极其相似的易燃织物做成的。这种织物的燃点很低,只要沾上那么一点点火星,或者接近高温,都会将它点燃,而且一旦点燃就会熊熊燃烧,达到很高的温度。这十一人死时,也许穿的都是这种衣服。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惊人的一致?两周前的那颗球状闪电在人群中爆炸,又怎么只烧死托马斯一人,别人都安然无恙呢?”何钊分析说。

至此,案情已豁然开朗,许多问题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这还仅仅是一个推论,还需要搜寻更多证据去加以证明。

“老师,是否让映华和我今晚去一趟圣心会,让她打开那两间密室的门,我进去秘密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种易燃衣?”申公荻请示道。

“不行!”何钊断然拒绝,“要是你什么东西也没能找到,自己反而落在人家手里,那怎么办?再说,你即使找到了那种易燃衣,也无法证明托马斯是因它而死。至于托马斯以前的那十个人,就更不必说了。他们的死早有定论,单凭那么一个间接证据,是无法将它们推翻的。”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二人不约而同地问。一个案子调查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但却无法采取进一步措施,搜集罪证,将罪犯缉捕归案,绳之以法,实在于心不甘。

“把它移交给檀市警局吧!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此案已够条件立案侦查,檀市警局不再会置之不理,因为这毕竟是他们的职责,更何况这又是一个业已拨开迷雾、行将侦破的大案。”何钊胸有成竹地说。

十一

两个月以后,何钊在北京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刘映华从夏威夷打来的一个长途电话:

“老师,报告您一个好消息:圣心会一案已经侦破了!”姑娘在电话里欣喜地说,“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是一个利用宗教迷信和高科技手段杀人谋财的犯罪组织。”

“快说说,是怎样破的案?”何钊问。

“檀市警局采纳了您的建议,请了一名老警察去做卧底。这名警察化装成一名无儿无女的退休公司经理,加入了圣心会。在经受了一段时间的考验、两次见到上帝‘显圣’以后,这位‘退休经理’终于被彻底感化,立下了一份死后将全部财产捐赠给圣心会的遗嘱,他也因此被破格提升为圣心会的高级会员——执事,得到了一件标志荣誉的教服。

“老警察早有准备,立即将那件教服秘密送警局化验。化验结果证明,制作那件教服的织物,是由一种易燃的人造纤维织成,纤维丝之间还浆附着大量的磷和硝酸钾。您知道,磷的燃点很低,而硝酸钾一旦受热就会分解,释放出大量可以助燃的氧气。因此,人一旦穿上这种易燃衣,就随时都有被火烧死的危险。这才是杀死托马斯的真正的魔鬼火球。

“警局立即采取紧急行动,包围圣心会,进行突击搜查。在圣心会的那两间密室里,又搜出了几件这样的易燃衣,另外还有一架用来制造‘上帝显圣’、蒙骗教友的立体电影放映机。据约翰神父的一名助手交代,他们已用这些东西蒙骗杀害了十多名会员,掠夺了大量财富。”

“那个约翰神父呢?”何钊问。

“那家伙见势不妙,畏罪自杀了。”刘映华回答说。

“这个混蛋,便宜了他!”何钊不无遗憾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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