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本以为自己和努里结婚一周年纪念日会是个喜庆的日子,说不定还能让努里家人觉得家里即将添丁进口,毕竟他们一直在努力怀上孩子。可令安娜失望的是,那天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不是安娜给努里买了份礼物,她甚至觉得努里根本没想起这天是什么日子。
安娜为选择礼物苦思冥想了好几周。这份礼物是由好几样东西组成的“工程师套装工具”:一台很炫的计算器、几支自动铅笔、一张绘图桌和几把三棱尺。这些东西是她在三家商店分别买的,为避免错买,还详细咨询过店家。她把这些东西分开包好,悄悄带回家,除了绘图桌外,其他东西都被她藏了起来。
努里打开礼物,完成任务似地看了看每一样物品,然后在安娜脸颊上轻轻一吻:“我没准备你的礼物,”然后又赶忙加上了一句,“目前还没。”
“没关系。结婚纪念日快乐,亲爱的。”说完安娜拥住了努里。那一刻,努里像平时一样慵懒地沉浸在安娜的怀抱中,可没过几分钟,他就绷直了身子,推开了安娜。安娜一下子抱空了,顿时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傻很傻!
“我们庆祝一下吧,努里?”安娜问。
“今天没时间,我有个会。”
“可这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我们总该做点什么!我本来想……”
努里又现出那种被捕回家后特有的麻木神情;一见这种表情,安娜就头皮发麻。
“我有任务在身。”努里说。
突然一股战栗窜遍安娜全身。自从那天哈桑来过以后,努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安娜虽然为努里似乎从被捕的创伤中恢复过来而高兴,但同时又很苦恼;不知道努里每天都去了哪儿,去做了什么,为什么连腾出一个晚上来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做不到;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加重要的事吗?
“你上哪儿去?”安娜小心翼翼地问,“是工作上的事吗?”
努里又用那种冷漠的表情盯着安娜:“你知道我出去就行了;至于去了哪儿,你别管。”
“可努里,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的家人——”
“我说过了我得出去。”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安娜抱着枕头哭了一夜——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到底怎么了!
夏末秋初之际,努里和安娜又遭受了一次打击:地铁工程的资金还是没到位,努里彻底丢掉了饭碗!
伊美协会重新开课,安娜说她会继续去教课。
“我也可以换一份工作。”安娜边做饭边说。
“也许那样能多挣点钱。”
努里嘲笑道:“你是个美国人,又是个女人,没人会雇你的。女人就不该工作,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才是女人的归宿。”
“你不会真那么想吧?”
努里耸耸肩,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他打算把胡子蓄起来:“我怎么想不重要,看清现实才是最重要的。”
安娜在厨房里踱来踱去,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努里说:“努里,我一直在想还是应该先离开一阵子,求你了!就不能想个办法回美国吗?去巴黎也行啊。只要离开伊朗,去哪儿都行。”
“安娜,我说过,我们不会离开这儿的。伊朗是我的家,也是你的。”
“可我不觉得这儿像个家。那个塞勒斯和大流士统治下的美好国度呢?那个信奉琐罗亚斯德教的包容的世界呢?伊朗变了。”
“如果伊朗想要保持世界领头羊的地位,改变是必然的。我们不能走。”
安娜愣住了:什么时候努里也开始说这些陈词滥调?“努里,你被捕后越来越像个陌生人!求你啦,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我想弄明白!”
努里眯起眼,突然怀疑地问:“为什么?”
安娜摊开手:“我是你妻子,亲爱的。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努里斜视着安娜说:“你打算自己走,是吧?”
“才没呢!”安娜心如刀绞。
“我不会丢下你一人走的。”
“据我所知,你可不是这样想的。”
安娜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努里,是谁在背后这么损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努里举起拳头顶在嘴上,没有接话。
“努里,你这样很不公平,你不能空口无凭地污蔑我!这样我还怎么为自己辩解?”
努里依旧没说话。
“我不明白,努里。我知道你每天都去参加宗教会议,知道你变得更加虔诚;是哈桑对你说的那些吗?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呀?你打算加入革命卫队吗?告诉我吧,我什么都能接受,就是受不了你的沉默!你在疏远我。我觉得你好像把我当成敌人了!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亲爱的!”
努里看着安娜,无动于衷:“你只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离开伊朗!必须得到我的书面批准才能离开;但我不会给你的。”