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花开万景(三)
小山村的生活既平静又缓慢,外界的惊涛骇浪一点也影响不到这里,最大的事情大约就是小妖来作祟,要么就是今年收成不如往年。
午后璇玑在屋中小睡一觉,醒来后已近黄昏,浑身薄汗。天气越来越热了,才刚刚进入六月而已,却好像到了三伏天。大腿内侧烫伤的地方又开始发痒,汗水腌在上面还疼,这种又疼又痒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不过有过一次教训,她再也不敢用手去抓挠,只隔着衣服轻轻按两下,稍稍缓解也是好的。
窗外好像有人在说话,璇玑以为又是兰兰来了,顾不得披外衣,光着腿跳下床,把窗户推开一点点,隔着缝隙往外面偷窥——这行为实在是孩子气的很,还带着一点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味道,她想看看她不在身边,禹司凤和别的女孩子怎么相处。
谁知外面只有两个人在喝酒聊天,居然是禹司凤和三天没见的腾蛇。小小的庭院里放着两把椅子,一张废木料拼成的桌子,看上去随时会倒,不过环境虽然简陋,倒没减了他俩喝酒的兴致。桌上放着两坛酒,正是那天兰兰带回来的桂花酿,禹司凤居然还破天荒地去镇上买了点下酒菜,卤牛肉白斩鸡之类。
璇玑立即要推窗跳出去,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菜,忽听禹司凤低声道:“事情已经变得这样严重了?”她不由一愣。
腾蛇嘴里不三不四地叼着酒杯,眼怔怔地望着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他银丝般的头发也染上一抹嫣红,脸上神情有些怔忡,最奇怪的是,小银花黏在他身上,咝咝吐信子,他居然也没拉下来发脾气,而是由着它缠来缠去,一手还捏着它的脑袋,感情好的很。
半晌,他脑袋一仰,咕咚一声将杯里的酒灌下去,抬手把杯子放在桌上,沉声道:“嗯,老头子们生气了,只怕是当真的。”说完他突然抬眼望向隔着窗缝偷听的璇玑,大声道:“偷听的人没酒肉吃啊!让你再偷听!”
璇玑被揭穿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推开窗户跳出去,笑道:“好嘛,不偷听了。你们喝酒居然不叫我。”她匆忙出来,没穿外衣,只披了一件勉强遮住膝盖的白衫子,光洁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好在天『色』已近黄昏,否则让别人见到她这种不修边幅的模样,只怕背后还不知说成什么样,年轻女孩子『露』胳膊『露』脚『露』腿都是不允许的,天气再热也不可以。
禹司凤果然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却没教训她,手指在桌子上一敲,笑道:“过来吧。不过没椅子了,自己把躺椅搬过来坐着。”
璇玑果然把屋里的躺椅搬出来,哧溜一下躺在上面,腾蛇早给她斟酒端过来,她仰头喝了一口,桂花酿入口甘甜,没有任何刺激的味道。她舒服得伸个懒腰,枕着胳膊,学他们的样子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问道:“腾蛇,这三天你去哪里?吃了什么好东西?”
腾蛇“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就是去了这里那里,吃了这些那些。”
“这算什么。”璇玑吃惊地笑起来,不过她并没追问。天边的红霞镀在她身上,一层薄晕的红光,四下里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屋后的凤凰花树被吹得飒飒作响,嫣红的凤凰花扑簌簌随风落下,恍然犹如流火。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真漂亮,看啊,像在落天火。”
腾蛇不由眯眼抬头,屋后的凤凰树艳红绚丽,纷然如火,仿佛是在熊熊燃烧一般,红得几乎有凄厉的美感,像最浓的鲜血,像最烈的火焰,一直铺到最远的天尽头。他又“嗯”了一声,端酒一口喝干,突然说道:“给我解开契约吧,将军大人。”
璇玑微微一怔,猛然回头看他,像是没听清,更是不明白。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他一个字一个字,吐词缓慢而清晰,“给我解开契约,我不想再做你的灵兽了。”
璇玑呆了半天,突然从躺椅上跳起来,按住他的额头,奇道:“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腾蛇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装了,快点给我解开契约。”
璇玑直到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落下,失声道:“为什么?我、我哪里又惹你不爽了?还是……附近没有好吃的?没人陪你打架?”
腾蛇额上青筋暴『露』,咬牙道:“老子在你眼里就是个贪吃暴躁爱打架的废物?!”
差不多吧……不过她没敢说出来。隔了半天,她才柔声道:“腾蛇,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就算不开心,你可以说出来呀。别……别动不动就说解开契约,这样很容易让人寒心的。”
他“嗤”地笑了一声,道:“寒心?你一个没有心的人,有什么东西可以寒心?”
这话说得重了,璇玑沉下脸,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痛快点!”
腾蛇站起身,背过去沉声道:“那我告诉你,老子不愿意再陪你在这个荒山野岭过下去。不错,你是战神将军,做你的灵兽我也是沾光,但老子现在明白了,你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不知道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堂堂的神兽腾蛇大人,岂能给你这怪物做灵兽?烦请你快快解开契约,让我离开这等深厚耻辱,省得日后被人笑话!”
