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是美里惠美。小孩的名字(还没正式承认)是美里叶月。
“五月五日出生的,是女孩。皮肤白皙又可爱吧。”
惠美片刻不停地走了进来,熟练地将小叶月平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啊,好重。这孩子有十公斤了呢。平时不太抱她,但今天这种天气不能用推车。”
我不知所措地杵在一旁。
“没有烟吗?道夫是抽卡斯特柔和烟的吧。”
的确,老爸是抽卡斯特柔和烟。
“给我一根吧。还有,可以借条大毛巾吗?头发都湿了。喂,我想顺便借用浴室,可以吧?”
我好不容易发出声音:
“您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惠美直眨眼。
“我没怎样啊。”
“无缘无故闯进别人家里……”
“不算闯进来吧。不是小聪君你开门让我进来的吗?而且我……”
她把手搭在胸口。
“又不是别人。我是叶月的母亲,而叶月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所以我算是你的母亲,不是吗?”
她径自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之后,吐着烟圈继续补充道:
“如果我和道夫结婚,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妈妈。快尽点孝道吧。去放洗澡水。今晚我在这里睡。不论怎样,我都要等到道夫和他太太回来,大家好好谈一谈。”
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从厨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刚才我反而像个局外人,一直站着。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这个……小叶月的事,才来找我爸妈?”
“浑身觉得好冷。”惠美装傻地搓着手,“真想喝咖啡啊。可不可以冲杯给我?”
我叹了口气站起来。
“乖孩子。”
把豆子放入咖啡机,加水,按下开关,温杯子—我循着如此单调的步骤煮咖啡,一边整理思绪。
这女人简直一派谎言!错不了。我很清楚老爸根本不会有私生子。
伤脑筋的是我无法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因为,我一直假装不知道老爸不能有小孩这件事。
咖啡煮好了,倒入杯中,我招呼惠美。
忽然间,我胡思乱想了起来,这女人该不会是精神病人吧?万一刺激到她,那就完了。还是先好好安抚她,若不虚应她的弥天大谎,搞不好小命危矣。
说起来也并非不可能的任务。先假装相信她,等她平心静气下来,再打一一〇吧。
“你要糖和牛奶吗?”
“多放一点。”
她仍抽着烟,大声地回答。“总觉得喝黑咖啡好怪哦。只喝得到苦味,不是吗?我绝对不会和喝黑咖啡的男人上床的。”
我惊慌失措,惠美则以一副“怎样?很好的癖好吧?”的表情看着我。
“哈哈,很有趣的男性判别法呢。”我好不容易才开口,“不过,我老爸是喝黑咖啡的哟。”
惠美不怀好意地窃笑。我放弃了。
“那样的谎言已经不管用了。”
“道夫喝咖啡一定加一匙糖,牛奶只在某种情况下会加很多吧?”
是吧!
“尽管如此,但他绝对不喝牛奶咖啡。对吧?”
我默不做声,算是肯定了。
这女人看起来像是胡说八道,倒挺清楚老爸的喜好,不管是烟还是咖啡。
我忽然有点害怕,斜眼看了一下惠美。总之,先附和她说的,等爸妈回来……
惠美才喝完咖啡,小叶月就醒了,并开始撒娇。惠美一边笑着说哎哟哟,一边抱起她。动作非常熟练,没什么不对劲。
“呃……”
“看,是哥哥哟。”惠美将小叶月的脸转向我,还装出小孩的声音说道。
“请不要再说我是哥哥了。”
惠美笑了笑。
“喂,可不可以拿些零食给叶月?”
不得已,我窸窸窣窣地翻遍厨房,总算发现了一袋饼干,拿给小叶月,让她握在小手里。小叶月嫣然一笑。这时,真是觉得自己很不机灵,还要别人提醒才想到拿零食。
我也太好欺负了吧?
我马上质问惠美是怎样认识老爸的,两人交往几年了。
她滔滔不绝地回答,说她在西新宿的酒吧“La Saison”工作时,我老爸是那里的老主顾,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老爸既喝酒,也上酒吧应酬。但我不知道他常去的酒吧的名字,听到“La Saison”时也只能露出“啊,是这样”的表情。
老爸倒是经常醉得不省人事。他曾经被公司同事抬回来,也有过冶艳美女用出租车送他回家,甚至还被催收过出租车费和在美女的店里赊的账。
他是那种醉倒了就不知做过什么的人。
“道夫第一次到我公寓过夜是两年前的今天。所以,今天是纪念日。”
“纪念日?”
“是啊。就是那时候有了小叶月的。”
暂且不提是否真有了孩子—暂且!我问她当时老爸的穿着打扮啦带了什么东西等等,她显出一副追忆的模样,一句一句地回答,看不出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小聪君,你在考我吗?”
惠美翘起小指举杯笑了笑。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却涂了不像是当妈妈的人会涂的大红色指甲油。涂指甲油的技术也很差,许多地方都涂出了指甲面。
或许是刚睡醒的关系吧,小叶月心情很好,“达达”地娇语,小手不停挥来挥去。
不知是否注意到我的视线,惠美满足地微笑着抱起小叶月。
“叶月,要不要给哥哥抱抱啊?”
“等一下!真是乱来。”
“为什么?什么乱来?你也不是送子鸟送来的孩子,而是你爸爸和妈妈……”
“等、等一下!”
我张开双手,感觉像是尚未弄清情况,拳赛的钟声便已响起,待发觉时已身处赛场中央狠挨了一拳。
“我不是在说这种事。只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小叶月是我老爸的小孩?”
“有哇。”
惠美放下小叶月,将提包拿到身边,开始翻找。
“你看,母子手册。”
她砰一声把母子手册扔过来,红色封面上有婴儿和母亲的插画。
“叶月是去年五月五日出生的。你爸爸到我公寓过夜是前年的七月十二日。至于血型嘛,我是B型,道夫是A型,叶月也是A型。”
“单凭这些不能算是证据。”
惠美托着下巴瞪我,声调也变得尖锐。
“你还真不讲理啊。什么嘛!这种语气。莫非你的意思,是我把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硬塞给你老爸?”
我不想示弱,却害怕起来。
“算了,还是去冲个澡……”
惠美的表情一百八十度转变,她懒洋洋地伸展手脚,喃喃说道:
“我洗澡时,你帮我看叶月吧。谁叫你是哥哥。”
还真是时候,小叶月刚好朝我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口齿不清地说:
“大—样。”
“瞧,她在叫你‘哥哥’。叶月,你知道哦?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我又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