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怪你了。”
我和老爸坐在家庭娱乐室里,看着壁炉中的火焰摇曳着,跳动着,窜到烟囱里去;一两点火星落到地板上,渐渐熄灭。欢快劲爆的音乐声,从蕾切尔房间里涌出,一直飘下楼梯,直达客厅。
“说什么呀?”我端起一杯红酒,酒杯旁边是一盘巧克力夹心饼干。
“我当时以为,你又要开始一场无意义的折腾了,”他把手中的一杯茶端平,说道。“以为你只有些生拉硬拽的胡乱猜测;结果证明,我错了。”
“哎呀,我不怪你。”我转了一下酒杯,透过玻璃看着摇曳、闪烁的火光。“是啊,谁会信那些呢?”
“不,我本来就应该相信你的;你是我女儿呀!”
“忘记了吗?”我朝他靠过去,紧紧握住他没拿茶杯的那只手。“勇于认错即君子,尤其是敢于在儿女面前认错的人。”
他也握住我的手。“跟我讲讲吧。那些——那些个……”他似乎难以说出炸弹这个词。“‘9·11’之前就放在那儿了?”
“有一个是,另一个是后来才添上的。”
老爸眉峰蹙起。“还有吗,你看呢?没被发现的?”
“还有的话,上帝也不容啊。”
“是啊,嗯,我看,咱们也只能祈祷了。”他凝视着我,眼中满是忧虑。“不过,怎么还没有相关的报道?”
“勒琼说必须守口如瓶,要等到政府想好公开之后怎么回应公众才能报道。”
“祝他们好运。”
“他们有胜算的。抽水房那里的行动离湖岸有好几英里,而且昨晚的天气那么糟糕,周围也没什么人。”
他吸了吸鼻子。“那个女人——被捕的英国女人——她招供了?”
“听说是招了。”
“怎么发现她身份的?”
“阿卜杜勒的情报。”
他放下了茶杯。“阿卜杜勒?”
“我们在‘绿蔷薇’遇到的。”
“就是大卫那个大亨客户?”
“不错,就是他。”
其实那天下午,他还到我家来道歉,请求我的谅解呢;当时我们聊了很久。
“他是沙特情报部门的人,爸。他多年来一直在追踪恐怖分子。石油大亨是他的假身份。”
“大卫知道吗?”
“阿卜杜勒说他前几天和大卫解释过了,大卫听了是不太爽,但也能理解。”
老爸咬了一口饼干。回想起阿卜杜勒的餐桌仪态,火柴梗丢在丝绸桌布上,放吐司的位置沾上了鱼子酱,确实不怎么有王室范儿——这些本来就令人生疑。
“话说回来,里迪确实犯了个大错误。”
老爸停下了咀嚼饼干,看着我。
“那根天线,真的是最后关头才注意到的;要是先前留心一点,可能早就发现了。她为什么不弄得隐蔽点呢?”
“也许是英国人的帝国心态吧。你知道的,他们有多傲慢。”
突然想起了她那张两个小儿子的照片。“是不是傲慢倒不知道;我在想,她是不是潜意识里就希望我发现那根天线呢?”
老爸歪起脑袋。“啥?”
“她有两个儿子,FBI认为她丈夫在拿孩子胁迫她;也许,只有让事情败露才是母子三人脱离控制的唯一出路。”
“抓到他了吗?”
“阿齐兹?还没有。不过他也无足轻重了。”
老爸皱起眉头。“看来我真是老啦,废物,成白痴啰!我知道什么呢?”
这就是他在告诫我:我这又是在妄加猜测。也许我真是胡乱猜测;不过,我总觉得男人就是闹不明白,不懂得一个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能做出多么极端的事。这是烙在我们灵魂中的本性。我伸手去拿饼干,忽然停住了——难道这意味着我和戴尔·里迪之间有某种共同点,一个微妙但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西尔维娅还好吗?”
“你自己看吧,明天。”
“爸,你准备好开始这一段儿了吗?”
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跟你说吧,艾利。有她在,我就很开心,她能打一手漂亮的金罗美,我牵着她的手那个喜欢呀,就像牵你的一样。耄耋之年有伴如此,夫复何求!”
“只要你开心……”
“我当然很开心。”爸爸的手盖在我的手上。“倒是你呢?”
“我只是觉得很累,真想睡上好几天!不过我也一直提醒自己,我应该满足,应该常怀感恩之心。”
他拍拍我的手。我把一条腿蜷在身下。“只有一件烦心事。我感觉啊,蕾切尔整个秋天一直都在给大卫打电话、打我的小报告。这小鬼简直是缠在身上监视我。”
老爸的手移开了。
“过了感恩节,我要跟她好好谈谈行为界限的问题。”
他把弄着匙子。“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怎么?”
“你错怪她了。”
“爸——”
“艾利,我们是大卫唯一的亲人了;也许你不想和他有联系,可我想,而且理所应当。”
我皱起眉,却并不太吃惊。爸爸年少时与大卫的妈妈曾经相恋,虽然最后没成,但我们两家之间也因此铸就了一条纽带。我和大卫走到一起,部分原因也是发现了我们父母的这段历史。爸爸确信这是bashert,命运如此。
“从来就没有完美的爱情,”他说。“你们年轻人依然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宁肯走上离婚之路也不愿风雨并肩,共同面对,一起解决。”
我想插话,他却压住我的话头。“我不是说你不应该和巴里离婚。但是,如果你足够幸运,又拥有了一次爱情,遇到了一个爱你胜过爱自己的人,呃……”他大手一挥。“算了算了,我干吗还跟你说这个?你现在是大英雄了,想干吗就干吗好了。”
“正确知识的指引,辛勤不懈的努力”我喃喃道。
“啥?”
“好运气。”
“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就想离开一段时间,到某个炎热,干燥,没有一滴水的沙漠里去。”
“想好了旅伴吗?”
“就是你呀。”
“我的档期早就满啦。”他指了一下我的手袋。“不过我敢打赌,只要你拿起手机,就会找到一个心潮澎湃的同行者;尤其是,你还能亲自下厨请他感恩节共进晚餐,就更好了。”
“爸,他肯定有其他计划了,而且很可能连我的电话都不会接。我——我在他眼里已经很讨厌了。”
“为何不让他自己判断呢?”
“如果我是他,就不会接电话。”
“幸亏你不是他!”
“就算他还愿意理我,也赶不到这里呀!已经是周三晚上了。”
“嘿,你忘了吗,有一种东西叫飞机呀,艾利,”他说。“我上次还听说过,周四早上也有一班呢。”
我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拿出手机时,爸爸眼中似乎现出一丝亮光;他呀,总是有些深不可测!
“要不你打到他办公室吧;他可能在加班。”
我睁大了眼睛,拨了号码。
一个女人接了电话。“晚上好,林登先生办公室。”我的眉毛不禁一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他在吗?我是艾利·福尔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