璇玑脸『色』苍白,颤声道:“什么……不完整的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她完全不明白,他突然口吐伤人的话语。腾蛇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或许平时是口无遮拦,像个坏脾气的小孩,故意说狠话让她生气,但绝不会说这么刻薄恶毒的话语。
这一年多来,他和她两人走遍名川大山,日夜相伴,在璇玑心中,他早已是亲人一样,感情亲厚,从来也谈不上分别。
腾蛇冷道:“我的意思早就告诉你了,赶紧解开契约!我已经不想再做你的灵兽,不屑再做,你还拖着我不放,是什么道理?”
璇玑猛然上前扯住他的衣服,硬生生将他转过来,瞪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再说一遍!”
他毫不畏惧,冷冷看回来,慢慢说道:“我不屑再做你这种怪物的灵兽,请你赶快解开契约!”
璇玑吸了一口气,只觉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痛得眼泪都要出来。她颤声道:“你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会订下契约!”
“是你把我打败了,我记得很清楚。”他推开她的手,整了整衣领,森然道:“可是天底下没有强迫别人做自己灵兽的道理。你要是不服,尽管再打败我一次好了,甚至用九天玄火把我烧成灰。告诉你一句,老子不愿就是不愿!你他妈的烦不烦?!快点解开契约!”
“我不知道怎么解!”璇玑也怒了,抬脚狠狠踹上他的小腿,“你现在就可以滚!滚!我也不要你做灵兽!”
腾蛇默默看她一眼,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灰,淡道:“好,我马上就滚。”他抄起一坛桂花酿,仰头一气喝干,将坛子往地上一砸,厉声道:“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褚璇玑,你如果再反悔,老子就从脚底板瞧不起你!”
他将小银花用力扯下丢在地上,转身就走,在门口突然腾空而起,眨眼就消失在茫茫苍穹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璇玑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将他方才坐过的椅子踢去,铿地一下,椅子被她踢成了碎片,散落一地。“走就走!你要再回来,我也不认!”她一屁股坐在躺椅上,郁闷地端起另一坛桂花酿,深深喝了一大口。
心里仿佛有火在烧,她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起初一切都很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不管他!要走就走!谁离开了谁,难道就活不下去吗?
她再喝一大口桂花酿,目光扫过眼前种种事物。天边浓墨重彩的霞光,烟云渺然,暮『色』四合,那黑『色』的乌云边缘还残留着艳丽红光,像腾蛇火翼上灼灼烈焰。他走便走,有什么了不起?屋后凤凰花热烈如焚,满山遍野都烧了起来,像他恣意点燃的。
一滴眼泪突然从她脸上滑下,落在手背上,紧跟着又落下许多。她用手赌气似的抹去,肩上忽然被人扶住,她回头一看,禹司凤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璇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扯着他的衣角,喃喃道:“司凤……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禹司凤蹲在她身边,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柔声道:“他大约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很快就回来了。”
璇玑哽咽道:“他真可恶……可恶极了……”她方才赌气喝酒太急,这会情绪激动,几乎是立即就上头了,手腕微颤,酒坛子一歪,半瓶桂花酿全部撒在身上。禹司凤急忙拉开她的手,皱眉道:“弄到伤口上怎么办?”
璇玑往他身上软绵绵地歪去,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都是痛骂腾蛇的话。禹司凤又好气又好笑,小心揭开她的白衫子,见酒『液』还是弄湿了腿上的绷带。他只得小心解下,只见烫伤的地方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新长出的肌肤十分娇嫩,颜『色』和周围的肌肤不太一样。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用干布擦去上面的酒,抬头见她醉得脸『色』酡红,便柔声道:“璇玑,睡这里会受凉,进去吧?”
她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眼睛一眨,又是大串的眼泪滚下来。禹司凤将她打横抱起,只觉她隔着白衫子什么也没穿,滑腻的肌肤在里面犹如火烧般炽人。他喉头一紧,低头轻声叫她:“璇玑,璇玑?”
她突然睁开眼,怔怔望着他,忽然抬手指向他身后,呢喃:“火……火在烧……”他跟着回头,却见屋后凤凰花开得热烈,真像火一样。他转身正要走,不防她勾住他的脖子,脸贴上他的脸颊,吐息甘甜:“你也要走?”
禹司凤扶住她的后颈,轻道:“不,我不走。我送你进去。”
她“嗯”了一声,突然慌『乱』地在身上翻找,急道:“崩玉呢?崩玉去哪里了?快给我!你要是也敢走,我就先砍死你,再砍死自己算了。”
禹司凤又吃惊又好笑,只得连声答应:“好,好,不走。崩玉在屋子里,我带你去拿。”
他用脚拨开门上竹帘,将璇玑抱到床边,小心放下,转身正要打水给她洗脸,不防她又使劲拽住他,大叫:“你真的要走?!”禹司凤只得折回去轻轻拍着她,“不,我打水而已。乖,你醉了,好好睡着。”
璇玑哪里肯听,满床使劲折腾,要找崩玉砍人。禹司凤的衣服险些被她扯坏了,他又不忍大力制住她,只是伸手揽她入怀,柔声安抚,谁知她扯着他,只是哭,先是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儿,最后却慢慢低声下去,似是累了,终于松开他,反身倒向床头,沉沉睡去。
禹司凤被她折腾得满头汗,好容易松一口气,先去打水,拧干了帕子替她擦脸,谁知她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禹司凤一时不防,一头栽倒在她身上,只觉她两条胳膊死死抱着自己,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不由低声问她。
璇玑忽而宛转相就,狠狠吻上他的唇。天旋地转,他竭力克制,颤抖地伸手要推她,可是指尖触到她细腻的颈项,却忍不住细细『摸』索下去,轻轻解开她的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